完结&番外

    第71章 流星雨下的恋人们

    天气预报真的预告了流星雨的消息——比张晓宇的口头提示晚了十几个小时。

    安知知始终没想明白张晓宇是怎么预知流星雨的到来, 而张晓宇似乎也不打算解释。当然,一头有着上万年修为的大妖,即使能够预知一点未来, 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流星雨啊……

    据说那是陨星的集群。

    安知知不确定严决是否还会对“陨星”这个词汇耿耿于怀——毕竟打开摇光峰上的封印,释放出大妖衡九生的,就是一颗不适时宜又不知好歹的陨星。

    她思虑了很久, 认为还是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严决比较好。

    但到了第二天, 电台预告了流星雨的情报之后, 网上有关它的话题便像雨后春笋一般唰地冒了出来。

    在这里, 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流星雨,似乎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呢。

    不如就趁这个机会……

    安知知捏着终端想来想去。昨天在张晓宇面前情不自禁地说出了那样的话,仅仅是回想起当时的氛围就让她觉得羞耻不已, 但羞耻归羞耻, 那何尝不是她的真心话?

    也许正是因为情不自禁,她才能把那样的话给说出口。

    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大师兄喜欢的?她既没有美丽姣好的容颜,也没有丰满迷人的身材,没有操持家务的天分, 也没有幽默风趣的细胞。正如她从小被授予的那个乳名一样,她不过是一只总是躲藏在阴影里的小老鼠。

    真的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人吗?

    “你这是偏见, 是刻板印象!凭什么说长得不好看的人就不值得被爱了?为什么性格不好的人就不值得被爱了?”孙舒雅突然以一副说教的模样出现在安知知的脑海里。

    “因为你是对的人, 所以对它来说, 你哪里都好。”在夜凉如水的晚上, 大师兄来剑炉找她的场景也历历在目。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那双盛满秋波的眼睛, 在跳动的烛光中显出妖媚的神采, 夺魂摄魄。

    因为我喜欢你, 所以觉得你哪里都好。

    她是不是可以从那些话语中拼凑出这样的逻辑?她是不是可以更加恃宠而骄一点?

    喜欢……

    那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她喜欢和大师兄待在一起的感觉, 喜欢他做的饭菜, 喜欢他浓黑而坚韧的头发,喜欢他总是自信满满的样子,喜欢被他保护着,但又会担心他有没有因此感到疲倦,担心他会不会因此受伤,所以才想拼命拼命地赶上他,到他的身边去,到可以和他并肩而立的地方去,到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地方去……

    这不是因为野心,从一开始,她就明白。她从来都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成为了无我剑的剑师,她可以接受终其一生也只能当一个普通剑童的宿命,如果不是因为大师兄的那番话,她也可以当一个安安分分的新人修理工,不做任何出格的事。

    她之所以会这么做,难道不正是因为她也喜欢?

    “男女间的那种喜欢,是一个人想要靠近另一个人,想要了解另一个人,想要和另一个人一直生活在一起,看到对方的背影会想从后面给他一个拥抱,看到对方的嘴唇就想要亲吻,想和他肌肤相亲,想和他融为一体——”

    “你对严决,会产生这些想法吗?”

    孙舒雅的话再次如连珠炮似的从回忆中冒出来,然后钻进她的耳朵。

    她发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幻想起那些词汇所描述的场景,然后唰地红了脸。

    在孙舒雅开她玩笑的时候,她还能言之凿凿地说不会。可如果现在孙舒雅出现在她面前,将那个问题重复一遍,她又该如何反应?

    她刚才……分明产生了那些想法!

    啊——

    安知知用两只手捂住脸,好像不这么做,她那些奇怪的幻想就会变得人尽皆知一样。

    原来她真的喜欢大师兄,那么不知好歹地,那么恬不知耻地……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是不是应该好好地给大师兄一个答复?

    之后,他们两个会变得怎么样呢?

    那些不曾发生过的幻想又一次袭击了她的意识。

    所以……去看流星雨吧。

    *

    L市的居民们显然还没有完全从小长假的懈怠中缓过神来,假期刚结束那几日的夜晚,城市依然显得热闹非凡,而流星雨的到来更增加了人们的热情。

    市郊的山地公园在这一天的夜晚热闹非凡。

    严决理所当然地抓住了安知知的手,有怕被甩开,还特意解释了一句:“这么多人,要是走散就不好了。”

    听他这么说,安知知便像个怕生的小孩一样,反手扣住了他的手指,以确保两人不会被人群冲散。

    两只因为种种原因而一点也不细腻平滑的手十指交缠,指节间的茧子相互碰撞、摩擦,让人感到一阵阵轻痒。

    大约是觉得有些害羞,安知知的手指不安分地微微扭动着,大拇指的指腹从严决的指节上蹭了过去,动作很轻,像是一个别用有心的挑逗。但严决知道这不是。

    即便知道这只是小师妹的无意之举,但他还是不甘示弱地用大拇指回击了过去,像小狗摇尾巴一样,在安知知的手背上蹭来蹭去,将安知知吓了一大跳,差点要把手收回去,但被他眼疾手快地扣留了。

    离山顶的大平台更近了一些,小路上的人也愈发拥挤起来,严决将手臂向前转了半圈,两人的手臂几乎要缠成一条麻花。

    好不容易通过最狭窄的地方,道路一下子变得宽敞许多,人流向两边分散开去,各自寻找观景的良所。目之所及,皆是一对又一对的情侣。熙熙攘攘,亲亲热热,让山顶的气温都直线上升了几度。

    严决挑了一个角落,站定:“这里可以吗?”

    安知知仰着脑袋看了看天,然后点点头:“嗯。”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嗯。”

    “热吗?”

    安知知的手指头突然又不安分地扭动了几下,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掌心有些汗,下意识地想要松手,但没能如愿。

    “有点。”她只好先老实回答问题,“我的手都出汗啦……还、还是先松开吧。”

    严决这才松了手——小师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提的,他总不能太不识趣。

    安知知松了一口气。

    于是两人变成了并排站着的姿势。

    “大师兄,谢谢你今天抽空陪我出来。”安知知说。

    “这有什么好谢的?那我也得谢谢知知今日邀我。”严决说。

    “其实……我今天约大师兄出来,是有事想说。”安知知说。

    “哦?”严决歪了一下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紧张。他在心中戏谑自己,莫不是自己终于等到知知师妹开窍?又觉得这个时机着实微妙,实在不像是适合告白的节点。

    ……如果真的是告白的话,应该会等到第一颗流星出现之后?应该……

    至少高响是这么建议的。

    就在他答应赴约后的数分钟,高响福至心灵地给他发了消息:

    “大兄弟,你还没捅破窗户纸是吧?不如就趁这个流星雨之夜?”

    “传说流星会实现人们的愿望。在流星雨之下告白的话,好像会大大提高成功率耶。”

    那时候他还在心里琢磨,人的心思哪由得流星操控,而且若有很多人同时向流星许愿,它又会实现谁的愿望呢?

    但结果他也觉得高响的主意不错,至少听上去够浪漫。

    ……

    “我喜欢大师兄。”

    当严决一边揣测着小师妹要同他商量的要事,一边构想着稍后的告白场景时,他耳边猝不及防响起一个细小的声音。

    “我喜欢大师兄。”那个细小的声音如此确凿地说道。

    人群突然不约而同发出巨大的欢呼。

    安知知转过头,看向前面的游客们伸手所指的方向,细小的白线在视野中转瞬即逝,她恍惚道:“啊……是流星。”

    下一秒,她忽然觉得眼前一暗,巨大的阴影从头顶倾倒而来,那细如雨丝的白光不见了,天幕也不见了,人群也不见了,嘴唇被温柔的触感堵住,整个人像浸泡在温暖的羊水中一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温暖的潮水退去了,周围的景象终于再次出现在眼前,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骚动的人群也不知在为什么欢呼喝彩。

    啊对了……是流星啊。

    “是这样的喜欢吗?”头顶有声音低低沉沉地传来。

    她仰起头,对上那桃花瓣一样的眼睛,那里面有影影绰绰的轮廓,是仿佛天衍四十九峰的山峦,还有她自己。

    “是这样的喜欢。”她说。踮起脚,勾住那个人的后脑勺,将那颗昂扬的脑袋下压,趁他还未收起惊愕的时候在他的额头轻吻了一下。

    “是这样的喜欢。”又在嘴唇上蹭了一下。

    好奇怪,竟然就这样说出来了,就这样做了,她还以为自己会害羞得根本就开不了口。

    大概是太害怕下一秒就会失去,太害怕自己没能保护好他——如此弱小的自己,没能保护好他……

    这是为了不让自己后悔。她想。

    流星雨的高峰到来了。

    那是两颗经历了漫长时光的行星的碰撞和殒落,而在这寓意毁灭的星屑之中,小心孕育的爱恋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决定向阳生长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一段超长的作话】

    虽然正文完了,不过还有番外噢!

    趁着正文完结,来一些碎碎念吧!

    其实月初请假那次的出差,刚好有幸参观了几个重工业工厂的内部,现在工厂自动化程度总体挺高的,整条生产线看下来其实人比想象中少很多,不过里面确实能看到女性的身影,有质检员,也有焊接工等等。夏天的工厂很热,工人们基本上都是两件长袖,所有人的专注度都很高,我想知知工作的时候一定也是那样的状态吧~觉得真的好厉害好酷呀。

    *

    另外叨一叨一些人物吧……

    之前也在作话说过,知知是个社恐又内耗的女孩子,明明既有点才能,又很努力,但就是不相信自己。在自卑感非常强烈的同时,自尊心又非常高。

    说实话,放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也许会让人觉得很难相处吧?就算相处一段时间后会慢慢发现他们其实很好,但作为前提的“相处一段时间”就已经让人望而却步了。

    在这个问题上,班学武和郭航建两个人其实就是一对参照。

    这两个人对安知知的第一印象都不算好,班学武在孙舒雅的“强迫”下不得不接触知知,才有机会发现这是个好娃,而郭航建对知知的印象则只能遗憾地停留在“一看就不太靠谱”的层面了。

    *

    孙舒雅和齐浩其实也可以作为一组对照。

    这两个人是从最开始就接受了知知的。当然,齐浩最初接触到知知的部分是她的才能,简言之就是被她的能力引起了兴趣,从而想要了解她这个人。

    但孙舒雅就很玄妙,可能是知知的神秘背景戳中了她那颗尘封多年的中二病之心吧……也有可能是两个人气场很合,哈哈哈。

    *

    说到气场合,其实大师兄最初注意到知知也是因为气场很合。所谓一见钟情嘛,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

    不过对大师兄来说,知知真正让他心动的地方,果然还是因为她在不停地成长、不停向他靠近吧,毕竟大多数人对他都是“高山仰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只有知知真的吭哧吭哧爬上来了。

    而对于知知来说,大师兄令她心动的地方,则应该是那种出自潜意识的肯定。

    大师兄认为知知好,不是“我觉得知知很好”,而是“知知就是这么好”,他很自然地把知知的好当成客观存在、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东西,这种过于确凿的肯定虽然会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一定也在无形中让她感受到了安心吧~

    大师兄是一个各方面看上去都特别完美的人,但其实还是有弱点的。他这一生都太顺风顺水了,所以遇上挫折的时候,会比较容易坏掉——可以确凿地说,如果在摇光被毁之后没有遇上小师妹,他肯定会崩溃;以及在星际世界遇上衡九生之后那种很不稳定的表现,也是因为他的心智实际上没有那么坚定。

    从这一点来说,生长于战乱和饥荒的知知其实要坚强很多。以及从小见惯了死人,又经历了父母相继离世,她对生离死别的态度相对要淡然一点,以至于衡九生吓她说“严决说不定哪天就在战场上挂掉了哦”时,她最终的态度是“死生之事不是自己可以扭转的,至少在不可挽回之前表明自己的心意”。

    *

    最后是凌雪停和衡九生。从性格角度来说其实这两个角色有很多共通之处。

    凌雪停好像是一个有潜力成为搞事女配的角色,但是不要小看司令家女儿的器量哦~虽然她作风上骄矜蛮横自我中心,但她其实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她的骄傲也不会允许她对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死缠烂打,于是给知知打了针催化剂之后就功成身退啦。

    而衡九生……说起来她和大师兄还有知知之间是有灭门之仇的,对知知来说可能没那么深刻,但对大师兄来说这其实是没那么容易放下的,但他又不可能真杀了衡九生,只能以后慢慢消化啰。

    虽然失去垠仙的事对衡九生来说无疑是个打击,不过垠仙还留有一缕元神在世,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慰藉,尽管不能将它夺回自己身边,但知道有那么个念想在也够了,象征性地抢了抢发现抢不到之后也就潇洒放手了。和凌雪停一样,打完催化剂功成身退~

    不过大概是因为活得太久了,她有时候说话就……疯疯癫癫的。嚯嚯嚯。

    Ps:话说回来其实齐浩前辈也是说放手就放手的人,聪明人嘛。

    最后放一个预收《流放星可以饲养跳蛛吗》

    路麦魂穿了一具废弃实验体。

    研究者们十分震惊,因为这具实验体已确认死亡。

    他们决定把这个死而复生的怪物暂时送到流放地观察情况。

    路麦在牢房发现了一只八条腿的朋友。

    原本十分害怕虫子的她,因为在异世界看到熟悉的生物而对其倍感亲切。

    她决定将小蜘蛛登记为自己的宠物,慰藉漫漫服刑生涯。

    然而

    当她打算通过考证减刑,蜘蛛在正确选项上疯狂暗示。

    当她被丢进机甲营地充当炮灰,蜘蛛在仪表盘上从容指挥作战。

    路麦知道这绝不是普通蜘蛛。

    她不知道的是,不普通的蜘蛛每天都对她虎视眈眈,思考如何夺回自己的身体。

    *

    [特殊实验体677号]

    具备超高智能和战斗天赋,对人类充满敌意,有强烈破坏欲望。

    为防止其繁衍后代、减轻攻击性,将其改造为无性别个体后开展各项生体实验。

    实验一……完成。

    实验二……完成。

    ……

    实验…………失败。特殊实验体677号死亡。

    ……

    特殊实验体677号在假性死亡后复苏,失去原有智力水平及战斗天赋,对人类友好,无明显破坏欲望。

    特殊实验体登记姓名为路麦,送至流放地N21进行观察。

    ……

    服刑者OA7W,表现良好。

    第72章 番外(一)儿孙自有儿孙福

    (一)儿孙自有儿孙福

    安知知不怎么习惯被表彰。

    表扬也就算了, 她可以当成是别人对她的一种友好问候,一种不经意的认可——毕竟那只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的事,让人比较没有负担。

    但是正儿八经的开会表彰, 对她来说则有些过于隆重,让她不免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否配得上这种大张旗鼓的奖励。

    “有什么好不安的啊?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啊。”何雨思按着安知知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之前不是已经很从容地接受了提名吗?不是高兴得都要冒小花花了吗?怎么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反而这么畏畏缩缩的?”

    正是因为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 所以才会跨不出这一步啊……

    “可是我工龄都还没满一年……”安知知首先说出了让她感到不安的第一个理由。

    “好姑娘, 这都什么年代了, 评奖还看资历?当然是谁有本事谁上啰!”何雨思说,“要说这半年多以来,你的工作表现确实很突出, 尤其是还拿到了防卫署的表彰信——这个超光荣的好伐?”

    “之、之前我拿到外派名额的时候, 不是有几个前辈表示过不满吗?”安知知吐露出第二个理由,“我怕这次也一样……”

    “哎,他们爱嚼舌根就让他们去嚼呗,你拿你的奖。像你们搞技术的, 反正也不怎么跟人打交道,根本不用在乎别人怎么说的嘛。”

    “唔……”

    “知知妹妹, 我的好妹妹, 你就安心领奖, 当然, 能拿奖金请我喝杯奶茶就更好了。”何雨思死性不改, 习惯性地捞点小便宜。

    安知知倒不是在意这种事的人, 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嗯。”

    “这就对了嘛!”何雨思愉快地眯起眼睛。

    又突然叹了一口气:“哎, 晓宇这家伙, 居然不声不响就辞职了, 真想不通,明明干得好好的……要是她还在,这时候肯定又要批评我了!”

    安知知看了看她,默默地低下了头。

    离本季员工大会的召开还有一个礼拜的时候,张晓宇从时代智钢离职了,走之前似乎没有向任何同事提起过只言片语,离职后则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据说任何联系方式都找不到她。

    但实际上,她在走之前来找过安知知。就在流星雨到来的第二天。

    她没多说什么,只告诉安知知自己决定去旅行,先把塞勒斯逛个遍,然后再游历整个达尔斯阿,最后说不定会去探索宇宙的其它空间,因为那些总时不时来骚扰人类的宇宙生物会让她感受到同类的气息。

    “你那个无所不能的大师兄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当安知知忧心忡忡地问她要怎么去外太空的时候,她这样不以为意地说道,“还是说,你是在担心我的这副皮囊?”

    那时候安知知有些埋怨地看了她一眼。

    “嗯——是叫莫揶对吧?”她不为所动地问道。

    看到安知知诧异的眼神之后,又嘿嘿一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试探我的那些话,当真以为我一点都听不出来?在交流的技巧方面,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喂,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

    安知知不知道自己正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只是有些困惑地开口:“……好奇怪。”

    “奇怪什么?”

    “我明明应该很讨厌你的……”

    毕竟,是葬送了整个摇光剑宗的罪魁祸首。

    但为什么,却无法顺应常理地讨厌,或是憎恨她呢?难道,自己竟是如此冷漠薄情之人吗?

    “是吗?我可是很喜欢你的哦。”张晓宇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她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也许,就像严决身上有阿垠的一缕元神一样,我身上也残留着那个叫莫揶的剑师的心魂——说到底,这是她的身体。不是有一种说法叫‘身体的记忆’吗?”

    “即便神志已经不记得了,但是身体还会记得。这具身体,或许还记得自己很喜欢‘安知知’的事。”她说。

    “我明明没有那么招人喜欢……”安知知想起莫揶的音容笑貌,心情突然低落起来。

    张晓宇颇感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还以为和严决那小子在一起之后,你这死脑筋能有所改善呢……”

    算了,慢慢来吧,来日方长嘛。

    话说回来,她什么时候也变得像个老妈子一样了?

    不对,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更像在交代儿媳的婆婆?

    她摇了摇头,甩掉脑袋里那些荒唐的念头:“我走之后,雨思会在厂里罩着你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尽管找她,那丫头人脉广、办法多,虽然有时候的确有些不知分寸……我知道班厂长对你挺照顾的,不过他毕竟要管这么大个工厂,有些事也顾不到是不是?”

    “……谢谢。”安知知小声道。

    张晓宇摆了摆手,一脸戏谑:“别谢我。说真的,要是被严决那家伙知道了,他会不会生你气啊?我可是他一见面就想掐死的人呢。”

    安知知噤声,想了一会儿。

    张晓宇笑:“行了,他只会生我的气,哪里会生你的气?所以你可别让他知道我俩说过话。”

    *

    那日的闲聊,气氛意外不错,但安知知时不时感到疑惑,她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和名为衡九生的妖怪聊天,还是和名为张晓宇的同僚告别。

    总之自那日起,她便真的再也没见到过张晓宇了,取而代之的,是午休时间总要来叨扰她一顿的何雨思。

    “对了,员工大会那天,不如把严决大帅哥叫来吧?厂长没和你说吗,受表彰者是可以带家属参加的哦,男朋友当然包含在内。”何雨思仍在想方设法地为安知知打气。

    安知知眨了眨眼。

    除了张晓宇,工厂里应该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和严决开始交往的事。而至于张晓宇又是如何得知,在安知知心里至今也依然是一个谜。

    不过,员工大会,可以带家属参加啊……

    想到自己上台领奖而大师兄笑眯眯地站在台下看她的样子,安知知不由觉得更加羞耻了。

    “我、我、我知道了。我会乖乖参加的!家、家属就不用了!”

    “为什么啊?这种光荣的时刻,应该会很想和重要的人分享才对吧?”何雨思一脸困惑。

    安知知睁大眼睛:“啊……是、是吗?”

    可为什么她只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呢?

    *

    “果然是因为还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吧?”严决一脸深刻地答道。

    “怎、怎么会?”安知知不知为何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那如果让孙姑娘去呢?”

    安知知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没有关系耶……”

    “为什么?”严决皱了皱眉。

    “是啊……为什么呢?”

    “嗯……难道是怕你厂里边那些姑娘们被我迷得七荤八素?”也就是说,会吃醋?

