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彦的一颗心早在马车上时就已经被避火图上形形色色的姿势勾得蠢蠢欲动了, 待见到那个翠绿芭蕉髻上簪着东珠的白衫女子时便彻底忍不住了。
一路将人威逼利诱至正屋后,就啪的一下关上了屋门,反手轻轻一剪就将人摁在窗下亲了起来。
他一向是霸道中带着点温柔的, 细细密密的亲吻着, 让人仿佛置身云端般舒服难抑, 而今天不知怎的, 竟像那恶狗扑食似的, 逮着她的唇就咬了上来,一寸寸的撕咬着, 像是要将她拆吞入骨,不留人一丝喘气的机会。
身上也是热热的, 她被他拦腰搂在怀中, 上面紧贴着他,燥热的气息一点点的传导入她的身上,不一会儿她全身都泛起了红来, 声音也不可抑制的被温热出了喑哑之感。
“不要, 不要世子。”
带着呻.吟般的声音,听在崔彦的耳中不差是注了一剂强心针, 全身血脉都膨胀了起来, 箍住她腰身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烫。
热气旎旎,烫得似将两个人都要融化了。
意乱情迷、无处安放般去撕扯着她的裙带, 不断往里面探入, 只刚触到又收回了手,搂抱她在耳边喘气道:
“去舆室,洗澡。”
沈黛才从他身前溜出一个头来,呼吸了一会新鲜空气才稍加冷静下来。
这崔彦看来几日不见是长进了不少, 只这一会儿她就被他撩拨的受不住了,若不是他最后关卡止了手,少不得她就要被他吃干抹净了。
看他这阵势,似要在待会儿洗完澡后继续,内心的那股火熄灭之后,她倒是有点怂了,不禁在他背部摸索了一下道:
“爷这伤好了吗?可能沾水?”可能用劲,可能那个呀!
崔彦轻轻摸了摸她的红晕晕的脸颊,暗哑着嗓子爱怜道:“没事,好得差不多了。”
沈黛才苦笑的撇了撇嘴,怎么就好得这么快了。
只这一会功夫,崔彦已经让人备了沐浴用品,并给她理了理衣襟,两人在一旁衣冠楚楚的略站了会儿。
就见一个纤弱的粉衫婢女,衣衫薄的一沾水就能映出深深浅浅的沟壑来,头上还簪着鲜艳欲滴的玉兰花,细腰如柳款步走到他面前,盈盈一拜道:
“世子,都准备好了,可以沐浴了。”
崔彦看也没看她,只冷冷道:“退下吧。”
沈黛才发现今儿进来给她放水的人不是惯常的红蝉,而是蓝蝶,而且她这一身打扮也不是她平常那般活泼明媚,反而有些大胆娇艳的感觉,尤其是对着崔彦盈盈一拜的时候,简直是想将她那衣襟前的沟壑全部露给他看。
这么一想她倒是明白了,敢情这姑娘是看中了崔彦呀,当着她的面明晃晃的勾引,真当她是个空气呢。
顿时,她不悦的视线就朝着罪魁祸首的崔彦扫了过去,这么一看就见他宽衣锦袍,发丝没有一丝凌乱,斜靠在博古架上,玉带松姿,矜贵异常。
尽管刚才情不能自已那么久,褪去热潮后,他依然是他那遗世而独立的高贵世子,不见丝毫凌乱、狼狈。
沈黛不忿道:“世子觉得那蓝蝶如何?”
“蓝蝶是谁?”他的语气似还有点懵懂。
呵,这是勾人而不自知了,沈黛却偏不如她的愿,接着道:
“刚才那个对你抛媚眼的婢女。”
“哈哈。”
崔彦却只哈哈一笑,只当她是吃了味,顿时心间隐隐攀上一抹自得来,趁她不备,抬手就将她公主抱了起来往舆室走去道:
“不如何,放心吧,爷活了这么多年也就觉得你好。”
沈黛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想宠幸哪个就宠信哪个,只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就好。
只她这话还没出口,就已经被崔彦抱着脱了鞋袜,一悬空便跨入了浴桶,栽倒了里面。
一室生香,满地狼藉。
灯影在风中摇曳,水波层层荡漾着,席卷那一声声不堪重负的喘息声,断断续续、或轻或重。
等沈黛再被抱出舆室的时候,身体已经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了,就如一条被捞出水的鱼儿似的紧紧窝在他的臂弯,浑身红得像是清晨沾着露水的玫瑰,声音也沙哑的不像话。
“快放我下来。”
崔彦此时的心情愉悦的不行,嘴角就没翘下来过,他真是第一次体会到此事的美妙,他本就日日锻炼、身强体壮,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若不是她一直喊得凶,他可不会这么快放过她。
“嗯。”
他愉悦的嗯了声,就将她放在一旁的玫瑰榻上,又小心翼翼的给她穿上寝衣,她没有一丝力气,干脆闭紧了双眼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张罗着。
待穿好了,他才揉了揉她红软的脸颊,温声道:
“你先歇下,我去让人传点膳食进来。”
她轻咬着唇没有理他,待想起什么才瞬间对他道:
“让红蝉进来,不要蓝蝶。”
崔彦低低笑了声,想起她带着醋味的话,竟好脾气的背对着她“嗯”了声,才推开门准备出去。
却在这时沈黛无意中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穿的这身寝衣竟是第一日来红蝉给她备的那身,玫红色的薄纱,莹白如玉的沟壑曲线,映照得一览无余,活像是从红灯区走出来似的。
这个蓝蝶心思根本就不在伺候上,怕是早就全飘在崔彦身上了吧,拿个寝衣都能如此不上心。
她一激动就朝着门口喊道:“你站住。”
崔彦那高胀的情绪渐渐落了下来,这个小祖宗又闹什么脾气,她喊疼他便停下来了,她说饿了,他便亲自去传膳食了,就连她身上的衣裳都是他亲手给她穿上的,她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到底是她伺候他,还是他伺候她了。
于是他转回头看向她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声音也凉了一度道:
“何事?”
沈黛还迷糊着,没听出他语气的变化,只还娇娇柔柔的道:
“我不穿这个色的寝衣,你给我换一身。”
崔彦气笑了,她这是把他当下人招呼着呢,真是给她几分好颜色,她就要开染坊了,他崔彦何等干过这等伺候人的事儿。
再打量着他身上玫红色的寝衣,不是挺好看的吗,正是是他喜欢的颜色,尤其是夜里穿她身上,灯光一照说不出的魅惑好看。于是便冷硬道:
“挺好看的,不用换。”
“我不喜欢,你快给我换。”沈黛才不依,她真是怕晚上穿成这样睡,那崔彦又要在她身上施展兽性了。
“我说不换就不换。”
崔彦理都不理她,径直就往门外走去了。
沈黛气极了,只能自己忍着全身酸痛,试着下榻去寻找那白色的普通寝衣,只刚伸了个腿落地,就感觉身下撕裂般的难受,一个腿软就栽倒在地了。
只听见室内“砰”的一声响传来,才走出几步的崔彦一个心惊,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回来,径直落到了榻前,瞧着摊到在地委委屈屈的女子,一个弯腰就将人捞了起来,放在腿上坐稳后,就没好气的轻斥道:
“你干什么,非要自己逞能。”
沈黛真是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忍着没有流出来在眼圈里打转,红红的眼眶幽怨的看着他道:
“都怪你,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疼。”
本来崔彦还想借机教育她一顿的,怎么就是不听话,说了不换非要换的。
只她这娇气的话一出,刚才自己对她做的那些混账事儿就全部映入了脑海,她在他怀里一声声的无力娇喊着,可他就跟没听见似的怎么都不愿意停下来
确实都怪他,他的心早已软成了一滩水,只顺着她的话道:
“恩,怪我,我现在给你换。”
沈黛才像是一只斗赢了的小鸡仔似的“哼”了一声。
瞧她这傲娇的小模样,崔彦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红红的脸颊,才给她换了一身白绫寝衣后道:
“今儿穿白色的,明儿再穿红色的。”
“才不穿。”
沈黛哼唧一声,气得一个拳头就捶了过去,却被崔彦眼疾手快的捉住了,将他软若无骨的小手放到唇边亲了亲道:
“别捶了,爷怕你手疼。”
沈黛自然又是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才依。
待红蝉提了膳食进来,少不得又逼着她进了一些温热的粥食,才抱着人往床上去,他习惯了睡内侧,便自然而然的将人放在了外侧。
然后自己准备跨到内侧去的时候,沈黛却稳稳捉住了他的手,可怜兮兮的道:
“世子,我不习惯睡外边。”
他没好气的咬牙道:“你不知道按照律法,女人都是睡在外边的么?”
然后钳住了她的下颚玩味道:“夜里你还得伺候爷起身,喝茶,嗯?”
沈黛倒是知道,在古代不仅是后宋,女人不管是妻子还是小妾确实都是要睡到床外侧的,目的就是为了好照顾丈夫晚上起夜,只她认床实在太严重了,好不容易睡习惯这张床,又要被挤到外侧去的话,她真怕是一个晚上都睡不好了。
本就累极了,再加上睡不好的话,她真觉命都会短了半截。
她从来都知道如何利用女人的优势,电视里不是常说撒娇的女人最好命吗,便娇羞着往他身前拱了拱,一只软弱无骨的手还在他身前轻轻划着圈,软软的道:
“可我在外侧会睡不着的。”
感受着身前一坨软软的小东西紧贴着,还有那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他只觉得心软难耐,什么跟她争执、讨她生气的念头都没有了,不假思索般抬腿就睡在了外侧,然后一把将人搂在了怀里,让她的脸颊枕在他的肩上。
软玉在怀,心里无比满足,不自然的就想起了傍晚在园子里的所见所闻,便想着该是多关心她一些,便轻捏着她腰间软肉问道:
“那会儿跟丫头在园子里闹什么呢?你一个主子,哪还有你亲自动手的道理,下面的人若是不好用,你只管告诉了长橙,让他处理了就是。”
沈黛心想,你倒是把那个垂涎你的丫头先给处理了,这会儿指点起她来头头是道,只她肯定还要维护她自己看中的人,便道:
“世子误会了,今儿去逛潘楼大街的文化夜市,在那新得了一盆植物,那胡人说是来自摩伽陀国,可以做调料烹饪美食,所以才买了回来让园子里善种地的丫头先研究着,若真研究出来了,少不得可以给老百姓推广、推广,再不济还可以在自己家里食用来着。”
“给世子改善改善口味也好。”
崔彦听她说“自己家里”时就是一阵愉悦,心想着她都已经把这当家了,搂着她听着她絮叨,还惦念着给自己做些好吃的,他瞬间都有了一种这就是家的感觉。
无意识的捏着她腰间的手指也用了用力。
他也明白,她一向于美食上有自己的想法,偶也钻研一下农事,今儿更是亲耕农事,将美食和农事结合起来,实在是一个极妙的想法,这样的女子,跟在汴京世家大族的女子都不同,他实在喜欢的紧,不经便想起了那次去荷花村走访的事儿,便问道:
“我记得在江宁那时候,就让你空了整理一份能改善农耕相关的纪要,现在怎么样了?”
沈黛真是无语了,这人是不是疯了,睡完她还要来考校作业。
她拒绝接受这个作业,便直接一个整个头都埋在他的颈项,不留一丝缝隙,假装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
崔彦只觉好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发丝道:“你怕什么,我就问一问。”
沈黛却还一直装死,一句话也不想回,他便只能无可奈何了的闭上了眼睛,脑海却不禁想起下晌那会儿和柴二陛下的对话。
“那些女子惯会恃宠而骄,你就冷着她。”这是他的原话。
“你舍得?”这是柴二陛下调笑他的话。
他当时是怎么回的呢,貌似是: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这样驯服不了的女子还留着干嘛”。
此时再想想自己这一个晚上的退步和殷勤伺候,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吗?只感觉一阵脸疼。
好在她还是有限度的,只在这些小事上跟他闹闹脾气,大事上一向是拎得清,从不轻易给他惹麻烦的。
他舍不得她哭,舍不得她难过,少不得便低下头哄一哄了。
还舍不得她软嫩的身体离他太远,不禁又长臂一勾,将人往怀里紧了紧,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就压了上去。
女子还想推拒,喑哑着嗓子喊着不要,双臂却已经被人反剪在身后,上方也传来男人冷漠暗哑的声音:
“说不要的话,就先把农学纪要交上来。”
女子再没声了,就如同一只被遗落在北极的小企鹅,笨拙的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男人在她身上胡作非为。
不一会儿寂静的夜色中,在这氤氲的异香的逼仄空气里,满室都响彻着女子喑哑的哭泣声
翌日,只刚不过四更,崔彦便睁开了眼,见手脚都趴在自己怀里睡得深沉的女子,眉头还微微蹙着,想着昨儿夜里确实要得狠了点,她身上估计还难受的紧,这会儿肯定还不舒服在,便没有扰她,只指腹在她眉间轻轻抚了抚,就轻手轻脚的起了身。
临出门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只见她仍是小小一坨趴在樱粉色褥子上,雪白的小脸被映得惨白惨白的,刚抚平的眉间又蹙了上来,他心中不禁一疼,想是有点后悔昨晚自己的孟浪。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早朝之上,大庆殿里柴二陛下和日参官门在共研国之大事,他却有点心不在焉的,眼前老是闪过那女子喑哑的叫喊声和紧蹙的眉头。
直到退朝后,柴二陛下将他留在了紫宸殿里,却没和他讨论政事儿,而是不怀好意的调侃道:
“昨儿那册子看的怎么样?"
崔彦虽和柴二陛下差不多是穿一个开.裆裤长大的,但是他为人一向克己守礼,再近的关系也不想与人分享这等私密的事儿,只没有表情道:
“没有看。”
只是咱们柴二陛下虽然与他一般年纪,也不过才二十有三,但是这些年后宫美人无数,于男女一事上早摸出了自己的门道,又是一起长大的伴读,对彼此都太熟悉了,看崔彦那尽力抿下的唇角就知道他口不对心,也不拆穿,只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道:
“既没有看,你今日怎老心不在焉的,你还有甚不明白的?不如你说出来,我帮你诊诊。”
崔彦眉目挑了挑,柴二陛下还真是个中高手,早朝他就只有一瞬间想起那女子略微有些走神,竟就被他给看了出来。
真正是风月高手!
可他却仍然不愿意搭话,那女子和他之间的私密事,只能他知道,他是决计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的。
“呵呵,没出息。”
崔彦心中的小九九自然逃不出柴二陛下的眼睛,从昨儿开始他就计划好了,他要亲眼看看这个从不动情的童年好友,是如何一步步踩入他步好的坑里,看着他开窍,看着他为情所惑,看着他将放出去的话狠狠回弹在自己的脸上。
从小到大他最见不得的就是他一副不动如山、自信满满、毫不讲情面的样子。
等他卸下自己的高傲放在地上任人摩擦的时候,看他还怎么能说出如此劝慰他冷血的话来。
只见他轻轻松松又从一旁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来,随后就丢给了他道:
“拿着,这有什么好愁的,人之常情,拿回去擦擦就好了。”
崔彦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这个一国之君也太不把他当外人了,君臣之间是可以随意讨论这些的吗?
不过想起年前自己还给他进献了一瓶治痔疮的药,他给自己回这个药瓶,仿佛也不是很出格了。
世人都以为官越大越轻松,事实却是恰恰相反,官越大越累,因为要处理的都是下面人处理不了的棘手的事情,而且还有很多上级、平级之间一些扯皮拉筋、勾心斗角的事儿,往往下衙之后才是忙的开始。
这不他刚处理了一日的公务,才呷了口茶就已经过了下衙的时间了,想起袖子里还藏着个柴二陛下给的那个药瓶,脑海里便划过涂抹药膏的场景,他不禁便有点出神了,不知道昨晚自己究竟将她伤成哪样了?
只给她涂抹这个药,他堂堂七尺男儿,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沉思间,宴七却适时递来了一封信道:“爷,宴一从岭南来的信。”
崔彦接过看了看,就知道是沈必礼从岭南寄沈黛的信,想着这都好几日了,自己也没有跟他说岭南那边的情况,还不知道她心里如何着急了,却并不敢问他,一边还要被他欺负着。
她除了跟他在床榻之间有些小脾气,其他大事上是真的很懂分寸了,从不催他,也从不让他难做。
想起柴二陛下那句“这有甚意思”,他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呢。
想着正好今儿就蹭这个送信的机会,给她将药膏涂抹一下,便没什么不好意思了吧。
他刚决定好上了马车,车夫打了声马准备出发,就被一旁急忙赶来的人叫停了,是国公爷身边的长随,候在他车帘前头行礼道:
“世子,国公爷那边听闻你几日没回府,让你今晚务必回府一趟有要事相商。”
崔彦简直好笑,他和他不是前儿晚上才商量过,这么短时间能有什么大事商量,怕是他身边那位又扯了什么理由让他回去。
他们一家人快快乐乐不好吗,怎么什么事儿都要扯上个他,闹得人心生厌恶。
一旁长橙最是理解他的心情,仍是坚持问道:“爷,去茗园吗?”
“不,回国公府。”
他倒是好奇了,他们究竟要闹什么幺蛾子——
作者有话说:节前是不是说过节后来爆更的,小作者说到做到,先爆更一周吧。
哈哈,上一个作话说到为啥后宋的的皇帝姓柴?
只是起名字的时候忽然想到,当年赵氏兄弟陈桥兵变窃取了柴氏江山,又想到司马氏也是如此,生活中也有很多前人种树,他人摘果子的行为,小说嘛,本就是yy,在自己臆想的世界用笔端将果子公平的还回去,而已。
至于“二”,只是因为他排行第二啦。
第52章 第 52 章 被毁
崔彦的马车才在国公府停下, 一直守在门口张望的婆子就连忙从角门处溜回了府,一路急步往倚芳院而去。
于是当崔彦一路闲庭信步的往国公爷书房而去的时候,刚拐入青石板的竹林小径就先被崔苗给逮住了, 她穿着袖间缀着兰草纹的月白褙子、豆绿两片裙, 乌黑的双丫髻上垂着银兰风铃, 俏生生的往他面前一站, 银铃就轻轻响动着, 甚是可爱。
“哥哥,你看我新得的这个风铃好不好看?“她拽着崔彦的袖子, 手指覆上发髻指给他看。
崔彦只略瞥了一眼,就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袖子, 他见过那女子头戴东珠犹如九天仙女落入凡尘的模样, 此刻再见她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便没什么兴趣了,只敷衍道:
“不错。”
崔苗难得逮住了他,他们算不上亲近, 但是这么多年她一直围在她身边转, 时不时的讨巧、卖乖,渐渐他对她也有了几分关照, 她知道怎么样讨他欢心, 便像从前很多次一样娇声娇气道:
“可是哥哥,只是不错诶,我想要上次陛下赏的东珠, 哥哥, 可不可以送给我?”
崔彦的视线重又落在她的身上,眉间喜怒难辨,只挑了挑唇道:
“怕是不能了,那东珠我已经送人了。”
崔苗就是一惊, 刚才讨巧的脸色都变了,声音也不似之前活泼可爱,而是变得有点尖锐了。
她可是在一帮小姐妹中夸下了海口,下次京中贵女的海棠诗会,她会拿出一颗东珠来做彩头,而且她都想好了那天她还要头戴东珠出席惊艳全场,她是万万没想到崔彦竟将他送人了。
“是送了哪个?哥哥不是一向用不上这些女人用得玩意吗?”
见她变脸这么快,忆起晏十跟他汇报的在潘楼大街夜市上她还抢了沈黛看好的念珠颈饰,他对她的几分耐性算是耗尽了。
“我送给哪个还得支会你一声?”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直径一挥袖就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余留下不可置信的崔苗,浑身发着颤的问身旁的丫头道:“他怎么对我如此冷淡了?他以前陛下赏赐的好东西不都是留给我么?这次怎么悄无声息的就送给别人了。”
“除了我,他还能送给哪个?”
身旁的丫鬟也是个衷心的,机灵的小脑袋瓜一转便道:“近日听京中八卦,世子似是从江宁带回了一房极其喜爱的外室,莫不是她将世子勾了去,好东西都进了她的腰包?”
崔苗一想,顿时就明白了:“一定是这样的,哥哥二十多年都没个亲近的女子,以往好东西一向都是留给我的,这次那外室一来,东珠就没了。”
她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她堂堂国公府小娘子竟然比不过一出身低贱的外室么,那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便有一计直上心头了。
话说书房这头,国公爷崔召正垂手落在支摘窗前,看着案前一副卷起来的前朝大家的画卷道:
“明日是你母亲三十五岁寿辰,你无论如何都要参加,这是我为你准备好的贺礼。”
崔彦坐在他身旁的一方圈椅上,静静的喝着茶,表情没有一丝的松动。
“我的母亲在十八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崔召被他气得够呛,一怒之下就将手头那副名画丢到他身上,咆哮道:
“逆子,后宋律法她就是你的母亲,继母也是母,说句不好听的,她哪天若是去了,你还不是得守母丧,你就是仗着我对你母亲的几分亏欠,无法无天,从不喊一句母亲,从不参加寿宴,若不是我给你顶着,这京中御史的唾沫星子都要将你淹死了。”
崔彦缓缓放下茶盏,嘴唇轻勾:“哦,若是让他们知道当年的事,不知道是淹死你们还是我了?”
看着他一脸玩味的模样,崔召已经气得头冒青烟了,他知道跟这个儿子是说不通了,也知道他的骨头是有多硬,从小到大打过骂过,他从来没在他面前服过一次软,现在长大了,翅膀更是硬了,官位做的比他还高了。
拿律法、规矩去压他是一点不顶用了,他只能叹了口气,开始打感情牌了。
“即使你不承认她是你的母亲,她还是你的姨母,这些年她为了弥补当年的亏欠,生了苗儿之后就没再生了,难道还不能换来你的原谅吗?”
崔彦彻底破了防,眼神也布满了寒气,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就从圈衣上站了起来,冷冷道:
“呵呵,你竟这么信她。”
到底是不能生,还是不想生,这么简单的题目,他竟从不主动去寻找答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然后还对她多有怜惜,反而将不懂事、不孝顺的帽子直白的扣在他这个儿子身上。
既然他的心从一开始就是歪的,他也没什么好争执的,说完也不等他回话,径直就朝门外走。
崔召被气了个倒仰,见他又要往外走,不准备在府邸留宿的模样,对着她身后就是追喊道:
“混账,这么晚你又要去哪里?”
