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阴谋

    晚霞染红天际,谢韶匆匆行走在一条偏僻的巷道中。他七拐八绕,最终在一座简朴的院子前停下脚步。他伸手叩门,起初三下缓,后面两下急。


    很快,“吱呀”一声,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腰佩大刀的葛衣男人,他约莫二十来岁,高鼻鹰目,左脸颊横亘着一道长疤,乍一看十分骇人。


    男人侧身,谢韶进门,随后两人一同走进屋中。他们关好房门,在小桌两头坐下。


    男人给谢韶倒了杯茶水,谢韶微微一笑:“多谢师傅。”


    这男人名叫关锐,本是一名江湖游侠。五年前,关锐受仇家重创,濒死时被谢韶救下。此后谢韶一直照顾他,直到他康复。


    关锐为了报恩,主动留在了谢韶身边,替他办事。同时关锐也教他武艺,他便称关锐为“师傅”。


    “杜元义真挨了打了。”关锐道。


    他明白,谢韶来找他,就是想知道这个消息。


    今日谢韶特意请他去酒楼听戏消遣,期间,谢韶出门更衣,他见其久久不归,出门一看,原来是杜元义来找茬了。


    他本准备和谢韶里应外合对付杜元义,不料晏清登场了,见谢韶按捺不动,他便也没有行动。


    之后,谢韶让他一趟去京兆府,好看看杜元义的下场。


    “哦?”谢韶来了兴致,“展开说说。”


    关锐绘声绘色地说:“他在京兆府大门口挨了十个大板,被打得血肉模糊,惨叫连连,最后直接晕死过去了,想来是有一两个月不能下床了。”


    谢韶愉悦地扬起唇角,旋即又遗憾道:“可惜啊,我没能亲眼看到。”


    当年在琅琊老家的学堂,杜元义是欺凌他的主要领头人。杜元义带领一帮喽啰,对他言语羞辱、拳脚相加。


    双拳难敌四手,那段时间,他时常浑身是伤。


    彼时杜元义的父亲是琅琊刺史,当地最高的行政长官,可谓权势煊赫。杜元义放出话说,谁要是敢帮他谢韶,就是跟他们杜家对着干。同窗们惹不起杜家,只能当做不知道。


    而谢韶那所谓的父亲谢宁容作为杜刺史的下属,自然也不想得罪杜家,加上他本来就不喜欢他这个便宜儿子,所以也假装不知情。


    那几年,谢韶一直都是孤立无援的状态。


    直到后来,杜元义的父亲被升任成了京官,举家搬迁,谢韶的日子才稍微好过了些。


    谢韶早知道来京城可能会碰上杜元义,也做好了对付杜元义的准备。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遇见沈五娘……


    “以后总有机会的。”关锐道。


    谢韶轻笑:“是了,来日方长。”


    他迟早会亲手送杜元义去投胎的。


    “对了,”关锐又问,“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帮你解围的女人了?”


    当时关锐问谢韶,为何不亲自去看看杜元义的下场,谢韶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说这话时,他直勾勾盯着那女人所在的雅间。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谢韶语气含笑。


    关锐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但旋即又听谢韶悠悠道:“权势煊赫,却又单纯好骗,谁会不喜欢呢?”


    关锐惊讶,但不是很惊讶。


    毕竟谢韶本来就是一个利字当头的人。


    “你知道她是谁吗?”谢韶问。


    “谁啊?”


    “她是沈家人。”


    沈家虽然不是崔氏、王氏那种根深蒂固的百年世家,但当今皇后姓沈,沈家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关锐恍然:“难怪京兆府肯听她的。”又问,“那你现在进展怎么样?”


    谢韶道:“后来我跟着这位沈娘子去了乐游原,找到机会和她相处了一段时间,”顿了顿,他用一种十分理性的语气补充道,“她对我……似乎还挺有好感的。”


    “你小子可以啊,”关锐笑道,“这下有了沈家人帮忙,你想杀哪个仇人不都易如反掌?”


    “是啊。”谢韶笑吟吟地抿了一口茶,话锋一转,“不过我接近她,也不纯粹是为了借她的势。”


    关锐挑眉:“所以你真有点喜欢她?”


    谢韶扯了扯唇角:“不是我喜欢,是谢璟喜欢。”


    关锐再次震惊了:“啊?”