    安知知认真地设想了一番:“好像不是这个原因。”

    奇怪,之前营业部那些女孩子拿着严决的照片到处起哄时,她分明还会觉得有几分落寞,如今竟感到有恃无恐起来。

    她、她竟仗着大师兄对她的喜欢,而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在外面拈花惹草啊?”严决想起当初高响对他的印象。

    安知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又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不担心。”

    “为什么?就这么相信我啊?”

    “嗯。”

    因为大师兄,喜欢的是自己呀。

    严决似乎看破了她的想法,轻戳她的额头:“好啊,我看知知师妹恃宠而骄了。仗着我的喜欢,开始拿捏起我来了。”

    安知知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没、没有!”

    “还说没有。”严决突然笑起来,“不过对我来说,这倒是好事。”

    他想让知知相信他的喜欢。而她也一定是因为在心底终于有了确信,才能够在他面前说这些话的。这怎么不算好事?

    “可是为什么,不想带我去参加员工大会呢?”严决将双手交叠起来,放到脑后,靠在沙发背上沉思起来。

    *

    “我觉得吧,这不是因为知知对你不够信任,归根究底,还是她对自己不够信任。”

    因为左思右想得不出结论,严决带着这个问题去找了“幼儿心理专家”兼安知知的“自称监护人”孙舒雅女士。

    而孙舒雅给出了如上结论。

    “还请阁下细说。”

    “你想啊,上台领奖的时候,底下有几千双眼睛盯着呢,像你我这种厚脸皮自然是不带怕的,但知知八成受不了。我想,她应该是潜意识里不想让你看见自己因为‘这点小事’而暴露出的……丑态?”孙舒雅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可为什么是孙姑娘的话,就不要紧呢?”

    孙舒雅一脸的顺理成章:“因为我是妈妈嘛。”

    “……”严决一阵无语,“我还是大师兄呢。”

    “男朋友。”孙舒雅纠正道。

    “嗯,男朋友。”

    “果然啊,刚刚开始恋爱的女孩子,总是不希望把自己不好的一面展现在喜欢的人面前呢。”孙舒雅语重心长,“这个你倒不用太担心,等成了老夫老妻之后就好了。”

    可是,好想陪她一起去面对啊。严决闷闷地想。

    孙舒雅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

    时代智钢本季度员工大会当日。

    各部门所有正式职员排排坐在提前布置出来的场地上,大几千号人物,几乎将整个会场占得满满当当。

    说是获奖员工可以携带家属与会,不过看到场地空间紧张成了这个样子,安知知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把房东姐姐请来。

    厂长班学武在演讲台上深情朗诵本季度的生产、销售成绩,并满怀期待地宣读下季度的工作发展目标,包括人员扩招、生产线扩展和向民用商用进军的计划云云。

    安知知在地下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边将与维修部有关的内容用终端整理记录了下来,这项作业有效地缓解了她的紧张,甚至一时间让她忘了待会儿要上台领奖的事。

    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按照工厂一贯秉持的高效原则,大会进程一转眼就推进到了表彰环节,各部门的表彰对象一次上台走过场,没过多久就要轮到每届大会的“终极大奖”——优秀员工称号。

    这个听起来朴实无华的奖项名称也充满智钢风格,用最简洁的词语定义最值得嘉奖的对象。虽然看起来和小学时代的三好学生一样平平无奇,却代表着本季度全工厂的最高认可,更不用说奖项背后还有一笔令人垂涎的奖励金和本年度额外五天的带薪休假。

    全厂大几千号正式员工,一整年也只能评出四个来,不可谓不光荣。

    “经各一线部门领导商议,结合人事部综合考评分数,以及最终的厂长确认,本季度的‘优秀员工’称号,将授予维修部职员,安知知。请大家掌声鼓励。”

    班学武笑盈盈地念完这一段颁奖词,犀利的目光一眼就扫到了坐在领奖席的安知知身上。

    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工装的小姑娘有些局促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像是做贼似的穿过主席台前的走道,小心谨慎地立在颁奖台前。

    班学武对她做了一个手势,让她站到台上,面对观众。

    安知知紧张得耸了一下肩膀,僵硬地转过身,不知所措地看着台下那片乌泱泱的光景。

    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不过姑且能够站稳。脸上有点热,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看出她的脸已经红成一片。

    “做得好,小安同志。这是你应得的。”班学武放下话筒,对她轻声说道。

    安知知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心中多了几分勇气。她定了定心,再次看向台下时,心中似乎没有那么恐慌了。

    何雨思坐在座位上笑嘻嘻地对她挥了挥手。她是销售部的猛将,也坐在领奖席上,因此很容易看见。

    和销售部的座位区域相邻的便是工程部的坐席,齐浩坐在一群工程师中格外显眼,他和其他人一样,鼓掌以祝贺获得嘉奖的同僚。

    人事部的助理端着特制的奖状走到台前,班学武从她手中接过奖状,郑重其事地交到安知知手里:“今后也要继续努力。”

    安知知用力地点了点头。

    奖状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不是简单的一张纸,捧在手中有一点沉,让人感到一阵安心。

    台下的掌声在此时变得愈发热烈了起来,她抬眼看去,落入眼中的皆是祝福的神情。

    安知知忽然有些后悔。

    要是房东姐姐和大师兄也在就好了。

    她其实也想让他们看一看,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所付出的努力已经渐渐开花结果。她也想将她采撷果实的自豪模样印在他们眼中,让他们也能够为她感到骄傲。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一定要让他们看一看。她想。

    *

    安知知的生日是五月七日。当然,是按那个非——常古老的历法来算的。

    大移民之后,人类来到这个有着十数颗宜居行星的星系,因为不同行星之间自转公转周期不同,为了方便星际间的往来,人类决定继续使用过去的太阳历法来计算时间。

    不过月亮的缺失使阴历历法彻底失去意义,因而也就停止了使用。

    “但是现在要用阴历生日倒推公历生日的话,意外还挺方便的。”严决拨弄着手腕上的终端。

    虽然义务教育的课程已经不怎么教授与原始家园相关的内容了,但是只要有心去找,还是能找到大量可靠资料——人类可不会轻易放弃文明发展的历史。

    只要记得当时的年号,就可以通过相关软件算出对应的公历年份,并计算出五月七日在当年所对应的公历日期。

    严决将数字输了进去。

    安知知歪着脑袋等待着结果。

    尽管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但既然大师兄如此在意,那她也好奇一下好了。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十八岁,在登记住民身份的时候,孙舒雅直接按着五月七日为她登记了信息,并在第二年五月七日的时候为她过了“十九岁生日”。

    那倒不是她这辈子过的第一个生日。她还隐约记得爹还活着的时候,每年都会为她庆祝诞辰,没有好吃的,但会得到一件小礼物。

    有时候是干草编的小动物,有时候是草绳结的新鞋。她一直很小心地保存着那些东西,但终究无法长远,在湿热的季节里,那些东西很快就会腐坏。

    而在剑墟的时候,则有莫揶替她庆祝。没有礼物,但是会有莫揶亲手去河里抓来,然后亲手烤的鱼,或是拜托厨长多为她添一颗鸡蛋、一条鸡腿。

    仔细想来,她从未将诞辰看得有多重要,可不管是流离还是修行,又或者是漂流至另一个世界,她竟未曾落下过一个生日。

    “再不多久便是了。”严决从终端的屏幕中抬起视线。

    “什么?”

    “知知的生日啊。”严决说着,将屏幕转到知知面前,将那个经过计算的日期显露出来,“二十岁的生日,定要好好庆祝。”

    安知知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她问:“大师兄的生日又是几时?”

    严决笑笑:“这倒不重要。”

    “为什么?我也想帮大师兄庆祝啊。”

    “我七岁离家后,便再未庆过诞辰。一百多年过去,早就忘了是何月何日了。”

    安知知皱了皱眉。

    严决戳她脸颊:“知知师妹这是什么表情?怎一副可怜我的样子?我是当真一点不在意。”

    “那大师兄为何又突然好奇我的?”

    “嗯……”严决收回手,“因为要知道知知师妹何日年满二十。”

    “嗯?”

    “女子二十,方可成婚。”严决看她,笑得狡黠。

    *

    几日前。

    “哈?那你打算怎么办,到别的地方去租房吗?呃,不然我再帮你问问看,25楼可能没有了,不过其他楼层总会有能够出租的房子的吧。”

    “不用。”

    “不用?你已经有打算了?”

    “嗯,我打算把2507买下来。”

    “哈?”

    因为在业主群里看到2507的房东因为准备移居到其他行星上去,于是打算卖房的信息,孙舒雅第一时间风风火火地联系了严决,询问他的打算。

    没想到这小子竟已拿好主意,就等着上奏了。

    “你钱够吗?”

    “已经问过房东和银行了,虽然在塞勒斯的居住时长还没有满一年,不过可以走防卫部的关系拿特别贷款,首付的话倒是还差一点,打算先问知知借。”

    “哈?”孙舒雅缓缓打出今天的第三个哈。

    “我想等买下2507,就让知知搬过来住,当然前提是她愿意的话。这样也好省一份房租。”

    “你……”孙舒雅觉得自己特别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不久之前她还对严决表示过“深深的同情”,现在看他,却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正好还没有决定室内装修的方案,到时候可以和知知商量着来。”

    “已经和知知说过了?”孙舒雅有气无力地问。

    “还没有,我也是刚刚才打听好的。打算等知知下班回家了再和她当面说。”

    “行、行吧……”毕竟这对小年轻情况特殊,只要知知乐意,随他们怎么折腾。

    “阁下似乎不太高兴?”

    总觉得自己的宝贝要被抢走了,实在笑不出来。孙舒雅慢吞吞地按着键盘:“不舍得知知。”

    “不是还住在楼上楼下吗?”

    “你这究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是当真不懂?”

    对面突然不说话了。孙舒雅悻悻地关掉了对话框。

    安家立业,成家落户。

    要入别人家的户,自然要先出自己原先的家。这一出一入,在她心里,倒真的像嫁女儿似的。

    明明只是个多管闲事的大龄女青年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妈了!

    “到头来还不是未婚同居?”她又重新点开对话框,“你现在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注意点影响好不好?”

    “阁下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嫁娶之事,到时也一并同知知商量。”

    “顺带一提,知知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还得麻烦您多担待一段日子。”孙舒雅终于发现了这个漏洞,得意洋洋地提醒道。

    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留住知知了。

    而严决看到屏幕上的信息,觉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等,自然没有问题,若要让一切圆满无缺,自然要学会合规合矩。

    “明白。”

    女性的法定结婚年龄为二十周岁。

    二十周岁……话说回来,知知生日是何时,他竟至今不曾知晓。

    之后可要好好问问。

    *

    孙舒雅果然还是觉得严决那句打算向知知借钱买房的说辞很让她膈应。

    倒不是质疑他还钱的能力。

    “以后两个人要是结婚了,那这笔欠债搞不好就被一笔勾销。但房子又是婚前买的,写不了知知的名字,怎么想我家知知都很亏嘛……”孙舒雅有些郁闷又有些恶狠狠地喝了一口汽水。

    罗秀芬单手托着脑袋,仔细想了片刻:“这么说来,确实有些风险。”

    “对吧。”

    “不过知知不是有你给兜着嘛。就算日后两人发生龃龉,想要分开,让知知继续住你那里不就行了?”

    “这倒也是。嗯……不过严决那小子,要真敢让知知伤心,我非从他身上剥一层皮下来不可。”

    “我觉得那是个可靠的青年人,对知知的好也不是装的。”

    “可靠是可靠,好也是好,但是……‘爱是会消失的’”孙舒雅一脸苦大仇深。

    罗秀芬笑起来:“你是说对那些虚拟角色的爱吗?”她知道孙舒雅年轻时的兴趣爱好,也知道她爬墙的速度有多快。对她会说出这种话,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她也喝了一口汽水,继续道:“就是因为不相信爱情,所以你才不敢尝试的吗?”

    孙舒雅撇了撇嘴:“才不是。没人能入我眼罢了。”

    罗秀芬佯装叹气:“明明上次约我出来的时候,还夸严决是现代社会携带Y染色体的人类中少有的优良型号来着。”

    孙舒雅仰天长叹:“跟优良型号谈恋爱是一回事,谈婚论嫁是另一回事。”

    她自己也没想到,不管这两人在没在一起,她都会这样抓耳挠腮。

    罗秀芬又忍不住笑起来:“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且让他们试试。”

    (二)永恒不变的事物

    “男女间的那种喜欢,是一个人想要靠近另一个人,想要了解另一个人,想要和另一个人一直生活在一起,看到对方的背影会想从后面给他一个拥抱,看到对方的嘴唇就想要亲吻,想和他肌肤相亲,想和他融为一体——”

    当初孙舒雅的循循恶诱在安知知的脑袋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因为她逐渐发现,很多时候正如她那位亲切可爱的房东所说的一样。她想要接近,想要靠近大师兄,想要一直让他呆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想要时不时地感受他的温度。

    在拥抱的时候,会闻到他身上的气味。难以描述的,难以比喻的,让人无比眷恋的气息。镌刻着摇光峰山风的清香,裹挟着侧长峰阳光的明媚,安心的,确定的,无法割舍的气息。

    她本不是乐意与他人有过多身体接触的类型,但自从和严决成为一对之后,便总怀揣着想与他亲近的念头。

    与她相反的是,严决对这种事似乎并不那么上心。这让安知知感到有些困惑。

    她不好意思索求拥吻,严决那边也没有主动出击,自流星雨之夜以后,两人反而没再有过亲密的接触了。

    若按孙舒雅的理论来看,这岂不是说明严决对她的喜欢并没有那么深刻。不,她倒不怀疑严决对自己的心意,但想不通两人在这件事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星期六。长假之后难得两个人都得空休息的日子。

    约好了去看市中心的某科技展馆正在举行的模型展,据说汇聚了百年来各种型号机甲的大比例高还原模型,展品数量达到上千件。

    展出是班学武在工厂大群中倾情推荐的。因为智钢目前正在集中力量开发新型的商业民用机体,班厂长希望自己的员工们能从过去流行的相关机型中博取所长,获得灵感。

    向来对班师父言听计从的安知知在头一个礼拜就把参观展览安排进了休息日的日程。孙舒雅则热心建议她把严决那小子也带上。

    两人目前各自忙着工作,聚少离多,难得有两人同时放假的日子,自然要抓住机会培养感情。

    到了约好的时间,安知知推门出去,看到隔壁的隔壁也刚好开门,不由感到一阵小小的高兴。探出头去,挥挥手,向严决打了招呼。

    进了电梯,两人并排站着,中间不知为何隔着一拳的距离。安知知捏着斜挎包的肩带,像一个因为春游而感到紧张和兴奋的小学生。

    严决低头看她,觉得有些好笑,便伸出手去:“牵着手吧?”

    捏在肩带上的手立刻垂了下来,从善如流地钻进他的手心。好像越发像春游的小学生了,小男孩小女孩排成两列手牵着的那种。

    休息日的空轨比通勤高峰期要空很多,虽然没有能落座的位置,但也远远没有到人挤人的程度。安知知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些失望。

    或许她知道为什么。如果是在拥挤的车厢里,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黏在大师兄身上了。

    展馆在离空轨站有些远的地方,一路上往同方向走的人很多,还有几队穿着小学校服的人马,听他们吵吵闹闹地讨论着,似乎是学校布置的见习任务。

    “本来以为能看到以前的军用机模型我才报名的,没想到居然都是商业机型。早知道就不来了。”

    “就是……要看民用机甲的话,大街上到处都能看,压根没必要浪费宝贵的双休日特意来一趟。”

    “别这么说,没准能看到一些好玩的东西呢?”

    “但愿如此吧。”

    “民用机和军用机的待遇还真是天差地别。”听那些小学生们的议论,严决忍不住吐糟了一句,“明明是日常生活中经常用到的,应该觉得很亲切才对。”

    “就是因为太常见了,所以才会觉得无聊吧。”安知知说,“但其实民用机甲在功能和设计上的创意比军用机甲丰富很多,有很多有趣的想法。”

    “也是,毕竟军用机再怎么创新,最终的目的也都只有一个。要论智慧和匠心,确实民用方面更胜一筹。”

    “嗯。”

    虽说小学生们似乎对这个展览并不待见,不过今天来参观的人倒意外很多,场馆门口甚至已经排起了折了好几折的队伍。

    好在入场的速度比想象要快,大约等待了一刻钟之后,两人就顺利进入了展区。

    和安知知从前被孙舒雅带去参观的艺术画展不一样,这片展区光线以玻璃穹顶的自然光为主,光线充足,视野很好。比起某一处的细节,布展人似乎更希望强调每台机甲在整体上的设计协调性。

    “原来以前的机甲是这样的……”安知知站在一台园丁机甲面前小声感叹道。

    现在的民用机甲显然更注重功能性和性价比,外形设计尽量以简洁为主。但早期的机甲设计师似乎特别喜欢在造型设计上下功夫,因此旧时的机甲往往有很多精美但没有实际用途的装饰。

    “从实用的角度来说,现在的机甲自然更好,但是像以前那样的也很浪漫啊。”安知知一脸向往地看着展台上那架有着人类形体,脖子以上却是一朵低垂莲蓬的园丁机甲——这朵被拟人化的园丁甚至还穿着一套女仆裙。

    严决看着这架一言难尽的园丁女仆,不置可否。

    两人顺着布展动线慢慢往前走。不同时代的不同设计风格在游线中依次展现,如同被慢慢展开的历史绘卷。安知知突然就想起了在剑墟时莫揶给她看过的兵器谱,也是像这样,随着卷轴慢慢展开,一件件手绘的兵器便逐次陈列在眼前。

    展区的道路呈现出螺旋的形状,越往中间走,人流渐渐密集起来。众人似乎都被螺旋中心的展品吸引,驻足观看,因此造成了拥堵。

    安知知伸手拽了拽严决:“前面似乎就是这次展览的魁首。”

    严决则反手扣紧她的手指:“小心点,别被人流冲散了。”

    安知知听他这么说,立刻退了几步回来,挨在他身边:“嗯,我们慢慢走好了。”

    周围的人声逐渐嘈杂起来,互相说什么都变得难以听清,两人索性不再说话,贴着展区的边墙一点点向前挪去。

    快到螺旋的开口出,后边的人潮突然涌动起来,往前一技,安知知被推了一把,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向前摔去,万幸立马就被严决捞了回来。

    两人很有默契地又往墙角靠了靠,让后面迫不及待的人群先过去。

    安知知觉得胸口有些闷,这让她再一次想起六年多以前的那一天,她跟着拥挤的人群,想要去看一看传说中的剑宗大师兄。

    摇光山风的清甜香气隐隐地缠绕在她鼻尖。回过神来,她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贴上了一个人的胸口,心脏在胸腔中鼓动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怦怦,怦怦。

    和她的心跳几乎形成共振的节奏。

    她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将这个人的气息,和那些遥远而恬淡的回忆一并收入自己的肺腑。她松开与严决相扣的手指,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将双手环在他的脊背。

    就像那时在深空中,他向她索求拥抱一样。

    她很快就感受到肩胛骨被一团火热的温度覆盖了。

    她想,自己真的是一个狡猾又胆小的人。

    明明想要被拥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就像大师兄在那颗破碎的虫穴前对她所做的一样,只不过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而已,她偏要用这样迂回卑鄙的办法。

    那个时候,大师兄如此坦诚地将自己的脆弱剖露在她眼前,她为什么一定要隐瞒自己的欲望与胆怯呢?