崔彦现在情绪很不好,当作没听见,径直出了府邸。
而他的人影刚消失不见,自书房内室才走出一个如娇弱白花模样的少妇人,身着藕荷色罗绮长裙曳地,颈间挂着菩提念珠子,虽梳着包髻,但却插着金累丝凤凰簪,看起来华贵逼人。
那妇人便是崔召的继室殷氏,现任国公夫人,见崔召气得凶了,在一旁给他拍着背道:
“都怪妾身不好,若不是为了妾身,郎君也不至于和世子闹成这样,父子生了嫌隙。”
看着她柔弱带泪的模样,崔召就是一阵心疼,搀着她的手坐下道:
“这怎能怪你,这些年你也不容易,是那个混账不知好歹,翅膀又硬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殷氏低垂着眼尾微微闪了闪道:“等他和纪大娘子的婚事成了,他兴许就会理解你做父亲的不易了。”
崔召才点点头道:“也是,他的婚事还是要抓紧提上日程了。”
殷氏笑着应是,只笑意却未直达眼底。
这边崔彦出了府邸上了马车就往茗园而去,刚走出几里路,前头长橙就掀开幔帘低声禀报道:
“爷,后面有尾巴。”
崔彦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长橙,以往跟着他们的人不少,甩开就是,又何必单独一问。
见他疑惑,长橙才接着道:“是府邸的人。”
崔彦才一下冷肃了神色:“去查查是谁。”
什么时候连府邸的人都开始关心到他的行程上来了,真正是有趣。
只有了这么一出,他只得又在芙蓉园滞留半盏茶的功夫了,才往茗园去,然后就是这本就不好的情绪被这么一折腾就更差了。
所以当来到茗园时,天边的晚霞已经开始褪了去,落下一道道黄蒙蒙的烟霞,在垂落处擦了道黑边儿。
他便径直往正屋而去,却不知正屋前何时修剪出了个海棠花架,那女子着一身清浅绿衫儿,只在袖口裙边卷了个天青色暗纹刺绣,趿着个小小的樱粉色绣兰纹的绣鞋,坐在花架下的摇椅上,悠悠的晃着。
她眼睛都没睁,双手扶着椅壁,悠闲的躺着,时不时那小巧的脚尖还在地面轻点着,那摇椅便晃得更得意了几分。
她倒是个会享受的。
他今儿心情不好,现在来这里只不过手头落了两件事,这头一件就是给她涂药,见这个院前也没个人伺候,他便不管不顾的来到她身前,然后在她目瞪口呆中直接弯腰将她给抱了起来,然后就大步往屋子里去。
沈黛着实被惊呆了这人怎么又来了,而且瞧他这样子是刚开荤后,对这事儿上瘾了吗,什么话都不说,一来就蛮干啊。
她有点受不住了,昨儿实在是被他折腾的够呛,在床上躺了一日起不了身,傍晚的时候才起,这才刚在海棠花架下休息会儿恢复下精神,这人就这么直溜溜的过来将她抱到屋里去了。
想象着待会儿要进行的惨绝人寰的画面,她实在是怕了,只得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对他道:“爷,我不行了,真的疼。”
崔彦却像是故意般轻拍了拍她的翘.臀道:“嗯,我知道。”
沈黛你知道什么啊,知道了还把她放在床上,这是要干嘛。
接着她便眼睁睁的看着他有点深硬的掀起了她的裙子,手也开始探了进去。
她简直怒了,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怎么说一套做一套的,嘴里说着不会,手倒是很诚实,她实在无法想象他接下来的冲击,忍不住一脚就踹了过去。
她这一下力道不小,一下子就踹在崔彦的脸上,她看着他的半边脸都陷了下去,然后他本就冷的面色已经开始发黑了,一双幽深的眸子也满是寒气的盯着她。
她吓得一个激灵,有点害怕他就要过来暴打她了,正准备悻悻的收回脚,却被他隐含怒气的一把给捉住了,然后坚硬如铁的五指就报复般在她柔弱无骨的小脚上捏着,似要把她揉成一撮散沙的模样。
沈黛怕死啊,只一动不动,眼角噙着泪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道:
“世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崔彦才依她松开了小脚,却仍不满足般在她脚心轻扇了下道:
“别动,爷给你上点药。”
沈黛才注意到他另外一只手上拿着个白瓷瓶,意识到是自己是想多了,害怕的心才落下来,可接着又一想,他一个大男人的给她涂药,还是令人臊的慌,便低声请求道:
“世子,我自己来吧。”
崔彦憋了一肚子情绪没处发泄了,好不容易找了个有挑战的事儿做,他如今正在下面跟自己的笨手笨脚斗智斗勇,自然听不进她的话,只不耐烦道:
“别吵,爷快好了。“
沈黛没得没法,只能忍着浑身不可自抑的颤动,看着下面男子跪坐在樱粉色的褥子上聚精会神的给她抹着药膏,那认真的模样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他的动作谈不上轻柔,甚至有点笨拙,只是却格外细心,她一旦喊疼了,他便缓了下来,如此过了快一刻钟他才完全涂好了,又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裙子给放了下来。
沈黛早已羞得满面通红,静静坐在床头,感受着下身慢慢传导上来的一股子凉爽、舒适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自己似乎是活过来了。
看着一旁依然冷着个脸的崔彦,低低道了声:“谢谢世子。”
“可还能动?”
“能的。”
沈黛说着就准备自己去找绣鞋,可那绣鞋、绫袜早被她之前挣扎时不知甩到何处了,此时正准备光着个脚丫去地砖上找着。
看着她白嫩的脚丫就要在地上踩似的,崔彦实在忍不得,三两下就将绣鞋、绫袜收罗在一起,然后就在她身旁坐下,将她的脚丫放在自己的腿上,开始帮她穿起绫袜来。
看着刚被自己扇过的小脚丫重又握在自己的手中,再没刚才的冷硬,只觉得手底一片柔软,摩挲间似还沁着暗香,他忽地就想起了年少时读过的那句诗:
“嚼蕊寻香,凌波微步,雪沁吴绫袜。”
那时候不懂,只觉附庸风雅、无病呻吟,此时自己真真切切的见识过、触摸过,才觉得古诗曾不欺他。
伺候着眼前的女子,他似乎觉得烦恼都消散了不少,还有闲情打趣她道:
“洗过吗?”
“什么?”沈黛纳闷着。
他又轻拍了拍她的脚道:“这个。”
沈黛轻轻点了点头。
怪不得是香的,他便忍不住又在手底把玩了会,才慢慢给她穿好绫袜、绣鞋,自己也沉了几息躁动的气息道:
“出去罢。”
沈黛才跟着他的步子亦步亦趋的往屋外走,他走到海棠花架下,就径直停了下来,然后自己坐在了下面的摇椅上,悠地颌了眼晃了起来,指腹还在车臂上三五下的点着。
他坐了,那她坐哪儿,只得让红蝉拿了个小杌子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只他不说话,她便也没什么话说,只看他今儿似情绪不佳,只静静陪着了。
还别说,崔彦晃了会儿,还真感觉情绪平稳了八九分了,就想起了正事儿来,便将袖中一封信件递给她道:
“看看。”
沈黛接了过来,只看封面上的字就知道这是原主的家人从岭南寄过来的,于是赶紧打开看了起来。
信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写他们在岭南一直都好,原先还有个当地的府官刁难他们,恐是看他们一家子勤勉,前些日子都也转了态度,如今对他们都很照顾,他们一家在那里都好,让她不要挂念,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她一个人在江宁有没有遇到什么难事?也千万别为了他们妥协自己,不管怎样都要好好活着等他们归来的那一天。
虽然不是亲生父母,但是读着这封信,沈黛却像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原主从心酸到欣慰再到心疼的心境,似乎千里之外还有人在关心着她这个来自异世的一抹灵魂,心里既暖且忧。
忧他们仍在瘴气森森的岭南受苦,忧他们这一世清明何时才能沉冤昭雪,还他们以公道,她的眼角不知不觉的微微湿润了,看向崔彦的眼神却是感激的,如果不是崔彦插手了,那些一直为难他家人的府官不会轻易收了手,更不会让他们好好活到现在。
“谢谢世子,我父母他们没事了。”沈黛感激道。
崔彦却是将摇椅微微摇到前头,一挑唇兴奋道:“怎么谢?”
沈黛懵了,这不是已经谈好的条件吗,这个崔彦又要干嘛,不会又要加码吧,她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他玩。
崔彦看她懵懂的样子,却是用指腹点了点他的侧脸,然后就一脸含笑的看着她。
沈黛终于意会过来了,他这是要奖励,便瞅了瞅四周没有人在,闪地就从杌子站了起来,裙裾翻飞来到他的身前,微微倾斜着身子在他侧脸落下一个吻来。
崔彦那嘴唇立刻就翘得老高了。
沈黛见他这会儿情绪似乎不错,有心想再求一求他,看他是否有办法能直接将原身父母的案子给摆平了,那样他们也不用还是戴罪之身在那边受苦了,而且本胡观澜那江宁一派的官员眼看着就要倒了,难道不该给原主父亲平反吗?
怕是这京中没得个人能为他说上一句话吧,不然这个案子怎么也得重审了。
如果是崔彦开口了,那原主父亲的案子百分百是要发回重审的,那到不了多久她们一家就可以恢复官身了,哥哥也可以正常参加春闱后入官场了,那她也不用窝在这里给崔彦做那见不得光的外室了。
她知道崔彦不是个好说话的,尤其是涉及到官场上错综复杂的关系时,他更是不会瞎参和的人,能给他的都已经给了,如今她又能拿什么跟他换呢,也斟酌着要不要就这样豁出去求一求得了,若是他拒绝了再想别的办法了。
她刚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开口来着,崔彦那淡淡的声线就先响了起来:
“让她们摆膳吧。”
得,今儿当是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开口时机了,下次想再找机会还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不一会儿蓝蝶便来布膳,沈黛特意瞧了一眼,她不知何时又悄摸摸的回去换了身衣裳,今儿是一件水红色的薄纱襦裙,衣襟处开合很大,可以看到她优美的蝴蝶骨,和一路向下的沟壑。
她上完膳之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紧落在崔彦的身边,似要给他布菜。
崔彦胃口并不好,也没心思吃饭,所以对于自己身边多了个人,他也没什么感觉,直到对面沈黛频频投来看好戏似的表情,他才略有所觉的抬眸扫了眼身边的蓝蝶。
这一扫他心里就是一阵不喜,怎么又是这人,这一身打扮一看就透着一股风尘之气,顿时他便不悦道:
“退下吧。”
同时还似报复般将那一坨肥肥的东坡肉丢到沈黛碗里道:
“吃完。””这个太肥了,吃不下。“
“不许挑食,太瘦,多吃点。”
虽然晚上摸起来,她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手感十分好,但是每次看着她穿着衣裳站在他面前,他还是觉得她太瘦了,真怕风一吹就被吹走了。
比起能愉悦他,他还是希望她能健康点。
沈黛抬眼看着他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得闭着眼睛吞了下去。
只有一旁的蓝蝶,看着他们亲密的举动,只觉心里又酸又愤,特别是崔彦那冰凉不带一丝温度的让她下去的话,他的心里又拔凉拔凉的,下去的时候那眼神似要把沈黛都看烂了。
两人自然是一无所觉,直到次日,这蓝蝶愤恨的情绪还没发泄完,特别是闻着那花园里浓浓的胡椒味,不知道打了几个喷嚏,顿时就更加愤恨不止,竟无意识就就开始对着小禾刚种好的一溜的胡椒苗撒野了,不会儿就将那刚有点起色的小苗拔了一半。
小禾这几日可勤奋了,每日盯着苗的涨势浇水,这一大早的刚处理完手头分内的事情,就来到了园圃,本想着过去了几日,这苗圃都该发出嫩芽了,却没想到一赶过去却见到那蓝蝶正在气愤的扯着胡椒苗。
那可是银子呀,小禾一激动就冲了过去,直接将蓝蝶推到在地了,然后拼命的开始拯救被她扯烂的幼苗。
蓝蝶可不是个好欺负的,见小禾一个外院洒扫丫鬟竟敢跟她动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扯了她的头发狠扇了几巴掌道:
“小蹄子,也不照照自己几斤几两,莫以为给那沈娘子种了几日地就了不得了,竟然连姑奶奶我都敢打。”
蓝蝶在园子里一向是个凶狠泼辣的,底下不少小丫头都在她手里吃了亏,平时动辄打骂不少,若在平时小禾哪里敢惹她,只这些幼苗都是她跟沈娘子花费了好几日的心血,而且她还等着这一两银子拿回去给母亲治病了。
她怎么能看着这些幼苗都毁于她手,她力气大,顿时就捉住了蓝蝶的双手,将她反剪在身后,一副捉犯人的模样道:
“你毁了我种的幼苗,走,跟我见沈娘子去。”
被催彦搂在怀里舒舒服服睡了一宿的沈黛,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动静,忽地睁开了眼,却发现自个儿还像个树懒似的扒在他的身上,顿时就是一惊道:
“世子,你咋还不起,完了,早朝肯定是迟了。”
她只知道上班迟到要扣工资还要挨批,上朝迟到会不会被打板子呢?
想着崔彦那被打得开花的屁股,她瞬间觉得身下似有一股冷风袭来。
第53章 第 53 章 处置
许是抹了药膏的缘故, 今儿一早醒来沈黛的下身并无不适,再加上昨儿她十分坚持,崔彦也没有强来, 气闷的跟她隔开了距离跑去床沿那边睡, 也没怎么搭理她。
只沈黛今儿睡了一天, 到了夜里反而没什么睡意, 他不搭理她, 她便面朝着墙根睡自个儿的,很是酝酿了会儿睡意, 都没睡着,到最后难免左右翻着身, 想找个最舒服的睡姿。
崔彦对睡眠环境一向要求高, 身边时常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他便也一直没有睡着,先是还忍着, 到了身旁女子第九次翻身的时候, 他实在忍不得了,长臂一勾就将人搂在了怀里, 一只大掌抚上她腰侧软.肉, 另一只大手也轻轻抚摸着她后脑勺的发丝,将人向颈前紧了紧。
然后低低斥了声道:“别吵。”
沈黛才再不敢动弹,靠在他温热的怀中闷了会儿才渐渐入睡。
是以当清晨的阳光蔓过窗边垂着烟霞色的软罗烟帘, 上面的银线在阳光下还闪烁着刺人的光芒时, 沈黛都睁开了眼,身旁的崔彦却还在沉睡时,她不得不惊了下。
他不会因为昨儿夜里欲求不满就赖床不起吧,就因为没得到满足, 他竟然连早朝也不去了,当今陛下会轻易放过他?满朝文武不会弹劾他无视朝纲?
真正是疯了。
听着身前女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崔彦才缓缓睁开了眼,抬起了身将下颚沉沉压在她的肩上,高挺入云的鼻梁触碰着她圆润的耳垂,眯着眼低声道:
“你紧张什么?一个朝会而已,不去就不去了。”
沈黛才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真的?”
崔彦沉着脸抬眸,在她饱满圆润的耳垂上轻咬了口道:“当然,你快去看看外面为什么吵吵嚷嚷的。”
耳尖像是被蚂蚁蛰了般,沈黛浑身一颤,转头瞪了下肩上不怀好意的某人,就赶紧去到床的另外一头,开始收拾自己准备起了,两人同一时间起床还是第一次,是以当沈黛穿好衣裳、鞋袜刚落地时,面对崔彦直挺挺的落在地面,然后大大方方伸出双臂摆出的一个大字形,还是愣了愣,轻声提醒了下:
“世子?”一大清早不要做广播体操。
崔彦见她毫无所觉的模样,不禁冷笑了声,前儿他伺候她穿衣是如何做低伏小的,今儿到了她这儿就装看不懂了是吧。
“伺候穿衣。”
崔彦冷冷的声音传来,沈黛才明白他这动作里的意思,只是这古代男子衣裳繁琐,她也穿不明白,万一穿错了还得挨他一顿训,便道:
“要不我让蓝蝶进来?”
崔彦白净如玉的面颊顿时就黑了下来,眼神也像冰刀一样向她扫了过来:
“你要把爷推给外人?”
他本就是冷淡、不喜与人亲近的性子,日常穿衣拖靴从来不假以人手,今儿之所以任性想让她伺候,一是前儿他伺候了她,他总想着得索取回来;而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则是他喜欢同她亲近,也只喜欢同她亲近,喜欢看她为他忙碌的样子,喜欢看她事事围着他转。
所以当听到沈黛这满不在乎的一句话时,他不仅仅是气愤,还是有点伤心的。
他没有同她再说什么,而是一声不吭的就出去了。
沈黛确实不是很明白,他怎么就不明不白的生气了,她本还想着这段时间伺候殷勤点,给他当好一朵解语花,看看能不能得他一时心软将他家人给捞出来。
这不,不知怎地,竟就惹他生气了,看他生闷气,她的情绪便也跟着低了几分。
出了屋门又见蓝蝶和小禾在扯头花,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赶紧令人将两人制止了道:
“一大清早的吵吵嚷嚷的干什么,没一点规矩,都给我住手,有话好好说。”
沈黛的声音算是十分严厉了,小禾倒是怕了立马就松开了反剪着蓝蝶的手,可那蓝蝶可不是个怕人的,一旦得了手,反手就是又扇了小禾一巴掌道:
“小蹄子,我让你以下犯上,我让你告状,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这个蓝蝶很是有点勇猛呀,身边几个丫鬟都拦不住,硬是要把小禾打一顿才肯收手,沈黛也是怒了,她虽自己不把自己当这的主人,但是下面的人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如果制不住了,她这后半年待的也没什么意思了。
顿时她便拔高了嗓子大喝了一声:“都给我跪下。”
两人都被她突然转变的态度惊住了,小禾最先反应过来,立马就先跪下哭诉道:
“娘子,奴婢不是有意挑事,是蓝蝶姐姐一早起来就无缘无故的将咱们种的胡椒苗都给毁了,我才气不过,拉着她来见你的。”
沈黛一听也真是气得不轻,她好不容易花重金机缘巧合下才得了那一盆胡椒,又请了小禾这种专业会种地的,才分出了半亩地来,本来还想着等试验出来了,她先做一个胡椒各种烹饪方法的普及册子,再将这些胡椒给后宋的老百姓推广、推广。
她觉得这本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儿,不想却叫这个蓝蝶从中给破坏了。
而现在这个蓝蝶还一直气势汹汹的站在她面前,活像只好斗的公鸡,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沈黛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缓却不失威严道:
“既然你不愿意跪,我这里庙小也供不了你这尊大佛,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蓝蝶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娘可是曾经国公夫人的陪嫁丫鬟,世子这些年看在她们曾经是伺候先夫人的老人份上,对她们多有照顾,不然她也不可能谋得了茗园这么轻松的差事。
她怕是不懂这些老人在世子心中的分量,岂是她一个外室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打发的。
她不屑的冷哼一声,就往外跑。
这下轮到沈黛懵了,这是几个意思,这样搞,显得她威严何在?
还是红蝉在她身边小声提醒道:“她应该是去找世子了。”
又把她在国公府的背景与崔彦相关的关系都详细跟她讲了一遍。
沈黛也是无语,真是狠狠拍了下自己的猪脑子,也是这段时日太咸鱼了,太没把这里的社会关系当回事了,早知道蓝蝶这个烫手山芋就让崔彦自己亲自来处理了。
毕竟是曾经伺候过他母亲的人,那感情肯定是不一样。
她也是到现在才知道现任国公夫人并不是崔彦的亲生母亲,那上次在潘楼大街抢了她要买的念珠的国公府小娘子应该也不是他的亲妹妹了,那个念珠也不是要送给他的亲生母亲的,只怪当时跟在身边的蓝蝶竟都不跟她细说里面的道道。
她真是越想越气,早知如此,说不定她还可以和那小娘子争一争那念珠了。
再回到这件事儿上头来,她先没搞明白蓝蝶和崔彦母亲那复杂的关系,弄得现在她还要去他面上告她,况且那蓝蝶长得又艳,虽然俗了点但架不住身段有料啊,又豁得出去,说不定在他面前滴上几滴泪,崔彦一心软就将人给留了下来,那刚才她这么发作一通,不是要被狠狠打脸么。
想着刚才崔彦负气出走的模样,她真是很怕他会报复她,让她被自己狠狠打脸。
想到此,她竟然有点心慌,便也跟着那蓝蝶的身影步履匆匆的往前赶,一路上还在盘算着论卖惨装可怜,她也是有几分道行的,崔彦若是不站她这边,她也哭给他看。
这个时辰,崔彦恰在那种着胡椒地的庭院里练剑,一把长剑随着他月白锦袍下摆翻飞如流云。
剑风裹挟着朝日晨露,每一招都兼具世家子弟的矜贵与武者的利落。
待身后传来一声“咚”的下跪声,还有女子焦急忙慌的哭泣声:
“世子,求你救救我。”
崔彦才堪堪收了剑,收剑时衣袂轻晃,额间薄汗映着晨光,倒比剑上寒芒更显凌厉。
早上出屋子时本就怄着气,本想在这耍一通剑花给释放出来,不想才练了半节就被人给打断了,因此他现在的心情很是糟糕,眼神锐利的盯着蓝蝶道:
“你有何事?“
“世子,沈娘子就因那一株盆栽纵人殴打我,又要赶我出园子,求你看在我母亲尽心尽力伺候先夫人一场的份上,不要赶我走。”
说着她已哭得梨花带雨,又弯腰撅.臀侧着身子,将她那前.凸后.翘的好身段展现的一览无余,纤细的手指指着那一片胡椒苗圃,那模样还真是千万分的我见犹怜。
此刻的她是十分自信的,她不明白沈娘子不是就是大胆一点、奔放一点么,她有的她都有,她会的她也都会,而且沈娘子一闺阁女子不是老往外跑,就是在园子里种地,将这好好的花园搞得乌烟瘴气的,弄得世子在这练剑闻到的再也不是松枝清香,而是刺鼻难闻的胡椒味。
她就不信,世子心里会不恼,她就要把这事儿捅在他面前,而且还特意提到先夫人,她就不信世子还真能什么都依着她了。
确实听到“先夫人”三个字崔彦的心里就是一痛,他想起了从小和母亲一起长大的那个大丫鬟,小的时候也曾疼过他。
如果不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他是不想动他母亲身边的老人的,只那一盆胡椒再买来了就是,他的表情刚有了一丝松动,余光却敏锐的瞥见了正疾步而来的沈黛。
沈黛原本已打好了腹稿,如何说服他站在自己这边,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气最能打动他,可是她没有想到一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他看向她似乎并不怎么赞同的神色。
没想到才这么短的时间,蓝蝶便已经打动了他。
大概男子对自己有意思的女子都是会多一分莫名其妙的柔情吧。
她觉得委屈,却什么话都不想说,无所谓,反正她也待不了多久,这里的关系她也带不走,何必去争这一时的输赢。
但是到底这些时日的相处,他虽于床笫之间对她多有怜惜,但是也并未真的将她放在心上吧。
虽然她早就想明白了这些,也并不会去计较这些,毕竟床笫之间她也是欢愉居多,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被人不珍惜的感觉明晃晃的亮出来时,还是会刺痛人的心脏。
她微微撇过头去,不让他看见她早已泛红的眼圈。
只崔彦是什么人,官场浸润多年,早就炼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利眼,况且日夜搂着她睡觉,他又岂会看不出她委屈的表情。
偏是那副委屈又隐忍着不想让他看见的模样,最是煎熬着他的心肝。
罢了,终究看不得她委屈落泪,便直接无视了下方蓝蝶的话,母亲的那一盏莲灯既然指引着他找到了她,想必也是会理解她的。
便对身边的长橙道:“就依沈娘子的意思,送到庄子上去吧。”
矗立在一旁的长橙包括紧随沈黛而来的红蝉都是一惊,没想到爷竟然如此听沈娘子的话,毕竟爷一向敬重先夫人,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但凡能和先夫人粘上点边的,谁不是多得了爷几分照顾的。
却没想到他在处理蓝蝶这件事情上如此决绝,不就是一盆植物吗,多大点事儿,沈娘子都没说去庄子,爷就直接将人给丢到庄子上去了,可见这个沈娘子在爷心中分量怕是极重了。
在场的所有人不禁对沈黛又多了几分敬意。
只有默默垂首在一旁的沈黛,悄悄逼退了眼眶的泪痕,冷漠的看着这一切,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她才不会为崔彦突然的转变而沾沾自喜呢,毕竟他那一刻的松动,就已泄露了他内心对她的漠视和冷然。
蓝蝶还想再叫冤,可已经没有机会了,长橙早已命几个婆子眼疾手快的堵上了她的嘴巴给带了下去。
人都退下去之后,园子里一下就静了下来,沈黛也不想理会崔彦,只唤来了小禾,一起商量着如何拯救被蓝蝶毁掉的幼苗。
崔彦也没心思练剑,便自个儿回了书房。
好在小禾发现的及时,幼苗还没有奄掉,只需重新将根茎往土里埋一遍,再洒点水,活下来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沈黛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在地里面辛勤劳作的不过八九岁的小禾,她不禁想起了李家村的大丫来,也是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也是一把种地的好手。
想着、想着便想起自己已经回来多日了,竟忘记了当日在那里所说的要给她们去个信件了。
于是她便回去净了手,又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就来到了书房,准备提笔开始写信。
崔彦今日本就是为了躲避殷氏的寿宴,特地跟柴二陛下告了一日假,只柴二陛下也不是个好说话的领导,休假还给他安排了伙计。
这不他正坐在海棠树下的临窗书案前,清风徐徐吹来,他手里拿了一支尖头奴,一笔一笔圈着各地上报来的户籍、税收信息。
书房的门开着,沈黛没有多想就进去了,刚迈了个头,就看见崔彦正坐在她日常用的书案上处理公务。
她心里还憋着气,便没有多理他,直走近了才道:“世子,我取支笔。”
崔彦正沉浸在柴二陛下给他布置的任务中,是让他起草一个后宋税赋改革草案,这个如果要推行的话可是个大工程,他得方方面面都考虑到、而且还得推理、实验通过了才行。
同时说的严重一点这其实就是一场变法,也是个得罪人的活,但凡要改革肯定是要侵犯原有既得利益者的,接下这个活儿一个不慎好一点的下场可能是辞官归隐,不好的话可能就是死无全尸了。
只他与柴二陛下商讨后,放眼后宋整个朝堂,他是最适合的人选,他不仅有深厚的世家背景,同时又是自己一步一步科举入仕的,在世家和文人士大夫之间可以左右逢源,还能得到柴二陛下无条件的鼎力相助,如果他都搞不定,那其他人想都不用想了。
更重要的是,通过上次在江宁荷花村的实地调研,让他深切的感受到了后宋农民承担的税赋之重,那时候他就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后宋的繁华不能建立在农民的勾腰屈膝上,若是有朝一日他崔彦有这个能力,他定要掀起朝堂风云,平衡后宋各等户籍之间的税赋,不能让穷的穷死,富的富死了,而国库却还空虚着。
一旦踏入了这条路,不差是脖子上悬了一把刀,他岂能不反复思量。
所以当沈黛就他面前取走了一支散卓笔时,他也没有多于的话,只专注着笔下的案卷。
书房的一侧还有一方小案,应该是为临时书写准备的,上面墨、纸、砚齐全,沈黛研了墨,抽开一张宣纸就开始写了起来,她也没有多余的话写,只告诉了她们地址,然后问她们安好,若是有机会上京,可以来这里寻她。
写完后,她等墨迹干了就寻了个信封漆好,又将毛笔还回了原处,大概是写到了正要紧的段落,崔彦便头也没抬的对她道:
“研墨。”
沈黛撇了撇嘴,心里怨气还没消呢,根本不想干,只瞧见他认真肃着的面色又有点吓人,根本不敢忤逆他,只不情愿的从墨匣取了墨锭顺时针研了起来。
只她于这活儿本来就不熟,也是这几日在这书房才习得的,且用得少,每次都是随便墨点,加上这会儿还有点小情绪,因此这研墨的声音就大了点。
崔彦不悦的皱了皱眉:“轻些。”
他不提要求还好,这一提要求,沈黛那委屈的气就绷不住了,直接停下来便道:
“世子,我本就不擅长研墨,不如换书鱼来。”
书鱼一向是在书房伺候的,她觉得换她来,崔彦会比较满意,她也能解脱了回去睡个午觉了。
崔彦才从卷案中慢慢抬起了头,凌厉的长眸在她身上扫了扫,才发现她一直垂落着个面色,腮帮子也是微微鼓起,那红红的眼圈也没消散多少。
他才明白她这还是在跟他置着气呢,想起早上那会儿她委屈隐忍的模样,心肝不自然的便颤了颤。
右臂一勾就将人抱坐在腿上,左手慢慢挑起她的下巴道:
“怎么,你还不高兴了,爷都如你愿了。”
突然悬空被人抱坐在怀里,沈黛有心想挣扎下来,但是想着他又是不容人挑衅的性子,指不定越挣扎报复的越狠,便只任由她抱着,一双杏眼圆圆的的瞪着他,却不发一声。
崔彦最见不得女子生闷气不理人的模样,他可没多少时间陪着她闹脾气,见哄不好,钳住她的手便重了些,声音也冷了冷道:
“回话。”
沈黛吃痛,看着这个人如此霸道又冷漠,早上那忍住没有落下的泪,终于哗啦啦的落了下来,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抽泣着:
“世子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赶人走,是觉得那半亩胡椒苗根本不重要呢?还是在爷的心里我这个随时就要打发的外室还不如这里随便伺候的一个丫头?”
