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染金, 夕照铺河,天渐浸成一抹昏黄。
几人尽兴归了家,刚到正屋洗漱了一番, 青桔正在帮她绞着头发, 红蝉就将多出的份时新奶茶端到她面前道:
“娘子, 这你先留着, 世子许是夜里又过来了, 到时候口渴了你好给他尝个鲜,说是你特意为他去外面采的, 他再有什么气也该消了。“
沈黛无奈抿唇微笑,早上这一场动静还真是不小, 下面人都怕她惹了崔彦不快吧, 只她也不会驳了她大丫头的面子,便道:
“知道了,我一会儿写个食材清单你, 你让府里采办明儿帮忙一起买回来, 我有用。”
红蝉自然应允,心里还在想着沈娘子应是听进去了她的话, 明儿就要研究好吃的讨好世子呢。
殊不知沈黛给的只是她在回程的马车上想的几款经典奶茶的配方, 她觉得她如果想赢过后宋那些精明的商人,就要做到独特、经典,那后世其实已经给她筛选出了易保存、大众接受度广的几款奶茶了。
沈黛来到书房写完港式丝袜奶茶、茉香奶绿、泰式红茶所需的几样食材后, 便交给了红蝉。
坐在书案前又想起了, 昨儿傍晚随便打发的一个小乞丐送到萧统制府邸的连着那块碎掉的定亲玉佩一起的那封信件,也不知道萧策那厮看了没,希望他还能做个人,不要再毁她的名声了。
就此收手, 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一想到京城遍地都是她在江宁为人外室的流言,她都焦虑的睡不着觉了,昨儿夜里又梦到了他去忠远伯府胡说八道一通,一旁的沈三娘还在偷着笑,她真的无语了,她答应他退婚行了吧,还请他高抬贵手。
不然等父亲的案子平反了,知道她这几年干的事儿,估计也会一口老血卡死自己,她也活得没甚脸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焦虑难耐,她晚上睡得总不安稳。
又是一夜,三更时候她就被棒子声惊醒了,闷了一头的细汗,嘴里似乎还嘟哝着“别传了、退婚了”,神识稍明往一旁床榻看去,却只有一片空旷的冰冷,她抬眸往案几上瞧去,那用竹筒包装精美的奶茶还完好无损的放在那儿。
崔彦他今夜没有来。
没来也好,她撇了撇嘴,压下了心底诸多烦闷,重新进入了梦乡。
翌日,她睡到自然醒,带着青桔、小禾刚在胡椒苗圃转了一圈,正准备去膳房捣鼓下奶茶,茗园的大门就从外被人急促的敲响了。
看着门外站着两个衣衫褴褛、面容枯败,宛如叫花子模样的一老一小,干涸的嗓音艰难说着“我们找沈娘子”的话,守门的马婆子根本不敢信,还是找来了红蝉辨认了一番,看如何处置。
红蝉也不敢擅自做主,她可不确定沈娘子以前的家世有没有一些这样的穷亲戚,自己何苦得罪,便来到膳房跟沈黛汇报了此事。
沈黛顿时便是一惊,正在处理食材的手指也在微微发着抖。
叫花子?不会是萧策那厮回信了吧?
可她根本没给他留地址,他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完了,完了,他若是能找到这儿,那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她为人外室的谣言。
她觉得自己是要将原主的这张脸丢尽了。
只这事儿躲也躲不掉,越躲可能反而会越糟,到时候流言满天飞的,更不好收场,她只得屏住了气,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净了净手就随着红蝉往大门处而去。
一路上心里都还在突突跳着,要是让萧策知道了他就住在这,往后也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崔彦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到时候可就热闹了,她也就惨了。
待到了门口,透过微微翕着的门缝,看见果然如叫花子般模样的两个人,沈黛的腿就像是灌了铅似的,微微抖着,视线在她两身上扫视了许久,才提了提气势道:
“你们找我有何事?”