    “大师兄,我们可以经常像这样拥抱吗?”她将脑袋埋在他胸前,下定决心似的问道。

    “当然。”答案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句。

    她有些安心地松开了手,想要告别这个怀抱,却被搂得更紧了。

    四周的人流终于稀疏了些许,两人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开,相视一眼,各自忍不住笑起来。

    又重新牵起手向前走去。

    在螺旋的中心,他们见到了这次展览的魁首。

    那是一件非常、非常古老的器械,也正因其古老,才会被置于这个被设计为“时间尽头”的螺旋走廊的中心。

    据说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还尚未能够操控诸如电、核等能源时便已存在于世的“远古的机甲”,主要功能是从事制造,是一种古老的工业型机甲。

    那是一座穹形的堡垒,上方树立着三人合抱那么粗的烟囱,而穹形之下的空间里,排布着各式操作台及道具,那都是些对安知知来说无比熟悉的东西。

    穹形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如同炉灶般的结构,布展者在其中的空洞中填充了可燃物,远远望去,能看见红色的焰舌和幽蓝的焰芯,如同一颗永远不会停止搏动的心脏。

    原来摇光峰上消失不见的剑炉,跨越茫茫宇宙,来到了这里。

    或许这个世界上,是真的存在着一些永恒不变的东西的。

    而这些事物的存在,让人在斗转星移沧桑巨变之中,能够感到些许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配角视角:罗雯&陆放(话说还有人记得这个只出现过一次的名字吗?)非常迷你的(2K多字)小番外

    如果不感兴趣的话完全可以跳的啦~

    第73章 番外(三)

    “话不多, 笑起来很可爱。”

    “勤奋刻苦。”

    “……但不太精通家务——嗯,因为我很擅长那些事情。”

    陆放在视频软件上看到了自己下属那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视频的标题是【最想和他结婚的男性排行榜】,进度条的位置在三分之二的地方。

    如果说排行榜上有500个人的话, 那这里大概是第166~167名所处的位置,如果是100人的话,那大概就是33名的样子, 如果是10人的话, 那恐怕就是接近第三的排位。

    考虑到大家通常会给前三甲更多的镜头和更长的进度, 三分之二处的实际名次或许比上述预估的数据更高一点。

    陆放不是很想去探究这个排行榜的样本数量是多少。他只是随手调戏了一下进度条而已。谁知道会看到这张十分值钱的脸呢?

    没错……十分值钱。

    商业演出、广告代言、综艺邀请, 这些活动可都是需要甲方掏腰包的,其中有一些的数额还相当大。

    谁能想到本年度防卫署经费充足的背后竟是人性的扭曲和道德的沦丧……

    就是这张脸。总而言之,这是一张能让人忍不住掏钱的脸是吗?

    其实上面那个说法有夸大的成分在。你以为统合防卫署每年会批多少预算?光是数清数字的长度就得花上一些力气了。一场商业演出也就只能赚回一台新机甲而已——这还是把演出费算高了的情况。但是……现在就算是一台机甲, 对塞勒斯的防卫部而言也意义重大。

    所以, 就算是陆放,也必须承认严决帮了军队很多——等一等,为什么要用“就算”这个句式?搞得他陆放好像和严决有什么过节似的。

    他们关系好得很。那家伙就是他一眼在L市的新兵营里看中,然后带回军队的。硬要说的话, 他怎么也担得上一声伯乐吧?

    不过像严决那样的千里马……怎么说呢,其实哪怕没有他这个所谓伯乐, 也绝对不会被埋没。

    一个长得那么显眼的人, 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够万人瞩目了, 如果再加上一些优点, 那很快就会被捧到天上, 而严决所拥有的又岂止是一些优点?

    命运也太不公平了吧?陆放关掉播放器, 有些烦躁地摆弄了一下面前的餐具。

    塞勒斯防卫部机甲军指挥, 正职的上尉, 年纪……说不上太年轻, 但好歹还属于青年的范畴。相貌堂堂,仪态端庄。薪水丰厚,社会保障齐全,社会地位崇高。作风正直,遵纪守法,从不流连花丛,也没有烟酒方面的嗜好。

    怎么想都是万里挑一的条件。

    可……他为什么就完全不招异性喜欢?

    哪怕是冲着钱来的,哪怕是冲着他的地位来的……总之是看上他哪一点都行,但至少得有这么一个人吧?

    “像陆长官这样的人,还担心找不到对象?”

    在几年前的一场庆功宴上,有一名部下这样说过。不止是他,其实类似的话陆放早就听过好多遍了。

    他能说什么?就算他说自己在异性之中完全没有人气,别人也只会以为他在谦虚,或者是他眼光太高,又或者被人当成是一种阴阳怪气的炫耀。

    “没错,我,陆放——就是找不到对象。”这样的话最多只能在心里说说。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一种在女性眼中自动变成透明的特异能力。

    此时,这位德高望重的指挥正穿着一身正装,姿势端正地坐在一家高档餐厅的双人座中。看上去就像是在等待相亲的优质大龄青年。

    但是不要误会,他并没有在等谁。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相亲”这个推测有什么问题。

    答案很简单,他的相亲对象在五分钟之前已经离开了这里。但他对这件事情的缘由毫无头绪。

    而这也是他刚才会在视频软件中寻找有关提升魅力内容的原因。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在视频中看到的内容——

    “……但不太精通家务——嗯,因为我很擅长那些事情。”

    或许他应该在这些方面下一些功夫,没准能够增加自己在相亲市场上的竞争力。这样他以后就可以自豪地对女孩子们说:“我可以承包你下半辈子的家务劳动。”

    所谓的决胜之招吗……

    *

    “话不多,笑起来很可爱。勤奋刻苦,但不太精通家务——嗯,因为我很擅长那些事情。”

    罗雯在看到这个节目的这一片段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定有很多人对严决方才那番话的真伪存疑吧?肯定会有人觉得那只不过是为了塑造人设而特意捏造的漂亮话。

    不过他倒是觉得这些话的可信度很高。

    毕竟……作为被“包养”的一方,总要在这些事务上面发挥一点价值——哦,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罗雯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能够成为一件传奇宝物出世的见证者。他相信在这个星球上知道严决曾经“当过一段时间小白脸”的人一定很少,而且就算把这件事情爆料出去,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即使通过防卫部的可公开资料查找到严决的出身地是臭名昭著的B-08,也没有招致舆论的哗然,反而让他增加了一批“妈妈粉”,并且也使得他的这场翻身仗看上去更加具有传奇色彩了。

    ……作为半只脚踩在娱乐圈里的业内人士,罗雯很熟悉粉丝文化。在第一次见到严决的时候他就相信这名样貌拔群、气质出众的年轻男性将来一定能够收获为数不少的拥趸。

    而事情的发展与他所预料的分毫不差,只是他没有算到严决根本没有走在他规划的那赛道上。

    正如当时他放言的那样,他确实有着比美貌更有价值的资源。职业没有贵贱,但保家卫国就是比搔首弄姿崇高,这一点就算是罗雯也无法反驳。

    这个时候,罗雯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穿着蓝色工厂制服、带着一双白色手套、露着一口闪亮牙齿的中年男性的身影。现在他好像想起来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个人了。

    那应该是他刚刚入行,还是一个没什么地位的摄影助理的时候,曾经在摄影棚见过的人,那会儿他还和那个中年男性随意聊了一会儿。那个男人说话的语气相当谦逊,但身上透露着和他的牙齿一样闪亮的自信,这种自信让罗雯感到了棋逢对手的快意。

    “我来给自己著的书拍一个封面,没想到会来到这么专业的摄影棚。”

    “您是写书的?”

    “不不不,我是一个工程师,这次要出版的,是机械维修方面的一部教材。”

    “原来是这样,那您很厉害呀。”

    “哪里哪里。不过,要是这本书能帮上今后要入行的后辈们就好了。”

    说起来严决好像说过,他的“赞助人”,也就是那个名叫安知知的姑娘,就是做机甲维修的吧?

    那时候他还觉得这份工作不够体面,但现在想想,那些奔赴深空的钢铁巨人之中,就有那个姑娘经手过的机甲,难道不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吗……

    不过……

    罗雯的视线落到屏幕下方的字幕上:

    话不多,笑起来很可爱。勤奋刻苦,但不太精通家务——

    怎么想都是在说安知知吧?

    是的吧?

    吧?

    第74章 番外(四)勇者安知知的故事1

    勇者安知知的故事

    安知知是一名勇者。勇者就是……就是你知道的, 西方幻想故事中拿着宝剑杀死恶龙救出公主的那种职业。

    她住在一个叫做智钢的村子里。这个村子以冶铁技术闻名全国,每年都会收到很多来自外地勇者的武器订单,这也是村子的主要收入来源。

    除了技术高超的匠人, 这里还有一片巨大的矿藏。那些技术不好的村民就会成为矿工,为冶匠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原材料。

    而安知知在成为勇者之前,曾经是一名维修工。

    维修工, 顾名思义, 就是搞维修的。因为这里是打造武器的村子, 所以她的维修对象就是各种受损的武器。如果你想问这个工作为什么不由武器匠人们来执行的话, 看看那些业务部门齐全的大公司就知道了,生产和售后分开会显得更加专业。

    安知知的维修手艺很好,不少客户都反映被她经手过的武器, 有时候用起来比全新的还要顺手, 偶尔还会出现损坏前并不具备的附加属性,比如生命值+200、灵敏+3、力量+5,又或者是火抗性、魔法抗性之类的效果。

    村中的长者在文献中查到,这好像是一种叫做附魔的能力……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

    毕竟现在安知知已经不再是维修工, 而是一名勇者了。

    这里稍微提一下她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似乎是因为国家强制要求每个村子都要任命一名勇者,并且这个名额还要进行上报备案, 搞得好像很正式一样, 但实际上应该只是哪个管理民政方面的大臣一拍脑袋想出来的点子。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像一个吃空饷的, 有些大臣总喜欢自以为是地搞出一些麻烦事来, 他们自己也明白, 其实他们什么都不做才是对国家来说的更好的选择——当然, 如果要做一些更加有利于国家的事, 那可能就需要他们从那个位置上下来了, 他们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话题回到任命勇者的事上。

    智钢使用了抽签的方式来决定由谁成为勇者。因为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对自己目前的职业很满意, 不想轻易做出无法确保未来的变化,没有人愿意主动成为勇者,所以村长班学武才不得不采用这种“相对公平”的方式来进行决策。

    话说到这里,你应该已经想到了,安知知就是因为抽到了那支特别的签,所以才会从维修工转职成为勇者。

    智钢目前还没有其他拥有附魔技术的维修工,让安知知离开维修工的队伍对这个村子来说也许是一种损失。但既然命运选择了她,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由于任命勇者是民政大臣随便想出来的主意,所以它并不具备特别强烈的目的性,安知知在成为勇者之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才能符合勇者的这个身份,因此,她在没事做的日子里继续兼职维修工的事业。

    接着,时间来到了故事的起点。

    智钢村的村长班学武在这一天的清晨送到了信鸟送来的王城的指令,他慌慌张张地跑到安知知的家门前,将尚在熟睡的小维修工给叫了起来。

    “国王要召集勇者!我的姑娘,你是时候上路了!”他说。

    安知知对现状还处于无知无觉的状态,她揉了揉眼睛,然后被班学武抓着肩膀猛地摇了几下。

    “去王城吧!那里即将聚集起来自全国各地的勇者,”班学武兴致勃勃地说道,“作为智钢村的代表,你可要给我们挣个脸。”

    “王城?”安知知迷糊地问道。她打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村子,王城对她来说是一个和“天堂”、“地狱”一样虚无缥缈的存在。“我去那里做什么?”

    “去了你才能知道。”班学武说。

    这一天中午,村子里的人拼拼凑凑,凑出了一套平均稀有度达到S级的装备,准备送安知知上路。因为是拼出来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套装效果,不过好歹有S级的稀有度打底,安知知的勇者属性一下子上升了一大截。

    “我……我觉得自己好、好像充满了力量。”在面对村民们那一双双热切的眼睛时,安知知这样说道。

    于是人们发出一声欢呼。每个人轮流上前和即将启程的勇者拥抱,有人在她的肩甲上留下了一个吻痕。

    当告别结束,安知知正式踏上前往王城的旅途时,天已经暗下来了。理论上,她可以选择在村中过完一夜再出发,但是想到大家已经对她做了那么郑重的告别,如果不及时消失的话,到了明天早上,方才的感动就都会变成尴尬。

    所以,即使在夜色中赶路并不安全,但她还是头也不回地上路了。

    身上的甲胄还有铁剑加起来估计能有十到二十公斤,对一个赶路的女孩子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不过安知知从小力气就很大,这身装备的重量尚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更何况,何雨思送给她的那双战靴是她自己经手维修过的,维修时幸运地附加上了耐力+7的极高属性,这进一步减轻了她旅途的压力。

    夜深了。安知知正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里,手里提着一盏魔法提灯。

    提灯的底部是一个圆形的木制平面,上面刻着一个发光魔法阵。魔法阵的中心放置着为它供能的熔炼石。当不需要使用的时候,只要把石头拿出来,灯光就会熄灭。

    除了提灯之外,她手里拿着齐浩送给她的导航仪,上面指示出了前往王城的道路已经她现在的进度。她对这东西感到十分惊奇,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它的工作原理——它可能涉及到某种可以脱手释放的魔法。同时她还有一种直觉,如果齐浩愿意在全国范围内尝试推广这个导航仪的话,他马上就会成为一个令人羡慕的富翁。

    然而下一秒,她就觉得额头撞到了一个粗糙而坚硬的东西。

    由于一直盯着导航,她没有仔细确认前方的道路,因此撞到了一棵树。导航上不会显示这些让人困扰的障碍物。或许这将是今后能够有所改善的一个点。

    她继续向前走去。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很轻,但没有逃过她的耳朵。

    她停了下来,但没有熄灭提灯,只是把导航塞进了口袋里,空出一只手来操作武器。

    在危险降临的前一秒,安知知精确地定位了袭击者的来向,并且毫不犹豫地对其进行了反击。

    在提灯的光线照亮敌人的瞬间,她看到了巨大、坚硬而且粗糙的鳞片,一股腐肉的臭味伺机钻进她的鼻子,让她感到生理上的不适。这股气味让她明白这是一头食肉的野兽或是怪物,而自己显然已经成了它的进食目标。也就是猎物。

    安知知没有任何战斗经验,万幸S级装备为她提供的防护十分到位,这让她不用分心防御,只要不停地进攻就行了。S级武器在她像牛一样大的力气之下发挥出了原本的实力,她终于突破了猎手的护甲,而且将剑锋卡在了它的脑袋和身体连接的地方。

    那里的鳞片有一处像接缝一样的东西,看上去很像是弱点的所在。

    猎手突然展现出了不安的情态。这让安知知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同时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宝剑在那条裂缝里越陷越深。安知知一边躲避着那条布满鳞片和倒刺的长尾的攻击,一边继续着头身分离的尝试。

    五分钟后,她觉得剑刃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她突然松开手,从地上跳了起来,在魔物的身上借力一跃,一直跳到它的肩上,从另一个方向握住剑柄,用力往下一压。

    在一种类似于撕开胶带纸的声响之中,她成功将魔物的脑袋切割了下来。

    森林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安知知没有检查魔物的尸体,而是飞快地远离了这坨开始散发恶臭的有机物。

    在刚才的战斗中,她表现得十分冷静和勇敢,判断非常准确,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刚刚离开村庄的新人冒险家,反倒像是一个老练的赏金猎人。但事实上,她心里害怕极了。尤其是在闻到魔物口中那股腐肉味道的时候。

    如果不是伙伴们送给她的装备,她一定没法轻易解决这头怪物。

    在天亮之前,她都没有停下过脚步,因为她感觉到黑暗中还潜藏着其他生物,它们一直埋伏在暗处,观察她的动向,恐怕她一停下休息,它们就打算一拥而上。不过自那头魔物在她手下变成无头尸体之后,那一晚便再也没有其他魔物出来挑事了。

    第二天上午,安知知来到了森林的边缘。那里似乎是森林正式的出入口之一,因为在那附近插着一块巨大的牌子。上面画着一只又像是熊又像是龙的生物,图像的周围写满了诸如“危险”、“请勿靠近”等字样。

    这让安知知感到一阵后怕。她在心中庆幸自己没有遇上那头怪物。

    她很快就沿着森林之外的一条道路继续向前走去。她想找一个有人的村庄,吃一点东西,然后再稍微休息一会儿。

    不眠不休地赶路对身体来说是很重的负担。

    她将熔炼石从提灯的魔法阵上取了出来,收拾好,然后清点了一下身上的现金。志刚村的村民们不仅为她筹集了装备,还为她众筹了路费,被她分散藏在身上的好几个地方——这种藏钱的方式是何雨思教她的。

    安知知找到的第一个能够落脚的村庄是一个农业村。虽然是以农业为主、自给自足的村庄,但这里的魔法水平相当高超,大部分农业生产的流程都被魔法机器覆盖,村民们则热衷于改良种的开发和各种料理的制作。

    安知知找了一家乡间的小餐馆,用一粒银砂换了一顿丰盛的午饭。饭菜的原料净是些她没有见过的东西,比如嚼起来像烤土豆片一样的绿叶蔬菜,口味类似苹果的豆类,还有煮烂到像汤一样柔软的炖肉……据说这都是只能在当地品尝到的新式料理。

    “不试着把这些东西推广到外面去吗?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安知知在用纸巾擦嘴的时候忍不住问道。

    餐馆的主人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外地人大多都不喜欢这里的口味,你是一个特别的姑娘。”

    “我真的觉得很好吃。”安知知说。

    “你是勇者吗?”餐馆主人指了指安知知挂在腰上的剑,“王城现在在召集勇者,你正要赶去王城对吗?”

    安知知点了点头:“嗯。这儿的勇者呢?”

    “他早就出发啦!那家伙,成天嚷嚷着要成为屠龙勇者——他要是真有那个本事,怎么不把森林里那头怪物给斩了。”餐厅主人叹了一口气,“那怪物搬来这里之后,已经偷走了三个孩子了……那些当爹妈的心都碎了。”

    安知知露出了一个遗憾的表情。

    “对了,你是从智钢来的,途中会经过那座森林吧?有遇到什么危险吗?”餐厅主人问。

    “深夜的时候,有一头浑身布满鳞片的魔兽袭击了我,幸好有村里的同伴们准备的装备,我才能全身而退。”安知知摸了摸剑柄。

    “浑身是鳞片的魔兽啊……”餐厅主人盯着安知知看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应该不是吧。”

    “你们这里有旅店吗?”安知知问。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过觉了,她非常需要一张床。

    餐厅主人笑了起来:“没有,这里很少有外人住宿。不过你可以在那边的长椅上睡一觉再出发。”

    安知知没有客气。她将宝剑抱在胸前,躺在长椅上睡了起来。

    在她熟睡的时候,这个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被派遣到森林中巡视的信鸟飞了回来,带回了血鳞兽已经死亡的消息,人们对此将信将疑。

    被抓走过一个孩子的父亲立刻不怕死地闯进了森林,向信鸟指示的方向飞奔而去,在一个钟头之后,带着一颗可怕的、包裹着红色鳞片的怪物头颅走出森林。他脸上布满了泪水,看上去非常悲伤。也许是因为在森林里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东西。

    困扰村子多时的魔物被击败了。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勇者击败了这头可怕的怪兽,不过村民们还是当即决定在夜晚举行宴会,既为了庆祝危机的解除,也为了悼念那些失去生命的孩子。

    那个时候,餐馆的主人正在地下室里巡视自己今年酿的葡萄酒,因而也就错过了这个重要的消息。

    安知知醒过来的时候,餐馆的大门还开着,但主人并不在餐馆里。外面传来十分吵闹的声音,还有好闻的食物的香味。不过安知知现在还不饿,而且,她也休息够了,是时候上路了。

    于是她又在柜台上留下了一枚银砂,以表达对餐馆主人的感谢。然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陷入狂欢的村子。

    离王城的路程越近,森林和农田的数量就明显越来越少,乱七八糟的魔兽也不怎么出现了,安知知昼伏夜出地赶了六七天路,终于在第七天黄昏的时候到达了那座看上去富丽堂皇的城市。

    城里的道路都是用砖石铺过的,即使下过雨也不会变得黏糊糊,让人踩一脚泥。建筑看起来很结实,很高大,每一块砖上都会有别出心裁的设计。

    主干道路通往王宫,在城市的中心则穿过一个广场,广场上有一座巨大的喷泉,喷泉的中间是一座雕像,雕的是一位英姿勃发的女性。听路过的王城人介绍,这就是现在统治着这个国家的女王——姜玉芝的雕像。

    安知知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国家的王是一位女王。她仰头细细地看着这座雕像,觉得女王的眉眼让她觉得分外亲切。当然,这话她不能跟任何人说,否则会以大不敬的罪名被送进监狱。

    “女王召集来的勇者们都在哪里?”她向城市咨询岗亭里的漂亮姑娘大厅道。

    姑娘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城里人看乡下人的不屑感:“难道你也是勇者的一员?”

    听到这个声音,安知知不由得吓了一跳。眼前的人虽然长着一张可爱俊俏的脸蛋,说话的声音却格外低沉,分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她仔细地窥探了几眼,发现站在岗亭里的这个人确实长着喉结。

    安知知觉得有些尴尬,目光开始游移起来:“是、是的……我,我还不知道到了王城之后该怎么办。”

    岗亭里的人从桌子的抽屉里摸出一张卡片,交到安知知手中:“拿着这个,去王宫吧。集合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如果去迟了的话,女王陛下会生气的。”

    “时、时间?”安知知结结巴巴地问道。

    男性又露出了那种不屑的眼神:“信鸟难道没有告诉你吗?全国勇者的集合时间就在今天夜间的九点。女王会在王宫举办晚宴,招待你们这些粗人。”

    “哦……哦……”安知知捏着卡片,向后退了几步,“谢谢你。”说完,她又沿着城市的主干道向王宫的方向走去。

    女王召集全国的勇者,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不会是要和其它国家打仗吧?又或者是传说里的恶龙出现了?