她虽然是哭着说,但是却提了气,声音清晰又清亮,崔彦听得一清二楚,特别是最末尾那句的质问,简直将他心肝儿问得一颤。
随时就打发吗?或许一开始是有这个想法,但是自从她跟他有了肌肤之亲,他便认定了她是他的女人,也是他这二十二年来唯一想亲近的女人,这样的想法再也没在他的脑海出现过。
此时被她明晃晃的提出来,他才开始慎重的思考这个问题。
“谁说要随时打发了?当初还不是你非逼着要给一个期限,我若是不给呢?”
说着他便将这个问题重又抛给了她,沈黛却暗道一声糟糕,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若是他真到时候不放她走还麻烦,便囫囵揭过了这个话题,只扯别的道:
“谁说这个了,我是说世子对我还不如一个丫鬟。”
这下崔彦却是气笑了,忍不住就捏了捏她软软的脸蛋道:
“是谁早上还大方的让人给我穿衣了,爷可从没让她近身过,爷若是对她跟对你一样,就不会夜夜只想搂着你睡了。”
沈黛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打了个措手不及,顿时脸也羞红了,声音也弱弱的反驳道:
“谁要日日被你搂着睡了。”
看见她这一脸羞怯的说着令人心醉而不自知的情话,樱红的唇瓣之下,是白皙纤长的脖颈映照在淡红的抹.胸上,白得发亮,红得发烫,崔彦心神就是一荡,忍不住就府下身去吻住了她柔软的唇瓣,然后一路向下,大掌也开始不规矩的自腰侧往下摩挲着。
这光天化日的,沈黛吓得惊呼一声。
“世子,不要,被人看了去。”
崔彦却毫不在乎,指腹摩挲着她的泪痕,低笑了一声:“出息。”
便直接反手关上了窗,一脚踢上了门,最后才将书案上的东西轻轻抚了开,就将她面对着他放在了上面,然后就俯身低了下去。
青丝铺散了一地,蜜色织锦百褶裙被掀的老高。
窗外虫鸣不止,屋内娇喘声声。
仔细聆听,似还有花儿慢慢绽放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注:这个变法这一块的描述是参照了北宋王安石变法的内容,主要还是旨在减轻北宋农民及低等户籍的税赋,但是会侵犯文人士大夫的利益,当初王安石变法一出,苏轼就非常激动的上书大致意思是:大家当官不就是为了谋得这些好处吗,如果没得这些好处还当个什么官。但是后来随着苏轼的一贬再贬,黄州儋州惠州蹉跎之后,他才真切体会到了老百姓的生活疾苦,后面又上书支持这个变法的。
所以说, 东坡先生是个极豁达、真实的人啊!
第54章 第 54 章 吹风
支摘窗咿咿呀呀的声响缓缓停歇, 日光透过窗纱洒在案上,室内暖意融融。
他拥着她的肩头,轻拢她鬓边乱发, 又替她掖好凌乱不堪的衣襟, 指尖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轻轻抚过, 满是爱怜。
她浑身酸软不已, 无力的依偎在他怀里, 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只觉荒唐可又那么的情难自禁。
崔彦很是靥足, 看着她如细雨中凌弱的娇花模样,白嫩的肌肤上都是刚才摩擦出的青紫红痕, 又小心翼翼地将她前襟的衣裳拢了拢, 一双大手轻握住了她小巧的玉足,摩挲着给她穿好了鞋袜,才低低摸了摸那处裙尾道:
“还疼吗?”
沈黛很是没脸看, 她可没他这么厚脸皮, 就这么直白的讨论这个话题,而且怎不在那之前问, 做都做了再来问, 也没什么用处了,只轻轻嗯喑了声:
“不疼了。”
崔彦却不怎么信,毕竟她刚才喊的声音可不小, 腰上几处都是青的, 他又精力充沛、欲壑难填,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就怕在不知不觉的食髓知味中又伤了她,就想着抱她回去, 趁他还有空闲,再给她涂点药膏。
他的长臂才移到她的臀.下,沈黛就惊得一颤,她这样被他抱着出去,外面多少次伺候的人,多少双眼睛看着,她哪里还有脸再面对她们,于是连忙从他怀里探出头来道:
“世子,真不疼了,我自己来吧,外面那么多人呢。”
说着脚尖向下轻点,就从他身上溜了下来,双脚在他面前踩了踩道:“看,我自己真没问题的。”
崔彦看她坚持的模样,唇角不禁弯了弯,知道她是脸皮薄,便不再强求,只给她再检查了身上各处衣裳都是齐整的,还给她那松散的发髻紧了紧才道:
“走吧。”
沈黛才勉力保持着镇定出了屋门,一路沿着廊下过花园处的抄手游廊,往正屋而去。
刚到她便直奔净室,又让红蝉准备了沐浴用具,便舒舒服服的泡起澡来,只这衣衫一脱,就看见自己白嫩的肌肤上早已浑身青紫,往浴桶一跨,还是能感觉丝丝疼意,不禁心里把崔彦那个罪魁祸首给骂了几百遍,真是几百年没吃过猪肉,就逮着她拱,虽然在那关头,她也觉得身心俱爽,但是时间如果能短一点点就刚刚好了
她这一边用花瓣戳洗着身体,脑海不禁想起在江宁的那一夜她中了媚药,被崔彦抱在怀里沿秦淮河畔往回走的情景,她记得那个媚药异常强烈,她浑身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爬、燥热难耐,到了朱雀桥的时候,根本忍不住了,很多时候小手都伸进了他的衣襟里,他都能岿然不动,一直就如那高岭之花,神圣不可侵犯。
如今怎么变得这样快,经受不住一点点诱惑,随时随地就能急不可耐的将人给吃干抹净了,活像是山川精兽,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说这男人开过荤和没开过的区别还真大,不过这女人大概也不遑多让,先前第一次她还是恐惧居多,现在差不多已能体会这事儿的妙处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崔彦的技术进步了,也不一定。
毕竟两个契合的人,这事儿本就是人间美事。
虽然这次身体比上次好多了,但她还是给自己涂了点药膏,身上轻紫的地方也都涂了点,又换了身舒服的浅碧色棉布衣衫,趿着双靛蓝柳叶枝的绣鞋,趟在摇椅上晃了会儿,好捋了捋这一上午乱糟糟的思绪。
虽蓝蝶这事儿在崔彦霸王硬上弓的水如交融中给平息了下来,老百姓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床头吵架床尾和,他们这样虽然表面上是和了,但其实问题的本质根本没有解决,留到后面反而会酝酿出更大的问题。
就如她今儿质问崔彦的那般,她把‘他是否觉得那胡椒不重要’放在第一位,本质上她就是不认同他们都觉得他们在园圃里种胡椒是闹着玩的事,如她这般爱财的人,宁愿花费一百两银子都要去做这个事儿,只能说明她并不是玩玩而已。
而且她觉得将胡椒运用到后宋的菜谱之中,不禁能推动后宋美食的发展,某种意义上还能带动后宋经济。
这是一项很前沿而且伟大的实验。
蓝蝶犯的致命错误是自以为是的毁了胡椒苗,且毫无悔过之心,至于对她的冒犯倒是其次。
而且后面那个问题既然崔彦愿意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抚慰她,她更没什么好计较的,只这第一项问题,她不得不花费时间再跟他掰扯清楚了。
可不能让他直接忽视了蓝蝶干这事儿的严重性,反而觉得全部是为了抚慰她,归根结底还是矛盾的本质没有暂时缓解一说,两人还是得以彼此都能接受的方式给理明白了。
所以她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着,是不是该用上次小禾剪下来的胡椒做点什么美食呢,能让崔彦一下子惊为天人,然后对这半亩胡椒园圃重视起来呢。
思来想去,似乎令她印象最深的胡椒美食便有胡辣汤、胡椒鲫鱼、胡椒拌豆腐、莲房鱼包,可以先准备这四样,以崔彦对美食的挑剔程度,相信他肯定能品出胡椒在日常荤、素、汤中重要的调料地位。
到时候还可以通过他将这一项食材在后宋全部推广开来,看他还怎么轻视那小小一片胡椒苗圃。
那她这条咸鱼也不枉穿越一场,也算干了点正经事。
说干就干,她卷了卷窄袖就往灶房去,蓝蝶被干掉的事儿才发生不久,厨房的婆子想是也听到了风声,见到她那真是一脸的毕恭毕敬的,凡是她要什么都一定准备好着。
沈黛倒是没啥好挑剔的,她总不过就备个四样菜,先是胡辣汤,胡椒鲫鱼、胡椒拌豆腐这三个菜的食材比较常备,没啥困难的,就是这个莲房鱼包,是拿鳜鱼取肉切丁敲打成泥,加入淀粉、生姜、盐、胡椒等调料搅拌成鱼茸,酿入莲蓬中蒸熟,鱼鲜莲香。
只这新鲜莲蓬就得人去先买了,只这也不是难事,婆子很快就让跑腿小丫鬟出去采买去了。
灶上东西齐备,沈黛手脚也快,不一会儿,这三菜一汤就开始出炉了,刚好长橙过来说午膳让提到崔彦的书房去,于是沈黛就自告奋勇的接下了这个差事,装好食盒后就晃悠悠的往书房去,正好跟他把这胡椒的事儿给掰扯清楚。
因着上午那突然不可自抑的欲望,几乎耽误了近一个时辰,崔彦沐浴完后便没得心思再去慢慢用膳了,便只让人备好了送到书房来,原本以为过来的人会是长橙,却没想到来的却是沈黛。
看见她一身浅碧色衣衫,窄袖微微卷了个边,虽还是梳着芭蕉髻,本应是一身的清爽模样,可一瞥一笑之间却透露着之前未曾见过的妩媚之感。
尤其是她那微微上挑的杏眼朝他看了过来,他便觉得心内一片柔软,像是被她那一双玉足尖轻轻点过。
声音也不是往常薄凉,而是带着点宠溺的调笑道:
“怎么是你过来了?”
沈黛还预备着和她讲道理,所以态度也是相当的殷勤和煦道:
“上午闲着没事,世子难得在这用膳,便亲自下厨做了四样菜品,请你品鉴、品鉴。”
崔彦不赞同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扫,尤其是在她下身凝视了会儿道:“怎么不多休息下,上午本就累着了。”
沈黛又被他这不知轻重的孟浪言语弄了个大红脸,不想回答她的话,只垂着个头一个劲的把几个菜都摆在了一旁的食案上,又双手恭谨的递过木箸给他,目含星光道:
“世子,快先尝尝。”
崔彦看她上午累了那长时间,身上也多有伤害,却还能想着给他做膳食,顿时心中便是一暖,自然接过了木箸就开始品尝起来了。
他首先看到的便是那个莲房鱼包,这个菜品看起来甚是有特色,他遍品美食无数,却闻所未闻,不禁好奇的先夹起一筷子尝了下,刚入喉一股鲜香之味便直冲丹田,忍不住又多尝了几筷,待稍稍满足才问道:
“这莲蓬里面放的是什么,怎么会如此鲜美?”
“是鳜鱼、淀粉、姜、盐。”
“不对,如果只这些材料不会如此鲜,也不会如此香。”
沈黛就知道他一定品的出来,她刚刚故意少说了一味调料,他不过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这后宋怕是没人能比他更能当这个美食评论家了,若是他还会做,少不得能和东坡先生齐名了。
“世子猜对了,里面还放了胡椒。”
这时候崔彦的神色才变得严肃了起来,视线透过凭栏大窗看向前方那一圈苗圃道:
“是你折腾的那半亩地?”
沈黛郑重的点了点头,又让她尝了尝另外的几道菜,崔彦都是赞叹不已,他竟不知道胡椒能让一道菜的味道提升至此,尤其是最后一道胡辣汤,酸辣暖口,一口下去浑身通透,不过一会儿身上已经开始微微发热了。
这胡辣汤就特别适合一日活计重的老百姓,早上一碗胡辣汤下肚,肯定浑身都有劲,一天干活效率都提升了,指不定到最后朝廷生产力都要上升了。
他之前便听她说了那胡椒的用处,虽说对她多有鼓励,但那时候也就随口一说,哪里能想到这胡椒于美食一上的造诣能如此大。
此刻品了这四味美食后,他不禁有点激动了,他都不知道那个比他还挑剔几分,一顿要吃一百零八道菜的柴二陛下,尝了这四样菜品之后会是什么样个感觉。
如果告诉他只要种上胡椒,他每天都能吃到这么鲜香的美味,如果在全国推广种植的话,后宋的老百姓每天都能吃到这么鲜香的美味,他该是何心情。
怕是他这个变法还没搞出来的时候,他也不会那么着急的拿鞭子抽他了。
给他献上胡椒美食,倒是一个很好贿赂他的方法。
想明白种种,他便也知道今儿上午她缘何为如此生气,气到直接要撵了蓝蝶出去了,这会儿又巴巴的送了这四道菜来,说是让他品鉴,可那背地里的心思恐怕是让他评理的意思。
这四样菜品是每一道都写着让他为上午那一刻差一点的偏理的行为而反思。
只这个胡椒确实用处太大,对于她这种小心思他全盘接受,也怜惜她都受了委屈,却没机会说出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他意会过来。
想着,他便直接长臂一勾,将人抱坐在腿上,低头在她的耳蜗处轻轻哄道:“小机灵鬼,是爷错了,行吧。”
沈黛才装糊涂勾了勾鬓间的发丝道:“世子说啥呢,我怎么听不懂。”
崔彦却没那么轻易放过她,他虽服了软,但是也会想办法报复回去,给她找点事儿干便道:
“你空闲了将那胡椒的食用方法和价值整理成册,到时我献给陛下,让他找司农寺的人来对接胡椒种植和推广相关。”
这个沈黛本来就打算做的,本不是什么难事,只她还记得给原主一家平反的事儿,如今又被她搂在腿上,都说枕头风最是有效,眼下时机刚好,她何不也吹一吹看。
便微微转头看向他温润的双目,指尖也在他胸.肌上微微画着圈,眼含期待道:
“如果我将这些都原原本本的都传给了司农寺的人,世子可不可以许我一个请求?”
崔彦无甚在意,只被她指尖刺激得含住了她的耳珠道:”什么请求,你先说来听听?“
心里却在盘算着,以她的心思无非就是钱财之类的,她一向将钱财看得重,她若是需要,她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他也不吝啬给,就算没这个事儿,为自己的女人花再多钱他也是愿意的,不然他鳏寡一人留那么多钱又有甚意思。
沈黛踌躇了会儿,却没有直接提出来,而是微微抬头狡黠般亲了亲他突出的喉结,又害羞的缩了回来道:
“我还没想好,只需世子先答应我,等我想好了再跟你提,行不行?”
她怕一下子提出来崔彦直接拒绝了,就再没和缓的余地了,便先想出这么个折中的法子来,到时候崔彦若是不答应还能再反将他一军。
崔彦被她撩拨的呼吸急促,不再是轻轻含着她的耳珠,而是改为不轻不重的咬着。
心里早已酥麻一片,忍不住就想什么都答应她,只脑内还残留的最后一丝清醒,让他明白她提的这个条件太不好控制了,如果她只是要钱多少他都能给,但是他最怕的是她又提出要离开他,他现在才刚刚尝到她的妙味儿来,哪里还离得开她,就怕她这个没心肝的一心想着算计他、离开他,他可不敢轻易承诺。
所以他狠狠的咽了咽唾沫道:”你现在就说出来,我听听行不行才行。“
听崔彦这话似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忍不住微微上挑了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表情,却见他面目平静,完全没有那色令智昏的模样,她真是一阵心塞,都说枕头风有用,为啥她竟吹不出一丝效果来,难道真要让让她都脱.光了,毫无下限的去取悦他才行。
可这事她办不到呀,她气得狠狠在崔彦的腹肌上掐了把。
她就知道胡椒这事儿的食用价值他都已经掌握了,便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完成的事儿,有她没她区别都没那么大,找一个会厨艺师傅终究是能照样研究出来的,所以他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而且还能无视她的挑逗,怎么他就能在任何时候保持他国公世子高高在上的矜贵、持重之感,活像个不染尘垢的菩萨,就不能为她堕一次凡尘吗。
她越想越气,恨恨的在他腹肌上搅了五六七八下。
崔彦下颚无力靠在她的肩上低低“嗯”了几声,喑哑道:“再搅,我可忍不住了。”
说着就作势要将她掰过来,双腿落在他的腰后,面对着她坐着,发烫的大手也试图去掀她的衣裙。
沈黛吓了个半死,惊的收回了手,背部往后靠了靠,若是又来一次,怕是今儿这话题就要终结了,她已经错过了上次那好机会,这次不能再错过了,便一股脑儿豁出去了道:
“那你能不能把父亲的案子重审一下,他们是被冤枉的,江宁那一帮子都是贪官,就他一个人是清白的。”
崔彦才复又将她抱回原来的坐姿,视线在她身上扫过,只那一双长眸里面欲念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审视,他才发现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一直还隐藏着这样的心思,竟从来都没表现出分毫。
她做他的外室,他保住了她一家三口人的人命,如今还要让他将冤案重审了,本来借着江宁这次官场肃清案,让王昭珩将沈必礼的案子提上来重审也不是难事,可难就难在这沈必礼的案子当初是先帝亲自判的,他现在跳出来让柴二陛下重新审查却是有点棘手的,他混迹官场多年,早就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不该问、不该管的事儿不要沾边。一向是拎得清的。
这是明显会让柴二陛下为难的事情,他跳出来提,柴二陛下只会觉得他这个一起扛过刀的臣子有点拎不清。
若他知道那还是他宠幸的这个外室的父亲,指不定背地里还要嘲笑他多久呢。
这个事情不是很好办,他也不是很想办,可是看着她一脸期盼,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又实在不忍心。
以往那个的时候她从来都是任他采撷的娇弱模样,何曾像刚才那样主动撩拨、刻意讨好,他明白她是在用这事儿求他,而他又是极其喜欢和他的这事儿,甚至她的挑拨、刺激他很是受用。
这要是换成随便哪一个人跟他提,他都会理都不理,可是她么,他怕他这会让拒绝了,到了晚上想搂着她睡都难了,更遑论还想让她主动亲一亲他了。
他眉目紧拧了,大脑也在快速运转着,骨骼分明的手指在案桌上敲了敲。
良久,他止住了敲击。
如果将这胡椒之策以沈必礼的名义贡献给柴二陛下,也未必不行,或许是有和柴二陛下一商的空间,只就怕陛下还是不肯违背先帝的意思,夺了先帝的脸面,保险起见再加点别的什么会更好,于是他便又肃了神色,将她小脸转过来道:
“提高农产相关的纪要写到哪了?”