谁知她话音刚落,两人就连忙哭得眼泪鼻子一把道:
“沈娘子,果然是你,我是李家村的大丫呀,你变得更漂亮了,我差点不敢认。”
这一下,沈黛的惊讶不差于刚才,这两个一脸黄黑糊糊,头发都乱成了马蜂窝的两人竟然是当初在李家村最是爱干净的李婆婆和大丫。
不过她惊讶归惊讶,但好歹心里稍安,只要不是萧策派人来的就好。
于是她连忙就拉住了两人的手道:“快进去,快进去,怎么弄成了这样,怪我眼拙,一时竟都没认出来。”
李婆婆有点讪讪的,想着有事相求,还得进去说,在门口让外人瞧着终是不好,便随着沈黛进去了,待到那大门一合上,她便立即激动的跪了下来道:
“沈娘子,我此次前来寻你是有一件不情之请,还请你务必帮帮我这个老婆子。”
沈黛哪敢受她的跪,连忙扶起了她,见她如此知道这事儿肯定对她十分重要,便郑重了语气道:
“婆婆,当年夜里我和我家郎君被你们所救,如今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来,但凡我能帮助的,绝不推迟,你也不要太心急了。”
李婆婆才拄着一个破旧的竹棍子,佝偻着背道:
“我想麻烦沈娘子帮忙代为照管大丫一段时日,我到时候回来接她,若是”说到这她停了半晌,又抹了一把眼泪,才坚定道:
“若是我没有回来接她,还请沈娘子以后就收留了她,将她留下来当作一个丫鬟使。”
还没等沈黛惊诧不已,大丫最先受不住一把就抱住了李婆婆,拼命的哭喊道:
“奶奶,你带我一起去,我不要留在这里,我死也要跟你在一块。”
沈黛一听这个事儿好像有点严重,李婆婆好像是准备好了一心寻死,大丫就是她在临终托孤,她虽然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着两人抱头痛哭的模样,也红了红眼睛道:
“婆婆,咱们有事也要先填饱肚子,我看大丫应该也几日没进食了吧,先让孩子吃饱再说,咱们再商讨,也未必没有别的出路。”
李婆婆看着大丫死活不松手的模样才依,于是红蝉便带着两人先去用了饭又好好梳洗了一番。
几人才坐在花厅里,听着李婆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述说着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却原来一切都是因李安而起。
虽然她当时终止了写信告诉李娘子李安中状元当驸马的想法,但是这事儿终是被在京里见过李安的乡亲们告诉了她,于是她便带着一双儿女长途奔涉来到了京城,准备和李安相认,还想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她为他考虑的很全面,没有直接去公主府门口或者大庭广众之下去闹,而是找了个人悄悄给李安带了信,两人约在城外的十里亭相见,原以为是一家四口好不容易相聚的温馨画面,却不想李安丧心病狂到令人发紫,当听到李娘子说让他跟她回家时,他整个人都疯魔了,直接伸出了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而且力道越来越大,没有一丝的心软,直到她满脸胀红,双眼翻滚着断了气。
一旁的小郎见他欺负母亲,一直在他腿边哭着捶打他,他也没有放过,直接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就提了起来,然后力道慢慢缩紧,拼命的勒住了他的喉管,将他也直接掐死了。
他似是还听到了那小郎断气时糯糯的叫着:“爹爹,爹爹。”
可他哪里还会在乎,孩子么,他和公主可以再生,一出生就是天潢贵胄,那两个蠢娃娃没了就没了。
一想是两个,他很快就扫向一旁,却根本不见大丫的身影。
他害怕大丫将他今日的事情给捅出去了,于是命人四处搜寻着大丫的身影,就连城门口都安插了他的人,一看到大丫就格杀勿论。
大丫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肚子痛,去一旁的草丛解决了下,就见到了父亲亲手掐死了弟弟的那一幕。