    安知知会这样想一点也不奇怪。毕竟勇者的本业就是锻炼击败恶龙的本领,并在需要的时候将这种本领发挥出来。除此之外,勇者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

    她低头仔细将岗亭里的人给她的卡片看了看。那是一封邀请函,台头是致勇者,落款是女王姜玉芝。似乎拿着这个就能进入到王宫参加宴会了。

    只不过,刚才那个人连身份都没有验证,就爽快地把这张能够出入王宫的通行证交给了她,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直到将邀请函递给王宫守卫的时候,她都还是一种无法确定的心态,但守卫只是趾高气昂地看了她一眼,倒是很快就将她放过去了。

    前往宴会厅的时候,她看到不少平民打扮的人从身边经过,他们和她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应该也是正要赴宴的其它村庄的勇者。

    她跟在那些人身后进了宴会厅。里面已经熙熙攘攘地挤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有,打扮成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一眼看过去就像是商人的,有的穿得则像个贵族,衣衫褴褛的人当然也有,更多的则是普通平民的模样,像安知知这样一本正经武装好的人反而是少数中。

    不是说好了,这是召集勇者的宴会吗?安知知对眼下的情形感到有一丝不安。

    她显然已经在不经意间成为宴会厅中的显眼包了,很多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这让她感到更加局促。很多人已经在自助的餐点桌边大快朵颐,安知知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加入其中。她其实是有一点饿了。

    好在这样令人为难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宴会的主人,姜玉芝女王出现在红毯的尽头,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并不是让人一眼难忘的超级美女,但从头到脚散发出一股自信张扬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去关注。

    “各位勇者们能够远道而来、齐聚一堂,我——塞勒斯王国第三十二代继承人,女王姜玉芝,在此向所有人表示感谢。”

    宴会厅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女王一个人的声音尚在场面上流淌。

    “今天,将大家召集到这里,其实是我有求于各位——”

    “为女王效命,吾等义不容辞!”还不等姜玉芝把话说完,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插了一嘴。

    女王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模样,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事情已经过去十天了。十天前的夜晚,我与一位友人正在月下对酌,没想到一条恶龙竟突然闯入,将我的友人掳走,至今生死未卜——”

    “陛下是想让我们寻回您的那位友人?”她的话再一次被人打断了。

    “正是如此。”女王的笑容一如既往地让人如沐春风,“谁能打败恶龙、救回我的友人,我便将这位友人许配于谁。当然,财富、名利,这些也是不会少的。”

    宴会厅才安静了没一会儿,很快,这些被从各地召集来的勇者们便纷纷原形毕露。

    有人吹了一声口哨:“可以让我们先看看,陛下的这位友人,是位怎样的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放飞自我的西幻番外,勇者打败恶龙救回公主的俗套段子……hhh

    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收一收专栏里的西幻预收《魔王的公寓》,女主正剧向,末代小魔王复国的故事。

    下一本开大型历史公路片《我哥是春秋第一黑莲花》,下下本应该就是《魔王》辣~

    第75章 番外(四)勇者安知知的故事2

    于是女王挥挥手, 一张巨幅挂轴从天而降,上面是王国技术最高明的画匠亲笔绘制的人像。

    每一个笔触、每一缕色泽、每一处构图都在渲染画中人的美貌。

    宴会厅中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安知知没有惊叹。这位性格内向的新人勇者即使在情难自禁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她只是单纯地看呆了,像一尊石像似的立在原地。她那颗冥顽不灵的小脑瓜完全想不明白,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女王很满意现场的反应。她再一次挥了挥手,那副超大尺寸的挂轴就像变戏法似的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只留下现场无数恋恋不舍的眼神。

    “怎么样, 现在大家是不是感到浑身充满了干劲, 想要立刻去恶龙的地盘上救回这位楚楚可怜的美人呢?”

    “为了女王陛下的朋友!”众人异口同声地大喊起来, “为了女王陛下的朋友!”

    而安知知混在人堆里, 被这震天响的口号声搞得头昏脑涨,于是也跟着举起了手臂,用小猫一样细小的声音呐喊起来:“为了女王陛下的朋友。”这可能是她这辈子说话最大声的时候。

    当天晚上, 从王国各地汇聚而来的勇者们被安置在王宫中过夜。

    王宫是一座巨大的城堡, 里面有数不清的房间,不过那些房间早就已经被皇室贵族、侍女仆从、厨子园丁、护卫车夫等各种身份不同,但都服务于王室的王宫居民给占领,留给勇者们的房间数量有限, 单间是不可能有的。

    大多数人被分到了四人间,人数除以房间数的余数是二, 这说明最后有两个人可以过上比其他人更加闲适的夜晚。这份幸运理所当然似的降临在分配房间时排在队伍最末尾的那两个人。

    “你好, 我叫陈元松, 是从王国北方一个叫做摇光的村子来的。”

    安知知是最后一个领到房间号牌的人, 当她历尽千辛在迷宫一样的王宫中找到自己的房间时, 她唯一的室友已经做好了入睡的准备——尽管如此, 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和安知知打了声招呼。

    他看上去是一个性格随和的人, 但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又让他显得不那么正经。

    安知知小心地将为数不多的行李放到空床位上, 佩剑和铠甲碰撞时发出的叮叮声在这间并不宽敞的小屋中听起来格外吵闹。这让安知知感到十分紧张。她不喜欢由于这些细节上的有欠考虑而引起室友的反感。

    “我叫安知知, 是从智钢来的。”安知知简短地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

    在进行社交活动时,她永远对这个起步的环节感到格外惶恐,念出自己的名字对她来说是一件十分别扭的事。小时候有人说她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老鼠的叫声,这让她自卑了很久。

    已经把脑袋挨在枕头上的陈元松突然仰起了脖子,他用一只手将上身撑了起来,看了安知知一眼:“智钢?是那个以制作装备而出名的智钢?”

    安知知害羞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我觉得你身上的装备看上去都不简单。”陈元松说。

    “是临行的时候,村子里的伙伴们送给我的。”安知知说。

    陈元松又躺了下去:“晚宴的时候我听到不少人在商量,今夜就出发前往恶龙的领地。他们显然被女王陛下的那个美人朋友给迷住了。”

    “今天晚上?!”安知知一惊,“他们不需要睡觉吗?”

    “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哪怕少睡一天两天也没事的。”陈元松将双手枕在脑后,“像我这种老年人就不行了。”

    安知知好奇地看着他:“你看上去明明就和我差不多大。”

    陈元松笑了起来:“不瞒你说,我今年已经八十岁了。我出生的时候,塞勒斯的国王还是横剑君呢。”

    安知知并不知道横剑君是哪个时代的国王。她对本国的历史知之甚少。

    “摇光那边的人和南边的人不一样。”陈元松补充道,“我们的寿命特别长,大多数人都能活到三百岁,如果在这三百年间积累了足够的功德,还能向生命之树兑换更长的寿命。我认识的人里面,最长寿的人已经活了一千多年。”

    安知知睁大了眼睛。活三百年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活一千年……那一定很无聊吧?

    “对了,其实女王陛下的那个朋友,他也是摇光人。”

    “什么?”安知知又是一惊。

    “他的年纪比我还要大,本来是住在我家隔壁的,我俩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不过十年前,他突然说要去外面闯荡,然后我们就没什么联络了。”陈元松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语气说道。

    而安知知并没有品味出他这种事不关己,于是问道:“那你一定很担心他吧?”

    青梅竹马的朋友被恶龙抓走了,正常人应该都会感到难过的。安知知想,如果班学武村长被恶龙抓走的话,她说不定也能掉出几滴眼泪来——尽管她和村长的关系和青梅竹马四个字完全八竿子打不着。

    没想到陈元松又笑了起来:“比起他,我大概更担心恶龙一点。”

    安知知感到有些混乱:“为、为什么?”

    陈元松故弄玄虚地来了一句:“直觉。”

    王宫的床很软。虽然这只是一间位于角落的不起眼的下人房(大概),但所使用的家具比安知知至今为止接触过的任何一户人家的家具都要高档。不愧是王宫。

    由于床实在是太软了,她躺在上面反而睡不着。到了夜半的时候,她听见走廊上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仔细听了一会儿,似乎是打算半夜启程去寻找恶龙领地的勇者。看来陈元松说的不错。

    到了后半夜,安知知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会儿,再次睁眼的时候,窗外的天正熹亮。室友陈元松还睡得正香,于是安知知也打算再睡个回笼觉。但一闭上眼睛,就满脑子那张栩栩如生的美人画像,根本就睡不着。

    她挣扎了一刻钟,最终决定起床。她尽了最大的努力让铠甲不要发出吵声。装备好一切后,她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房间的号牌不包含早饭,她必须自己找个地方吃点什么。王城的食物太贵了,她一路走到城外,在见到的第一棵果树上摘了果子充饥。她并不认识这种水果,但对于自然母亲的无条件信任让她心无芥蒂地吃掉了那颗果实。

    果肉丰满、汁水充足。从甜度判断,糖分大概不低,可以为她提供至少半天的能量。

    果树连接着一片树林,林中有一条被以前的冒险家踩出来的小路。安知知犹豫了一会儿,便拿着她的剑,钻进了这片树林。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王国最不缺的东西好像就是树林。除了城镇和村庄,剩下的面积似乎全部被树林给占据了。

    这片树林给人的感觉有点糟糕。安知知不太清楚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毕竟她向来是热爱大自然的好孩子,而这里树木苍翠、灌木茂密、花团锦簇,简直是童话书本里才会出现的那种可爱森林。

    随着逐渐深入,安知知心中的不安变得越发强烈。她环顾四周,粉蓝粉绿的色调不知在什么时候充斥了她的视野。理智告诉她,正经的树可不会长成这种颜色。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继续沿着小路前进。她预感到这片森林中潜藏着某些危险,不过她相信,这身凝聚了同伴们思念的装备能给予她抵御敌人的力量。无论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正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她脚底猛地一滑,身体失去重心,整个人以一种非常不雅的姿势陷进了地里。

    这里的泥土显然颠覆了她对泥土这一事物的认知,它们散发着一种白桃果冻的香味,而且有着充满弹性和延展度的触感。当安知知全身都陷入这种果冻状的土地中、只剩下一颗脑袋还留在外面的时候,泥土的弹性势能似乎已经积蓄到了极点,它开始奋力反抗重力,以火山爆发的架势将入侵自己身体的生物给反弹出去。

    安知知被果冻泥土弹到了天上,而她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

    直到身体的动能消失,她开始迅速下坠。

    在落到一棵树的树冠上时,她紧紧抱住了其中的一根树枝,以免自己掉到地上,然后被再一次弹上天——她不想在这个看起来永无止尽的运动上浪费时间。

    正当她躲在树冠上思考要如何离开这片古怪的森林时,她看到周围的藤蔓也像土地一样发生变化,变成了一种柔软光滑而且富有弹性的东西,原本应该长着叶片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类似吸盘的结构,这让整条藤蔓看上去像是一条章鱼的触手。

    那些触手气势汹汹地向她袭来,她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拔剑抵抗。那些触手又黏又滑很难砍断,而且它们数量众多,从四面八方袭来,令人应接不暇。

    很快,安知知就在与树藤的斗争中落了下风。她的后脑勺被一条聪明的触手狠狠敲了一下,随后她就失去了意识,从树枝上掉了下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头顶是有些眼熟的天花板。一时间她还以为自己正躺在家里那张小破床上,而作为勇者出征的那一切只是一个梦境。

    “你终于醒啦!”一个头上戴着鸟形面具的女人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安知知被那面具的古怪纹样吓了一跳。但第二秒就被面具的制作之精美给折服,以至于差点就要在心里演算起它的设计图纸——这也算是她的一种职业病。

    “这是哪里?你是谁?”她不安地问道。她迅速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发现盔甲正好好地穿在身上,行李和佩剑则被放在床头,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这让她多少感到了一点安心。

    戴着鸟面具的女人毫不客气地在床头坐了下来:“我叫孙舒雅,这儿是我家。”

    “我怎么了?”安知知坐了起来,摸了摸有些晕眩的脑袋。

    孙舒雅像变魔术似的捧出一只圆滚滚的水果,安知知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在树林的入口处吃过的果实。

    “你——偷吃了吧?”鸟面具瞪着两只灯泡似的红眼睛,直直地盯着安知知。

    安知知心虚了起来,但身为一个诚实正直的乖宝宝,她立刻就坦白了自己的罪行:“我……确实吃了一颗。对不起,我以为那是树林里的野果。”

    孙舒雅笑了起来:“干嘛这么害怕啦,我又不会吃了你。还有,干嘛要向我道歉,这又不是我家的果子。”

    安知知困惑地看着她:“……偷吃……”

    “啊——”孙舒雅拍了一下面具,“你就当我是用词不当!”

    她将果子随手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这是一种具有致幻效果的果实,人吃了以后会看见奇怪的东西。据说善良的人吃了,会看到童话世界一样的景象,而坏心眼多的人会掉进它制造出来的欲望陷阱,严重一点的,可能就永远陷在幻觉里再也醒不过来了。”

    安知知这才仔细看了看那颗平平无奇的果子,不由觉得后怕。

    “你是王国的勇者吧?听说国王陛下召集了所有勇者,你没有去吗?”孙舒雅问。

    安知知回过神来:“陛下召集我们,是为了让我们去解救她被恶龙抓走的朋友。我现在正在寻找恶龙领地的途中……这回的事,谢谢你了。”说着,她在床上规规矩矩地弯了一下上身,向自己的救命恩人行了一个礼。

    鸟脸面具上的眼睛亮了亮,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孙舒雅指了指安知知身上的装备:“这都是些不错的东西,看来你来自一个富裕的村庄。”

    安知知摇了摇头:“我的村子就是以制作装备为生的。我在成为勇者之前,是一名维修师。”

    鸟眼又亮了亮,发出奇异的红光:“你的村子,难道就是智钢?你们的村长是班学武?”

    “你认识他?”安知知惊讶道。

    孙舒雅在面具底下笑了起来:“是我妈妈的旧识。我的村子是一个以裁缝闻名的村庄,但我妈是个怪胎,她从小就喜欢鼓捣武器装备,年轻的时候还去智钢游学过一段时间。”

    说着,她又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具:“这张面具就是我妈妈的遗物。”

    安知知又将那张面具仔细端详了一番,她注意到面具两边的鸟羽颜色十分独特,而且在被阳光照到的时候还会散发出瑰丽的光泽。

    “好漂亮的面具。这上面的涂料是用什么做的?”

    孙舒雅显得很高兴:“你也注意到了?这似乎是我妈的秘方,我怀疑这种颜料就是从幻觉果实里提取出来的,最近正在研究这个课题呢。如果能顺利提炼出颜料的话,我们村子就能制作出更加好看的布料了。”

    “真的呢……”安知知看着那几片特别的鸟羽,不由自主地感叹起来。

    “你是因为太饿了,所以才会摘幻觉果实吃的吧?”孙舒雅站了起来,从桌上取来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几只圆滚滚的面包,“早上刚买的,不介意的话就用这个填填肚子?”

    她抓起一只圆面包,不由分说地塞给了安知知。安知知没机会推辞,便收下了这份好意。她从面包的边缘掰下一块放进嘴里,然后将剩下的挤扁,塞进了自己的行囊里。

    孙舒雅对她的这一举动感到惊讶,她哭笑不得地从厨房取来一卷油纸,让安知知把打包的面包给包起来。

    “我有一种预感,你一定能找到恶龙的领地。”在安知知准备离开的时候,孙舒雅突然对她说。

    安知知不解地眨了眨眼。

    孙舒雅将鸟面具推到了头顶上,露出了自己的脸,那张脸上有一片巨大的刺青,看上去像是一种远古的图腾。安知知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种图腾。

    “直觉。”孙舒雅勾着嘴唇,对她说出自己的答案。

    好巧,陈元松也是这么说的。

    她谢过孙舒雅的收留和面包,再一次踏上不知终点的旅程。孙舒雅为她指了一个方向,说恶龙的领地就在那个方向的尽头。

    安知知从善如流地顺着她指示的方向钻进了一座新的森林。反正她也不知道接下去该往哪里走,不如就听取一下好心人的建议呢?

    在林中小路上行走的时候,她突然想起那种图腾的来历……她在村子里最古老的藏书里看到过,远古时代,塞勒斯的领土上生活着一种拥有预言能力的鸟类,它们有着鸟的头和人类的身体,口吐人言,可以预知灾祸,曾经帮助塞勒斯的先王们躲避了好几场天灾。

    不过有一位国王起了贪念,想要借助鸟人的力量征服其他国家,于是命人将鸟人们囚禁起来,为自己预测其他国家的动向。鸟人们不愿意帮助这位贪婪的国王,一句预言都没有泄露。愤怒的国王于是杀死了所有鸟人。从此以后,在塞勒斯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鸟人的踪影了。

    不过……孙舒雅应该只是想用这个传说来捉弄一下她吧?安知知想。毕竟她好好地长着一张人类的面孔嘛。

    安知知在林中走了半天,没想到竟然碰上了同行。当然,不是维修工同行,而是勇者同行。

    这位同行长得高头大马,孔武有力,就是脸看上去多少有点憨。

    是他先发现安知知的。当时安知知正在思考应该走左边的岔路还是走右边的岔路,然后身旁的草丛忽然一阵摇动,接着,一个巨大的影子冒了出来,安知知吓得当即就抽出了剑。

    对方一个空手接白刃,两只有力的手掌紧紧夹住安知知的剑刃,让她动弹不得。

    “别怕,别怕!我不是坏人。”对方赶忙说道。那情景看上去就像一只大棕熊在安抚一只小白兔。

    以安知知这种容易轻信别人的性格,她当然一下子就相信了大棕熊并非图谋不轨,于是松开了手上的力气。大棕熊也放开了她的剑。

    “我叫高响,高大的高,响亮的响。”他用一种声如其名的声音报上大名,“也是奉命去寻找恶龙的勇者之一。”

    严谨地讲,勇者们的任务是救回女王陛下的朋友,而不是寻找恶龙。只不过由于那位友人是被恶龙抓走的,所以高响这么说也不能算错。

    “我觉得我俩有缘,不如就一起上路吧。”高响说。

    安知知没有拒绝,倒不如说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两个人探险也确实比一个人更加安全。但是当他们遇上一只小怪物的时候,高响并没有动手,而是自告奋勇地当了诱饵,把击杀的任务交给了安知知。

    安知知这才得知,高响的武器在昨天的一场恶斗之中毁坏了,而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采购武器或者是维修武器的地方,所以在看到安知知的时候才会积极地提出要与她结伴而行。

    以高响的个头,如果遇上的是小型魔兽,或许还能与之一搏,但如果是大型魔兽的话,没有武器必然寸步难行。

    安知知毫不隐瞒地说出了自己恰好是一名维修工的事,还提出愿意帮高响修理武器。

    高响喜出望外,立刻答应下来,将背上那把用布条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剑取了下来。

    当他拆开布条的时候,安知知马上就明白了他之所以要将它裹成木乃伊的原因。刃片已经出现了无数裂痕,如果不这样裹着的话,估计很快就会散架了。

    安知知带着高响找了一片溪岸,生了火,然后开始干活。

    “既然你愿意帮我修剑,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高响突然说。

    安知知抬起头,好奇地等待着他的下文。高响觉得她的眼神看起来果然像一只小白兔。

    “我认识女王陛下的那位友人,”他说,“我们曾经一起探险过。我记得他的气味。”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的嗅觉挺灵的,说不定能在寻找恶龙领地的事上派上用场。刚才在森林里,也是因为嗅到了人的气味,才能找到你的。”

    第76章 番外(四)勇者安知知的故事3

    虽然不知道高响所谓的“嗅觉灵敏”究竟能在解救友人的旅途中发挥多大的作用, 毕竟这个大个子目前对恶龙领地的方向还没有丝毫头绪,不过安知知还是尽心尽力地替他修了剑。

    她对工作向来都如此用心。

    在修剑的过程中,高响絮絮叨叨地同她说了不少有关“女王陛下的友人”的事。

    “他叫严决, 是从摇光来的。那可是个神秘的地方,没有机缘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通往摇光的入口。那里的人寿命很长, 而且天生就会魔法。严决就是一个法力高强的家伙, 我们两个一起冒险的时候, 我亲眼看见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干掉了两头巨型魔兽, 所以听到他被恶龙抓走的消息,我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呢——原来那么厉害的人也不是恶龙的对手。”

    高响的话和陈元松所说的能对上。因此安知知丝毫没有怀疑。

    “那……我们岂不是就算找到了恶龙的巢穴,也没有办法打败恶龙吗?”她问。

    高响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如果是严决加上我的话, 说不定还是有希望的。哦对了, 不是还有你吗?”