沈黛见崔彦如此问,便知道父亲的案子或许可能会有转机,顿时眉目就是一亮,胡乱答道:
“在写了。”
“那你将这两样一起弄好了,到时候我找人以你父亲的名义献给陛下,想必陛下看见他的功劳,或许会重审他的案子,只这也是一种办法,并无十足的把握。”
他说的委婉就是怕到时候没办成,她要跟他闹脾气,只得把丑话都说在前头。
可是沈黛哪管那么多,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是好的,顿时心头像是有一块巨石落下了,忍不住就勾了他的脖子在脸颊上亲了亲。
她知道他这个人不是干好事不留名的,总还记着她的回报、奖励。
若是以往崔彦确实会十分自得,恨不得嘴巴都翘到天上去,只这次他却只是面青抿了抿唇,本这件事情他就没想多帮忙,这个方法也就推一步的事情,主要压力还在沈黛自己身上,他可不敢居功。
既然手里一下子多了两个任务,沈黛便没有多耽搁,收拾了碗筷、食盒,就在一旁的临时书案上开始构思了起来。
早点弄出来交给陛下,那原主的家人也可以早点沉冤昭雪,早点脱离岭南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说不定她也可以早点赎身告别外室这项工作了。
这样想着她便开始奋笔疾书了,她打算先干简单的,就先写胡椒的食用价值这块,她有经验哗啦啦的就能写出来,至于胡椒的种植方法还得根据小禾那边每天的种植记录,到时候单独整理成册,这一份任务就算差不多了。
难得是那个提高农产种植相关的纪要,这一块她可能还得查阅一些古籍,结合现代的一些基础的农业知识,再辅以实地调研之后才能弄出来,这个工程怕是要多花一些时间了。
只是若能将原主的家人从岭南捞出来,这些都不算难事了,顶多自己这半年略微辛苦一些了。
她在那边认真写着,而崔彦也坐在窗前的书案前面对着铺天盖地的案卷研究,只他这个事儿又比她的要难上百倍,但崔彦却不计较这些,只要能真切的改变后宋的税赋体系,减少底层老百姓的税赋,卸掉他们身上的枷锁,他不介意抛头颅洒热血。
于是在一室之内两个不同的角落,两个人都在静静发奋着为提高底层老百姓的幸福生活而努力着。
第55章 第 55 章 玉燕钗
二人在书房各自忙碌, 直到暮色漫窗,残阳映卷,长橙进来禀报道:
“爷, 官家宣你即刻进宫觐见。”
崔彦才从繁琐的案卷中抬起头来, 不自然的便扫向一边埋头苦写的沈黛, 见她正端正的坐在圈椅上, 脊背挺得笔直, 好看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难得见她如此专注的模样, 知道她对此事十分在意,便没出声打扰, 只吩咐人燃了灯。
他收起自己的案卷, 就匆匆上了马车,待到车上一翻看,才发现竟随手在书案上拿了一本被翻旧的话本子, 封面还用极潇洒的笔墨写着《将军与小娘子的风流韵事》, 书页中间还插了牙签,看来是她经常翻看的。
他不禁勾唇浅笑, 她看起来文弱乖巧, 原来私底下竟喜欢看这种风俗话本子,他有心想窥探究竟,只这会手头还忙着, 便随手先丢到了一旁的书匣中。
待到了紫宸殿, 柴二陛下将王昭珩上的折子递给了他,他便恭谨的打开了,这封折子具体可以说是他和萧策共同上奏的请罪折。
主要内容是写他在江宁联合萧策处置贪官的进程,本已按照旨意将江宁分管财政、司法、军事、民生的的几位司大人府邸包抄了, 但是不知何时胡观澜竟然“自缢”了,所贪家资均已不翼而飞;其二是他们围剿了杉木乡乐尔村铁矿,但是里面生产物资已被清理一空,只剩下未开垦的铁矿石和一群啥也不知的旷工。
目前他们已将相关主要嫌犯押解入京,不日即将抵达。
这个事儿其实他昨儿已提前收到了王昭珩的信件,只他不会当着柴二陛下的面表现出来,还是佯装微微诧异道:
“怎会如此?是臣举荐不力,臣有罪。”
说着就着势要跪下请罪,柴二陛下又及时扶住了他道:
“行了,叫你来又不是为了问罪,说到底萧策还是朕派过去的人呢,若论罪,他当负主要责任,王探花已经做的很好了,案卷、流程、证据都保存的很好,是有的人狼子野心,贪得无厌。“
说着还愤恨的捏碎了手中的一颗葡萄,一旁大监赶紧递上了一方月白帕子,他才拿起一丝不苟的擦着黏腻的手指。
崔彦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宁王自以为是的以为灭了口又将银子给卷走了,就以为万事大吉,却不知道眼前这位陛下面上看着和气,底子里又是个何等铁腕君主,他怎么会允许他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
只不过还顾念着太后娘娘那一点母子之情,先让他蹦跶一段时日罢了。
君王的心思不好猜,即使猜到了也不要点破,毕竟作为老百姓眼中的官家,他比谁都更爱面子,兄弟阉墙说出去多不好听,他有什么想法他只管听着便是。
他心里清楚他今儿找他来也不是谈论宁王的事儿,便只管躬身弯背静候他发泄完,果然见他擦完手后又接着道:
“江宁这一摊子官员,王探花查出几乎是每一位都与案子相关,除了即日就要押解上京的这些,剩下的一些职位低、权利小的官员,你说说都要如何处置为好?”
说完又补充了句道:“本这案子就是由你牵头,放眼朝堂就你对江宁官场的案子最清楚不过。”
得,崔彦便明白了,这个柴二陛下说了这么多,先是拿出一副要问罪的态度,后面又轻轻揭过了,转而抛出这么个问题来,不就是欲扬先抑,要把这事儿丢他身上么。
只他说的在理,这事儿既由他而起,他责无旁贷罢了。
然而江宁大大小小的官员却有几百号人,将每个人的履历、职责、涉案内容都详细的看一遍,再出具几版处置意见供柴二陛下定夺,也要花费几日的时间。
于是崔彦便连着几日待在衙门里,夙兴夜寐的办起了差来,待到第四日终于将事情捋清楚了,就拿着分门别类的江宁官员花名册去了求见柴二陛下。
柴二陛下对崔彦的办事效率很是满意,又对他提出的针对五品以上有主要贪腐责任的官员进行罢免抄家,针对五品以下贪腐责任较轻的官员进行申斥、罚俸、留待考校等处置意见十分满意。
他一向赏罚分明,又深谙御下之策,当即又从一旁抽出一个小木匣子丢给他道:
“给,昨儿临江府才进献的玩意儿,你拿去玩吧。”
他这话说的略有轻佻,崔彦倒是纳闷了,他有啥好玩的,他这个身份、年纪还适合贪玩么。
只柴二陛下哪怕简单的一个举动都不是随意为之,他能送出来那必定不是普通的东西。
崔彦自觉这几日确实辛苦了,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就打开瞧了瞧,却发现是一枚玉色纯紫而晶莹的钗环。
崔彦惊着了,这个钗环形如飞燕,首作元鸟之形,羽毛生动,俨然如生,真的太精美了,他的眼前不自然的浮现沈黛那日在绿草葱葱的庭院里头戴东珠,如仙出尘的模样。
不知她戴上这钗环又是何等的摄人心魄?
他还在浮想联翩,柴二陛下却已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道:
“怎么样,朕可是把贵妃求了几个时辰的玉燕钗特地留给你,你可别让朕失望。”
别让他失望,好好给他真情投入的谈场恋爱。
他从小就好奇,一向冷心冷情的宣国公世子谈起了恋爱会是何模样,他宁愿冒着得罪贵妃的风险也要助他一臂之力,就是要将他拉入凡尘,别每次在他面前都是一副不惹尘埃的菩萨模样,话不投机,分外无趣。
若是别的礼物,崔彦确实可能会不屑一顾,但是这个礼物,柴二陛下还真如他前两次一样,真的送到了她的心坎上,已有几日没回茗园了,他恨不得现在就立马赶回去亲手给他簪上。
他忍不住唇角弯了弯:“多谢官家。”
出了宫门,还未到下衙的时间,左右事情都忙完了,他也懒得回衙门了,直接打马就去了茗园。
茗园里,趁崔彦不在的这几日,沈黛一个人霸占了书房,争分夺秒的将胡椒的食用方法、价值都整理好了,并还配了几个胡椒入菜的常规菜菜谱,她对自己的这份巧思十分满意后,就开始检测小禾种植的胡椒苗了,虽然小禾每早都会做记录,但是崔彦既然答应帮她向朝廷推这件事,她就不可能完全不上心,若是司农寺的人问起来自己一问三不知,反而会误了事。
所以当崔彦下马之后来到茗园时,看到的就是她穿着一身月白襦裙,袖缘滚浅灰素绫,一手拿着卷案,一手轻轻拨开胡椒腾苗核对着什么。
她的动作认真、细致、优美,垂手时衣袂轻晃如流云,行走间裙幅随步轻旋,远远看上去犹如一副山水田园风光图。
四日未见,他的心口是有点急迫的,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就悄悄踱到她的身后,在她刚从一株胡椒苗中直背起身时,从身后轻轻拥住了她。
一手环住了她的腰身,一手从怀里摸出带着温热体温的玉燕钗插入她乌黑的同心髻中,唇落在她的耳蜗处轻轻念叨了声:
“宝髻玲珑欹玉燕,绣巾柔腻掩香罗。”
陡然被人搂入怀中,沈黛先是浑身一僵,待听到崔彦念的那句诗后,身体才放松了下来,缓缓回首看着他在落日映照下分外好看的俊脸道:
“世子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看着她娇俏的小脸近在咫尺,白嫩如易碎的瓷娃娃,蹭着他颈间散出的淡淡暗香,他只觉自个儿仿似落进了暖烘烘的棉絮里,心底柔软一片,连肩头紧绷的线条都慢慢软下来。
说出的话语也是温柔而眷恋:“想你了,就提前下衙了。”
沈黛的心“咚”的就震了下。
崔彦对她说过很多情话,在床上时犹甚,只她从来都是左耳听右耳出,此刻她垂眸看着他一身绯色官服,腰束革带,连公服都没换就急急来寻她,又听着他用最自然、最正经的口吻说着想她的话,心里难免微微恻动,耳尖也似被烫红了。
只她两世为人,早已明白心动只是一瞬,细水长流方能长久,他们之间何有细水长流?
她摸了摸他刚给她戴上的发钗,笑着切过了话题道:“世子给我戴的什么?”
崔彦低笑了声,隔着宽袖拉着她的手便道:“走,回屋去看。”
他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到了有人的地方才松开了,然后自己一个人背着手走在前面,沈黛就缓缓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正屋里,他才又牵着她坐到琉璃镜前,让她看镜子里面那枚栩栩如生的玉燕钗道:
“看看,喜欢吗,官家刚刚赏赐的。”
沈黛看着镜子里那个造型轻巧的紫玉燕钗,插在她今儿的同心髻之中,显得轻盈欲飞,这样巧夺天工的玉钗,她本就十分欢喜,再一听竟是官家赏赐的,心里更是激动。
她一个后世找工作都困难的吭老族,何德何能,竟能在这古代亲自佩戴皇帝赏赐的首饰。
她有点儿开心,忍不住就回头抱住了崔彦窄瘦的腰身,飞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看她像一只欢快的雀扑向他的怀抱,崔彦很是受用,嘴巴翘的高高的,心里还在盘算着,下次再来该带个什么样的礼物给她好。
上次她看中的念珠被崔苗抢了,那下次他再送她串念珠好了,想必她比现在还开心。
沈黛今儿心情确实被崔彦这接二连三的举动刺激得甚是愉悦,又想着后面父亲的案子重审也是他给的计策,心里很是感激他,本一连四日不见着他也没什么,但真正看着他高大、坚实的体魄就落在她面前,她倒是有点怀念他的味道了。
不禁用指尖勾了勾他腰间的革带,然后双目含春的看着他。
素了多日,崔彦哪里还能忍,长臂一揽就将她抱入怀里,径直往榻上而去。
沈黛也主动勾住了他的脖颈,柔弱无骨的小手在他身上肆意摩挲着,如玫瑰花般柔软的唇瓣轻轻含住了他微凉的薄唇。
然后他坐在榻上,双臂向后微微靠着,任由她手足无措的给她解着革带,直到过去了快半盏茶的时间,她还在底下锲而不舍的和那革带奋斗着,小脸早已胀得通红,额间也泛出细密的汗来。
崔彦抿唇低笑了声:“还没好?”
沈黛真的是无语了,好不容易想表现一回,结果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在这跟一条革带奋斗了半天,本她还觉得古装虽然繁琐一点,她自己也穿了这些时日,研究一下总能脱下来,却没想到这后宋的官服简直就不是人设计的,她左想右想都不知道这个革带该从哪里下手,七扯八扯的都扯不下来了。
这样太丢面儿了,本她就羞恼的很,崔彦催促的话一出,她就更是恼了道:
“你急的话,要不我去外面喊个丫头来帮你?”
她这话一出立刻就把崔彦给惹怒了,瞬间就直起了腰,寒气森森的看着她,长眸更像是利刃般紧锁住了她那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挑衅目光。
大掌用力就握紧了她的小手,引导着她一步步的解开了他的革带,然后是袍衫
等弄完后还凉凉对她道:“明白了?”
瞅着他那不容置疑的目光,沈黛的手还抖着,只能埋着个脑袋讪讪道:
“明白了。”
崔彦却又接着补充道:“以后可会了?”
沈黛怕了。
“会了。”
崔彦才终于笑了,缓缓挑起了她的下颚,勾着她的后背往身前一提,就狠狠吻了上去
沈黛也不甘示弱的咬住了他的舌。
一晌欢愉之后,两人均是累得筋疲力尽,崔彦只披了件中衣靠坐在榻上,衣襟垂开着,沈黛被她一手圈着躺靠在他怀里,缓缓喘着气,他爱怜的轻抚着他的背部,心里甚是满足。
他终于又体会到了这事儿的另一番妙处,以往她并不主动,只也不拒绝就等着他为所欲为,他虽也觉得十分兴.奋欢愉,但是今儿他先是气着了,很是不顾她的感受狠狠施虐了一番,待她意识到他的情绪不对时,也会反手勾着他。
他喜欢她主动触碰着他,哑声轻唤他的名字,一遍遍,一声声,他才像是三魂丢了七魄般舒爽,原这事儿不同的情境下做又有不同的滋味。
他真是太稀罕她了,恨不得她要天上的月亮都摘给她,忍不住圈着她腰的手又紧了几分。
幸亏前几日没有直接拒绝给她父亲翻案的事儿,不然她今儿怎会如此主动,怕是连床榻都不一定让他靠近吧。
看她近来如此认真、努力,是想着能早一点给父亲翻案,一家团聚吧,他也该多帮助她几分才是。
他就在这样的沉思之中渐渐入了梦乡。
只是翌日,当崔彦上完早朝后,又在衙门里忙了半晌,午膳时间,才从紫宸殿出来给柴二陛下汇报完工作的王昭珩,就在衙门口跟他汇合了,然后两人一起踱步来到了只隔了一条街的樊楼格子间。
小二见两人一身官袍,早已点头哈腰的前来招呼道:“崔大人,楼上请,还是您上次用过的格子。”
王昭珩一听才知道原来崔大人是这里的常客,他以前在京中备考时就已听过樊楼的大名,只那时囊中羞涩,远想不到来此等豪奢之地用膳,后来中了探花也有同门相邀来此庆贺,但他考虑到自己微薄家资无法回请,便借着走访名士的由头给拒绝。
今日再跟着崔大人步入这樊楼,他便再没有金钱这方面的考量了,一方面这自然有崔大人这个金主买单,二来他如今水涨船高,再也没有无法给予别人同等回报的烦恼了。
崔彦很自然的在格子间落了座,王昭珩坐在他的对面,茶博士点完茶之后,王昭珩才缓缓跟他告起罪来,主要还是他们看管不力导致胡观澜“自缢”而死,以及大量金银消失。
崔彦虽已知道了柴二陛下的态度,还是关心道:“官家可有说什么?”
“官家应是有他的考量,并未责罚我,不过他后面单独宣了萧统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责罚他?”
崔彦勾了勾唇,萧家可是柴二陛下的坚实臂膀,为他守着西京,他怎么可能为着这个事儿责罚萧策呢,指不定把他叫去,两人是在密谋着什么,以他对他的了解,这个事儿他可不会轻轻揭过,后面指不定还有大戏呢。
便道:“无事,官家既没有责罚你,便不会责罚他了。”
王昭珩也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似又想起了别的事儿,才低低道:
“下官还有一事儿要与大人禀报。”
崔彦见他有点吞吞吐吐的模样也是好奇道:
“元亮,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之间无需过多顾虑。”
王昭珩才缓缓道:“大人令我去江宁掩去沈娘子的痕迹,我均已办妥,只在这过程中下官还发现一件意外之事。”
说着他挑眉看了看崔彦,崔彦无奈只吃了唇边的茶道:
“你接着说,未必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事。”
王昭珩其实不知道他和沈娘子的关系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只前次他出京时,他给他特地交代了让抹去她在江宁的痕迹,便知道他们再也不是可以随意送走她的关系了。
他明白对面那个人的处世之道,他和沈娘子之间也再不适合有一丝丝的牵扯了。
同样别人也是如此,因此当他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小心谨慎了几分道:
“萧将军也在江宁寻找沈娘子,听他说,沈娘子似是他他未过门的妻子。”
崔彦捏在手中的茶杯一下子就碎了,温热的茶水湿了一地。
原来那个时候在李家村碰到萧策时,他信誓旦旦的说着要去江宁接回自己的未婚妻,他当时还在内心嘲笑他公私不分,不知所谓,这时候再一回想,若那个女子是沈黛呢。
他竟是不知他与她原是有婚约的。
想着她那堪比绝世的芙蓉面,白皙柔软的身段、勾人而不自知的嗓音、若有似无的暗香,还有那不同于人的娇憨性情和追求,都是他极其喜爱的。
既然连他都能对她不可自拔,那别的男人呢,谁又能抵挡了她的魅力,哪怕身为罪臣家眷、身陷囹圄,萧策还是愿意遵守婚姻契约,不惜以被同僚诟病的风险也要借着公差的名头去江宁寻他。
只那时候他们在李家村应是已经见过了,只是他没有认出她来,还幸亏他当时反应快及时挡在了她的面前,不然让他再细瞧一会儿,指不定就认出她来,然后强要带她回去成婚。
他怕是连个留她的理由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自己,又哪有后面那些水茹交融、完美契合的妙事。
可那时候她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戴着个绢帕?
她是认出了他来,却故意没有相认,但是最后看着萧策打马消失时,眼睛却是含着光的的,有欣赏和孺慕。
她对他也是有情谊的吧,只苦于他当时就在身边,她担心自己尴尬的处境暴露于萧策面前,所以甘愿忍痛放他走,然后又在离开时露出不舍的表情。
好笑的是,那时候他明明生气了,却被她一下子就哄好了,然后还抱着她说什么:
“萧将军去江宁是去寻他的未婚妻的。”
言下之意是让她别惦记,他不知道她当时听到这话的心情,现在想想只觉得自己特别好笑,他以为是教训她的话,却不知她原来就是他要寻的未婚妻,说不定她还在心里偷着乐呢。
她这么急着要给沈必礼翻案,是不是想着赶紧恢复了官家小姐的身份,然后再和萧策履行完婚约。
晨时搂她在怀中的时候,他想的还是要快快帮他父亲翻案,不过三、四个时辰,天旋地转,他恨不得马上收回四天前给她说的翻案计策。
一想到不多久她可能会离开他身边,然后欢欢喜喜的投入别人的怀抱,他就只觉得心里一阵透骨的寒冷,寒到了四肢百骸。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樊楼的,只觉得一向坚实有力的腿都在微微发着颤,被热茶烫过的手心也毫无知觉。
一下午在衙门里办差也是心不在焉的,脑海里完全被她给占据着,就连宰相大人找他说话,也是愣了半晌才胡乱低低回了个
“嗯。”
却迎来宰相大人的一声轻笑:“听听,这还是我们那个能言善辩的崔大人吗?我问他是不是在发呆?他竟回了个是。”
“哈哈哈。”
一旁众人也跟着爆发出一阵狂笑。
崔彦只能无奈摇了摇头,踱步出了衙室,不能再胡思乱想了,他便直接唤来了宴十道:
“去查查沈黛和萧策的婚约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呜~之前之想走剧情,现在只要两人一在一起,我这手就控制不住的想走感情,
不行,不能这么干,快来根革带绑住她的手!
第56章 第 56 章 伤心
一直到下衙的时候, 宴十那边都没有消息回传,崔彦便想着还是得将此事放一放,反正人都被自个儿圈在身边了, 还怕她跑了不成。
便也镇定了几分, 开始收敛心神处理起公务来, 只个别下属平时又得他提携, 年纪又轻, 颇以能入得三司史这样的衙门为荣,对他这个长官极为尊敬, 这不家里刚给他定下婚事,就急不可耐的来给他这个长官报告道:
“崔大人, 下个月卑职成婚, 诚邀你赏脸参加。”说着还给他递了份婚启。
崔彦瞬间从文案中抬起头走,看向他的长眸就是一凛:
"你说什么?“
吓得小年轻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手里的婚启都要掉下去了, 吞吞吐吐又道了遍道:
“卑职年纪也不小了, 家里给定下了婚事,想邀请大人参加, 不知大人、大人是否得空?”
崔彦才明白他的来意, 慢悠悠的接过婚启,勾了勾唇道:
“是家里给定下的?哪一年定下的?”
小年轻本是壮着胆子给长官送婚启,却不想平常一向威严少语的长官今日竟对他这般好奇, 只得如实道:
“两家是世交, 自幼定下的娃娃亲,这几日刚商定的婚期,一定下来卑职就来告诉大人了。”
崔彦才笑了笑道:“你倒是有心了,我空了去。”
小年轻才喜不自胜的退下了。
而崔彦刚被自己强行压下去的心绪难免又起了波澜, 她和萧策也是如此吗。
打小定下的娃娃亲,两小无猜?
越想越不是滋味,到了下衙的时间竟也不想回去了,正逢着今日刚好是部门一月一小聚的日子,以往他这个长官都只负责撒银子,具体要怎么安排就由着下面的人了,于是今儿一下衙,大家伙们早早就收拾完了公务,就预备着一起往那明月楼里一坐,然后小酒、小菜喝起来。
只他们临走时一向也会客气的问一句:“崔大人,要不要一起?”