明明弟弟从小到大都最崇拜他这个会读书的爹爹,一直将他视为偶像,小小年纪每天却鸡鸣即起,三更才睡的做学问,就是想跟爹爹一样是个读书厉害的男子汉,想让他的父亲以他为荣,却没想到好不容易见到心心念念的父亲。
他却只想着致他于死地。
她永远忘不了,弟弟死前还用那孺慕的眼神,轻轻唤着”爹爹”的那一幕。
那是她看着长大的聪明、懂事、孝顺的好弟弟呀,就这样被那个禽兽父亲亲手掐死了。
又看着已经倒在一旁的母亲,大丫身上早已没了一丝的血色,全身冰冷之后升级成一股报仇的热血,她要活着走出来,她要让全世界的人见到他的真面目,她要让他这个杀子杀妻的畜生受到应有的惩罚。
一路上她扮成乞丐,啃树皮、睡破庙跟狗抢饭吃,手掌、脚心早就磨的不成样,全身没有一块好肉,才回到了李家村,
再之后她和李婆婆便再次来到了汴京,此次李婆子是要过去跟自己生出来的畜生同归于尽的。
李婆婆说完之后,大丫早已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拼命的握紧了拳头,却一滴眼泪也没掉道:
“他根本就不知道弟弟为了见他,拼命背了多少诗词,小书包里面准备了多少文章,就是为了能在他面前得一句夸奖,他却”
“他也不知道母亲熬了几个通宵给他做的几身新衣裳、还有全家省吃节约给他留出来的盘缠,都在包袱里还没拿出来,他却”
她浑身颤抖,眼睛铮圆道:“他根本不配做个人,我要亲手杀了他。”
沈黛听完后早已泪流满面,她还记得那日傍晚时分,朱雀大街上,端阳公主和安驸马共乘一骑的美丽画面,那时候她怎么会想到那样面如冠玉、芝兰玉树的郎君竟是个“中山狼”,都说虎毒不食子,他竟是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如果换作她是大丫,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手刃自己的亲生父亲,好让他早死早投胎,投到那畜生道去。
哦,他连畜生道都不配,他该去无间地狱。
可让李婆子和大丫就这样去,无异于是去送死,她们老的老、小的小是怎么可能斗得过心狠手辣的李安。
沈黛左思右想,都觉得不能让两人就这么鲁莽的去了,不然她很可能会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只她一向咸鱼,又基本都是拘于内宅,对那些王孙贵胄之间的事情不甚了解。
且又记得崔彦临走前一日的警告,让她不要轻易插手安驸马的事情,他这人并非不知好歹、忘恩负义之人,能说出这句话肯定有他的思虑在里面,所以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这李娘子一家认真算起来其实算是他的救命恩人,现在这个情况,如果他们不出手,就是眼睁睁的看着李婆婆和大丫去送死,她不知道崔彦有没有办法,但是也总得问一问他。
想到此,她便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对她们道:
“现在这个节骨眼,你们去的话也是送死,我那郎君在外面还有点路子,不如你们暂且等上两日,我遣人去问问他,看看他那边有没有得办法,总不至于为了那样一个人再丢了自己的命。”
李婆子见自己实在摆脱不了大丫,也怕老李家从此绝了后,就厚着脸皮在茗园暂且住了下来。
只沈黛这也犯难了,她这平日一贯是崔彦主动找她,她还从没想过自己有要主动找他的那一日,这眼看着有急事了,却不知该如何寻他。
又想着那一日早上他那脾气确实大了,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以往他再气,晚上还是会悄摸摸的过来寻她,但是昨日夜里他却没来,她不敢保证今晚他还会不会来,但是李婆婆这事儿又不能等,他如果一直不来,她们不是完全没辙么。
于是她反复想了想,还是得写封信递给他,好让他早知道这个事儿,看他有没有好的建议,不然耽误了可是两条人命了。
她去了书房拿起散卓笔蘸了墨开心写信,只这信第一句就难倒她了,他们之间应该算是还在怄着气,她现在写信请人家帮忙,少不得该先服个软说说好话了。
很是做了一番自己的思想工作后,还是不想一开始就服软,只开篇先将李娘子一家的情况写明白了,问他可有办法?