    “我……我没什么厉害的。”安知知低下头去,开始对付剑身上最大的那一处裂痕。

    “别怕,有我和严决联手,一定可以把恶龙打趴下的。我想, 现在严决兄弟说不定就在坚持和恶龙缠斗呢!就怕有人比我们先找到恶龙,抢走了功劳。”高响说, “不过如果真的是那样, 也是一种命运的安排吧。”

    他倒是一个很看得开的人。

    大概过了一个钟头, 安知知的维修工作终于接近尾声, 她补好剑身上最后一个缺口, 将双手剑从火焰中取了出来。

    就在这时, 剑身散发出一层淡淡的柔光。安知知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而高响显得比她更加惊讶。

    “发、发生什么了?”他问。

    安知知有些愣愣地答道:“似乎是因为刚才的维修让这把双手剑产生了附加属性。”

    “武器附魔?!”高响激动地叫了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获得有附加属性的武器呢!这下可真是赚大了!安知知, 没想到你这家伙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暗地里还藏着这么一手!”

    他从安知知手中接过武器,掂量了一下,然后又在空中挥了挥。

    “附加上了什么效果?”

    高响把武器拿走的速度太快了,安知知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确认附加的新属性。

    大个子双手握剑,闭上眼睛,静静地体会了一番。接着,睁开眼说:“感知+12。”

    安知知的肩膀垂了下来,武器上附魔感知不是什么好事。一般来说,人们更希望武器能够被附加与攻击有关的属性,最优的当然是攻击力和暴击这两个属性,而那些会魔法的人则喜欢魔力属性。

    感知对于大多数勇者来说用处不大,反而是地质勘探家和采集师们最喜欢的道具属性。

    但没想到高响却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太好了,有了这把武器,再配合上我的狗鼻子,就不怕找不到严决兄弟了!嗯——我好像已经嗅到大兄弟身上的味道了。”

    安知知想了一会儿,也没能想象出来像严决那样的大美人身上会是什么味儿。她倒是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一股汗味儿,加上一股土味儿。她突然觉得有点沮丧。

    高响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

    安知知连忙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她指了指孙舒雅告诉她的那个方向说:“高响,你说的味道,是不是从那边来的?”

    高响拿着剑原地转了一圈,朝着各个方向都嗅了一遍:“估计距离太远了,不是很确切,但好像还真的是从那边来的。”

    “嗯……哦。那——”

    “不管是不是,先走一趟再说呗!”高响乐呵呵地说道。

    于是一大一小两位勇者就这么再次踏上了征程。

    “我再给你说说那个关于严决的事,想听不?”路上有些无聊,高响突然说道。

    安知知连连点头。

    高响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被陛下的那幅画像给迷住了?”

    安知知迟疑了一下,这让高响自作主张地确认了她的心思,于是笑得更加灿烂。

    “我跟你说,严决兄弟真人比画像更好看。”

    “真的?”安知知脱口而出。

    “真的。”高响说。

    安知知皱了皱眉:“陛下说,谁能把他从恶龙手中救出来,就将他许配给谁。那个……是在开玩笑吗?”

    “为什么这么说?”高响愣了愣。

    安知知抬起头,反问道:“高响,如果救出严决的人是你,陛下就会将严决许配给你,不是吗?”

    “对啊,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高响挠了挠后脑勺。

    安知知觉得难以理解:“可是,那个严决,明明是个男人。你要和一个男人结婚吗?陛下召集来的勇者之中,有一半都是男人,难道他们都想和一个男人结婚吗?”

    这下轮到高响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当然不是。”

    安知知愈发摸不着头脑:“那……”

    高响:“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说关于严决的其它事。

    “对了,你知道十年前,就是王国还没有让每个村子都任命一名勇者的时候,曾经有一头大魔兽入侵了王国边境,对很多村落造成了重大损失吗?”

    “还有这样的事?!”安知知不太关注外边的新闻,也不太关注那些往来于村落定制武器装备的那些勇者都带来过什么消息,更何况十年前她还很小,不怎么懂事。不过这么一说,很久以前确实有一段时间,村里的装备订单突然多到忙不过来。

    “你不知道?唔,大概因为魔兽是从西边来的,所以王国东部的村庄都不太清楚这件事吧?”高响想了想说,“总之,那头对王国造成巨大破坏的魔兽,最后就是被严决兄弟打败的!”

    安知知有些惶惑地点了点头。非要说的话,智钢村在塞勒斯王国也属于“西部”的村落。她居然对这么重大的事件一无所知。这也太不应该了。

    “当时我正好在王国西部游荡,也遭到了那头魔兽的攻击,就在命悬一线的时候,被严决兄弟救下了——”高响比划了一下,“他就这样,唰!那头魔兽的耳朵就被削掉了一只。把我给看呆了。”

    “你从十年前就开始四处探险了吗?”

    “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喜欢做白日梦的小屁孩。”高响咧嘴一笑,“不过我不想浪费和严决相识的机缘。自从被他救下一命之后,我就开始跟着他混了一阵子。后来他被女王请去了宫里,我就没怎么见过他了。我那时候还以为女王打算和这位拯救了王国的勇士结婚呢。”

    “嗯……故事里都是这么讲的。”安知知接了一句。

    “后来,好像就是因为他和女王达成了什么约定,他给王国施加了一个保护的魔法,那之后就没有像十年前那样的巨魔兽再敢轻易入侵王国了……这么一想,这头恶龙确实不简单,居然随随便便就突破了严决兄弟的防御魔法。”

    “释放那么大范围的魔法,对身体来说是很大的负担吧?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所以才会让恶龙钻了空子?”

    “……这么一说,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欸。原来释放魔法那么耗费精力的吗?我还以为他的魔力是无穷无尽的呢。”高响又摸了摸后脑勺。

    安知知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着急:“如果不是有熔炼石这样天然的魔力储存器的支援,一个人身上的魔力当然是有限度的。如果严决真的为王国保持了十年的防御魔法,他现在一定已经很虚弱了!”

    安知知没想到原来自己那看似安逸的生活竟然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之上的,这种想法让她感到坐立不安。

    “他一定没有太多力气和恶龙抗衡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恶龙的领地!”她说。

    高响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无论如何,把严决兄弟从恶龙那里救出来才是正事。”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到了夜晚的时候,高响说他已经能辨认出气味的方向——这说明他们离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了。

    安知知趁着休息的时间,把高响那只破损的护腿也修补了一下,这次修补产生了一个防御+30和火属性防御+30%的效果,这是安知知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数值。

    “这副护腿一下子就升值成了极品装备啊……”高响也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修理附魔本来就是一件看概率的事,十件装备里有三件能得到附加属性已经是很高的概率了,虽然元素防御是个不太实用的属性,但那个增加防御的效果却非常、非常有用,像攻击力和防御力这种基底属性的增加值在15左右就已经是千金难求的高级附魔,一下子能增加30点数值的,说一句极品绝对不过分。

    “早知道之前打架的时候就该更加奔放一点的。”高响开了个玩笑,“如果身上的装备全都破损一遍的话,在找到恶龙之前我说不定就能有一身极品装备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装备在没有损坏的时候是没办法修理的。自然也就无法获得附加属性。

    凭借+12感知的武器增幅过的嗅觉,高响带着安知知来到了塞勒斯的北方边境。

    “根据王国的传说,摇光就建立在塞勒斯的北境,但是一般人找不到它的入口。”高响说。

    安知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色。王国的北方依然被无数森林覆盖,好像这个王国从南到北就只有这么一种生态。

    “你说恶龙的领地会不会就在摇光附近?”

    安知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向提问的那个人:“为什么这么说?”

    “不管是恶龙也好,还是魔法村也好,在王国的历史上都是像传说一样的存在,但是这些年它们却接连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你不觉得有点巧吗?”高响解释道。

    安知知看着脚下的路,暗自想了一会儿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我……我也不知道。”

    “如果恶龙和摇光之间存在什么联系的话,就有趣了。我是说,应该会有很多认知被颠覆吧——”高响说,“很就以前就流传过这样的言论,说世界上所有魔法的来源就是魔龙。摇光村的人天生擅长魔法,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和龙有关系。”

    安知知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两个人继续朝着某个既定的方向前进。周遭的景色渐渐发生变化,开始变得不再像森林。

    植被开始变得低矮,颜色也愈发浓和暗,等两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是大片大片将枯未枯的荆棘地。

    这里看起来不曾有人造访过,因为放眼望去找不到一处已经成形的道路,两人必须一边砍掉前进道路上的阻碍物,一边提防有可能藏身在荆棘丛中的怪物。

    在这种时候,+30防御力的护腿就发挥出其独到的功能,让高响能够自如地穿行在这些烦人的植被之间。

    而安知知身上的S级装备也不是盖的,它们紧紧贴合她的身体,为她提供周到的保护。

    “不觉得很像了吗?”

    “什么?”

    “恶龙的领地——在我的想象中,它就是这副模样的。”高响说,“被黑色的荆棘丛包围,整片土地都散发着一股邪恶的气息。唯独缺少了一座黑暗的城堡。”

    下一刻,一阵长啸自天边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见一个大鸟一般的影子从高空划过。它的速度非常快,才在两人的视野中出现了短短一瞬,就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也许黑暗城堡是存在的……只、只是离我们还很远。”安知知愣愣地说。

    高响一下子来了兴致,一把抓起安知知的手,将她往前拉去:“我嗅到了严决的味道,前面一定就是恶龙的巢穴。刚才一定是恶龙回巢了。”

    安知知感到有些胆怯。那只恶龙飞得很高,所以看起来感觉很小,但安知知从它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息。那是一种由绝对力量产生的震慑感。仅仅是看了一眼,就能让人体会到的强大。

    “怎么了?”高响回头看了看僵在原地的安知知。

    安知知猛地摇了摇头:“没、没什么!”说着又跟随着高响的脚步向前走了起来。

    那个人……被恶龙掳走的那个人,在十年前除掉了一头差点要毁了她的村子的魔兽,而且一直牺牲自己的魔力在王国的边境展开魔力护罩。现在,他遇到了危难,身为王国的勇者,她怎么能因为恐惧而退缩不前?

    得把他救出来,就算只是为了感谢他这十年来的付出,也一定得救他出来。安知知默默想道。

    越往前走,荆棘的分布愈发密集,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柔软潮湿,让人浑身不自在。

    高响突然伸手拦住了她:“前面的道路变成沼泽了。”

    “没错,前面的道路变成沼泽了。”有人重复了一遍,不过那个人并不是安知知。

    高响转过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两人这才注意到荆棘丛的深处有一朵巨大的蘑菇——或者说那只是一间模仿蘑菇的样子建造的小屋。如果不考虑小屋所处的位置,那其实是一座外观相当可爱的建筑。

    蘑菇小屋的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奇怪的女人,刚才的话就是她说的。

    “你是谁!”高响立刻从背后抡出双手剑,摆出了防卫的架势。而安知知也将长剑横在身前,以防不测。

    女人一个转身,就像一阵烟雾似的消失在小屋前面,然而下一秒,她却突然出现在距离高响只有两三米远的一丛荆棘上。她的脚尖轻轻点在浮在沼泽中的那丛植物上,但那丛植物并没有被它压进沼泽的泥浆之中,就好像她根本没有重量一样。

    “你好,亲爱的勇者们,我是沼泽地的引路人,你们可以叫我莫揶。”

    “莫揶?”安知知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咀嚼了一遍,她觉得这两个字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在她悄悄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看到莫揶正用那双好看的黑眼睛看着她,脸上带着一个浅浅的,非常柔和的笑容。就好像她们曾经熟识。

    高响则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不是恶龙的手下?沼泽地的引路人?你能帮我们渡过这片沼泽吗?”

    莫揶不满于“恶龙的手下”这个说法,反驳道:“恶龙还没有在这里建造城堡的时候,我就已经住在这里了。我才不要给霸占了我土地的家伙当手下。”

    “那引路人是……”

    莫揶笑了起来:“我没有办法打败恶龙,夺回土地,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路过的勇者大人们了。我听说王国的勇者是为了与恶龙决斗而被挑选出来的战士,你们是来与恶龙决斗的吧?”

    高响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会帮你们想办法渡过沼泽,去到恶龙的城堡。”她又是一个闪身,闪现回了蘑菇小屋的门口,“跟我来。”

    高响和安知知小心翼翼地避开有可能将人吞没的紫色沼泽,来到蘑菇小屋的前面。莫揶将屋门打开,迎接他们进去。

    小屋的内部比它的外形给人的感觉要宽敞不少,即使三个人呆在里面也不觉得拥挤,更何况里面还堆积着很多颜色古怪的材料。

    “你能送我们渡过沼泽,我们该怎么做?”高响迫不及待地问道。

    而安知知则迅速将屋子里的那堆材料打量了一遍——这是每一个智钢村民的习惯。她发现那堆奇怪的材料好像就是外面飘在沼泽上的植被,只是有些被沼泽水泡紫了,有的则长了青苔,有的发霉了,所以看上去乱七八糟的,什么颜色都有,还散发着一股淡淡地臭味。

    她有些担心地看了高响一样。高响嗅觉灵敏,在这种充斥着臭味的环境中肯定不好受。

    果然,这位人高马大的勇者露出了马上就要呕吐的表情,脸上泛着一种可怜兮兮的紫色。

    “咳咳……”莫揶清了清嗓子,“我要你们帮我做200块荆棘木板,一共需要400个,我自己已经完成一半了。”她指了指堆在另一个角落里的东西,那里确实已经叠了厚厚的三堆木板。

    “材料我也都已经帮你们准备了一部分,”莫揶说的正是那堆恶臭的沼泽材料,“但不一定够用,如果不够的话,你们得自己去沼泽里砍一点回来。还有制作图纸,就贴在墙上,你们自己看着办。等你们完成我交代的事,我就送你们去恶龙的城堡!说话算话!”

    说完,她又一次使用了闪现技能,这一次她不知道闪去了哪里,总之就这样消失在了两位勇者的视线中。

    高响面如死灰地看着安知知。

    安知知立刻说:“高响,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到外面透透气吧。处理材料是我的强项,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沼泽的臭气都被包藏在粘稠浓厚的沼泽土里,只要不随意翻搅的话,气味就不会散出来,呆在室外会比在屋内好很多。

    高响如蒙大赦,丢下一句交给你了,就夺门而出,留下安知知一个人面对那些五颜六色的建材。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墙角,开始清点和整理那堆凌乱的材料,然后根据墙上的图纸,开始对材料进行表层处理……继而是切削加工……打磨……以及最后的表面处理。

    虽然智钢村承接的大多数都是金属装备,但每一个匠人,包括安知知这个维修工,都是从木材开始学习装备制作的,而且魔法师的法杖至今也大多沿用植物材料,因此,安知知对诸如此类的木料加工早就烂熟于心。

    200块荆棘木板对一个勇者来说无疑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但是对一个熟练的工匠来说,不过是一项热身运动。安知知很快就用完了屋子里的材料。

    而就在这个时候,高响十分适时地送来了新的荆棘。原来他在屋子外面并非什么都没干,他忍着沼泽地那股隐隐约约的气味给安知知搞了备用的材料。

    在天色暗下来之前,安知知就完成了莫揶的任务。也不知道莫揶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安知知刚放下最后一块木板还不到十秒中,她就从闪现魔法阵中钻了出来。

    “你们是我见过的对加工制作最为精通的勇者。现在王国的勇者都已经进化到如此多才多艺的地步了吗?”

    “我在成为勇者之前,是一名装备维修工,所以对各种材料的加工和使用都有一些心得。”安知知解释道。

    莫揶显得有些意外:“所以你并没有从小开始学习屠龙的本领?那你要如何与恶龙决斗?”

    高响帮安知知回答了这个问题:“从小学习屠龙,那已经是旧世代的勇者才会做的事了,现在的勇者,凭借武器装备制作技术的精进,即使本身的体能和战斗力不高,也能达到可与恶龙一战的水平。更何况我们还有两个人,可以相互协作。”

    莫揶仍然感到不是很放心,她想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说:“照你那么说的话,如果我去城市里卖一套好一点的装备,岂不是可以亲自屠龙去了——我好歹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魔法师呢。”

    “总之,任务我们已经完成了,你可以带我们去恶龙的城堡了吧?”高响说。

    莫揶点点头,动了动手指,墙角的400块木板随着她手指的律动而飘浮了起来,一直飘到门外。

    “用这些沼泽荆棘配合我的图纸做出来的木板可以稳当地飘浮在沼泽上面而不会下陷。你们用这些木板铺路,大概隔一米左右放一块,等到把这400块木板用完的时候,就可以通过这片沼泽地。过了沼泽,你们距离恶龙的城堡就很近了。”

    两位勇者这才知道莫揶要他们制作木板的用意。

    “如果我们来得再晚一点,你是不是就能完成所有的木板了?”高响问。

    莫揶无奈地摆了摆手:“我是一个魔法师,不是工匠。你以为我做那200块荆棘木板花了多久?”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安知知,友好地笑了一下:“这是你为自己铺就的道路,请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吧。前面的所有荣誉和财富都是你应得的回报。”

    安知知一知半解地眨了眨眼。

    之后,她与高响告别了莫揶,开始在沼泽地里铺木板。莫揶没有消除她的飘浮魔法,因此那些数量众多的木板一直环绕在他们身边,取用十分方便。

    等到所有的木板用尽,正如莫揶所说,沼泽结束了。

    现在,安知知已经能看见那座耸立在前方的城堡。高响对它的评价公平公正,它看上去就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黑暗城堡。

    令人困惑的是,虽然城堡通体漆黑,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但是它的造型相当典雅且雄伟,如果换一种更加明亮的砖块,它或许比王宫城堡看起来更加靓丽。

    城堡的大门是一种接近沼泽颜色的深紫,它向外大敞,并没有要阻拦不速之客的意思。

    “我、我们可以就这么进去吗?”安知知有些不安地问道。

    高响将这座城堡打量了个遍:“嗯……不然我们从那边那扇窗户进去?”他指了指城堡墙壁上一扇离地面大约有十米高的窗。

    安知知立刻摇了摇头。

    “那还是从大门进去吧。反正它看上去很欢迎我们的样子。”高响说。

    安知知想了想:“现在恶龙应该就在城堡里吧?”