以往崔彦都只会淡笑让他们吃好喝好,或者再给他们添点彩头做酒资,今儿他竟破天荒的道了一声:
“好”。
瞬间那些问他的下属们心里均是咯噔一下,这个不苟言笑的崔大人去了,他们怕是不能吃得那么尽兴了,只面上还得表现出欢迎的模样,恭迎着他走在前头一起往明月楼去。
到了明月楼后,一行十几人要了个包间坐了下来,因为有崔彦在场,以往一些划拳猜谜以及讲一些荤话的游戏也不能玩了,于是大家就都干坐着大眼瞪眼小看着面前的酒水、小菜了。
只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有几个会来事的勾稽官,就开始给崔彦敬酒。
崔彦心里本就乱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只他还是有眼力见的,知道自己这是扰了他们的“雅兴”,便再不好驳他们的酒了,于是十来个人一个接一个的轮流给他敬酒。
不一会儿崔彦便开始面泛红潮了,眼皮也微微沉重,他知道自己这是要醉了的前兆,也不好在他们面前出丑,只佯装还有事先行离开,将场子留给他们了。
待上了马车,长橙见他脚步似有些虚浮,忍不住问道:
“爷今儿怎么陪着他们喝了这么多?”爷的胃本就不好,这些年能让他亲自陪酒的场子可不多了,今儿也不是什么特殊场合,怎地就喝了这么多了。
崔彦却仿似没听见他的话,声音含糊不清道:“去茗园。”
哪怕是醉了酒,他最想去的地方还是茗园。
坐在马车里,他手杵着一旁的书匣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前头一个拐弯,马车一个颠簸,他身子便也跟着往外一弯,那书匣子就滑落了出去。
一本话本子《将军与小娘子的风流韵事》就赤.裸.裸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知怎地,或许是酒后人的思绪容易纷飞,他的脑海一下子便对应出萧将军和沈娘子的风流韵事来,心口像塞了酸梅,捏着话本子的手指都泛着冷意。
他靠着车壁,两腿微微前伸,一页一页的愤恨的翻着话本子,这话本子还真是对应上了,里面的将军还真姓萧,小娘子也真姓沈。
故事吗,还是那个俗套的故事,沈娘子和萧将军从小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本等着沈娘子及笄就成婚,却不想天公不作美沈娘子家里犯了事儿,两人只得暂时分离,但是两人情比坚金都坚持着不退婚,日日书信互诉衷肠,好在后来沈娘子一家平反了,沈娘子便千里奔赴边疆和萧将军在边城做了一对快活神仙眷侣。
越看,崔彦翻动书页的手指就越僵,尤其是在她插了牙签的那一页,正写着沈娘子一得平反后就千里奔袭边城,两人甚至都等不到府邸,就在一荒郊野岭的破庙里云.雨上了。
而且那一页还描写的相当细致,萧将军身强体壮、孔武有力,那大腿鼓鼓的特别有劲,将柔弱无骨的沈娘子按在庙前,整夜不歇,相当快活。
崔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脑海里控制不住的代入的全是她在他人身.下承欢的模样,一颗心嫉妒的都要爆炸了。
他愤恨的一手抓着那话本子、一手抓着那婚启下了马车,进入了茗园。
他要将她就地正罚,狠狠的摁在怀里,让她永远臣服在他身.下再也起不来了。
他要叫那女子知道谁才是他的郎君。
永远别想有逃离他的想法。
已进入了八月底,天开始黑得早了,风也变凉了些。
细微的晚风一吹,崔彦被酒意刺激上头的脑海也清明了几许,短暂思考之后,他便微微怂拉着眼皮、脚步虚浮的往书房而去。
沈黛这几日都待在书房,写完了胡椒相关的食用价值记录之后,就一直在做提高农产相关的思考,上午刚给李大郎去了一封信,让他帮忙留意下荷花村那片被她指点过的绿豆苗的长势,让他帮忙找个人做个记录,到时候回传她,她好用来做研究数据。
另外她最想做的还是提高水稻农产相关的事宜,毕竟这水稻才是和老百姓的温饱息息相关,如果能提高水稻的产量,不差是提高了后宋的国力,那官家必定会眼前一亮,让人重审父亲的案子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她先是将现代自己了解的水稻知识反复回想了一遍,又结合后宋现有的一些农业相关的书籍全都翻了遍,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如果只将绿豆那个法子用在水稻上,就不知道效果明不明显?
她这会儿正扶着脑袋坐在书案前和《齐民要术》死磕着,崔彦就带着一身的酒气脚步不稳的走了进来。
他也不进去,只靠在门边上眼神迷蒙的看着她,很是有点像那装乖的大尾巴狼。
沈黛哪知道他的心思,一见到他来了,还以为找到了救星,连忙拉着他的宽袖就往书案前移。
将他推到书案前的圈椅上坐了下来,自己则在一旁站着,手里拿着被她做了记号的《齐民要术》请教道:
“难得你来了,你帮我看看这句话‘稻无所缘,唯岁易为良。选地欲近上流。地无良薄,水清则稻美也’是个什么意思?”
崔彦此刻哪有心思跟她讨论这个,他能控制住自己没有在一进来就将她摁在身.下狠狠欺负,已是他最大的克制了。
此刻他双手握着拳规矩的放在书案上,醉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书籍,声音也透着一股单纯无害的纯良之感道:
“我看看。”
说完他便翻开了面前的书,径直翻到插着牙签的那一页低低的念了起来:
“月黑风高,沈小娘子才一身褴褛的来到破庙前,心想今晚怕是要在这里过夜,哪知一声马鸣嘶的响起,原是饱受相思之苦的萧将军夜袭两百里前来接应他的小娘子,两人刚遇上就紧紧的抱在了一起,萧将军那熊曲虎臂直要将那沈娘子摁碎在胸前“
低沉而暗哑的嗓音在书室缓缓响起,听得沈黛早已羞红了耳朵,她明明跟他请教的《齐民要术》上的问题,谁知他什么时候竟得了她常看的话本子,还在她做了牙签的地方念了起来。
这么庸俗还带.点颜色的的话本子被他看到了,谁知他心里是不是在嘲笑她私底下的爱好如此上不得台面,故意念出来想奚落她呢。
她正想捂住自己的脸,告诉他这不是她的。
然而手比脑快,她的第一反应竟是直接倾身捂住了他翕合的嘴巴,遮住眼前的话本子,急急道:
“世子,你念错了,我说的是《齐民要术》上的种植水稻相关的问题,不是你念的这本。”
崔彦却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看着她,然后一手抚开她落于他唇瓣的手,一手勾腰将她放在腿上坐着,自己的下颚枕在她柔软的肩上。
带着点又乖又认真的语调道:
“就是这个没错,我来教你。”
然后他那低沉的、一本正经的嗓音又开始念了起来:
“萧将军凶狠的吻着她,恨不得将她吞如腹中,她也热情的回应着,唇舌相伴”
沈黛实在受不住了,这跟两人一起看那种电影有什么区别,闻着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她才知道他今儿大概是喝多了,不知他明儿酒醒之后可知道自己现在干的是啥。
会不会毒哑现在的自己。
然后再药聋了她。
她实在不敢想象酒醒来的他会是什么模样,便狠狠掐了掐他的手背,企图疼痛能让他停下来。
然而崔彦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那一本正经的声音仍然在响起:“他含着她的唇,一点点的吸吮”
忽然,声音戛然而止。
是沈黛终于忍无可忍转身勾着他的后背,堵住了他的唇,撬开了他的舌。
他才停了下来,回忆着那话本子里的描述发狠的吻着她,含着他的唇慢慢吸吮,一快一慢,不停的折磨着她,直到她实在受不住了,才缓缓挑起她的下颚,呆萌问道:
“刚才吻你的是谁?”
沈黛能不能不要问这么蠢的问题,她拒绝回答。
“小娘子,快说。”
若不是这人今儿喝多了,她八成会以为他脑子坏了,怎么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只他现在就是个没长大的幼稚鬼,她也不能同他讲理,便只有配合他的问题道:
“是世子。”
崔彦才满意的撇了撇嘴,接着又道:
“是萧将军厉害,还是我厉害?”
沈黛这人疯的不轻呀,他一个大活人跟一个话本子里的人比什么。
也没人告诉她,他喝醉了是这个模样呀,倒是怪可爱的,她趁机摸了摸他的头,像逗小狗似的道:
“当然是你厉害。”
“那你还要不要嫁给萧将军?”
“当然不要。”
这人有病吧,她跟一个话本子的人成什么亲,又故意调戏他道:
“我嫁给你好不好?”
崔彦的薄唇一下子就咧到了耳朵后,狠狠的点了下头道:“好。”
这下沈黛也被他逗笑了,狠狠摸了摸他的头颅,还真是喝多了,真想搞个录音机,让他明儿一早来听听他今儿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沈黛原以为这样也该完了,可崔彦这破小孩就是没完没了,刚亲亲完,又开始念起了那个话本子两人直接抱到破庙里云.雨的画面,还要边念边抱着她来一回,过程中又一直重复着上面的问话:
“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你厉害。”
“还要不要嫁给他?”
“不要。“
两人不知道重复着多少遍这样的对话,他才歇了下来。
沈黛命人端来了醒酒汤伺候他喝了下去,又牵着他回到正屋,伺候他梳洗之后,两人才终于可以安静的躺了下来。
而崔彦却像是一直酒还没醒过来似的,非要趴在她怀里才能入睡,所以她便只能一直搂着他,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入睡。
许是在书房里她确实累得狠了,到最后却是她先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似是还听到崔彦勾着她的腰,在她的颈间低低嘟哝了句:
“沈黛,你最好永远记住你今日的话。”
只是她实在太困了,至于他说了啥没听清,也压根不想去听清
等到翌日她醒来时,床畔已经没了崔彦的人影,想着还要研究农学事宜,她也没有再赖床,利落的收拾好自己就出了门。
屋外,第一缕朝阳斜切进来,洒在青砖地上,映得天光暖融融的亮。
今儿真是个好天气,她吸了吸气,伸了个懒腰,就先给自己发了个誓。
以后再也不看话本子了,不对,应该是看话本子再也不要被他发现了。
谁知道他酒品这么低能。
本想等他醒来,调侃一下他昨夜的糗事,只恐怕他又会拿她看这种话本子来反唇相讥,想想便还是算了,全当谁也不知道这个事儿,就这样揭过吧。
可谁知,她这刚准备自个儿先用膳呢,崔彦便着一身白绫中衣,带着一身汗回来了,显然是刚打完了拳。
他沐浴完之后,两人坐在食案前,沈黛看着身边又恢复了高冷、矜贵模样的人,想起昨儿夜里呆萌、纯良的小孩,对比太强烈了,忍不住想笑。
只看着他不明所以扫过来的凛冽眼神,刚咧开的嘴角又缩了回去,改为埋头扒着手里的一碗白米饭了。
崔彦先丢了木箸道:“吃完后,咱们去京郊的庄子。”
“去那干嘛?你今日没有公务吗?”他今日没去上朝,也不用干活,官家难道不揍他?
“今日是旬休,朝廷规定官员每十日休一天。“
“哦,那去京郊的庄子又是干什么?”
其实对比现代上五休二,后宋的官员还是要苦一些,但是她这两日刚刚翻阅资料,了解到后宋官员虽然旬休少,但是节假非常多,全年大大小小的节假日加起来可以休息七十七天,还有一些其他公假、私假一年也有十几天,所以全年加起来大概可以休息一百三十来天。
而现代打工族周末加法定节假日一年也就休息一百一十七天,是以后宋士大夫的日子是真的爽,一千多年前就能赶上现在的劳动制度了,还真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崔彦却不想回答她的话,只拿眼睛瞪了瞪她道:
“去了就知道了。”
“哦。”
除了在床上这人偶有温情退让,一般时候还真是霸道得冷心冷情,她哪里有跟他置喙的余地。
只匆匆拿了个帷帽,就跟着他的步伐上了马车,一路碾过朱雀大街,往城外而去。
路上,昨儿夜里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粘着她的崔彦,一路上都在翻看案卷,面容肃冷、神情相当专注。
沈黛不敢打扰他,就靠在车壁上睡觉,乡村道路坑洼不平,马车一个颠簸,她的脑袋就狠狠撞在了窗户上,发出“砰”的声响。
崔彦才略有所觉,从案卷中抬起头,伸手摸了摸她被撞击到的地方,然后将人往身前勾了勾,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任由她枕着,而自己则始终一手执卷在看着。
沈黛舒舒服服的靠在他的肩上,香香的睡了个回笼觉,一个多时辰的路,崔彦硬是没喊一声累,硬是一动不动,任她枕着。
下马车的时候,还亲自将她抱了下去。
沈黛都有点受宠若惊了,别说他这表现,男友力还是很爆表的,这要是哪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还不得被他迷死,只搁她这儿就尽情享受他的好就得了,其他少思少想就是上上策了。
这个庄子是崔彦的私产,坐落在京西桃花村,据说是以十里桃林出名,只这时候没有桃花也没有桃子,不过正是稻子长得好的时候,道路两边挂满了绿油油的稻子,一阵风儿袭来,还能闻到阵阵清新的稻香。
崔彦还要去京郊周边核对农人的户籍信息,就让人一个精神烁烁的老汉带着她在庄子里的农田里转悠。
沈黛正有此意,她一直闷在家里纸上谈兵,也没琢磨出个什么东西来,正想着找机会去实地查看一番,没想到崔彦就带她来了。
听着一旁农人给她介绍庄子的收成、亩产等情况,她还是微微惊讶:
“一亩地只能产出四石吗?“
折算成现代其实只有三百一十来斤,她记得她奶奶以前告诉她,她种的地一年能产一千斤,还是袁爷爷杂交水稻搞的好,她现在肯定搞不出杂交水稻来,但是若是能将产量提升到四百斤也算是大功一件。
这已经是我们根据世子提点的《齐民要术》方法改良过的,才有这个亩产,旁边几个庄子一样的水土都不到我们产量的七成。
“原来如此。”沈黛虚心请教道:
“不知是《齐民要术》上的哪个方子?”
那老汉才摸了摸胡须道:“稻无所缘,唯岁易为良。选地欲近上流。地无良薄,水清则稻美也”
“就是这句,让我们做好选地和整地、播种时间、种子处理、田间管理、收货与储藏,产量真的就提高了,就是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能让我们庄子的产量再往上拔高一点?”
沈黛这会儿才明白,原来崔彦早就在做这个事儿了,而且目前算是已有了成效,最起码还比同等条件的地要多产出三成来。
只她昨儿才跟他请教这个问题,今儿这个老汉就直接用事实和实验结果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会这么巧吧,难道不是他特意安排的?
如果是这样,那他分明就记得昨晚的事儿,那又为啥傻傻的一直读那个话本子的?
早上又故意不回答让她来庄子干嘛。
昨儿夜里他到底醉没醉呀?
她想的脑袋瓜都有点迷糊了,男人心还真是海底针,她还是少想点,跟着这个老汉再一起看看稻子的长势情况,探讨下有没有其他的提高的亩产的办法,先将父亲捞出来于她来说才最实际。
不知不觉他们便走完了整个庄子,来到了一条三岔路口,正是附近几个庄子和入城的必经之路。
沈黛戴着帷帽,蹲在一旁的水渠边洗了洗手,正好一条小道上下来一辆马车,许是来到农庄人烟稀少,从车上下来三个小娘子,都没有戴帷帽,但是观看她们衣着装扮,可以看出来都是官家小姐。
一个小娘子道:“沈三娘,前些天你不是说等萧将军从江宁回来了,就知道你那二姐姐是否真的不干净了?”
沈三娘却不太高兴道:“我说刘娘子,我都已经跟你说过多遍了,我们伯府已经跟她那一房断了亲,别一口一个二姐姐的。”
至于其他的她就不回答,也不辩解,只让别人去猜了,京中可不缺这些喜欢八卦的贵女,留着一个模棱两可的口子给人去猜,别人能猜到百八十没下限的事儿来。
沈二娘还能在别人口中讨个好,果见刘娘子就十分肯定道:
“萧将军回来这几日也没提跟她的婚事,八成是如传言那样歇了这心思,只我说萧沈两家联姻是好事,萧将军又长得英姿飒爽,你可比那沈二娘配多了。”
沈三娘却佯怒道:“胡说什么,没影儿的事呢”。
几个小娘子说着就害臊的打闹着离开了。
只沈黛蹲在水渠边的脚早已麻得发抖,脑袋也是一阵兵荒马乱,萧将军已经回来了吗,那他在江宁是不是已经查到了她为人外室的事情?
苍天啊,那个大渣男不会搞得全京城都知道了?到时候恐怕还会传到原主的家人那里。
即使后面她给他们平反了,她怕是都没有脸见他们了。
沈家清清白白书香世家,竟出了一个为人外室的女儿,可以想象他的家人该多伤心。
她怕是走在路上都要人人喊打了。
她越想越心惊,脸上早已煞白一片,心里也一阵灰冷,只觉得自己这段时日努力都没甚意义。
她取下帷帽,兜着两捧水往脸上洒了洒。
凉爽的溪水润透过皮肤、毛孔,才使得她慌张不安的心情平稳了少许。
而一田之隔,崔彦正驻马看完了这一幕,那几个小娘子的话,还有她听完那话后瞬间煞白的脸庞、抖动的双腿,都无一不说明她心里还有他,她心里还在乎他。
所以在听到他回京的消息时才会如此失态、紧张、不安。
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什么时候有过大喜大悲,从来都是淡淡的,情绪从不外露,哪怕是对他笑,也从没直达眼底的。
更遑论为他伤心、难过、慌张过一回。
只她如果还想着他,还念着他,那昨儿夜里为什么要答应他。
想到此,他只觉才被焐热的心灰凉一片,似有阵阵凉风从缝隙里面袭来,他再不想看到这样让他难过的她。
于是,他一勒缰绳,夹住马腹就掉转了个头,往回而去——
作者有话说:男人的骄傲不能让人看出他吃醋了,只能通过装醉表现出来~~
第57章 第 57 章 揣测
崔彦既要担起税赋改革的事儿, 就不是空口发号个政令这么简单的,它是有一整套逻辑流程,也有一整套的班底在推, 共有四个节点, 分别是顶层设计、试点推行、全国推广、配套巩固。
目前他们刚进行到第二个节点, 也就是试点推行阶段, 到了这一步就得选好试点范围了, 下面人分了两拨,给他定了两个地点, 分别在京西和京北,他今儿来西郊就是来京西实地勘察来了。
一直忙到下晌, 本打算来接沈黛, 两人一起在庄子上休息会,再让人弄些野味来尝尝。
不想才到路口却让他瞧见了那一幕,满腔的热情一下子化为乌有, 心里酸涩难忍, 他是多么骄傲的人,昨儿夜里他已经卸下了一身的傲骨, 将自己最隐秘的脆弱、恐惧像个无赖样统统展现给了她。
却不想做了无用功, 他可以锁住她的人,哄着她的承诺,却没办法左右她的心。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么, 多么令人嫉妒的情谊, 她夜里躺在他的怀中,心里想着的又是哪个?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马儿被他甩的飞快,一会儿就入了城门, 往宣国公府而去。
刚到门前看见那两个汉白玉狮子前,有个吊梢眼的婆子急步向他奔来道:
“爷,薛小娘子和白娘子当街闹起来了,白娘子伤得不轻,求你去看一看她。“
崔彦并不识得这个婆子,而且崔苗和那白行首之间的事儿他并不想管,正准备将她挥退了,一想到近日京中的流言蜚语,和刚才那沈三娘子几人的对话,他便还是改了个主意问道:
“在哪?”
那婆子就是一喜,也不枉她自告奋勇前来报信,想必回去应能得那白娘子一番奖赏,便立马道:
“就在潘楼大街。”
崔彦于是又掉转了个马往潘楼大街而去,他脚程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到了那,果见一珠宝铺子门前围满了人,中间站了两个小娘子,一个穿白裳,帷帽被扯了下来,发髻也被撕扯得凌乱不堪,白净的小脸上似乎还有几个红红的巴掌印;一个穿红裳,梳着双丫髻,上面两个风铃珠钗,随风伴着清越的声响,高高昂起的头颅,像只盛气凌人的孔雀,身旁还有两个厉害的丫鬟将她紧紧护住了。
两人正是崔苗和白行首。
“快将世子给你的东珠交出来,这么好的东西,你一个乡下来的外室也配么?”
说话的是崔苗身前的两个丫头,说着还要去撕扯白行首手里头的一个木匣子,白行首虽然卖艺为生靠伺候人讨生活,可她也一向自视甚高都是别人求着她,何曾受过今日这般屈辱,被人当街称呼为外室打骂羞辱的。
她自是不依,两人撕扯间,那一匣子刚购得的珍珠就撒了满地,直滚落至崔苗的脚边。
她一脚就将那珍珠踢了出去,又上前狠狠在那白行首雪白的绣鞋上踩了一脚道:
“你这个狐媚子,勾得我□□日不回府,将他把府里的好东西都给了你,弄得我这个做妹妹的都要排在你后头,东珠在哪里,休想拿这珍珠来糊弄我。”
她刚说完底下吃瓜群众已经响起了低低的交头接耳声:“没想到崔世子这么年轻还没成婚,就养起了外室,且这个外室还这么受宠,若是日后娶了正头娘子,谁还容得下这外室?”
崔彦已经听不下去了,再任这个崔苗胡说下去,他这二十二年维护的几分清名就要被她给败光了。
他正准备出声阻止,就见白行首已先一步辩解道:“世子日日不回府,又没”
她想说又不是去她那里,崔彦岂能容许她泄露,她还没说完,崔彦一个冷厉的眼刀就扫了过去,她不禁吓得浑身发抖,这些时日崔彦的手段她是领教过的,若不是因为她对他还有用,她哪里还有命在。
这时候她哪里还敢再说,只对着她马的方向一脸狼狈的喊道:
“世子。”
崔彦点了点头便道:“还不快过来。”
顿时她连地上的珍珠也不管了,拖着被曳得乱七八糟的裙衫急急的就朝着崔彦跑了过去。
崔彦本就心情极差,对她更是冷淡,一下子跨下马,就将缰绳丢给了一旁的婆子,问她道:
“马车在哪,我送你回去。”
白行首指了指,两人就一起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而身后的崔苗却不依了,眼看着崔彦护着那外室,她想起以前没她的时候,崔彦最疼爱的女子就是她了,那个外室一来,什么都变了,她又嫉又恨对着他们的背影喊道:
“哥哥,那个外室有什么好的?你就那么喜欢她妈?”