末尾处才厚着脸皮写道:
“前事我之过,辗转难安,日思君影,夜梦君言,特书此信赔罪,望君解怀,速归相见。”
希望他看到最后能够稍稍释怀,给李婆婆和大丫指一条明路了,那她也不算胡言,而是算功德一件了。
她写完信,再通读了一遍,觉得自己这姿态已经放得很低了,崔彦如果有心,应当夜里就会过来同她相商。
信很快就让红蝉托人送到了国公府邸。
沈黛便从晚膳后就开始等待了,连奶茶都不想研究了,就一直坐在海棠花架下等着崔彦。
摇椅背对着入口的位置,在夕阳微风中上下轻晃着,她怕错过了崔彦的身影,一直不停的回头朝路口张望着,可是等到天都黑了下来,虫鸣也开始响起,依然没有看到崔彦的身影。
她越等越焦虑,多么希望一回头就看见他像上次一样从背后悄悄将她打横抱起了,再一起说些私话。
可是频频回首,频频失望。
最后也只能在这样的情绪中入了睡,却还幻想着他会不会在夜里悄摸摸的过来,总是睡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一次,往床畔一摸,却什么都没摸到。
如此情形过了两日,她也煎熬的憔悴不堪了,却连崔彦个人影都没有,更别提回信了。
看着李婆子几次路过她的院落,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知道她心急如焚,却也不好崔她,只焦急屡屡张望,等待她的回复。
直到过了第三日,依然没见到崔彦的身影,她才不得不相信,崔彦是厌恶了她,连带着李娘子一家的事儿也不想管了。
感觉心里堵的慌,她狠狠呼了一口气。
不想探究崔彦的想法,眼下只能靠她自己解决李婆婆的问题了,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劝她们留下来也只留得住一时,留不住一世。
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她将自己憋在书房里半日,沉沉的靠在玫瑰椅子上,将帕子蒙住了整个脸,就不停的在脑海里搜寻着历史上有没有这样的事,当时是怎么处理的。
这么一想,还真让她找到了方法,再出来时,她的神情已变得坚毅了许多。
让人请了李婆婆和大丫过来道:
“我有一法可以诊治李安,让他付出代价,而你们也不用以命相搏,不知你们可愿一试?”
李婆婆听后就是一阵激动,连忙道:
“娘子请讲,如果当真有此法,婆婆肯定愿意试的。”
沈黛才缓缓道:“后宋以孝治天下,不孝是‘十恶之一’的罪名,李安薄待妻子、儿女无人能置喙,但是他若是对你不孝,比如不赡养你、不认你,这些都是大罪,是可以被剥夺功名并处以绞刑的。”
李婆婆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我是不是要去官府状告李安不孝,让他被判杀头。”
沈黛却顿了顿道:“恐怕去官府还不一定行,京城这些官当久了谁敢轻易得罪端阳公主,你直接去宣德门敲击登闻鼓,状告当今状元不孝不悌,直达天听,官家会给你做主的。”
沈黛虽然说的笃定,可是心里也没底,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这事如果闹到官家面前,少不得李婆婆和大丫还有条命在,至于李安究竟下场如何一时恐怕还说不清,
李婆婆却像是看到了希望,立马就整了整自己衣衫,又捋了捋两鬓的白发道:
“好,多谢沈娘子大恩,婆婆这就去了。”
沈黛看着她拄着竹棍佝偻、瘦弱的背影,一圈一拐的消失在屋角,心瞬间就纠了起来,忍不住眼泪浸满了眼眶,看着一旁惴惴不安的大丫,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安慰道:
“大丫,别担心,会没事的。”
大丫才回握住了她的手,强忍了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嗯,会没事。”
只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案子会进展的这么快。
许是柴二陛下登基之后的第一桩“登闻鼓案”,随着那一抱宽的白皮红鼓发出有力的“咚咚”声,登闻鼓院马上受理了此案,将李婆婆带了上去,又详细的记述了她所状告事项。
书吏本看她一个老婆婆以为也就芝麻点的事儿,却没想到她一开口竟然直接状告当今状元郎、端阳公主的驸马,这可关系到皇家辛秘,他可不敢论断,立刻拿了案卷就去向掌院大人请示。
掌院大人也是干了十几年的清水衙门,一向闲散惯了,整日点卯就是喝茶看美人图,常常还没下衙人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只怪这邓鼓院就没啥他能发挥的空间,不想今日竟破天荒的来了一桩,本想撸起袖子加油干一场,年底也好冲个业绩,给家里添几个像样的年夜菜。
哪里想到他喜滋滋的等下属过来汇报,却是这样一桩惊天大案,差点被吓得屁滚尿流。