    “我已经嗅到它身上的腥臭味了,不过……果然,严决兄弟就在这座城堡里。”

    安知知精神一振:“我们先去找他吧,如果能避开战斗的话是最好不过的了。”

    高响带着安知知向城堡的二楼走去,虽然城堡的楼层高度看起来就不是给人类居住的地方,但旋转楼梯的高度很适合人类的步幅,让人不禁怀疑这里除了恶龙和它的俘虏之外是否还生活着其他人类。比如说打扫和做饭的仆人。

    走了一会儿,安知知感到有些担心:“这里并没有发生过战斗的痕迹……严决他会不会——”

    高响耸动了一下鼻子:“放心,他还活着。”

    他话音刚落,一阵强烈的大风从天而降,几乎要将两人吹下楼梯。

    幸亏安知知身上的盔甲够沉,加上她及时抓住了楼梯的扶手,才堪堪能够站稳。

    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城堡的深处蔓延出来,接着,浑身被黑色鳞片包裹着的巨大生物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之中。它有一身漆黑但闪亮的鳞片,每一张鳞片都在诠释五彩斑斓的黑。这简直是一种比致幻果实还要迷人的涂料。

    安知知一瞬间有些看得入迷。

    但紧接着,恶龙就发现两位渺小的入侵者,它仰起脑袋,深吸一口气,从口中吐出炽烈的火焰,尽数向两位勇者袭来。

    高响抓着安知知,滚到附近一处墙壁转角。

    “是条火龙,真是麻烦。”他说,“不过还好,之前得到的30%火属性防御可以发挥价值了!干得好,安知知。”

    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之中,安知知没有余力去对高响的表扬做出反馈。她握紧手中的长剑,观察着火龙的行动。

    看到她一副准备和恶龙决一死战的表情,高响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怕,我们先去找严决。城堡二楼的通道并不宽阔,那头大家伙没法跟上来的。”

    如果能在避免战斗的情况下救出严决,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安知知点了点头,缩回脑袋,环顾起四周的通道。墙角的另一头就是楼梯,绕过那座楼梯就可以进入恶龙无法通过的二楼,同时也离严决更进一步。

    高响也注意到了同样的事。

    两人相视一眼,已经各自在心中规划好了行进的路线。安知知率先冲了过去,高响紧随其后,用宽阔的双手剑身阻挡恶龙的火焰。

    翻滚、卸力,顺利抵达目的地。灼热的火焰从二人身后直射而过,被防火的墙壁给拦了下来。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向城堡的深处走去。

    在二楼的尽头,两人发现了另一座楼梯,它通往更加狭窄的三楼。

    踏上第一级楼梯时,高响突然说:“就在这上面了。”

    安知知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黑暗中怦怦直跳。

    走完那条过于冗长的楼梯之后,两名勇者来到了城堡的三楼。这一楼层的绝对面积比二楼要小,但因为几乎没有冗余杂物,给人的感觉反而更加宽敞。

    在森严雄伟的两排廊柱尽头,是一张用珍贵的石材打造成的石床,那些石头好像自己就会发光一样,在幽森的宫殿尽头,仿佛一朵盛开的幽灵花。而石床周围,则铺满了金币和宝石。这仿佛是为了印证龙类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的那个传言。

    “严决兄弟!”高响一眼就看见那上面躺着的人,并将他认了出来。

    安知知深吸了一口气,跟在他后面朝石床走去。一段不是很长的路,很快就走到了头。

    如此一看,高响确实没有说错。严决长得比画像要好看多了。虽然他紧闭着双眼,处于沉睡的姿态,但那种冰清玉洁、超然出尘的气质却从每一寸皮肤之间渗透出来。

    “他中了恶龙的诅咒。”高响在确认了他的模样之后言之凿凿地说道。

    “什么?”安知知恍恍惚惚地答道。

    “要让他醒过来,必须献上一个……”

    高响的最后一个字眼被淹没在一个巨大的爆破声中。整座城堡似乎都因此震动了三下。

    嗤——

    宫殿中传来一声轻响,接着,整个三楼的壁灯同时亮了起来,将整个大厅照得富丽堂皇。

    一条窈窕的黑影出现在明亮的烛光之中。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裙,那种绚烂的色泽让人联想到刚才的那条恶龙,而她脸颊上尚未褪去的鳞片和头顶上的长角更是如此。

    她显然不是一个人类,但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美貌。

    “你就是恶龙!”高响完全没有被她的容颜打动,毫不犹豫地将双手剑挥向她。

    第77章 番外(四)勇者安知知的故事4

    高响的攻击不能说卓有成效, 神秘美女只能说分毫未伤。

    高响没有猜错,这位神秘的美女就是方才口吐烈焰的黑龙。她看到入侵者挥剑袭来,立刻在周身张开火焰盾, 将攻击完全阻挡在外。

    接着,她身后冒出了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尾巴上布满坚硬且锋利的龙鳞。她扭动臀部, 那条尾巴便随之带着巨大的力量向高响甩去。

    由于体型的限制和武器的重量, 高响的行动不能说非常灵敏, 他没能躲开这强力一击, 被砰的一声甩到一旁的廊柱上,并且在那些昂贵的石材上留下了一个形状鲜明的坑。

    “高响!”安知知看到同伴落于下风,不由得惊慌地叫了起来。

    所幸高响伤势不重——+30防御力和30%火焰抗性的护腿对保护他的生命安全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这看似足以造成重创的一击对他来说体感上就像是被挠了挠痒。

    他嵌在廊柱上的大坑里, 对安知知露出了一个闪亮的笑容, 并在美女恶龙的下一波攻击到来前及时从坑里挣扎了出来。

    由于极品防具的加护,恶龙在短时间内无法对他造成足以决定胜负的伤害,可问题是,他的攻击对恶龙来说也不过是毛毛细雨的程度。如果之前的附魔不是+12感知而是+12攻击力的话, 或许就会出现不同的情况了——大概能从毛毛雨变成刮痧。

    安知知蹲在石床边上观察了一番战况,战战兢兢地握起宝剑, 准备加入战局, 成为高响的助力。她虽然对打架不是很在行, 但是气力方面的优势和S级武器的攻击力应该能为扭转战局做出一些贡献。

    她看准了一个对战双方都在短暂喘息的时机, 拔出宝剑, (在她自己看来的)大喝一声, 冲上了战场, 对着美女龙的脖子刺了过去。

    恶龙当时的姿势很难躲过这猝不及防的一击, 而安知知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才鼓起勇气冲了上去。

    说实话,自从变成人形之后,恶龙对她能造成的震慑力就大不如前了,比起对恶龙本身的恐惧,她可能更加害怕长剑贯穿敌人的脖子之后出现的血腥画面。

    叮~

    空间中传来一声脆响。可怕的画面没有出现。那条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灵活多动的尾巴及时挡在恶龙身前。

    龙类的鳞片是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之一,尽管尾巴部分的强度比不上背脊,但也足以抵挡大多数武器的攻击。

    然而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极其意外的是,安知知手里的那柄剑竟然在叮的一声碰撞之后,没有被弹开,而是咬破了龙鳞的表面,在它中心凸起的部分凿出了一条裂痕,接着,裂痕快速蔓延,遍布整张鳞片。

    啪!

    那如同黑曜石一般的龙鳞就在宝剑的一击之下碎裂成无数粉末,露出了藏在底下的脆弱皮肤。

    在突破第一层防御之后,宝剑一往无前,毫不犹豫地扎进了那柔软的肌肉组织。

    勇者安知知,成功对恶龙造成了破甲伤害!

    “无我剑?!怎么可能!!!”恶龙在一句话里用了四个感叹号来表达自己的惊讶。

    安知知这才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竟是一把陌生的宝剑……不,要说陌生,好像也不全然陌生,但这毫无疑问不是她的小伙伴送给她的那把S级长剑。

    这把剑长得平平无奇,但剑身却散发出一股凌厉的威光。仅仅是握在手中就能感受到它为使用者带来的巨大增益——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战斗经验寥寥无几的安知知居然可以在高响和恶龙战斗的过程中精确找到插入的时机并且在极其短暂的反应时间之内发现恶龙的防御破绽。

    因为这把剑具有+49命中的属性。

    而命中属性还只是它众多属性中最不值一提的一条。仔细一看,它还附带有+72攻击、+53暴击、+18%暴击率、以及全属性克制等令人眼花缭乱的高级属性。

    即使只有那个+49命中就足够让它成为一把千金难求的武器,而剩下那些攻击属性每一条单拿出来都能让专业的勇者为之一掷千金,更不用说这些属性居然集中在一把武器上。

    根本不用鉴定师为它附加价值,长眼睛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一把极品中的极品中的极品武器。

    所以安知知能用它击碎恶龙的鳞片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恶龙显然对这件事感到不可理喻。

    “怎么可能!!!”她又使用了三个感叹号。

    安知知没空理会恶龙的惊讶,她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恶龙因为震惊而露出了破绽,而武器所附加的42点感知值让她看出了恶龙弱点的所在。

    不是在心脏、也不是大脑,不是柔软的腹部,更不是灵活的四肢。而是……尾巴尖。

    恶龙的尾巴尖上有一截圆锥体的骨骼,尖端处锋利无比,它显然被恶龙当成了一种强力的攻击手段——谁能想到这个被肆意挥霍的部位居然是她的弱点呢?!

    安知知抓住恶龙的破绽,向那截乌黑发亮的尾巴尖砍了过去。

    恶龙在最后一秒发现了她的企图,并作出对策,不过时间太短,她能做到的只有紧急将尾巴尖甩到远离危险的地方。

    +42感知让安知知提前预测到恶龙的动向,她预判了尾巴尖的走势。她的剑在恶龙反应过来之前,就把那截黑色的坚硬骨节给砍了下来。

    这一举动又一次让在场的所有参战人员震惊了。黑色尾骨被巨大的动能推动,朝着大厅中的某个方向飞了过去,而那个方向正好是严决沉睡的石床。

    恶龙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安知知和高响因此无法顾及严决,而是严阵以待地观察恶龙的变化。

    只见恶龙身上的鳞片迅速地褪去,就好像那些鳞片都是用水溶性的颜料画上去的一样。那根又粗又长的大尾巴也瞬间化为齑粉,她头上的两根长角随之灰飞烟灭。总而言之,美女恶龙在那声听起来惨绝人寰的尖叫中变成了美女人类。

    当她身上所有的恶龙特征消失之后,这位美丽的姑娘便晕了过去。大概这是由物种变换时产生的阵痛导致的。

    而她那截尾骨落在了石床上,最尖端的部分幸运地没有扎进睡美人严决的肚子或脑袋,而是插进了距离他右手大约有十公分的一处石头表面。

    不愧是恶龙的尾骨,它一下就在石床上凿出了一个坑,从那个坑中延伸出无数裂痕,接着,整张石床就像刚才的那片鳞一样,分崩离析、土崩瓦解。

    按照某些套路来说,石床的破碎或许能够导致睡美人的苏醒,因为有时候床这种道具正是维系沉睡魔法的重要媒介。不过这个故事显然没有像这样发展。

    睡美人在一堆碎石的包围中跌到了地上。并没有恢复意识。

    安知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而高响来到她身边:“干得好,你是一个真正的勇者,我会向女王陛下转述你英勇的战斗姿态,现在,去唤醒因为魔法而陷入沉睡的严决兄弟吧。他等你很久了。”

    “你刚才说,打破沉睡魔法需要献上一件什么?”安知知迟疑地问道。

    “噢,刚才被打断了——”高响说,“要让他从沉睡中苏醒,必须献上你的吻。”

    “什么?”安知知仿佛没听明白。她也确实没听明白。

    吻醒睡美人。

    她知道有一个童话故事确实是这么设计的。但那只是童话故事而已。她是说……如果非得要一个吻的话,为什么不是高响上?

    也许你想说这涉及到另一种性别爱情观念?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很显然,这里的“吻”只是用来解开诅咒的“道具”,它和爱情完全没有关联。所以,即便是高响的吻,也可以解开这个诅咒。

    你想,聚集在宫殿中的勇者们中,男性的数量至少有一半。也就是说,最终抵达这里的既有可能是男人,也有可能是女人,他们都应该获得同等的权力。

    “那你、你的吻呢?”安知知好不容易在高响的注视下提出了这个问题,“不可以吗?”

    高响的表情非常确定:“我的不行。”

    “为什么?这……难道说那些男性勇者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安知知问。她开始思考高响是不是为了结交一个能够吻醒严决的同行者才与她结伴而行的。

    “不只是那些男性勇者们,其他的女性勇者同样不行……我说了,钥匙是‘你的吻’,而不是什么别人的吻。”高响重复了一遍,“你的吻。”

    “这很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陛下说要把严决救回去,但没说一定要把他醒着救回去。”高响说,“救他的人可以是任何一名勇者,但能够唤醒他的只有你。”

    他的眼神中满是“快上吧”的意味。

    安知知这下可彻底不明白了。究竟是什么征兆让高响确定她就是唤醒严决的关键?

    她可不想草率行事。这可是她的初吻。她不想将它投掷在与爱情无关的事情上——她仍然是对浪漫故事抱有幻想的那种小女孩。

    “我兄弟就交给你了,不用害羞,只不过是一个吻而已。”高响说,“我不看你们,我去关照一下那边那位昏迷的美女。”

    他是一个诚实守信的人,既然说了不看,那决计是真的。因为他说完之后就毫不留恋地向恶龙化成的那位女性走去。

    安知知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画中的美人就毫无防备地躺在她的面前,等待她用一个亲吻将他唤醒。

    大家一定还没有忘记,安知知在王宫里看到那张巨幅画像的时候曾经屏住了呼吸。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一个贪恋美色的人——那只不过是她自己从未发现而已。现在她知道了,她对这种好看的脸蛋根本就没有多少抵抗力。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安知知就对他芳心暗许,并且在心中期盼着自己能够成为那个打败恶龙的勇士。

    不然的话,以她那种沉闷的性格以及平凡的外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勾搭上并结识到这种程度的美人。

    要让她描述的话……她觉得严决是那种仅仅是放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就能让她的附魔触发概率提升三四倍的家伙。对于一名优秀的维修工来说,附魔概率应该达到十分之三左右,所以,提升三四倍的话,就是能够达成几乎百分百附魔的意思。

    她仍然在脑中进行天人交战。但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在离那张不可思议的面孔只剩几厘米的时候,她开始担心自己粗鲁的气息是否会惊动他。

    在两人的嘴唇马上就要碰到一起的时候,她又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其实她早就应该注意到了,只是不知为何,直到这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时她才意识到这个发现意味着什么。

    无我剑的属性最后,还附加有一条专属信息。

    “严决专用”

    这种专用属性在装备制造业界和维修行业并不少见。被打上专属属性之后,原本人人都能用的武器装备就成了只有一个人能用的,其他人不是根本就拿不动,就是完全无法发挥武器装备的性能。

    要添加这个附属属性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客户给钱到位就行,以前安知知在维修的时候也承接过不少相关的请求。

    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能够毫无障碍地使用无我剑?

    她既没有感觉到这把专属武器重量惊人,也没有感觉到还有未发挥的力量,在与恶龙的战斗之中,这把剑无疑奉献了自己全部的性能,才能使安知知这种战斗经验匮乏的新手勇者都能成功击败凶猛的恶龙。

    难道说这就是她的吻能够打破沉睡魔咒的原因?

    不对……用一个问题去解答另一个问题只会让人感到更加烦恼。

    但这个烦恼又在不经意间为安知知提供了信心。她决定完成这个需要嘴唇和嘴唇接触才能搞定的可怕任务。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确实与这个名为严决的神秘美人存在某种关联。

    她又将身体伏得更低了一些。双唇碰到了冰凉而柔软的东西。

    十年前,安知知十岁。对于一个从小失去父母的小屁孩来说,这个年纪已经足够她学会该怎样独立生活。

    过去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不过从十岁起,她就开始学着自己搞定三餐。

    她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在班学武那里当工匠学徒,学习制作装备所需要掌握的一切本领。而十岁的时候班学武宣布她正式出师,她可以自己承接制造业务,以赚取报酬满足生活需用。

    不过智钢村已经有太多熟练且小有名气的工匠了,没有人会看上一个小孩子的手艺,安知知也就一直接不到什么工作。

    齐浩是安知知邻居家的小孩,比安知知大半轮左右,他一直都很照顾这个没爹没娘的小孩,包括指点她转职成一个专业的维修工。

    齐浩从小就很聪明,毫无疑问是那种标准的“别人家的小孩”,他现在是一名非常稀有的图纸设计师。他不只会在纸上涂涂画画,还对各种材料特性、构成原理、魔术回路等了如指掌,在安知知正式成为维修工之前,他给了安知知不少帮助。

    当安知知顺利当上维修工之后,因为这一职业的稀缺性,她的生意终于渐渐好了起来,至少能凑齐每天的饭钱。

    还是在她十岁的时候,有一天,村子里突然发布了戒严令,好像是说王国监狱中的一名囚犯越狱了,这名囚犯穷凶极恶,曾经杀过二十多个人,根据王国令兵的调查,他近日正流窜到西部一带。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在这种时候闭门不出是最好的选择。

    在收到戒严令的那天,安知知最后去了一趟山里,采集了一些闭门期间可能会用到的修理材料。回家的时候,她在自家后门的一堆草丛里发现了一个浑身是血、意识不清的男人。

    在善良温柔的村民们的培养下健康成长起来的安知知有一颗同样天真善良的心,在看到别人身负重伤的时候,即使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异乡人,她也会在第一时间想要对他伸出援手。

    于是,她将这名受伤的陌生人拖回了家中。对于一个经常与几十公斤的材料装备打交道的维修工来说,拖一个成年男人回家不是什么难事。

    陌生人的腰上有一把佩剑,虽然剑鞘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安知知用自己那双匠人的眼睛鉴定得出这是一把非常极品的武器。剑鞘上遍布血迹,散发着淡淡的凶戾之气,安知知觉得那一定是因为它和它的主人一样,受到了重伤,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不友好。

    等陌生人醒来之后,她或许可以主动提出帮他修理武器。

    她用湿毛巾给陌生人擦去了身上的血迹,并把能够看到的外伤进行了一番粗处理。他的头发因为干掉的血液而结成了一绺一绺的,但这依然掩盖不了他那张过于美丽的面孔。

    尽管安知知还只是一个木讷的十岁女孩,但也不禁为这张脸心动了一秒。一秒钟之后,她就开始好奇地观察起那柄宝剑来了。

    这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呢?剑格处的奇异花纹是用了什么雕刻技巧呢?剑鞘上两种不同的材料是如何进行融合的呢……

    由于剑主人没有醒来,安知知也不敢擅自将剑拔出来好好赏玩,不过仅仅是对它进行观察,就已经勾起了她足够的兴趣,她的小脑瓜里已经产生了关于这把武器的十万个为什么。

    第二天早上,安知知接到了班学武的一通电话,是来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的。

    “你没有在自家附近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吧?”

    当村长这样问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回答了:“没有。”

    挂掉电话之后,她才开始怀疑自己的回答是否出现错误,但她觉得自己救治的那个陌生人不是什么奇怪的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受了伤的人,所以回答“没有”是正确的。

    做饭的时候,她稍微增加了一点分量,这样等病人醒来之后就不会饿肚子了。然而直到晚上,病人还没有苏醒的意思,于是安知知就把中午多出来的食物给吃掉了。

    第三天早上,安知知醒来的时候,看见陌生人竟然已经起来了,他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安知知猜测他正在进行冥想——这是魔法师恢复魔力的主要活动。

    不过看他所携带的武器是剑而不是法杖,照理来说他不应该是个魔法师。

    “你……早上好……”安知知怯生生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陌生人睁开了眼睛——他长着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睁开眼的时候比闭眼更加好看。

    “早上好。”

    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安知知怀疑自己捡到的是一位逃亡中的王子或是贵族。

    “感谢你救了我,但是我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可以麻烦你再收留我几天吗?”他才打完招呼,就毫不客气地提出要求,“对了,你的父母呢?”

    安知知摇了摇头:“我父母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你可以在这里呆到伤好为止。”

    “……对了,如果你的装备有损坏的话,我可以帮你修一下。我是一名维修工。”她也迫不及待地提出了已经保留了很久的那个要求。

    陌生人拿起横在一旁的长剑,将它从鞘中抽出:“它确实伤得不轻。那就麻烦你了。不过它是个麻烦的家伙,如果修不好的话也不用勉强。拿去吧。”

    安知知欢天喜地地跑了过去,将剑捧在手中。现在,她可以尽情地观察这把极品装备了。不出所料,基础属性每一项都很高,而且还有全属性克制。班学武村长一定都没有见过比这更厉害的武器。安知知在心中想道。

    班学武是她认识的人里面对武器装备最见多识广的人。

    而在这把武器的属性列表最后,安知知看到了一条专属属性。

    “??专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哥是春秋第一黑莲花》存稿中~有兴趣的小天使来收藏一下呀~

    【慢穿春秋秦汉】

    【黑切白的妹控+社会主义接班人妹妹+白切黑的百变怪】

    “我二哥是个了不得的家伙,文韬武略无不精通,年纪轻轻就已名扬列国。顺带一提,他还是个美男子。”

    “有人说他丧尽天良,有人说他泯灭人性。不过在我眼里他倒是个说到做到的烈丈夫。”

    “我二哥……他是个为了复仇可以牺牲一切的疯子。我大概……是他唯一不愿付出的代价?”

    “我二哥是楚亡臣,后官至吴相国。他叫——伍子胥。”

    *

    楚太子太傅伍奢有二子,伍宁是他穿越来的便宜女儿。

    伍宁穿书时,伍家刚好被扣上飞来横锅,全家性命不保。

    楚平王以伍奢性命要挟,欲骗伍家二子回城杀头。

    大哥伍尚:虽知此去死路一条,我也要去父亲身旁尽孝。

    二哥伍员:大哥再见,我要留着性命为父兄报仇。

    小妹伍宁:(抱住二哥大腿)我不要死!带我一起走!

    春秋末期,诸侯纷争、礼崩乐坏。伍宁起初只想在乱世混口饭吃,混条命活,所谓苟且偷生。

    奈何她赖以为生的二哥成天想着报仇,不干人事。

    历史的长河混杂着无数血沫汇成的浪潮,从她眼前滚滚而过。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你而死,又有多少人日后将因你而死?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值得。”

    吴军攻入楚国郢都时,楚平王已入土数年,伍氏子开棺鞭尸;九节铜鞭,将平王尸首砸得稀烂。

    伍奢曾为次子作评:刚戾忍垢。

    伍宁忆二哥作为:嗯,我哥确实够刚、够戾、够忍、够脏。

    伍氏次子是个复仇鬼,于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伍宁决定,把鬼改造成人!