崔彦冷笑一声,回头拿一双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她:
“崔苗,我喜欢哪个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说着那如利刃般的双眸,一扫向她身边的两个丫头,顿时那两个丫头立刻感觉如寒芒在背,再不敢傻站着,马上拉着崔苗就往马车上去,还边走边小声劝道:
“小娘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反正夫人吩咐的目的今日已经达到了,咱们今儿这么一闹,全京城都知道了世子有一房极其喜爱的外室。”
“他越是对那外室好过你这个亲妹子,不是越能说明他着了那外室的道,亲疏不分么,看那纪大娘子还敢嫁给他。“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互相劝着,崔苗还是嘟着个嘴不满:
“虽然我知道这个道理,只有哥哥不娶妻,母亲才能一直执掌中馈,我才能过得这般舒适,可我就是见不得哥哥对别人比对我好嘛。”
见她还是要哭闹,两个丫头也是劝无可劝,只得用点力先将人给弄到府邸去了。
而崔彦也一路沉着脸和白行首上了马车就往芙蓉园而去。
全程崔彦都是肃着一张脸,整个人也像是一座寒冰,似是要将车厢给整个冻住了,白行首吓得瑟瑟发抖,赶紧捧了杯茶给他道:
“世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对外提你的私事了。”
她心里又怎么会不明白,她之所以好好在芙蓉园待着不就是给那个沈娘子做挡箭牌吗,那个沈娘子还真是好命,可惜自己当时一念之差就做了糊涂事,得罪了她,弄得现在崔彦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她如今也不过是能多活一日是一日了,哪一日若是没了也不过是看崔彦的心情了。
崔彦接过茶并没有喝,而是重重往一旁几案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响道:
“白行首,可千万记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再犯错可没有下次了。”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可那缓缓上升的语调却让白行首脊背一寒,她哪里还敢再犯错,只老老实实当好一个挡箭牌,能苟一时是一时了。
怕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就在潘楼大街发生的那一幕,也全部落入了一旁刚刚回城的一架马车上的主人眼中。
沈黛那会儿和老汉逛完庄稼后,本想等崔彦回来两人在庄子一起再转转,却不想长橙过来跟她说,他有急事先回京了。
她虽觉得遗憾但也觉得没什么,跟那老汉畅聊一路之后,她今儿收货也颇丰,想着不如也早点回去,正好趁顺路先去潘楼大街的文化夜市看看,指不定还能淘到一些番邦稀奇植物。
却没想到刚入了潘楼大街的门牌,就围观了这么一出好戏。
白行首是什么时候也来京城了?还被崔彦给养起来了?
就连薛小娘子都嫉妒她的存在,不知道崔彦是有多么喜爱她,这些时日他没去茗园的夜里,是不是都在陪着她?
也是,在江宁的时候他就对那白娘子就多有宠爱,时常邀请人来府中弹曲聊天,有几次还是在夜里,也不知道夜黑风高的,那琵琶曲有什么好听的,两人具体都干了些什么。
她早该明白似崔彦这般顶级权贵子弟,自己又有出息还生得郎艳独绝,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只守着一个女子,就连那种地的汉子都想着有朝一日当上了地主能多娶几个婆娘伺候他,不同风格的婆娘满足他不同风格的癖好。
何况是崔彦,他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所以他悄悄将更宠爱的白行首也养在了京中,她又能置喙什么,就连崔苗都不能,她又能用何种身份去置喙,他们之间只是一场短期交易,她当是连个醋一醋的资格都没有的。
只是今日他本是先陪着她去农庄的,结果半路却丢下她急急赶了回来,是听闻了崔苗在欺负她吧,争分夺秒的赶回来为她解围吧。
这倒是有点伤自尊了,她虽不觉得自己有多好,但也不承认比别人差。
而崔彦丢下她先回来了,就是说明了,在崔彦的心中她不如她重要罢了。
他就那么着急她吗,等等她一起回来都等不得吗。
她再回味着他临走时对崔苗说的那句话:
“崔苗,我喜欢哪个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他是有多喜欢她,竟连妹妹的面子都不顾,想起自己刚来汴京那些日子,看中了一款念珠,明明是她先与店家谈定的,却争都不敢和崔苗去争。
可白行首就敢呀,那散乱一地的珍珠宁愿全洒了都不愿意给崔苗。
说到底她还是比她有底气。
崔彦给她的底气让她哪怕在与他家人的对峙中,也无需退让的底气。
想到此,她竟然也有些酸酸的,明明崔彦不对她好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她一旦对别人好了,她就觉得不是个滋味了。
她想起赶走蓝蝶那日,她生气的时候,崔彦把她搂在怀中说:
“这么多年,能让爷搂在怀中的也就你一个女人。”
当时不觉得欣喜,此时再听怎么竟觉得那么讽刺呢,他是如何面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句话来的,他不在茗园的时日,又是搂的哪个女子。
她不介意他们分开后他去睡谁,可他介意,他还在睡她的同时,又一边去跟另外一个女子睡,她觉得脏呀!
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沈黛对车前头的长橙也没了几分客气,冲口而出便道:
“这就是你们世子说的有急事。”
天知道长橙在看见崔彦明晃晃的带着白行首上了马车时,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再把车子给糊住了,不然沈娘子看见这一幕,可不要误会大呀,爷怕是晚上回茗园少不得要有一顿挂落的。
可毕竟那边动静太了,任凭他怎么挡都挡不住了,沈娘子还是一眼不差的都看了去。
也不怪沈娘子误会,好好的在庄子上定好了晚上烤些野味的,他怎么就突然自个儿跑回来,若是有公事或者其他的急事都行啊,可他偏偏就是回来给白娘子解围的,还偏偏给沈娘子看见了。
这还让他怎么给他辩解,只讪笑了两声:
“沈娘子,眼见不一定为实,你有什么疑问不如直接去问爷。“
得,这么难的题目还是交给爷自己来解吧。
沈黛却无所谓的摆了摆头道:”罢了,还是先去文化夜市吧,再耽误前面又要堵了。“
长橙无法只得往前去,心里头却恨不得在叫嚣着,你快问啊,赶紧问啊,可千万别憋在心里,到时候跟爷产生了嫌隙。
只今儿有了这一遭,后面的事儿自然也不太顺利,去文化夜市里里外外都逛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一些特别的番邦植物,两人便只好打道回府了。
路过朱雀大街的时候,已是天光微微泛黑,华灯初上,长街两侧,商铺鳞次栉比。
酒旗斜挑,锦缎垂帘,油坊飘酥香,药铺悬铜铃,掌柜倚门笑迎客,小二肩搭布巾穿堂忙。
街道中央却有一匹全身雪白的高头大马,晃悠悠的轻踏着青石板砖,马背上驼着一对男女,女子一身密色织锦衣衫,梳着朝天髻,上面金色步摇随着马儿的晃动画出好看的弧度,又辅以玉饰点缀,甚是容雍华贵;男子也是一身缠枝暗纹月白锦袍,腰束玉带,系着羊脂玉环佩,叮咚作响。
真是男俊女美,好一对碧人,沈黛心里面憋的很,一直在马车里根本透不过气来,于是便微微挑开了轩帘一角,看看外面的街景,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便感叹出声。
车前头的长橙正想借机转移下她的注意力,便跟她攀谈起来道:
“那是端阳公主和安驸马。”
原来如此,没想到公主驸马都让她给遇到了,真乃天之骄子,怪不得就随随便便骑个马都能羡煞旁人。
只后宋虽然算是开放,寡妇再嫁,大街上不戴帷帽的女子比比皆是,但是贵族在这一方面还是会天然的保守一些,无他,只因他们自认为比庶民高贵一些,一般不会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搂抱供人瞻仰。
她便好奇道:“端阳公主有几个驸马呀?”
她不知道是不是公主又跟贵族不一样,毕竟有皇族护身,活的总是要比贵族女子恣意一些,不少朝代的公主都可以养面首,就是不知端阳公主是不是也是如此。
她这一问倒是把长橙给逗乐了:“沈娘子你想啥呢,当朝公主都只能有一位驸马,只端阳公主深得先帝宠爱,时常带在身边教导,性格比其他公主活泼大胆一些,去岁才在殿试上看中了芝兰玉树的状元郎,也就是如今的安驸马,就直接给抢了过去,至今两人都恩爱的很,经常一起出门游玩。“
沈黛又是不解道:“那为什么叫安驸马?”
她还以为还有别的什么驸马呢。
“那是因为驸马姓李名安。”
“哐”的一下,沈黛的脑子像是一下子被裂开了似的,姓李名安,那不就是李安吗,之前那个李家村的李娘子的郎君不就是唤作李安的吗,她当时还蠢的让蓝蝶去帮忙找客栈打听、打听有没有一个叫李安的举子。
蓝蝶倒是也撒了一些银钱帮忙去问的,只是显然是一无所获,谁能想到他几年没回竟是中了状元,还当了驸马。
沈黛仍然不敢相信:“可知道他出自哪里?”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是农家子出身。”
对上了,都对上了,只需再确认一下,就可以给李娘子她们报信了,她便又追着道:
“你可认识公主府的管事,帮忙打听一下?”
长橙却犹豫了下道:“可以是可以,只我若去问了,被公主知道,怕是会对爷产生误会,不如沈娘子你直接问一下爷,爷对官场上各人的背景都了如指掌。”
是么,沈黛有点不想去相信,毕竟他若真的了如指掌,当时李娘子说出她那郎君的姓名时,他当是已经知道了,只后面却从来没提过呢。
她现在倒是想去问一问他,只怕他现在还在哄着那白行首,哪有空理她。
只一想着他在哄那白行首,脑海就全部是他将她抱在腿上,大掌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勾着她的腰,侧脸蹭着她的颈窝,另外一只手则是在她软肋几处轻轻摩挲,轻声细语的哄着她。
原来他也是可以像哄她一样哄着别人的。
她觉得甚是无趣,晃晃脑袋就放下了帘子,沉沉靠坐在车壁之上饮了一碗茶
崔彦送白行首在芙蓉园停下后,照样待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从暗门乘车离开了。
只看着这空荡荡的长街,他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原本想回国公府的心,在下午有了崔苗闹的那件事情后,他再回去必定又是被那崔召拎过去教训了,他又何必回去自找苦吃。
去茗园吗?
看着那个女子为着青梅竹马的回京而失态、失措,他是真的做不到无动于衷,要说昨儿没见着她的反应,他还能骗骗自己,她在自己的怀中是快乐的,他可以给她快乐。
所以他才会借着醉酒的名义,耍些无赖哄着她说一些好听的承诺。
只今儿他却没有这个勇气了,他怕去见到的还是一个失魂落魄的她,一个为别的男人伤神的她。
马车晃悠悠、漫无目的的转着,宴十却在这时候像一阵风似的跳了上来,屈膝禀报道:
“爷,沈娘子和萧将军的信息已查明。”
崔彦那本已摇摇欲睡的长眸瞬间就是一扫,气势如虹道:
“说。”
“沈娘子和萧将军的婚事是当年已故忠远伯和萧统制定下的,当年两人在宁州共同对抗西夏军,结下了深厚情谊,便定下了娃娃亲,当时两府年纪相当的就沈娘子和萧将军了,两人在京中算是一起玩到大的,直到沈娘子八岁之后才随父亲去江宁赴任,后面两家也多有书信联络,原本只待沈娘子及笄后,两府就要准备完婚的,却不想沈大人先出了事儿,萧家倒是有退亲的意思。“
宴十汇报到这里顿了顿,崔彦正听得起劲呢,顿时便斜了他一眼不悦道:
“是要我求着你说?”
宴十方颤颤巍巍的告罪道:
“小的不敢。”又瞅了瞅他的神色,才视死如归般道:
“只似是没过沈娘子那关,不过萧家说的委婉,沈娘子没听明白也不无可能。”
崔彦听他这自作聪明明显弥补的话,真是气笑了,一挥袖子道:
“滚。”
宴十才抱着自己的头,一溜烟的就消失了。
而车厢里崔彦的冷笑声却一直没有止住。
呵呵,真好。
不愿意退婚么,还是想嫁给他吗?
只她既跟了他崔彦,除非他腻了放过她,不然她又凭甚再做这样子的美梦。
可他心里虽想着这样的狠话,然而脑海里却控制不住的全是她,他真的头疼死了,掀开帘子看向月亏星稀的天空,感叹漫漫长夜,自己却身无归处。
只得对车夫道:“去长宁侯世子府邸。”
长宁侯世子陆绩也是东宫伴读,当年三人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只那小子一向学业不精,心思都用在女人和生意上了,特别是近来随着柴二陛下开了海禁,这小子搞了不少海船,赚了大巴的银子,就是不知道有多少是贡给了柴二陛下了。
反正不管如何他自己是没少捞的,如今才几月不见,他腰也肥了,脸也白了,一副玩世不恭、养尊处优的模样。
正提着他那有点束身的腰带,拼命系着,嘴里还不满嘟哝道:
“你若是没有点正事,将我从床上薅起来,我定饶不了你。”
崔彦却挑眉嗤笑道:“这么早就爬到小妾的床上去了?“
陆绩被他气了个倒仰,指了一旁的漏刻道:“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哪个客人三更往人家跑的。”
说着他就往轩厅里面的一方圈椅上一瘫道:“说吧,什么事?你下午不才为了你那外室怼了崔苗,晚上不好好去陪着她,来找我做什么?”
崔彦却依旧一张死脸,面不红心不跳道:“有酒吗?陪我喝一杯。”
这话却把陆绩给逗乐了:“我哪次邀请你喝酒,你赏脸了,今日竟巴巴的来要酒喝。”
说完又一脸坏笑的看着他道:“说,你是不是被你那外室给赶出来了,又不敢回府,无地可去了?”
崔彦轻嗤了声,很是不屑道:“我想去哪,还没有地儿能拦得了我,你别废话了,到底上不上酒。“
陆绩一想也是,他自小就是极有主意、脾气还大的人,只有他不想要的东西,哪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于是还是令人上了两壶秋月白,两人在水榭里找了个亭子,对月饮酒。
这些年两人各自忙碌着,也是甚少有这样的机会能静下来喝两杯,陆绩甚是感怀,不断述说着一些他们儿时的事情,再一抬头才发现对面那人已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整壶。
他一下子惊着了:“崔彦,你不是胃不好么,可不能这样喝。”
说着就抱住了自己这边的酒壶,再不让他倒了。
崔彦那孔武有力的大掌却径直掰开了他的胖手,给自己又满了一碗道:“不碍事,就今日。”
说着又带着几分酒意问道:“你会喜欢一个订过亲的女子吗?”
他这话在这深夜蝉鸣的湖边,甚是有点突兀了,陆绩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个是一向不耻于跟他们谈论女色的崔彦能问出来的话。
他不可置信问道:“你那外室定过亲?”
崔彦醉眼朦胧的点了点头。
“你很喜欢?”
他又点了点头。
“非她不可。”
崔彦还是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陆绩就有点不解了,一下子就从汉白玉石墩上站起来,举起酒杯狠狠和他碰了一碗道:
“喜欢就毁她婚事,夺了她,这不一向是你的风格吗,你有什么好问的。”
要说他们三个发小这一点还真是像,崔彦也是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来,宛如空中最亮的星星。
只陆绩瞧见他这喜不自胜的模样,难免又嘲笑了番道: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还以为你这一生都不会耽于情爱呢,倒是我高看了你。”
说着又哈哈大笑几声道:“改明儿我去了宫里,再跟官家说说你这事儿,看不惊掉他的下巴。”
崔彦却是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瞧他这自以为是的样子,就他这点心眼还去柴二陛下那里显摆,殊不知别人早就下了一盘大棋,等着他们表演呢。
是夜,两人把酒话桑麻,戴月荷蝉归
而茗园里,沈黛早早回了屋,整理了下今日在农庄的观察记录,也没甚胃口,晚膳就没进,只让红蝉早早备了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就上床睡了,睡到四更的时候,随着打更人棒子重重一击的声响,忽地就醒了,想往身旁人的怀抱拱一拱,却只触到一片空旷冰冷。
她才似是承认,他今夜是搂了那白行首在睡。
第58章 第 58 章 心里话
一夜宿醉, 但是班还是要上的,长宁侯府是当今皇后娘娘的母家,住的宅子是柴二陛下登基后新赏的, 就在皇城脚下, 只一刻钟就可以进宫门。
是以崔彦一直到过了四更才丢了酒盏, 就被陆绩勒着灌了一大碗醒酒汤, 然后梳洗一番便上朝去了。
虽然头痛欲裂, 崔彦还是很有敬业和专业精神的,朝会上仍然对答如流, 柴二陛下很是满意,散朝后又将他召到了紫宸殿。
刚准备问起他改革试点的事儿, 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他顿时就不太高兴道:
“崔彦,你是不是工作还不够饱和,一大清早的起来喝酒。”
后宋文人士大夫一向是有饮酒舞乐, 或者召妓子作陪的习性, 不过这里的妓子大多是才艺表演者,并不是后世通常理解的那个意思。
柴二陛下打小就被先帝丢到了军营里磨炼了几年, 因此很是看不惯文人的这些习性, 只他作为皇帝,臣子们尽心尽力为柴氏江山服务,他也不能显得太刻薄, 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了。
只对着崔彦这个他最是信赖的肱股之臣, 便没多少顾忌了,该是不满的地方都会直接表现出来。
崔彦则面不改色道:“昨儿沐休我特地出城去京西看了几处试点,回来便有些晚了,又正好碰到陆绩从明州那边搜罗了两坛子秋月白, 就趁夜陪着他喝了点。”
他这话是赤.裸.裸的将自己给摘了个干净,他反正是休假还出去工作,然后喝酒也是为了陪他的小舅子。
果然,他这话一出,柴二陛下一下子就被噎住了,再说不出加工作的话来,却故意开始考他昨儿实地查看的结果,崔彦是个严谨的实干派,工作是实实在在都做了的,自然难不倒他。
崔彦回答的漂亮,柴二陛下稍作满意,此事儿就算揭过。
他才开始悠悠的叹道:“说起陆绩在明州市舶司确实干的不错,昨儿端阳过来跟我说,她想让安驸马去福建市舶司。”
“你怎么看?”
崔彦能怎么看,这都是皇帝的家务事,问他一个外人他能怎么回答,只斟酌道:
“本朝驸马不得干政,只市舶司只管海贸,说起来跟政治也就打个擦边,至于要怎么判定,端看官家如何决断,想必有端阳在,下面的文官也不敢太过置喙。”
“哈哈。”
听到后面,柴二陛下忍不住笑了,想起端阳公主的丰功伟绩,想当年她可是坐在先帝的肩上,一个不高兴就敢把随侍在一旁的老夫子们的胡须给拔了,再反抗一点的,她还会催先帝将他放下来,蹬着个小腿追在人屁.股后面要将人裤子给掀了。
是以下面的文臣一般不敢和端阳叫板,然后她虽不是他的同胞妹妹,但是当年他能顺利登基,她在先帝面前没少美言。
于是柴二陛下接着道:
“朕想着,安驸马有状元之才,去了福建也出不了什么错,便允了。”
崔彦你都准了,还来问我干嘛,故意溜我呢。
他就是这样,已经决断的事儿,别人跟他意见不同的,不仅说服不了他,还得把别人掰过来站他那边了才行。
他现在头还沉的很,胃里也是一股翻江倒海,只说:“官家圣明。”
然后就行礼告退了。
只出来后,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看着两边巍峨的宫墙,他才不屑的撇了撇嘴。
那个安驸马虽有状元之才却无状元之志,本来他虽是农家子出身,但是以状元身份作为起点入朝做官,踏踏实实好好干,也未必没有入阁拜相的那一天,王昭珩的家世不比他好多少,但是别人就是靠着一副敢闯、敢拼、敢做事实的冲劲,虽只是探花出身,却深受柴二陛下的看中,如今已是正四品的御史大夫。
可他呢,仗着一副好相貌非要走端阳公主的裙带关系,如今被文管集团踢出了局,却还想着去油水丰厚的市舶司捞上一捞,跟个市侩商人去挤,哪还有一点的文人风骨。
虽说是端阳主动看中了他,但若他坚持以家中有妻儿来拒绝,以端阳的性子哪怕再喜欢也不会强迫他。
他倒是好,跟了端阳后便从头到脚的焕然一新,每日只管华衣美服、奢靡享受,这般性子,希望去了福建不要捅出什么篓子来才好。
他这思踌间已出了宫门,长橙早已牵了马车候在一旁,他扶着微微泛疼的腹部登了上去,就沉沉的靠在车背上。
长橙见他这样子心疼不已,赶紧将备好的砂仁汤递给他道:
“爷,这是胃疼又犯了,快将这孙大夫给配的砂仁汤喝了,好缓一缓。”
他这胃病说起来还是五年前去庆洲和西夏战役督军时,风餐露宿、饥一餐饱一顿得来的,只回了汴京以后,就请了名医孙思明开了方子养着,这养了五年其实已经大好了,只这两日又接连沾了酒,有点复发了。
他自己到不觉得有甚所谓,端起汤药一口就喝净了,马车就缓缓朝衙门里驶去。
长橙收拾了汤碗,瞅了瞅他苍白的神色,决定还是多嘴道:
“爷,你昨儿急急回来给白行首解围的事,被沈娘子看见了。”
崔彦一惊,本已合着的双眼,瞬间就睁开了,拼命回想着昨儿在潘楼大街他究竟做了啥,又说了啥。
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没干啥,也没说啥。
但不知为何心里不禁有点发慌,瞥着已经转身欲走的长橙,硬是喊住了他道:
“那沈娘子可有说什么?”
长橙才在内心暗道,他也知道急了,刚才说完之后就只看见他优哉游哉的不发一言,还以为多么不当回事呢。
这会让见他急,当然事无巨细的都汇报遍道:
“沈娘子当时脸色就不好了,还生气的问我‘这就是你们世子说的急事?’,后面去文化夜市也没什么精神,都没咋逛就回府了。“
崔彦一听心里却有点酥爽,她竟是和自己一样,看不得他同别的女子一起么,她生气了是不是代表她心里其实是在乎他的。
她昨儿在那田埂上脸色不好,可能只是走累了,想歇会儿,可能她都没听见那几个小娘子的话。
当初在李家村,他和她之间还只是暧昧关系,她还没有完全成为他的女人,那时候是她和萧策和好的最好时机,她都没有相认,到了现在她应该更是没有和他相认的想法了吧。
想到此,他这一天一夜的郁闷不禁一扫而空,看向长橙的眼神也和煦不少:
“她今早心情如何了?”
“我来的时候还没起呢,不过听红蝉说,昨儿夜里应是醒了几次,想必是没有休息好。”又机灵道:
“对了,昨儿下午沈娘子还跟我提起,她似乎有什么问题想要请教你,爷不如下衙后亲自去看看。”
崔彦点了点头,去肯定是要去的,只是他昨儿气闷丢下她,又恰好去处理崔苗和白行首的纠纷被她给瞧见了,想起宴十跟他汇报的,那日她和崔苗对峙时卑弱的样子,她当时是不是也希望他可以出现然后站在他那边。
想到此,他的心里不禁划过一抹心疼,便对长橙道:
“你去府里库房翻翻,我记得有个水晶、莲子的念珠颈饰,你先给她送过去。”
长橙眼神微闪:“爷说的是夫人嫁妆里的那个?”
崔彦闭着眼睛点点头,就靠在车背上沉沉睡着了。
长橙才轻叹了一声,爷以前不是说夫人的嫁妆都不能轻动,要全部留给世子夫人的,却原来规矩、原则都是可以打破的。
可沈娘子毕竟是个外室,他是希望爷和她能在一起幸福快乐,可一想到爷以后终究要娶妻的,太过宠爱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只他一个做下人的总不是按照主子的吩咐行事,总不是赶着回府去准备去了
茗园。
昨儿夜里沈黛四更醒来后就有点心绪不宁,后半夜几乎没有睡,一时想着崔彦和白行首赤.身相拥的模样;一时又想着萧策那个渣男在江宁查到了她为人外室的消息,正在京城四处散播,一些故人旧识分别对她以及父母、哥哥嗤之以鼻。
她心急难耐却又无可奈何,一个晚上气得脸上都长包了,这个萧家不就是想退亲吗,何必把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要不趁现在还没有什么流言,主动妥协把婚事给退了,让他们如意一次,就别去给她家抹黑了。
她在床上左思右想,很是赖了会儿才起,想着如此心浮气躁的自己,就先去庭院里打了一套拳,活动活动筋骨,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待思绪通了之后,她便去了书房开始写信,就在刚才练拳的过程中她已经决定了,既然自己有了把柄在人手中,她就只能认怂了,写信给萧策主动退婚,好堵住他的嘴不要到处给沈家抹黑,等她把父亲捞出来后,她就离开崔彦的身边,又有谁知道沈家里面这摊见不得光的事儿呢。
只她刚写到一半,红蝉就来禀报道:“娘子,外面有一个婆子和一个丫头求见,说是你在江宁的下人。”
沈黛一听立马就想到了李婆子和青桔,顿时心里一喜,就连忙放下笔:
“她们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娘子,别急,我让人马上将她们带到花厅。”
“好,好。”
沈黛算了下,从书房到花厅和从府外到花厅的距离差不多,于是她也急急的往花厅走去。
才到了花厅门口,还没跨入门槛,就见里面站着两个风尘仆仆的人,一个着兰褂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缠髻上还挽了个银簪子,打扮的很是郑重,可就精神头差了点,正是李婆子;一个青衫儿,梳着双丫髻,耳朵上也钉了个银坠子,正是一脸乖巧、可爱的青桔。
沈黛喜不自胜连忙喊道:“李麽麽,青桔,你们怎么过来了?”