    谢韶娓娓道来:“前日深夜,我悄悄去了一趟谢璟的书房……”


    书房,往往是藏着最多秘密的地方。


    谢璟生活节俭,家中只有张密一个侍卫,而张密通常守在门口。书房附近没有守卫,谢韶轻而易举地就成功潜入其中。


    谢韶取出火折子点亮烛台,秉烛而行,细细观察这间书房的布局。很快,他注意到书柜的其中一个抽屉上了锁。


    他兴奋不已,当即掏出一根铁丝,轻车熟路地撬开了锁。


    然而里面躺着的东西,与他的想象完全不符——


    一个精致的香囊,里面放了驱虫的草药;一只草编的小兔子,颜色已经枯黄;一方藕荷色的手帕,手帕一角绣着海棠花,一看就是女子用品……其中最吸引谢韶注意的,是一轴画。


    谢韶展开画卷,一副美人纵马图映入眼帘:容貌昳丽的年轻女子骑着高头大马,神采飞扬,笑靥如花……


    “莫非沈家娘子便是那美人图上的女子?”关锐道。


    “不错。”


    不得不说,谢璟画工挺不错的,所以今日在酒楼,谢韶一眼就认出了她。


    后来,他在给沈五娘上药时,更是清楚闻见,她身上的香气与那手帕上的一模一样。


    试问,若非心爱之人,怎会特意留着对方的画像和手帕?


    既然是谢璟喜欢的东西,那他便一定要抢过来。


    他嫉恨谢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们明明是一胎所生,凭什么他谢璟是人人称颂的少年英才、翩翩郎君,而他就是人人喊打的扫把星?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他此番来京城,不仅仅是为了考取功名,更是为了给自己讨一个公平。


    而谢璟,就是他第一个要报复的对象,他势必要让这朵高岭之花跌下神坛!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他选择借宿在谢璟家中,装做他的好弟弟,以此让他逐步对自己放下防备……


    “原来谢璟喜欢女的呀!”关锐一拍大腿,“听说公主追了谢璟一年,谢璟都没动摇,我还以为他喜欢男的呢。”


    谢韶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转而道:“劳烦师傅替我打听打听沈五娘。”


    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行。”


    谢韶往窗外看了一眼,见晚霞已逝,暮色渐浓,他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关锐道:“行,有急事就吹哨子。”


    “嗯。”


    关锐落脚之处距谢璟的宅子并不算远,谢韶很快就到了。


    一进门,他便看见院中燃着火盆,其中火光烈烈,似乎是在烧什么。


    谢璟正坐在厅前品茗,身上不是早上那套玄色衣裳。火光忽明忽暗地映在他面上,令他的神情晦暗不明。


    谢韶不由得想起了白天在酒楼里,沈五娘将他误认成谢璟时的愤怒,还有后来面对他的温柔小意……他心中升起一种胜利的快感,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得意过后,谢韶才问:“兄长这是在烧什么?”


    “一件惹人讨厌的衣裳。”谢璟淡声说着,将手中茶盏搁在身边的小桌上,发出“嗒”的一声清响。


    谢韶很意外。


    以谢璟那节俭的性子,不喜欢一件衣裳也不至于烧了吧?


    “郁离今日可是去了乐游原?”谢璟轻声问。


    谢韶预感不妙,毫不犹豫,熟练地撒谎:“没有啊兄长——兄长怎会这样问?”


    谢璟听谢韶语气自然,又因着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谢韶在他心中留下了谦和有礼、懂事明理的好印象,他便相信了谢韶的话。


    想来长安之大,穿玄衣、戴帏帽、身材高挑的男人应该不只他们两个。


    谢璟淡淡一笑,收回目光:“哦,其实没什么,只是我今日在乐游原瞧见了一个人,很像你。”


    “原来兄长今日去乐游原了。”谢韶微笑。


    这时,陆林走过来道:“二位郎君,用晚膳吧。”


    “你先去吧,我还不饿。”谢璟对谢韶道。


    谢韶没有多问,应了声“好”,经过谢璟走进厅中。


    谢璟静静望着逐渐暗淡的火堆,脑中忽而响起一道笑吟吟的女声:“谢璟,你为什么从来不穿玄色衣裳呢?我觉得你穿玄色衣裳肯定特别好看。”


    火光彻底熄灭,暮色迫不及待地将谢璟吞没。他闭上眼睛,唇角无声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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