    *

    ※女主穿越者,知道历史但不多,偶尔卖弄课本知识;

    ※家仇及国,伍子胥的作为可能存在争议,如有不适,及时止损。

    宁妹当然也不是什么完人,前期较废,后期也没变得无敌,但武力值会很高。

    剧情会参照史料,在不改变历史进程的前提下会进行加工;

    ※穿的是什么书,暂且当个前期的小悬念吧;

    ※亲情友情居多;恋爱有,稍靠后,当然不是和二哥谈,女主CP马甲众多;

    ※剧情需要,时间流逝和年龄设定比较我流;

    ※没那么白的大白话,没那么考据的考据,主打一个字——野;

    第78章 番外(四)勇者安知知的故事5

    “??”是什么?安知知脑袋里的十万个为什么瞬间又多了一个。

    作为一名前·工匠学徒及新晋维修工, 安知知当然知道专用属性的存在,一般来说位于专用两个字前面的就是装备主人的名字。

    她文化水平不高,见识也不多, 但也觉得这世上应该没有会叫“??”。

    她偷偷看了一眼陌生人,他没有要对此作出解释的意思——但也可能只是因为安知知没有问他。

    安知知没有问他。作为一个社恐人士,她已经习惯于将好奇心藏着掖着的感觉。

    她把这把剑带到了自己的小工坊, 将它平放在作业台上, 这才敢将它从鞘里抽出来。

    剑是用一种她认不出来的金属打造出来的。剑身虽然还完整地连在一起, 但上面出现了散发出奇怪气味的锈蚀。

    她没有闻到过这种气味, 就像是魔药师用一百只老鼠尾巴和一百只蝾螈以及一百只蟑螂腿混在一起煮出来的魔药。根据经验,一般来说这种奇怪的气味都来自于魔兽的腐败血肉。而某些魔兽的血液具有腐蚀金属的能力,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安知知朝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想, 那个陌生人一定是因为和魔兽战斗才会受那么重的伤的。

    可是要怎样去除剑身的锈蚀呢?

    不同的金属材料有不同的除锈办法, 但眼前是没有见过的金属,又是没有见过的腐蚀痕迹——怪不得陌生人会说它是个麻烦的家伙。

    不过对于好奇宝宝安知知来说,这才不是什么麻烦。她喜欢这种新鲜的挑战。

    她取来工具,尝试从剑身上的锈蚀取样……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安知知突然听到身后有别人的动静。她从手头的研究中将脑袋抬了起来, 转过头,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影子飘了过来。

    她吓呆了。只不过她内敛害羞的天性让她没有发出尖叫。

    手上的工具被唰地甩到地上, 在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锋利的划痕, 接着, 血便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直到感到手上一阵潮湿的时候, 她才体会到一阵钻心的疼。

    那条影子快步走了过来, 对着安知知的手背释放了一个治疗魔法。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只不过淌出来的血没法再收回去了。

    “没事吧?”来人问道。

    “谢谢……”安知知有些虚弱地说了一句。她想起来自己家中还有一位陌生人留宿, 而她因为专注于研究去除锈蚀的方法全然忘记了这件事, “你真的是一个魔法师?”

    这么说来, 他之前在沙发上的行为,也是货真价实的冥想?

    陌生人笑了一下:“我不是魔法师,只是刚好会魔法罢了。”他的视线落到了安知知的工具台上,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外的表情。

    安知知以为自己出现了什么操作不当的地方,慌慌张张地回过头,却看见自己滴落在剑身上的血珠正在进行着一种奇怪的运动——它们汇合成细细长长的一条,像红色的蚯蚓,气势汹汹地向锈蚀发起攻击,接着,它们像进食一样,一点一点地将那些锈蚀全部吞噬掉了。

    安知知感到有些害怕,她从未见到过这样的景象。她不知道这是锈蚀的问题,还是她血液的问题,抑或是这把剑的问题。

    “看来最大的麻烦已经解决了……”陌生人还没有收起他的意外,但还是用冷静的口吻陈述了这个事实。

    攀附在剑身上的诡异锈蚀就这么消失了。这把剑上剩下的伤痕都是些可以用过常规手段修复的东西,倒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即便是新手上路的安知知也有自信能将它修好。

    于是安知知就修了。

    由于她身边没有与这把剑原材料相匹配的矿石,她大方地将自己家里最好的金属材料给熔炼掉,用以修复剑身的损伤。

    当她正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维修事业中时,小屋的门被猝不及防地敲响了。

    在安知知注意到敲门声之前,陌生人就“好心地”帮她去开了门。

    “你是谁?”班学武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他身上的衣物沾染着大片大片的不祥液体,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可疑——而那张俊秀到有点过分的脸让可疑的程度更上一层楼。

    班学武脑中瞬间就浮现出前不久才从王城的信鸟爪子中得到的消息,关于那个穷凶极恶的越狱囚犯……

    “你……”他用狐疑且警惕的眼光将陌生人打量了好几遍,但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跟杀人犯对视总让人会觉得会发生很糟糕的事。

    “你是来找这家的主人的吗?”陌生人问。

    班学武决定不要惊扰这个危险分子,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她正在工作。你要先进来吗?”陌生人用一种反客为主的语气说道。

    班学武看到陌生人往后退了一步,给他留出了足够的进门的空间。“没错,我要找小安。”他自言自语道,同时迈步进了房间。

    他尽量不去看陌生人,径直走到安知知的工坊。小姑娘果然正在埋头工作,她的作业台上躺着一把他从未见过的剑。

    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高级工匠,他一眼就能识别出此物并非凡品。而这也让他戒心更重。

    “小安丫头,你屋子里那家伙究竟是谁?你没有收到村里的公告吗?”班学武压低了声音,凑到安知知身边,对她说道。

    安知知这才注意到村长的存在,露出了一个心虚的表情:“我……他……他受了很重的伤……”

    “他有可能是个危险人物!那个杀了二十多个人的恐怖分子!”班学武死死地压着声音,却难以掩盖语气中的焦急,“你救了他,他说不定会反过来害了你!”

    安知知则试图辩解:“可……可我觉得他、他是一个好人。”

    “你觉得有什么用!”班学武急得恨不得跳到屋顶上去,“坏人又不会把我是坏人几个字写在脸上。”

    安知知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那位陌生人显然就站在他身后。想到这一点,班学武就感到不寒而栗。而且他也从安知知的脸上看到了不安的表情。

    看来我的提醒起了效果。班学武想。

    “师……师父,那我该怎么办……”安知知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

    “你别怕,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我回去和浩子他们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班学武说。

    安知知缩回目光,眼珠子不停地打着转,她拉了拉班学武的袖子:“师父……他受伤了,只是在这里养伤……也许、也许等伤好了,他就会自己离开了。”

    班学武反手拉住她:“但也许他半路死性不改,大开杀戒呢?”

    安知知绞尽脑汁:“如、如果他真、真的是那个逃犯……村里的大家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所以我才要找人商量。小安,你别怕……等我有了方案,会再联系你的。”班学武说,“你先不要惊动他。”

    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回头往后看。因为他感觉到陌生人就在后面看着他,这个时候回头的话会显得很可疑。

    看到安知知乖乖地点了点头,班学武稍微放心了一点,摸了摸她的脑袋:“万事小心,我先走了。”

    “你姓安?”等到班学武离开之后,陌生人才走进工坊,站在离安知知还有两三米远的地方问道。

    安知知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只好暂时先低着脑袋:“嗯……我叫安知知。”

    她还以为陌生人会在这个时候和她交换姓名,但他什么也没说。

    安知知本来还没有完全相信班学武的猜测,可看到他这种反应,不禁也开始怀疑起来。她想索性由自己开这个口来问一问,但酝酿了好久都没能鼓起勇气。

    于是她又埋头到作业台前开始修理武器了。

    这是她唯一可以彻底放空自己、不用担心任何麻烦、全身心投入到一件事中的时刻。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久久没能睡着。黑暗中,她听到屋外有轻微的动静,不像是人走动时发出的声响。这本应该令她感到十分害怕的,但她想到屋里还有一个人在,顿时就没那么紧张了。

    真是奇怪……明明那个人更应该让人感到害怕才对。

    就这样,抱着一种纠结而复杂的情绪,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安知知终于睡过去了。

    虽然睡得很晚,但第二天她很早就起来工作。

    那把剑的修复只剩下最后的步骤,马上就要完成了。等完成之后……

    “你、你的伤……”安知知听到陌生人起床的动静,于是走到客厅里看了一眼,顺便关心了一下他的伤势。

    陌生人回了她一个温和的微笑:“还没有全好,但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他怎么会是一个杀了二十多个人的杀人犯呢?

    安知知回到工坊里,从作业台上拿起他的剑,又回到客厅,走到陌生人面前。

    “剑……修好了。”她小心翼翼地说,“你快点离开吧。”

    陌生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问。

    安知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总不能说班学武师父正在和村民们商量着该如何把他赶出去。

    就在她内心纠葛的时候,大地突然晃动了起来。

    “地、地震?”安知知赶紧扶住一旁的桌子。她在过去也经历过几次地震,这块区域是地质活动相对频繁的地方,地震不是一件什么稀奇的事。

    但陌生人却皱起了他那两条好看的眉毛:“不是。”他说得言之凿凿,仿佛已经掌握了震动的来源。

    “什么?”安知知抓着桌角问道。

    陌生人拿好了他的剑,快步走到门边,对安知知说:“你不是让我离开吗?看来我确实不得不离开了。我走之后,直到震动彻底平息为止,你都不要离开小屋,不要打开门。知道了吗?”

    安知知还处于完全没有弄明白的状况,但看到陌生人神色认真,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好孩子。”陌生人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让安知知感到没那么紧张了。接着他打开了门,连一眨眼的功夫都没有用,就这么消失在了安知知的眼前。

    现在,她能看见的只有眼前那扇紧闭的房门。

    震动再一次发生了。就连安知知也感觉到,这不是单纯的地壳运动所产生的震颤。不是地震,那会是什么呢?她抱有这样的疑惑。

    也许打开门确认一下就能很快得到答案,但安知知已经答应过陌生人了,要好好待在家里,在彻底安全之前绝对不要出去。

    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吧……安知知不那么确定,总之到正午的时候,一切似乎安定了下来。最后一次震动发生在三刻钟以前,应该已经没事了。

    但无法确认之后还会不会再次发生震动,安知知决定一整天都不要出门。外面没有什么动静,这说明其他村民们应该也在家中避难。

    于是安知知回到工坊,开始处理因为帮陌生人修剑而耽搁的工作。感谢戒严,这才使她能按照私心更改订单顺序。

    处理完耽搁的工作,她又简单地弄了一点晚饭,接着是洗漱,最后上床睡觉。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在夜色降临的时候,她总觉得和陌生人的相遇或许是一场幻觉。

    第二天……因为震动再也没有出现过,安知知判定外面已经是安全的了。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窥探了一番外面的景象。

    糟糕极了……

    在看到门外景象的第一时间,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直到班学武忧心忡忡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意识到眼睛看到的都是现实。

    “小安,你没事吧?”班学武用略带疲惫的声音关切道。

    “嗯。”安知知弱弱地应着。

    “那个异乡人呢?”

    “他昨天就离开了。”

    “啧……”班学武发出了一个微妙的声音。他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但更多的是担心和难过。

    安知知小心地问道:“师父,发生什么了?”

    “是巨魔兽。”班学武挠着脑袋答道,“我和浩子怀疑是那个异乡人引来的。”

    “他可真的把村子给害惨了。”他补充道。

    这让安知知感到惶恐异常。因为是她收留了那个陌生人,也就是说,村子会变成这副样子,与她的行为脱不开干系。

    这副样子……看得出来,交通要道已经死无全尸,被出入村子的大门被分崩离析的矿山堵住,有很多人受了伤,甚至出现了死者。村子的角落里时不时传来一阵哭声。

    安知知跌坐在地上。

    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决定造成的,那她要如何去偿还这份痛苦的代价?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有、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班学武闭了一会儿眼睛,说:“你去村子里转转,看看有什么需要修补的工具吧……现在,或许只有你家的工坊还是完好的了。”

    安知知走出门外。她这才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的村落之中,只有她的小屋还保持着完好的状态。

    齐浩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这里有魔法的气息。有人为这里施加了防御魔法。”

    班学武看了安知知一眼:“难道是那个异乡人?他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有能力施加魔法的话,为什么不给整个村子都加上魔法?”

    安知知更加惶恐了。在所有人都遭遇不幸的时候,成为唯一幸免的那个人,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不幸?

    但毫无疑问,这个防御魔法是陌生人为她施加的,所以她昨天躲在小屋里的时候除了震动之外就没有感受到其他动静——包括房屋坍塌的声音和人们的叫声。

    而她也知道为什么陌生人只吝啬地为这间小屋施加了魔法——他的伤还没有好。虽然外伤看上去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是他的魔法回路一定受到了阻碍。

    *

    安知知在触碰到严决嘴唇的瞬间想起了这段十年前的回忆。

    好奇怪,为什么在此之前一直都不记得有过这种事?那个时候她已经十岁了,已经是记事的年龄了。也许会忘记大多数琐事,但像那种影响巨大的大事件,她没有理由忘记。

    不过命运没有给她充分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躺在石砾之中的睡美人快要醒来了。

    安知知感受到他的睫毛在自己的皮肤上轻颤,因此迅速抬起头,与他拉开距离。

    接着,她就看到了睡美人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她记忆中的眼睛,形状好看的桃花眼。是十年前以伤痕累累的状态来到智钢的那个陌生人。

    “安知知……终于又见到你了。”

    严决说。

    “知知……”

    他柔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仿佛在呼唤多年未见的爱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他是那段失落记忆中的陌生人好了,他与她何时变得如此熟稔?一定要说的话,他们只有过一面之缘,说什么一见钟情也太夸张了,毕竟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十岁大的小屁孩。

    顶多就是看起来比别的小孩要成熟一丢丢罢了。

    “对了,你知道十年前,就是王国还没有让每个村子都任命一名勇者的时候,曾经有一头大魔兽入侵了王国边境,对很多村落造成了重大损失吗?”

    “总之,那头对王国造成巨大破坏的魔兽,最后就是被严决兄弟打败的!”

    “当时我正好在王国西部游荡,也遭到了那头魔兽的攻击,就在命悬一线的时候,被严决兄弟救下了——他就这样,唰!那头魔兽的耳朵就被削掉了一只。把我给看呆了。”

    “后来,好像就是因为他和女王达成了什么约定,他给王国施加了一个保护的魔法,那之后就没有像十年前那样的巨魔兽再敢轻易入侵王国了……这么一想,这头恶龙确实不简单,居然随随便便就突破了严决兄弟的防御魔法。”

    安知知回想起高响之前说过的话。

    对啊,大魔兽入侵王国边境,对西部村落造成重大损失——高响说的就是这件事!

    而那头大魔兽是严决打败的!

    那个时候,他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全……

    她忽然觉得很难过。

    那时候,村子里所有知道“异乡人”的人,都认为是那个人引来了灾祸——没错,在很多通俗志怪中,异乡人往往和不好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可事实呢?如果不是严决到来,智钢村或许会像其他很多湮没在那场灾难中的边陲村庄一样,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兄弟,你醒了!”高响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他手里还抱着昏迷不醒的美女。他看了安知知一眼,一副“我没说错”的表情。

    “好久不见。高响。”严决果然和他认识,毫无阻力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谢谢……”

    等一等,“谢谢”是怎么回事?

    安知知有些困惑地看向高响。

    而高响耸了一下肩。

    她又看了看手中的无我剑——没错,这就是她十年前修过的那把剑。当时还无法解读的“??”如今已经清晰地显示为“严决”。

    严决……

    看到她盯着无我剑,两个男人应该都意识到了什么。

    “你还在好奇为什么自己能够使用这把具有专属属性的武器吗?”高响说。

    原来他也知道专属的事情。也是,他曾经和严决一起战斗过,对这把武器有所了解也不奇怪。

    “为什么?”安知知摸了摸剑身。和记忆里一样的触感。她能从无我剑上感受到一种令人舒适的、友好的气息,仿佛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严决握住了剑柄,准确地说是握住了握着剑柄的安知知的手:“你不记得了吗?它是用你的心血炼成的宝剑,我是它的主人,而你是它的血亲。它怎么会不亲近你?”

    安知知大吃一惊。

    那个时候,她的血的确淌到了剑身上,消解掉了那些锈蚀的痕迹,但这完全无法概括为“用她的心血炼成”,怎么看她也只是尽了一个维修工的分内之事而已啊。

    “十年前,两头远古魔兽入侵王国,我从摇光圣人那里得到命令,去王国西边击退魔兽。然而远古魔兽的力量过于强大,我好不容易将其中之一封印,却已身受重伤,无我剑也近乎灵力尽失的状态。”

    严决开始慢慢解释了起来。

    “在你见到无我剑之前,它其实已经接近殒灭……你当时所做的,不仅是单纯的维修而已。”

    高响插了一嘴:“我知道我知道!在工匠职业中,有一项技能叫做重铸,它只能应用于SS以上的装备。当SS级装备接近殒灭状态的时候才能触发重铸。除了外观不怎么会发生变化,重铸可以全方位提升装备原本的属性,而且有几率附加复数条属性。”

    “重铸……”安知知茫然地将这个词语重复了一遍。

    “没错。”严决低头看向无我剑,“是你重新赋予了无我剑生命。”

    他伸手抓住安知知的手腕:“你是我命中注定的……”

    面对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安知知瞬间涨红了脸:“什、什……”

    “铸剑师。”严决把最后一个词汇补完。

    原来是“命中注定的铸剑师”啊。安知知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懊恼。但随后又感到害怕起来。她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维修工,还“不幸”地抽签成为了勇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别的本领。

    她有什么能耐去当这把传说级武器的铸剑师?这把武器的玄妙之处完全归功于它真正的铸造者。她只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

    但不管怎么说,勇者安知知确实是打败恶龙,并且唤醒睡美人,最后还将他平安带回王宫的勇者。

    散落在王国各地、仍在孜孜不倦地寻找恶龙领地的其它勇者们通过御用的信鸟得知了这个消息,并纷纷打道回府,回到王都,再一次像宴会那天一样,一股脑地涌进王宫。

    “一位伟大的勇者在这场角逐中胜出了。”女王站在高高的站台上宣布道。

    高亮的光束被打在安知知身上,她差点睁不开眼睛。

    “来自智钢村的勇者——安知知!”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这让她感到无比紧张。

    “我将会遵照我的承诺,将我貌美且强大的朋友许配给这位崇高的勇士,以褒奖她无与伦比的功绩。当然,如果她本人已经心有所属,我也愿意以塞勒斯女王的名义,让她得偿所愿。”女王郑重地宣布道。

    所有人的视线依然聚焦于同一个重点。

    “那么——亲爱的、强大的勇者,你是否愿意迎娶王国的朋友、来自北方的大魔法师、摇光的第一剑客,严决呢?”

    安知知正处于一种灵魂抽离的状态。这种状态往往在她产生过剩压力的时候发生。

    她飘浮在王宫上空,不知所措地看着脚底下那群心情激动的勇者们,以及自己那尊看上去就傻乎乎的躯壳。

    “怎么了?”有另一个灵魂飞到她的身边。

    她转过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讶地问道。

    “这种情况在冥想的时候很容易发生。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这种状态下遇见别人。”严决的灵魂说道,“或许我们真的特别有缘。”

    他透明的脸上带着温柔又优美的笑意,让人不小心就会沉醉其中。

    “我只是,太紧张了……”安知知不安地解释道,“我太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我、我其实……不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严决向她伸出手:“不要太担心,这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安知知情不自禁地回应了那只手的邀请。她将自己的手叠了上去,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无济于事。她的手从那只透明的手上穿了过去。

    她愣了一下。

    但严决很快就调整了手的姿势,他将自己的手恰到好处地垫在她的手掌下。两只手以相切的方式“碰”在一起。没有任何触感,因为他们此刻都并非实体。但安知知却突然觉得好像和这个陌生的世界突然有了连接。

    这种感觉不坏。她忽然鼓起了一些勇气。

    “如、如果我说愿意,你……会介意吗?”她问。

    严决好奇地看着她。

    “女王陛下没有问过你的意见,就将你许配给未曾谋面的勇者,你不会感到生气吗?”