两人见到沈黛也是十分兴奋道:“娘子,太好了,终于又见到你了。”
一段时日不见,几人都有点心潮澎湃,沈黛干脆让红蝉备了茶水、点心就在院子里的海棠花架下,三人围坐在一起磕唠起来。
见周围没有人,青桔才激动的快哭了道:“娘子,我好想你。“
又站起来展示了她身上的衣衫和饰品道:“娘子你看我们今儿这身衣裳如何,这是为了上京,李麽麽特地给我打的,她说我们平常土点就算了,来到汴京可不能给你丢脸了。“
沈黛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只得看着同样颇为郑重的李婆子道:“麽麽,有心了,也破费了。”
李婆子却很有斗志道:“这算啥,只要娘子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要老婆做啥都行。”
看她这很是想干一番事业的样子,沈黛只得无奈笑笑了,只她不好告诉她们这里只是她的暂避之所。
便找了个由头说些别的道:“你们怎么这时候过来?”
“是世子安排的,我们本前几日就该跟着王大人一起入京的,只我这一副老身体在路途上病了两日,便耽误了些行程。”
崔彦竟不知不觉将她们接到京城了,怎么都不跟她说声?
她正疑惑着,就见长橙端了个木质托盘从外面缓缓进来,见了她们几人就一脸含笑道:
“沈娘子现在该舒坦了吧,爷怕你在这里伺候的人不尽心,特地吩咐了王大人将李麽麽和青桔丫头接了过来,往后你在这里就更加随心了。”
沈黛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蓝蝶的事儿,崔彦想从那边接了她自己的人过来伺候,也是怪贴心的,只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每一个红颜知己都有这份心思。
一颗心要分开几瓣用,每天公务还那么繁忙,他竟也分的过来?
沈黛不以为意的轻嗤了声:“那还真是多谢世子大人思虑如此周全了。”
长橙瞬间觉得自己这个马屁像是拍到了马腿上,于是又连忙讪笑着将手中的托盘递出去道:
“看娘子今日气色不错,配这几款念珠颈饰必定更加光彩照人,爷特地让我拿过来给你的,你瞧瞧都是极罕见的物件儿,有价无市的。”
沈黛的目光移向托盘,看着上面两款念珠颈饰,一款是莲子的、一款是水晶的,莲子的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工艺做的,仿造的跟莲子一模一样,形状十分独特还带着点点清幽的莲香;一款是难得的粉色水晶,比婴儿的皮肤看起来还要粉嫩剔透,个头饱满、大小适宜。
是两款十分好看有特色的念珠,戴在身上肯定很好看,她甚是有点心动,只想到他今儿这一番行为多半是对昨儿不辞而别的补偿,心里又不是什么滋味。
为了给别的女人解围,而不得不破费送她两串念珠。
给她的是两款念珠颈饰,就是不知道给白行首的又是什么了?
这样想便觉得也没甚意思,只随手先放在一边道:“世子有心了。”
长橙瞧她这如此不上心的模样,有心想提点一句这都是先夫人的嫁妆,只想着自己这么说了也未必是好事,还是交给爷晚点来自己处理吧。
因此他便还是先走了,花架下又只剩下了她们三人。
对于两款念珠颈饰,沈黛不以为意,可李婆子和青桔看着却是惊奇不已,她们在江宁哪里看见过这么漂亮的莲子和水晶,不禁小心翼翼的抚摸着:
“娘子,真好看,世子对你真好。”
沈黛却是轻轻抚摸着青桔毛茸茸的脑袋,感叹道:
“真是个傻丫头,男人送点东西给你就是对你好了,他今儿送给你,并不代表以后也会送给你,他送给你的同时也会送给别人,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青桔却有点似懂非懂道:“可他若不喜欢你,当是送都不会送的。”
哎,沈黛只能在心里轻叹,难就难在这里,他可以送给你,也可以送给别人,他对你好,同时也对别人好,很多女人就停留在这一步了,只要他能对她好,她们就认了,哪怪他后面还对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人好呢。
可在沈黛这里这就行不通了,他如果对她好,就只能对她一个人,而且只想着永远对她一个人好才行。
所以她如果这样就被感动了,那才会是她一生不幸的开始呢。
“而且,世子还特地将我们接过来伺候你,就怕你在这过的不舒坦,他本来就真的对你很好,娘子很幸福呢。”
听着青桔还在自以为是的说着傻傻又天真的话,沈黛知道她跟一个古人说不通,只得止住了话题,打发她去膳房寻些水果来吃。
只一直在一旁默默静听的李婆子难得出声关心道:
“娘子,世子对你不好吗?”
她的语气认真,很是有点情真意切,她也是希望她能过得好的吧,这倒是勾起了她内心的一些子伤感,一直在这个陌生的朝代,虽然谈不上苦、谈不上累,可却没几个能说心里话的人。
朋友没有,亲人还在受苦。
这个园子的人虽然伺候她都很尽心,可终究是隔了一层,她们待她尽心只是因为崔彦,并不是因她自己。
在这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不敢全由着性子来,如今看到了李婆子,才有了几分矫情,竟觉得后背似乎有人可靠了,于是在这四下无人的当下,跟她说起话来,便也有了几分真情实感。
“麽麽,你觉得一个人既控制了你的经济大权,你想办点什么事都要经过他点头;又捏住了你家人的命脉,让你事事依着他,不能有一点点忤逆,这样也算对你好吗?”
空气一下子陷入了长长的沉默,活了大半辈子,李婆子岂听不懂她心中的委屈,只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有女百家求的官家小姐了,她们做人外室的,能做到如此已是极好了。
哎,难得她以前以为她愿意放下身段去卖卤味就是想开了呢,却没想到并没有,身上那官家小姐的傲骨还在着,她知道不能劝,只得感叹道:
“这都是命啊。”
从一开始她就是以外室的身份落入他的眼前,她又如何让他像待正头娘子一样尊重她呢。
“那我不信命。”沈黛始终注视着天空那自由自在云朵,像是想要把那一抹蔚蓝狠狠刻在心里。
两人都是面朝花架,背对着青石板路,自然没有看见早早就出现在她们身后一抹高大的身影。
崔彦一下衙之后,就连宰相大人提出的一起去一旁茶楼喝几盏的提议都没有理会,只一心急着回来想见她,怕她还在生昨儿的气,怕她夜里一个人没睡好,特地早早就把手头公务都处理完了,只等一下衙就匆匆往茗园赶,却不想竟被他听到了这么一场,触及心灵深处的对话。
他看着那两串被他珍而重之的念珠就随意的丢在案桌的一旁,又听着她满含心事的说着这样评价他的话,他那来时憧憬、激动的心思此刻却蜕变成了一片愁云雾霾,蒙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她心中他竟然是这样子的。
难道他对她还不好吗?
京中那么多养外室的老爷、少爷们,有哪一个像他这般尽心尽力,日夜为她伤神,他自认为自己做的已经无懈可击了,却没想到只得了这么一个评价。
他在她心里大概连个人都算不得吧,又何谈情谊。
生平第一次,他尝到了心被一寸寸撕开的滋味,比那胃烧的滋味难受千万倍。
她究竟想要什么?要他如何做他才会满意?
要他求着她回头看他一眼?求她把他放在心里?求她好好的待在他身边?
可他做不到,二十二年来还没人教会他如何低头。
他抚上一旁的海棠花枝,啪的一声就给折断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了——
作者有话说:是说的爆更一周吧,咋又写了这么多了
第59章 第 59 章 难舍(捉虫)
庭院里, 树枝折断的声音不小,还是被耳尖的沈黛听见了,她好奇的探头过去, 却只来得及瞧见崔彦高大的身影大步朝外而去。
她不禁心里一慌。
他是不是听到她的话了?
他是不是生气了?
他会不会再也不管父亲的案子了?
卑微如她, 害怕之前所有的努力即将前功尽弃, 硬是努力咽下心底刚刚升起的几分矫情心思, 匆匆喊住了他道:
“世子。”
崔彦坚定的步伐陡然就是一顿, 被搅碎的心似乎又重新拼凑了起来,似冉冉升起了一股隐秘的期待来。
她如果过来哄他, 求他留下来,他就当没听到刚才的话。
他缓缓转身锐利的长眸在她身上自上而下扫过, 那深深的瞳影从幽邃、沉晦逐渐清明, 最后停留在她忐忑、颤动的双睑上,审视久久。
却只看到她眼里的恐惧、纠结,她在怕他, 是怕他走了, 沈必礼的案子再也没人管了吧。
想到此他不禁发出一声轻嘲,嘲笑自己怎么就这么容易心软, 她只轻轻一个呼唤, 就能让他轻易推翻自己的决定。
他掐了掐虎口位置,让自己重新变得冷硬起来:
“你有何事?”
沈黛还停留在他那低低的一声轻嘲之中,他不知道他在嘲笑什么?
嘲笑自己口口声声在背后说着不屑于他的那些手段, 却又不得不像条哈巴狗样向他摇尾乞怜吗。
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像是受到了冒犯, 咽下心底的那口气,原本想好要如何低声下气哄他的话,就被她转个弯吞掉了,转而问道:
“是想请教世子, 可知道端阳公主的驸马是哪里人氏?”
崔彦忍不住又是一声冷嘲,幸亏自己几分理智尚在,不然还真以为她这份楚楚可怜之态是想求着他留下来呢。
不过再一思索他提的问题,眉头不禁又拧了起来,千防万防安驸马的事情还是被她知道了,想起她在江宁替顾娘子和李大郎伸冤的丰功伟绩,他很是有点担心她在京城天子脚下又干出什么事来,那到时候可不是像在江宁那般好收场了。
顿时表情也肃重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十分严厉道:
“安驸马的事情你别插手,事情闹大了,我也护不住你。”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了。
只剩沈黛还愣愣的站在风中,他果然一早就知道李安的事情,可李娘子是他的救命恩人啊,他竟然会瞒得这样紧,就当这事儿不曾听过一般。
大热的天,他忽觉得脚底有一股子寒气缓缓升了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他竟心机如此深,连她都不告诉,枉她日日与他同床共枕,交颈而眠,想想自己真的了解他吗?
想完,她冷哼一声就往书房去,像李安这样的负心汉、垃圾,他凭什么当驸马逍遥自在,留妻子、老娘、一双儿女在农家蹉跎,苦苦盼着他,她偏要写信,告诉李娘子李安考上状元、当驸马的事情,让她携带儿女上京来戳穿他的真面。
她取了一支散卓笔蘸了墨,半晌,却只眼睁睁的看着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染成一片黑迹,久久无法动笔。
假如她写了这封信,李娘子真的上京来戳穿了安驸马的真面目,那之后呢,端阳公主大方一点将她收回府邸做个妾室,孩子都变成了不太敞亮的庶子;不大方的话就会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再理想一点官家插手此事,申斥驸马不仁不义、罔顾人伦、愚弄皇室,命令驸马和公主和离,剥夺李安的功名再打个半死,判个充军流放,从此李娘子一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吗,可以想象回去之后的一地鸡毛,本就艰难的生活还要多个累赘,怕是还不如从来没有他这一号人物吧。
思虑良久,她终于丢了笔,无奈摊手靠在椅背上,这会儿她不得不相信崔彦是对的。
李娘子当作不知道这个事儿,就当作她那心心念念的郎君早已死在了青葱年少的美好岁月里,然后一家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最好的。
他竟又觉得崔彦的态度似是对的,只对他说话的语气过分凶了点。
也不知道他那会儿气势冲冲的又去了哪里?这个时候天就要黑了,他不是回府邸就是要过去白行首那歇息了吧。
只不管如何都与她无关了,她只带着青桔、小禾在胡椒苗圃转了一圈,就回去用之前做的茉莉花粉舒舒服服的敷了个面膜,早早歇下了。
昨儿没睡好,今儿要好好的补起来
天目低垂,霞光漫天。
崔彦今日早早就下衙了,这会儿晚膳都没食,长橙见他去而复返很是有点诧异:
“爷,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崔彦却是很不悦的斜了他一眼,让他不要多嘴。
得,长橙算是明白了,这位爷去哄媳妇结果搞砸了,又爱面子的不准自己问,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将那看乐子的心情都掩了去。
放平语调道:“爷,现在去哪里?”
现在去哪里?崔彦也在想,怎么自从带她上京后,每次只要他离得了茗园时,他就像似无家可归似的,自己心底深处什么时候竟已将那当作家了么。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的脑海就被他晃了出去。
有柴二陛下盯着,现在也不好去找陆绩那小子喝酒了,便只能沉沉靠在车壁上无奈道:
“回府吧。”
长橙才放下心来,他还真怕爷破罐子破摔,要去那白行首或者长宁侯世子那喝酒呢。
回府邸是最好的,身子保住了,而且沈娘子知道了也不会生气。
马车很快就到了国公府邸,就像以往很多时候一样,他还没有下马车,门头已经有人快速回府邸通风报信去了,不一会儿他刚过了月亮门,崔召身旁的人就将他请进了中堂。
伺候的麽麽刚打了帘子,他探头进去就看见殷氏和崔苗都在,崔召和殷氏高坐上首抚着茶盏,崔苗坐在殷氏的身旁吃着点心,一副要三司会审的模样。
他不禁勾了勾唇,大摇大摆的便坐在了崔苗的对面,也不说话,只接过丫鬟捧过来的茶细细嚼着。
看他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崔召竟有点发怵,想起上次在书房被他气得心口疼的场景,如今他也不敢硬碰硬了,免得在女儿面前失了做父亲的威严,只清了清嗓子道:
“听说你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
“嗯。”崔彦淡淡敲击着茶盏。
“你什么时候有这爱好了?”
崔彦才从茶盏中抬起头来,拿狭长的眉眼挑了挑他,他现在倒是怕他长歪了,以往的二十二年都干嘛去了。
“在江宁的时候,国公爷有何指教?”
崔召被他这态度气得瞪眼:“你赶紧将她处理了,还为了她舍了你妹妹的面子,你说这像话吗。”
崔彦的视线却在他和殷氏之间左右划过道:“国公府什么时候像过话吗?”
这话说的不仅是崔召蹬鼻子上脸,就连一旁的殷氏也臊红了脸,羞恼不堪,这事儿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早就抹平了,她也高坐国公夫人的宝座,出去外面交际谁不敬她三分。
只他这继子也是他的亲外甥,却从没停止过拿那件事儿说事,不分场合的就给她没脸。
泥人也有三分脾性,她不禁摆出了继母的威严来道:
“世子,即使不顾国公府的里子,对苗儿再没脸,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觉得是苗儿没教好,一个国公府的小娘子竟大庭广众之下跟那么个女子发生冲突,她回来后我已经好好教训她了。”
“只世子也该顾着些国公府的面子,世子这般身份的人又尚未娶亲,就公然养外室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况且就为了那么个女子,置自己的亲妹子于不顾,就不怕人说昏聩,这事儿若是传到纪家人眼中,你让我这边还如何去跟他们谈接下来的婚事?”
崔彦终于冷笑出声:“第一,说过很多遍,我母亲早在十八年前就没了;第二,纪家若是不愿意,那不正好如你所愿吗。”
别说他这嘴巴是真毒,话刚一出,崔召和殷氏就已经气得开始呼吸不畅了,不断地抚着胸口顺气,手指指着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崔彦却只觉得一阵畅快,内心郁气全都一扫而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又菜又要惹他,老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刚掀了帘子,却还听到崔苗追在他身后的哭骂声:
“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母亲的,她这些时日尽心尽力的往纪家跑,去撮合你的婚事的。”
他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只冷冷回头道:“崔苗,你哭起来的样子好丑。“
他是懂得如何戳她的肺管子,让她痛的。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再不似小时候那般可爱了。
是的,以前他见到她哭总还有几分怜惜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呢,是上次宴十汇报的她抢沈黛的念珠颈饰?还是她发现她越来越像那个讨厌的娘,小时候几分玉雪可爱的天真,也在那个女人日久月累的浸染下消失殆尽,变得矫揉造作又愚蠢不自知。
她如果想要做他的妹妹,就该好好收起那份小心思,坚定的站在他这边,不然他才不会认什么血脉亲情。
只他这一回头,又看见了崔召小心翼翼的将殷氏护在怀里轻哄的模样道:
“乖乖,你又不知道他那副臭脾气,又何必亲自出声和他呛上了,不是说了都交给我吗,我是他亲生父亲,他再混总不可能对我怎样的。”
那殷氏也是顺杆子往上爬,倒在他怀里哭道:“那还不是他上次在书房把你气病了,我才想着能帮你分担几分好,不然你这一把老骨头,什么时候没了,我该是多心疼。”
崔召心里自然十分感动,这么多年过去了殷氏还是这么体贴,特别是他病的这几日也就她日.日守着他,至于那个有跟没有一样的儿子什么时候关心过他,大概自己哪一天若是真没了,估计他都不会滴下一滴泪。
想到此,他不禁将殷氏又往怀里搂了搂:“还是乖乖心疼我。”
在一旁早已被崔彦骂得梨花带雨的崔苗,也是情感充沛,立马加入了他们道:
“爹爹,你还有我,我也心疼爹爹。”
崔召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女儿刚刚也为他被那臭脾气的儿子给数落了一通,他竟然生生给忽视了,仿似只要有殷氏在,他眼里就容不得他人,就连自己的女儿也不例外。
于是三人围在一起,互相安慰心疼着,场面看起来甚是温馨。
崔彦不屑的扯了扯嘴角,还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只是与他无关罢了。
这样的场景在亲眼见到母亲倒在那一汪血泊之中时,他便再也没有幻想过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想找个身世显赫、性格泼辣能镇住后宅的娘子的原因了。
他虽有本事能镇住这惺惺作态、又情感丰富的一家三口,只他一个大忙人哪分得出心思日.日跟他们拌这些没意义的嘴,何况他一个大男人整日耽于后宅又像是什么话。
所以后宅还是得有个女人,帮他把一切都打理好了。
最起码能让他疲惫一天回来后能有一口热饭,而不是逮着他就是一通挂面。
回到自己的的院子,大丫鬟春莺早得了信儿,料得他在正院必是没讨到好,眼看这个点,早已将屋子里燃了他常用的熏香,又备好了养胃的汤药,让小厨房做了好几样他平时爱吃的菜肴,端到了他的身前。
不知怎地,崔彦再回到他熟悉的宅院,竟多了一丝陌生之感,尝了尝小厨房做的几样他指点过的拿手菜,竟也不觉得那么对胃了,脑海里闪过的竟是沈黛给她洗手作羹汤,伺候他膳食的模样,也不是多么稀罕的菜肴,但经过她的手总能做得滋味十足,让他甚是愉悦。
想起那女子就想起她对着那婆子感叹出的那句话,想起她这般尽心伺候到底是藏了多少的曲意迎合和不情愿。
他便连吃膳食的心情都没有了,匆匆就丢了箸。
春莺怕他这会儿不吃,晚上会饿得胃疼,还是劝道:
“爷多少用点吧,听长橙说你这两日伤了胃,可不能再大意了。“
崔彦却摆了摆手,径直去了舆室沐浴去了。
只是到了晚上果然如春莺所说,他深深被胃痛给疼醒了,丫鬟上前燃了灯,他一看漏刻才过二更,便再没得睡下的心思了,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满脑子都在想她这会儿睡得好不好,是不是像长橙汇报的那样一晚上醒来几次,她若是醒来发现身畔没有他,会不会不经意间又梦魇了。
越想,她那夜里泛着红潮可怜兮兮的模样就越是清晰。
况且今儿下衙时又得了柴二陛下最新的指令,让他明儿一早就启程去趟洛阳,实地看看那边有没有适合改革的试点,这一去少不得要走访几天,再加上来回的路程,必是好几夜都碰不到她了。
总算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他便再也忍不得了,匆匆披了衣裳就唤了长橙套了车往茗园而去。
一路上心里都还有些急切,昨儿夜里因是在喝酒中度过,所以倒是没什么感觉,到了今儿自己一个人孤枕入眠,才觉那滋味他原是受不得的。
只苦了长橙,才刚入了睡,就被喊醒了,然后披星戴月的赶车去茗园,心里当然抱怨崔彦白天里不干正事,这半夜黑灯瞎火的又心急火燎的往那跑,他若是有骨气,最起码给他多撑过这一晚不行吗。
马车到了茗园,崔彦也没让人通传,自己一个人迎着月光,踏着微微忐忑的步伐就入了正屋。
四下均是漆黑一片,他寻着月晖推开了屋门,抬眼望去,幔帐之下只有个影影绰绰的小小人影,面朝着墙侧蜷缩着背,看起来安静又弱小。
他轻手轻脚脱了衣衫、鞋袜,就悄悄从外侧攀了上去,然后从她身后轻轻拥住了她,将她的背紧贴着自己的衣襟,一手紧紧勾住她的软腰,一手从她的颈间穿过,任她软软的脸颊枕着。
沈黛今儿虽然早早就上床入了睡,可是二更的棒子声一响她便被惊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然后就呈了个大字型摊在床上,呆呆望着雕木床顶想着事儿,想起她今儿下午与李婆子的话语。
她说崔彦控制了她的经济,这会再一想倒是有点冤枉她了,她之所以没有钱是因为她自己不能产生钱,而不能怪崔彦没有给她钱,又不是她本有钱被崔彦夺了去,她没有钱能怪的人只有她自己;至于第二点她说崔彦拿父亲的性命拿捏她,她左思右想都觉得没错。
当初不就是他拿父亲的性命逼她上京给他当外室么?后来虽然在她的请求下他答应了给父亲翻案,只他提供的计策虽然好,但是却是对他最有利的方案,实际上的压力都甩给了她,他倒是没吃什么亏,只不过到时候走下人情,将提高农产和胡椒食用价值方案呈上去而已。
总之,崔彦就真的只是把她当一个外室养着,她怎能对他抱有太多期待呢。
还是得自己有本事了才行,农学的事得抓紧了,明儿得催一催李大郎那边的进展了。
另外是经济这一块,如果她清楚明白崔彦给她花的每一笔钱都是要取得回报的,她又何必沾沾自喜呢。
该是出去搞钱的时候了,正好李婆子和青桔两个帮手也到了,汴京又到处是商机,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候。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脑子越想越清晰,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这熟悉的声音,她一听就知道是崔彦过来了。
他下午不是气走了,怎么这时候又不声不响的过来了,难道是被那白行首给轰出来了?