    这个问题,安知知在心里放了很久。她第一次进入王宫,第一次看到严决的画像,第一次听到女王陛下的要求时,就产生了这个疑问。

    包办婚姻有违自由平等的宗旨。即便在童话故事里,国王随便将公主嫁给某位英俊王子的故事都已经受人诟病很久了,更何况严决又不是女王陛下的子女。他和女王不过是朋友关系。

    “不介意。”严决说。

    这让安知知的心情有些微妙。她意识到自己是喜欢严决的,不管是因为对那幅画像一见钟情也好,还是因为他曾经保护过自己也好……理由列得太多反而没什么意思。毕竟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有那么多理由的。

    能够列举理由的,那不是喜欢,而是条件匹配。

    但严决呢?他对自己又是怎么看的呢?

    因为女王的约定,安知知此刻拥有了将严决占为己有的权力,但她不喜欢这种扭转他人意志的权力。她不想成为一个打着喜欢名号的控制狂。如果严决不喜欢她,她就不该应下女王许诺的婚事。

    “怎么可以……不介意呢?”安知知问,“你可以毫不介怀地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吗?”

    不得不说,这世上确实有不介意这类事情的人存在,但安知知肯定不是。

    “不可以。”

    严决给出了一个令人感到矛盾的回答。

    像是要让安知知信服似的,他又重申了一遍:“我才不会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呢。”

    “那……”

    “那我为什么会任由女王陛下将我许配给那个素未谋面的勇者?”

    “嗯……”安知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严决又一次笑了起来:“因为我喜欢安知知。”

    因为我喜欢安知知,所以答应了女王的要求?这是什么逻辑?安知知懵懵懂懂地思考着。

    但是她现在知道了一件事,他们是互相喜欢的(?)

    “差不多是世间了,该回去了。”严决突然说,“对于没有魔法的人来说,灵魂长期游离在外,是会有可能再也回不到身体里的。”

    安知知慌慌张张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底。

    那束光亮还在她的身上,她脸上也依旧是那个傻乎乎的表情,围聚一堂的勇者们正翘首以盼、等待她的答案,而女王脸上则是一个玩味的表情。

    她明明觉得自己已经离开身体有一会儿了,但实际上,现实中的时间似乎只过去了几秒钟而已。

    “回去吧。”严决做了一个拍拍肩膀的姿势。虽然因为他们两个都是灵体的关系,无法发生真实的触碰,但安知知莫名从这个动作中获得了力量。

    “嗯……”她小小地点了点头。

    回过神来的时候,严决已经不在身边了,眼前是一束亮得几乎让她张不开眼的强光,强光的后面是无数期待的视线。奇怪,她真的不再感到紧张了。

    于是,她看着高高的站台,以及站在台上的女王陛下,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发出一个坚定的声音:“我愿意。”

    大厅之中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欢呼,所有人都为她的决定感动不已,女王陛下也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接着,女王陛下将严决从休息室中请了出来。

    大厅中再一次爆发出欢呼。

    勇者和大魔法师的婚礼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举行,女王陛下慷慨地借出了王宫。这对新人在宫殿的露台上接受百姓们的祝福。

    羞涩的勇者仍然不习惯面对这种大场面,但不至于会再失去意识了。

    不不不……

    遥远的东方,有一片明亮的阳光扫了过来,安知知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记忆瞬间退去,然后,另一段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你愿意与这个男人缔结婚姻的契约吗?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你都会与他忠于彼此、信任彼此、深爱彼此,直到生命结束。”

    “我……愿意。”

    “你愿意与这个女人缔结婚姻的契约吗?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你都会与她忠于彼此、信任彼此、深爱彼此,直到生命结束。”

    “即使生命结束也不会停止。”

    两个人在司会的面前郑重发誓。新郎一本正经的话语引起了台下的一片起哄。

    其实大可不必搞什么隆重的婚宴,只要带着双方的身份证件去民政局进行登记就可以了。

    但无论是法律还是誓言,如果把它们当成是一种约束就太乏味了。

    之所以要获得法律的认可,是为了向这个世界虚无的秩序宣告。

    之所以要举办宴会,是为了让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见证。

    无论如何,此刻将他们维系在一起的东西被称为爱情。

    哦,是的,昨天举办了婚礼。

    安知知醒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一瞬间的懵怔。

    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第79章 番外(五)祝福

    *

    新婚第一天, 是个风雨欲来的日子。

    窗外天空阴沉沉的,刮着带有凉意的风。

    晴天固然是好,但这样的日子安知知觉得也不坏。她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条纹睡衣齐整地贴在身上。

    婚礼太累人,回到家里,洗漱完毕, 就这么睡了。甚至连严决是什么时候躺到床上来的她都不知道。

    新婚初夜, 把新郎官晾在一旁是不是不太好?她有些愧疚地回过头, 对上了一双促狭的桃花眼。

    严决单手侧身撑着脑袋, 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

    安知知不出所料地吓了一跳。

    众所周知,对于修为到达严决这个地步的人来说,睡眠并不是一件必需品。就像餐后甜点一样, 可有可无, 全看个人喜欢。

    所以大师兄昨天晚上是睡了还是没有睡?如果没有睡,难道他就这么撑着脑袋在边上瞅了她一晚上?

    安知知觉得自己的脸颊开始烫了起来。尤其是昨天晚上还做了那么奇怪的梦。

    “睡得怎么样?”严决问。

    安知知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挺好的。”

    “早饭想吃什么?”

    “鸡蛋三明治。”

    除了大师兄居然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躺在她的床上之外,这似乎只是和过去那些平和的日子相似的一天。

    这可是新婚的第一天啊。安知知想。

    看着严决掀开被子,老老实实地趿着拖鞋去厨房, 安知知在他身后叫了一声:“大师兄……”

    称呼没有改。感觉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好在严决对此完全不介意。

    “怎么了?”他回过头,依然是那种笑眯眯的表情。那副样子甚至能让人幻视到环绕在他周身的快乐的小花花。幸福得好像要冒泡一样。

    安知知小小地笑了一下, 羞涩地提议道:“一、一起做吧?”

    当然是一起做三明治, 不然还能是什么?

    这对新婚的小夫妻乐呵呵地来到厨房。新郎打开冰箱, 拿出那些需要保鲜的食材。安知知将面包片装到烤面包机里面。

    “要试试煎鸡蛋吗?”严决一手握着两只鸡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兜住一只, 无名指和小指借手掌的帮助兜住另一只。他手指修长有力, 两只鸡蛋被牢牢地钳制在他的指掌之间。

    安知知忽然发现这景象看上去竟怪性感的。不过她当然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她歪了一下脑袋:“我怕煎糊。”她显然有过不少失败案例。就算严谨地按照食谱上记载的步骤和时间, 不知为何最后也无法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在厨艺方面她对自己可以说一点信心也没有。

    “我帮你盯着。”严决则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他当然可以充满自信, 毕竟第一次尝试的时候他就煎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鸡蛋, “不是知知说要一起做的吗?”他还打起趣来。

    安知知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是她提出一起做早饭的, 如果她的分工只是把面包放进烤面包机里的话,那参与感也未免太稀薄了。

    “好……”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那、那就试试吧。”怎么回事,内心有些激动,好像真的跃跃欲试,说不定这次真的能成功呢。

    热锅,铺油,打鸡蛋。

    透明的蛋清很快就变成白色,色块的边缘在油的鼓吹下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颜色渐渐变深。唯独大片白色中间那粒橙色的蛋黄不动如山。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火候没有过大,油也没有放少,蛋黄没有破。这对于安知知来说已经是个破天荒的奇迹了。

    “差不多,可以准备翻面了。”严决说。

    安知知顿时慌张起来。翻面……这对她来说是煎蛋这项任务中会遇到的最大的困难。

    在这个过程中,不把蛋弄破是不可能的。一次性把蛋完整地翻过来也是不可能的,不把油溅出来是小概率事件,更大的可能性是把整张蛋都给弄飞。

    “怎……怎、怎么办?要怎么翻面?”

    安知知感觉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大。锅里那个煎蛋看上去史无前例的完美,这对她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压力,一种把它搞砸就像是犯罪一样的压力。

    “我会把它弄坏的……”

    “不要怕。弄坏了又不是不能吃。而且还有下一个机会。”严决像鼓励小朋友一样对安知知说道。

    安知知不知所措地拿着锅铲,她想索性把锅铲丢到大师兄手里然后逃之夭夭,但性子里那些小骄傲使她终究没有那么做。

    大师兄说的没错,就算翻坏了,又不是不能吃。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小心翼翼地用锅铲去靠近煎蛋的边缘。小心翼翼地顶了顶。

    因为油放得很足,鸡蛋很幸运地没有粘在锅底,看起来有戏!

    她用锅铲将蛋在锅里轻轻挪了个位置,然后单手掂起煎锅,一推一拉。借着惯性原理,鸡蛋从锅里跳了起来,在半空优美地转身,接着啪的一声掉回锅中。

    没有完全凝固的蛋黄在锅底被摔得脑浆迸裂。

    失、失败了!安知知在心里尖叫起来。她又用锅铲挪了挪煎蛋,那四散的蛋黄已经在转眼之间变成了固体,覆水难收。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糟糕的是,因为她刚才的犹豫不决,鸡蛋的底面出现了焦色,而蛋白的边缘更是在碳化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大、大、大师兄……”她万分惭愧地嗅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焦味。

    “挺好的呀。”严决一脸真诚地点评道,“就是边缘焦了一点,不过有人就是喜欢这样的煎蛋。”

    他将盐罐摆到安知知面前:“上点调料?”

    “嗯……嗯……”安知知觉得自己应该是得到了肯定,心中稍微放松了一点,接过盐罐,稍稍在上空抖了抖。

    细白的盐粒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又抖了抖。

    细白的盐粒像雪崩一样倾了下去……

    “……怎、怎么办!盐放多了!!!”安知知唰地收回手,差点把盐罐子整个儿扔出去。

    “这个煎蛋,等下我来吃吧……”她可怜兮兮地看向严决。虽然不是穷得买不起鸡蛋,但她也不忍心就这么白白浪费。

    严决笑了起来,变魔术似的拿出另一枚鸡蛋:“索性做成炒蛋吧。两个蛋的话,盐的分量就不会显得那么多了。”

    他将鸡蛋在锅沿上磕开,新鲜的蛋液热情似火地涌入锅中。

    安知知的手被抓住了,一个温柔的力量指引着她的动作。将刚打下去的鸡蛋戳破,让蛋液蔓延到锅底的每一个角落,让蛋黄和蛋清融合到一起,同时将煎到一半的那只蛋轻轻包裹了起来。

    接着,又将连成一大片的蛋给捣碎,被均匀融合的蛋黄蛋清在受热之后变成了柔和的鹅黄色。煎蛋被瓜分成了无数碎片,顺利变成了炒鸡蛋的一部分。

    安知知惊讶地看着锅里的变化。

    严决适时地灭了火。

    面包已经烤脆了,两片,平整地放在一边。垫上生菜、番茄片、酸黄瓜,撒上胡椒,接着将锅里的炒蛋小心地堆放上去。

    盖上另一片面包,压紧,从对角线切成两份,用厨房纸包好,防止里面的内容物掉出来。

    “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欸。”严决说。

    “我也觉得!”安知知眨巴着眼睛。

    她以为无法挽回的错误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弥补了,以一种皆大欢喜的、充满创意的方式。

    没有浪费鸡蛋。也没有人需要硬着头皮吃掉那只明显过咸的鸡蛋。

    严决将早餐装盘,安知知倒了两杯牛奶,两人默契地来到餐桌,开始享受共同制作的早餐。

    “失败了呢,煎蛋……”安知知张望了一下夹面包里面的蛋粒。

    “但是炒蛋也很好吃啊。”严决说。

    安知知咬了一口。和平时的鸡蛋三明治略有不同的口感与口味。

    “感觉没有大师兄一个人做的好吃。我还是拖后腿了……”

    “这种事情哪有谁拖谁后腿的道理。”严决笑了起来。

    安知知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幸福小花花。

    “嗯……是吗?”她低头看向手中的三明治,“明天也一起做吧?”

    当然是指一起做早餐。

    “虽然今天没能把蛋煎好,但是我感觉跟以前相比有很大的进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也许再多练练的话,我也能把蛋煎得很好呢!”

    “当然可以啦。不过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吧?时间不要紧吗?”

    “我可以早点起来的。我……我吃了大师兄那么多三明治,也想让大师兄尝尝我做的呀……”

    虽然说新婚第二天就要再次投入工作,多少让人觉得有点意犹未尽。但安知知是个热爱工作的家伙,她对此毫无怨言。

    这让严决有些小小的失落。但总而言之,知知高兴就好。

    *

    “新婚快乐。”

    路过前台的时候,热情的小哥向安知知打了一个招呼。内容居然是实时更新过的。

    这让安知知有些受宠若惊,当然不可避免地还有一些害羞。

    “谢谢……早上好。”她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然后快速穿过工厂的那一片走廊,兔子回巢一样迅速钻进自己的工位。

    这无疑是她的一间避难所。但有些该来的事总是会来的。即使可以在早上逃过一劫,午休的时候则避无可避。

    “新娘子,这么早就来上班啦?蜜月呢?”何雨思从后方对安知知发起突袭。两条胳膊勾住了安知知的脖子,脑袋几乎要蹭到她脸上。

    好在安知知已经逐渐习惯了何雨思这个缺乏边界感的同事,对她的亲密袭击没有感到不快——该不该说,她一直很期望能有一个亲密无间的闺蜜,能让她主动做出这种行为的闺蜜。

    算了,很难想象安知知热情似火地做那些动作。流星雨下的亲吻已经预支了她一辈子在亲密接触方面的勇气。

    话说回来,蜜月……嗯……

    “最近技术部门的活已经堆到天上,不管是维修还是组装都已经忙得冒烟了,这种时候厂长恨不得把你们这些销售部都塞到生产线上去,怎么可能轻易批假。”齐浩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何雨思转过头,笑嘻嘻地对他说了一句:“齐前辈,节哀。”

    也不知道让他节的是什么哀。

    “不过咱们厂也太没人性了吧?结婚欸,居然只给两天假?”

    “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两天已经很多了好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质检部同期A说。

    “等一等,星期六和星期日……这本来就是休息日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销售部同期B说,“——也就是说,根本没批假?!”

    安知知也不知道自己的工位什么时候变成集会所了。她向众人解释道:“因为工厂最近工作量激增,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所以特意选了双休日的……厂长说假期会在之后补给我的。”

    “那定好了吗?去哪里蜜月旅行?”何雨思八卦兮兮地问。

    “还没有……不急的。”安知知说。

    “你性子也太温吞了吧?上一对说日后有空再去蜜月旅行的,还没等蜜月安排上,两个人就离婚了。还是及时行乐的好——”何雨思大喇喇地还没说完,就被齐浩按住了肩膀。

    她回过头,看见这位优质男青年用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缩了一下肩膀:“不过知知和严决大帅哥,一看就是能长长久久的啦,齐前辈应该是不可能有机会了的。”

    齐浩懒得理她。

    安知知如今是终于体会到何雨思的口无遮拦了。这丫头,没有张晓宇在一旁镇着,越来越无法无天。时代智钢苦其久矣。

    “欸对了,知知,你们婚礼上订的蛋糕是哪个牌子的?我看着不错,婚礼的时候也想在那家店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知道哪个部门的同期C突然问道。

    众人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到了那边:“你居然要结婚了?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走漏?”

    “我还以为你再过几年也能加入我们不婚者堡垒,还真是突然给出一个王炸啊!”

    “对象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时候带过来让我们见见啰?”

    “见什么呀,又不是见家长。想看的话,到时候婚礼别忘了来就行。”

    “……”

    众人吵吵闹闹了一个中午,终于在预备铃响起的时候才如梦方醒似的陆续离开。

    工位上一下子安静了。

    安知知想了想:蜜月啊……

    然后很快就投入到下午的工作中去了。

    *

    “结婚会减损商业价值。”陆放说。

    严决忍不住送给这个恨嫁男一个白眼:“我是一个战士,一个机甲兵,一个预备指挥,我又不需要用商业上的价值来证明自己。”

    “也是……一个已婚的、成功的、完美的男人。”陆放怅然地说道,“为什么我非得和这样的家伙成为同僚呢。”

    严决无辜地看他:“是你自己选的。”

    “新娘很漂亮。”陆放说,“任职于时代智钢,工龄不长,但是技术和口碑都很好,一个理想的对象。”

    “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严决警惕地盯了他一眼,不过随后又把脑袋转向另一边,“不过就算你动什么坏脑筋,知知又不可能跟你跑了。”

    “秀恩爱——”陆放恨恨道,随后从桌子边上的文件袋里抽出一张表格,“请假单先给你,什么时候要用了,直接填好交到上面去就行。”

    严决笑笑:“放心,我会挑不忙的时候去。”

    “短期内应该不会变得很忙。”

    “嗯,毕竟大战结束了,新的防御系统也很高效,最近也就是一些训练和巡回任务。”

    “明年军费肯定会进一步削减,但是你又赚不到多少钱了,防卫部还真是前路未卜。”

    “别说丧气话,说不定下半年就会出现新的单身摇钱树。”严决打趣。

    军费缩减说明局势和平,这对他来说算是一件好事,他也弄不太懂身为指挥官的陆放为什么会这么紧张资金问题——这完全是一个超出其职权范围的工作。他的初步猜测是这位长官以前或许吃过贫穷的苦头。所以也不是不能原谅。

    不过有一件是严决后来才知道的。之前那场大战的时候,塞勒斯的军备等级规格普遍比其他行星要高一个档次,据说这就是托陆放的福。总之塞勒斯的防卫部必然是十分感激队伍里有陆放这样的“员工”存在。

    “其实我也很犹豫,强迫你去做那些你不喜欢的事是不是不太好。”陆放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拉。

    “是不太好。不过我也算不上完全不喜欢——至少没有到讨厌的地步。”严决安慰道。

    “我觉得我应该转变一下思路,这个世界上能赚钱的事太多了。像你这样在娱乐圈受到热烈欢迎的人终究是少数,我不能太指望运气带来的财富。”陆放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有什么灵感吗?”

    “其实我最近在上网课。我从军校毕业之前,其实主修的专业是机甲系统设计,在军队的几年已经把学校学的知识忘得差不多了,打算重新捡起来。”

    “业余学一点东西是挺好的。”严决搭腔。

    “嗯。我想去尝试开发新的运行系统,系统专利的使用费是很高的。这样的话,就算日后军费进一步缩减,我们还能维持现在的军备规模。”陆放表情认真地说道。

    “……”严决觉得这事既有一点离谱,又有一点靠谱。

    新的运行系统哪里是说开发就能开发出来的?这比重新架构机甲框架还要困难,更重要的是它必须比上一个世代的系统有十分明显的优势,才有可能被普及使用,获得那笔所谓的“专利使用费”。

    问题是这话既然是陆放说出来的,那性质就有点不同了。

    他这个人,好像用这辈子所有的桃花运为代价,点出了一个“心想事成”的天赋。

    *

    下班回家。终端上有新消息。

    点开,居然是安知知。

    先说一句,虽然已经成了一家人,但安知知还是不习惯于主动和他发消息。如果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情况,她必然不会去当主动开口的这个人。

    严决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急急忙忙打开终端,看见屏幕上只有小小的一行:

    大师兄,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们要不要去哪里玩玩?我算了算,我大概能请出一个礼拜的假期。

    底下还有一个圆滚滚的俏皮表情——很难想象安知知用这种表情说话会是什么样子。严决想了一会儿,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出去旅游吗?这当然是个好主意。他早上还觉得安知知过于投入工作,让他有点落寞,眼下她主动提出旅游,当然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去哪里玩呢?

    塞勒斯的规划过于分明,城市化水平太高,没有什么适合游玩的地方。为期一周的旅行的话,果然还是去其他星球比较好吧?

    有些资源不充分、开发不完全的星球上还保有独特且优美的自然景象,或者说那种主打娱乐休闲的度假村星球……

    有些难以决断,不过这个不急,可以回家之后和知知慢慢商量。而且,来日方长,他们完全可以一点一点地把想去的地方游个遍。

    严决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知知似乎还没有到家,应该是在空轨上和他发的消息吧?比起去哪里玩,还是先想想晚饭吃什么好了。

    他动作熟稔地打开门,弯腰脱鞋的时候,看到地上躺着一张陌生的明信片。不像是被落在这里的,倒像是谁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他将明信片捡了起来,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字迹:

    亲爱的知知,还有讨厌的严决,祝你们新婚快乐,携手一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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