她越想越觉得烦的很,指不定身上还有别人的味道呢,就往她床上爬。
这个大渣男。
只她又没这个资本将人赶走,再怎么说父亲在岭南要指着他,平反的事儿最后也得他帮忙周旋着,她能将他轰出去吗。
“呵。”
她冷哼了口气,听那院外脚步声越走越近时,就赶紧背转过身,朝着墙那边,静静地装一只熟睡的鹌哥。
只当崔彦全身攀上床侧,身前衣襟贴上她的后背时,她还是忍不住浑身一僵,后背也像块坚硬的铁板死死抵住了他,似是拼命想把他身上属于别人的气息给挡住了。
这一点怪异、生硬,崔彦当然一下子就感觉出她没睡着了,平日她睡着时,全身软得不像话,都是任他摆弄各种姿势,哪像今天浑身像只刺猬。
怼得他胸.口疼,便一用力将她的两条胳膊掰过来面对着他道:
“抱着我,别装睡。”
沈黛被她气得叹了口气,还真是个霸道的无赖,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就连别人的身体他也要控制。
她就想背对着他好好休息会儿不行吗,不想抱被别的女人抱过的身体不行吗。
她的手虽然被他扣住了拦在了他的腰上,只她从心底里根本不愿接受他的身体,最后就只是僵硬的搭靠在上面,活像个憋着劲的木偶。
崔彦自是不满,又用力捉住了她的后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轻哄了句道:
“今儿是怎么了,可是在怨爷?”
若是她们是正常的恋爱关系,沈黛可能凶狠的将他踹到床下去,然后让他老老实实的将他与别的女子那点破事儿都交代清楚了,端看他如何辩解是不是能令她信服,势必让他给一个解释的,不然早早就一脚踹了,另寻新欢了。
只是他们之间终究不适合一些拈酸吃醋的话,说得多羁绊反而深了。
可她又真的很抗拒和人共侍一夫的,抗拒被别人用过的身体,只得找了个替换的理由道:
“我怕世子没洗澡就来了。”
崔彦却是在她颈窝低笑了一声:“爷上你的床榻,什么时候没干净过。”
说着就霸道的捉住了她的右手往身下探去。
沈黛就是一惊,拼命的挣扎着,她连他的上半身都嫌弃,何况是下半身,再往下她会觉得连她自己都脏了。
崔彦却不依,只始终拽紧了她的手,从中衣里面往下,故意虚晃了下,最后才停留在他的胃部,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低笑出声道:
“你想啥,为了来见你,爷胃还疼着,你给暖暖。”
沈黛想拒绝,可他的大掌还覆在她的手背上,紧贴在他的胃部,根本容不得她半分挪动。
沈黛小巧的鼻子在他身上反复嗅了嗅,倒是没有属于女子那股暧昧的脂粉味,猜测他应当不是从白行首那儿过来的,心里那种恶心、膈应之感才稍稍减弱了点。
只任由她覆着她的手背暖着他的胃部,只身体却还微微跟他保持着距离。
深夜的床帷里,时间点滴流逝,崔彦如钢铁般雄厚的大掌紧握着女子的柔夷盖在自己隐隐作痛的胃部,传来阵阵温暖的热意。
他觉得心里空的那一块才算补齐了。
只静止后,看着她明显抗拒他的模样,又想着她白日里评价他的那句话,以往她对他多是曲意逢迎、无可奈何,只现在她竟然连曲意逢迎都不屑对他做了吗?
他的心里多少是有点不得劲的,便也歇了碰她的心思,免得她又说他拿着她父亲的性命拿捏她,容不得她一丝丝忤逆。
那他就给她这一点点自由,他自己暂且忍着罢。
只又联想到什么,他又忍不住出声道:“你想不想写封信去岭南,我让人给你捎过去。”
只静谧的空气里,回答他的只有女子平缓、匀称的呼吸声。
他不禁抿唇苦笑,好不容易放低身段想做一回好人,却没得这个机会。
第60章 第 60 章 负气
因昨儿下晌就定了今儿要去洛阳调研的事儿, 于是天还微微暗着,烟霞色的软罗烟帘上才漫过一丝暗芒,崔彦便睁开了分外清明的双眼, 看着微微曲着身子特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的女子, 想起以往她都是像个树懒趴在他身上, 恨不得上下其手, 好不可爱, 如今却要避着他。
他的眼底瞬间蕴满了失落、不甘、失败,几种情绪层层递进。
虽然昨夜她就躺在他的身边, 小手被他大掌紧握着摁在了下.腹,可她那眼底明显藏不住的委屈、抗拒、怨怼, 都被他清晰的看在眼里, 他哪里还睡得着。
也没有强求她,还软下身段说些讨好她的话,只她却蹙着眉头睡着了。
到最后只剩他还静静的听着她的呼吸声, 数着时辰到天明。
他坐起了身, 准备穿衣,却还是忍不住掰过了她倒下一侧的头颅, 大拇指轻抚了抚她眉间的皱痕。
却不想沈黛即使在梦中防范意识也很强, 嘟哝一声,啪的一下就打落了他的手,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
崔彦一下子石化在当场, 心口剧烈起伏着, 恨不得立即将她生吞活剥了。
因为她嘟哝的那句竟是:“萧策不要。”
虽然她声音慵懒、细碎的如蚊蝇一样,还有点含糊不清,但他从小习武耳力惊人,竟一分不差的全都被他听清了。
他僵硬了半天, 垂落在床畔的掌心都在微微发着颤,她竟在躺在他的身侧时,睡梦中呼喊别的男人的名字。
这不下于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摁在地上踩,若说刚醒那会儿他还只对自己男人的魅力产生了一点点怀疑,此刻他只觉得自己都要被她玩废了,她怎可如此践踏他。
心底层层怒气呼啸而出,他根本控制不住的就钳住了她的下颚,深硬的将她掰过来面对着他。
指尖的力度一点点加重。
她白嫩泛着微红的小脸被他捏出一个向上的小鼓包,他却仍觉得不足,力道越来越大,直到她微微翕合着嘴唇,露出粉嫩的舌尖,痴痴的挣扎着。
她这才吃痛醒来,看见自己被催彦如此对待,眼角瞬间便泛出了红痕,低低蹙着眉,茫然、不解、委屈的哭诉道:
“世子,你干嘛。”
面对如此娇弱,浑身透着可怜兮兮的她,崔彦却根本狠不下心再欺负她,可让他厉声质问她,为何要在睡梦中呼唤别的男人的名字,他又觉得可笑。
这话本就没什么答案,更不可能有他想要的答案。
而且当这话问出口的时候,就只能说明他败的一塌涂地了。
骄傲如他,连拿他和萧策比较他都觉得是侮辱,更何况还是让自己承认他不如他。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层层情绪碾过喉间,最后只化为一句严厉的警告:
“既然答应了做我的外室,那就做好你外室的本分。”
说完,他狠狠的丢开了钳住她下颚的那只手,大长腿一跨,刷地就下了床,站在屏风前,微微伸开了手臂,眼神如鹰隼般锐利闪着危险的光芒,反复在她身上碾压,像是要把她一寸寸揉烂,让她乖得像是小绵羊,再也不能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
“起来,给我更衣。”
沈黛早被他一大早这莫名其妙的钳制、训诫气得小脸鼓鼓、眼睛红红,豆大的眼泪在眼底打着转,可内里的骨气却根本不允许她落下来,只死死憋着。
什么叫既然答应了做他的外室,就做好一个外室的本分,难道这些时日她处处委曲求全,贴心照顾还不够吗?
她难道什么时候还将自己当成正头娘子根他耍过小性子不成?就连他将那白行首养在了汴京,她问都没问一句。
就拿昨夜她虽然膈应他睡过别的女人,根本不想和他同床共枕,可她还是忍了下来,靠在他的身侧,还按照他的要求用小手帮他暖了胃。
她什么时候做了外室本分以外的事了。
他凭什么想掐就掐,想训就训,他有把她当成一个正常人去尊重吗,虽然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外室,但她也是二十一世纪红旗下长大的好女孩呀,她也渴望有人能平等的爱着她、疼惜她。
想起现代种种,平等、自由、恋爱都已离她而去了,心里越想越委屈,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滚落而下,也不穿鞋,赤着脚就从床上走了下来。
不就是更衣吗,她憋着一口气,拿起一旁的衣衫从后往他身上罩着。
又屈蹲在他身前给他扣着革带,倔强得一抽一泣道:
“世子,说的是,在我还是你外室的这段时间内,我会好好做一个玩意的,再不会惹你不快了。”
这话一出成功的将崔彦激怒了,他本还看着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心生不忍,又哭肿了眼睛,本想等她扣好革带就抱她到床上去。
却不想憋了这么久硬是给他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若是此刻他身前是随便哪个人,他保管一脚就踹远了。
可瞧着她,低垂眉眼,努力收住眼泪,装出一副乖巧、体贴的模样,他只觉得寒心、冷心、痛心。
他什么时候将她当一个玩物了,他有多么珍惜她,她都看不见吗,亲手伺候她穿衣、穿鞋,怕她痛总是低声哄她,不管在哪里看到好吃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全都送给她。
就连崔苗因为欺辱了她,他从此就厌了她。
怕她睡不好,在出远门之前特地过来看她,可她又是怎么回报他的呢。
如今她却说出这么一番伤人心的话来。
真是一片真心都喂了狗,她真的好样的,不仅践踏他的尊严,连他的真心都被她摒弃了。
他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气愤的府视着她,声音都在颤抖着:“你真是好样的。”
说完,也不等她系完革带,猛地一甩袖子就大步踹开了屋门。
沈黛只听到“砰”的一声响,他人就不见了,两扇门还在微微颤动着。
她的心也跟着微不可闻的颤了下。
自己虽觉委屈,这会儿他人走了,看着空旷还泛着黑的屋子,她反而静了下来,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她竟开始有点愤恨自己的软弱,不就是被人教训了吗,有什么好哭的。
这段时日她吃过多少苦,刚来在那一方小院子里每日吃着粟米稀饭,随时等着弹尽粮绝时,她没有哭;深夜驼着崔彦在渺无人烟的荒山狂奔了两百里,她都没有哭;大腿被磨出层层血迹一动就疼时,她都没有哭。
凭何为了这一点点委屈就泣不成声。
为什么只要在崔彦的面前她就总会收不住眼泪,也特别容易软弱,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坚韧、不挠的自己。
可他分明不是她的依靠呀。
她越是哭给他看,才越是会让他看轻了自己。
这边正屋的动静不小,膳房那边又早早给崔彦准备了出门的膳食、点心。
李婆子一向少眠,闻声,立马披了件衣裳就过来了,匍一进门,就见沈黛光着个脚坐在床上,上半身挺的直直的,眼神空旷而悲怆。
这模样看得李婆子就是一阵心疼,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摸了摸他发凉的手背道:
“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大早闹这么大的动静。”
沈黛也回握住了她的手,不着痕迹的撇嘴轻笑了下。
脚踹那么重,怕是早上这番动静之后,这园子里的人都知道她不受他待见了,也不知道心里会是个什么想法。
“不碍事,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一早上起来乱发脾气,我又没得罪他。”
李麽麽看她一副完全不明白什么状况的模样,她是过来人,很是有点担心道:
“人哪有无缘无故的脾气,世子下午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当时虽然还生着气,可半夜还是过来你这边,肯定是心里念着你的,娘子要不再想想,是不是什么地方没有考虑到惹他生气了也未必。”
沈黛却不以为意道:“我又没做错什么,我还反思上了,他怎么不去反思、反思,动不动发脾气吓死个人的。”
李婆子却难免叹气道:“一个,世子的身份摆在那里,二个,他是男子,我们做女子的难免要委屈些,况且两个人闹矛盾不好好沟通,两个人都负气,这症结永远打不开,这关系渐渐就僵了,远了的。”
沈黛也知道李婆子说的有道理,但凡崔彦是她正牌男友,她都会努力去解决他们之间的症结,消除隔阂,只崔彦和她只是为达成一定目的的短暂合作对象而已,而且他自己都说让她做好一个外室的本分,她又去操那劳什子的心干什么。
只她也不好拂掉李婆子的一片好意,只顺着她道:“知道了,麽麽,你先唤红蝉过来给我梳头发吧,我准备起床了,你们来了都没机会好好出去逛逛,趁今儿没事,我带你们去转转。”
李婆子也高兴,不管怎样想通了就好,便开心的出去找红蝉了。
一早上的好心情被崔彦毁了个殆尽,沈黛也没得再睡的心思了,趁难得在汴京唯一一次早起,她准备去樊楼食个早点,用美食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再带着李婆子和青桔在汴河商业街四处转转,三人也好参谋参谋在汴京能谋个什么生意,毕竟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崔彦给的,以他今早如此阴晴不定的做法,就怕他哪一天心情不好就给收回呢。
不妨趁她手头还有点资本,先用他给的钱生钱,如果后面他想收回的话,总不能无耻的将她自己生的这部分也收回去吧。
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他那人只脾气古怪了点、嘴巴毒了点,不管为官还是为民还是个挺正派的人,他倒是完全相信他不会多拿自己一分钱。
于是乎几人收拾完一番之后,沈黛就给自己备了个与烟罗色裙衫相配的素缎帷帽,跟红蝉打了声招呼,就套了马车直奔汴京第一豪华酒楼-樊楼。
只李婆子和青桔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繁华的酒楼,比她第一次看到时还要震惊,不禁微微张大了嘴巴,尤其是青桔年纪小更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道:
“这一共有几座大楼呀,好高,好高啊,我在江宁还从没见过这样豪华的酒楼。”
她这感叹的声音不小,吸引了不少当地人透过来的视线,一旁的小二立马笑脸过来解释道:“我们这楼,一共有五座大楼连在一起,每座楼都有三层,共有三十几米高呢,坐在三楼远眺,还可以看见皇宫里荡秋千的宫女呢。”
青桔更是激动的结巴了道:“宫、宫女呢,真厉害。”
沈黛却是看了眼那小二不着痕迹的瞥了下嘴,这小二还真是爱吹,大概是每一个来这樊楼的外地人都要被他吹嘘一遍吧,从此回到自己的家乡便有了跟左邻右舍、同僚朋友吹嘘的资本了。
怪不得这樊楼的名气即使过了千年仍然屹立不倒,被后世喜欢宋史、美食的人们推崇,这里面当有这小二的一份功劳呀!
三人直接要了一个格子间坐了下来,她们来的早,酒楼里面人还不是很多,小二贴心的很,特意引了她们去三楼和宫殿遥遥相对的位置,好满足青桔的好奇心。
沈黛不禁会心一笑,论樊楼这服务谈不上多特别,但是这细节处却是真的让顾客心里舒服极了,难怪生意能做到全国第一,还是细节处见真章了。
坐下来后,她也在思索着她们能做个什么生意呢,都说汴京遍地是黄金,可它已经这么繁华了,该有的都有了,衣食住行样样不缺,她又能有什么特别的,能比汴京这些世代相传或者头脑精明的商人要厉害的地方呢。
反正像这些米、面、粮、油、茶、盐、醋等这些大宗商品都是被朝廷控制的,她肯定是插不了手的。
“衣食住行”,“衣”这一块她可能审美品味还可以,但是让她做或者设计她是没这个能力的,青桔倒是学了一段时间刺绣,但是跟着汴京城里的专业绣娘相比那就太不够看了;“住”开客栈、脚店,别提她是更没戏,古往今来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开这种店铺肯定还是得有点关系的,她一个外来没身份的弱女子,谁认得她呀;“行”那马匹马车行这些,她就更没戏了,这马匹也是朝廷管控的,车行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开的。
所以最实际的她们就只能考虑“吃”这块了,但是吃这一块是很考验人的精力的和人手的,目前李婆婆和青桔都没有经验,而她还没有恢复自由身,且近段时间的重点肯定得放在为父亲翻案上。
所以注定了她们搞不了太复杂的餐饮,只能考虑”重资产轻运营“这块才比较实际,拿餐饮来说其实也可以解释为“重配方轻运营”,就是类似于现代奶茶店一样,流程、配方都固定好流水线作业,只许掌握了秘方,然后派个员工守着,员工哐哐出产品,老板哐哐进票子。
这么一想倒是点醒她了,她何不考虑在汴京城开个奶茶店,而且就开在那瓦舍旁边,她不信那许许多多的去瓦子里找乐子的人,路过门口的奶茶店,不顺手带一杯进去边看边喝或者边玩边喝的。
只后宋这“汤饮”之类的叫“饮子”,她记得上次和蓝蝶去逛的时候,就发现大街上有各式各样的饮子再买,而且还都很有特色味道还不错,她要做点什么才能跟他们区别开来呢。
这样想着,她觉得待会儿还得再去街市上调研一番才行,选址还在其次,首先是得选品,她得把她要卖的奶茶搞出来,而且是要那种能一炮打响的才行。
她这思忖间,店小二已经根据她们的要求给她们搭配了一桌子的美味,端看就有:
“桃形馒头、诸色包子、猪羊荷包、百味羹、三脆羹、乳炊羊,还有一款乳白色的饮品。”
看到那个用澄亮的琉璃杯装着的乳棕色透明饮品时,沈黛眼前就是一亮,这个怎么有点像是奶茶呢,还只是普通的煎茶汤呢,只煎茶汤不应用这么好看的杯子装才是。
要不怎么说这樊楼的伙计都不是普通人,那店小二只一瞧就看见了沈黛的兴趣,立马就解释道:
“这是煎茶汤,加入了羊奶、龙眼、酸梅等辅料的奶茶,酸甜可口、奶香四溢,娘子感兴趣可以先尝尝。”
沈黛毫不客气,立马就拿起一杯尝了尝,可这一尝,整个人都惊住了,这也太好喝了,并不比她在现代喝的差呀,只她才刚刚想好这一条发财之计,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这么好喝的奶茶,这让她怎么打得过,她后面这生意还怎么开呀!
“好喝,真乃精品也。”
小二也与有荣焉道:“娘子好眼光,这也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
原来是镇店之宝,沈黛刚刚还失落的心情才算好想了点,便追着问道:
“你们店还有别款奶茶吗?全都上来给我们品鉴、品鉴。”
“那不巧勒,我们店就这一款奶茶。”
沈黛微微蹙了蹙眉,像是看出他的疑惑,店小二又接着道:
"其实我们以前也推出过几款别的奶茶,但是反响都不太好,后面东家就让停了。“
原来如此,沈黛不差是瞬间和颜了悦色,她还以为他们跟现代一样有千百八种的饮品,而且每一款都这么好喝呢,只有一款还好,最起码她觉得发挥她的聪明才智,她还是能打一打的。
待到李婆子和青桔也喝了那奶茶后,也是震撼不已,沈黛就适时道:
“这汴京城好吃、好喝的遍地都是,特别是瓦舍那边的街市上,那一溜卖饮子的小贩,做的那叫一个好吃又有特色,待会再带你们去瞧瞧,给你们掌掌眼。”
青桔连忙拍手叫好,这在汴京的生活真是比江宁幸福太多了,她好想跟娘子一直都生活在汴京呀。
一旁李婆子看她如此模样,想起自己刚刚和她进来“土包子”的模样,顿时便一拍她的手道:
“你给我淡定点,不要一惊一乍的,看到什么多看看娘子是怎么做、怎么表现的,不要一下子就让人看出你是外地来的,让人给看扁了去,给娘子丢脸。”
青桔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才确实是有点夸张,如此经过李婆子提点,才赶紧点头道:
“麽麽说的是,我绝对不能比别的娘子的丫头表现差,给娘子丢脸了。”
看她们如此开心、谨慎的模样,沈黛真是有点逗乐了,得,还是得跟着自己适配的人一起玩才开心,上次跟着蓝蝶来就没这种感觉。
于是用完早膳后,又赶紧拉着她们在汴河周边晃了一圈,让她们感受了一番汴京的繁华,然后就带着她们往瓦子那边的餐饮一条街而去。
街市上,食饮铺、肉食铺、面点铺、甜品铺琳琅满目,比比皆是,候在门前的小贩的唱卖声、吆喝声不断,左看看右逛逛的男女老少更是把整条街围得水泄不通。
沈黛三人挤在人群中,将里面四处甜品铺子里面有特色的饮子都尝了个遍,三人一起选出了五款比较好喝的,沈黛就将这五款都打了包,准备拿到瓦子去边看杂剧边喝的,再品品里面有哪些特色食材。
正好店家提示他们还有外卖服务,沈黛也是惊着了,这还真是她始料未及的,后宋的商业竟已如此发达了,二十一世纪外卖行业兴起也就短短几年,咋咱后宋跑腿业务就已经如此普遍了。
她顿时大手一挥,又多买了十杯,让他快递到茗园给里面的婆子丫鬟们也尝尝。
只一旁的李婆子数了数人数,顿时便一脸严肃的道:“娘子,你少买了,世子的呢?”
沈黛他早上都发疯了,晚上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看着她仍然不为所动的样子,李婆子顿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便道:
“我说娘子,这夫妻之间吵架可不许冷着,总得有个人先低头,娘子未必还等着世子来给你赔不是不成?要我说你本就该先紧着给世子,哪有下人都有了世子却没有的道理;再则他昨日巴巴让长管事送来那珍贵的念珠,你可想好了用什么回礼?”
回礼?
沈黛像是一下子懵住了,确实,崔彦送过不少东西给她,不就是给她这个“宠物”逗逗趣的么,她可从没想过要平等的回他礼物,而且即使回了,他应当也是看不上的。
见她还是杵着,李婆子简直急了:
“虽说世子不一定在乎你的回礼,但你好歹做点吃食、绣个小荷包或者别的小玩意给他,也算是一片心意了,也能让他记着你个好。”
街市吵吵闹闹的,沈黛几乎只听见了“绣荷包”三个字,这个李婆子怎么到了汴京还是和江宁一样,始终执着于让她绣荷包了。
绣是不可能绣了,只看着李婆子仍然一副喋喋不休、滔滔不绝的模样,她真怕这耳朵要起茧了,便只得依了她道:
“那好吧,再加两杯给世子和长橙,这下你满意了吧。”
李婆子这才笑呵呵的去准备去了。
付完钱后,三人又去瓦子里看了一场杂剧,听了一节琵琶小说,天色就开始暗了下来,也是开心了一日,几人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只才从读书苑出来,沈黛竟眼尖的发现再往里面还有一个热闹的院落,围满了人,上面两个年轻女子在台上比试切磋,台下一群观众则不停的兴奋的叫着,纷纷出声支持自己看中的那一方获胜。
不一会儿上面两个女人就斗在了一起,身上衣服不少地方都被撕破了,只留了关键位置还保留着,但在这民风开放的后宋也算小漏春光了。
沈黛还想凑近了去细看,却不想一个闪身,那个白胖的女子就被那个黑瘦的女子给打趴下了,最后黑瘦女子获胜,那下面群众押中了那黑瘦女子获胜的,就一窝蜂的去找那老板兑换奖金去了。
沈黛才明白这原来也是一场合法赌博了,只不过还真是挺有意思的,这应该就是古代相扑吧。
只是遗憾今日来晚了些,只看了个尾声,赶下次她势必得也去赌上一赌,说不定她开奶茶店的本钱就有了——
作者有话说:是哪个宝贝默默给我推文了,从前天开始收藏都翻倍了,我还以为是自己勤奋获得的呢,
看了评论才知道自己愚昧无知,原是有人给推文了,宝贝,我爱你,你是无名英雄,是我的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