他一个小小七品芝麻官,公主可是他能得罪的。
完了,今年不说冲业绩,这乌纱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一个不慎年夜饭可能都要变成牢饭了。
为了不吃牢饭,他谨之又谨,慎之又慎,将那案卷反复检查了没有什么疏漏的,才马不停蹄的进了宫门,求见柴二陛下。
柴二陛下正坐在御案前,看着福建巡城御史上奏的安驸马去市舶司后吃拿卡要,向商户收受巨额财务,并给予海商特殊关照后拿干股分成的一系列事后,顿时气得青筋暴起,直接将那奏折狠狠地掷了出去。
在紫宸殿里走来走去,因着端阳的关系,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安驸马,毕竟惩处了他多少会伤了端阳的脸面,可让他不管他的事儿,让他继续在福建胡作非为,他又办不到。
他正愁得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却不想登闻鼓院掌院大人直接又给他添了这么一桩闻所未闻、世间罕见的冤案,那个李安竟禽兽到如此地步,妻子儿女在他手中不如猫狗,亲生母亲都不闻不问,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如何考上状元的,端阳聪明一世怎么就眼瞎的看中了这么人面兽心的豺狼。
浩瀚后宋,以孝治天下,岂能允许此等渣滓污染、荼毒,破他泱泱大国之风。
想到此,他便觉得再没有顾忌端阳的必要,立刻就给了旨意,即刻剥夺李安状元功名、判处绞刑。
由于此案性质太过恶劣、影响太过惊世骇俗,柴二陛下没让李安久活,第二天就将其在菜市口绞了刑。
当端阳郡主从洛阳赏玩回来后,匆匆赶到刑场,却只来得及看见李安冰冷的尸体,
他穿着囚衣、披散着头发,浑身冰冷的没有一丝的生气,微风一吹卷起他几缕尾发,露出他灰败的面颊,看在端阳的眼中,还是那么的英俊,风流倜傥的让她每每见到都为之情动。
她是真的不知道他已经娶妻生子了,这个傻瓜,为什么不告诉她,是她平常对他太坏了吗?不敢有一丝的忤逆她,只能用这么愚蠢的办法自行解决,最后反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他如果选择告诉她,她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最起码不会要了他的命。
她拖起他的尸体一步步上了马车,抚摸着他的眉眼低语着: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选择背妻弃子的,是我平时对你太过严苛了,才导致你这么怕我。”
“傻瓜,我们曾经那么幸福,你怎么就能这样丢下我呢。”
她刚将他的尸体摆放好,车壁就从外面被人敲响了两下,沉稳的男声低低的响起:
“皇姐,节哀。”
是宁王的声音。
她冷笑一声,对这个笑面虎的弟弟,她一向不屑于应付,从小他就没少在背后做一下背刺她和柴二的事情,此时来装同情,谁知道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而且她现在悲恸难抑,根本没心情理会他,只道:
“我的事,就不劳皇弟费心了。”
说着,催着车夫就往前头,而宁王却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而是执着一柄玉扇轻轻挑起了车帘子道:
“皇姐就不想是何人挑动着那李婆子亲自状告自己的儿子不孝的?”
“好好的官府不去,还一下子就去敲了登闻鼓。”
端阳的神色瞬间就是一凛,全身戾气横生,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了几许急切,他才淡淡在她耳边絮语了一番。
端阳握拳的手瞬间就青筋暴起,啪的一下,就抽出了马车顶的皮鞭,狠狠一抽马背道:
“走,去找那外室。”——
作者有话说:下章就要见面啦
第62章 第 62 章 庆幸
朱雀大街之上, 象征皇家威仪的华盖四轮马车风驰电掣般闪过,端阳公主红衣黑发站在车头,手执皮鞭, 神情悲愤而张扬, 犹如玉面罗刹。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他记得春日里驸马会把园子里盛开的第一支鲜花摘下来喜滋滋的插在她的发梢;夏日里也会在她午睡时坐在她床头耐心的给她打着扇子;也会在秋日里一步步的背着她爬上万岁山登高赏叶;更会在冬日夜里怕她冷把她冰冷的脚丫搂在怀里捂着。
只那时候她看不懂他小心翼翼的呵护, 对他这样的行为多有嫌弃, 嫌弃他就会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讨女孩子欢心, 还动不动就拿脚踹他,他却顺势就在地上滚好几个圈来逗她开心。
可一想到以后再也没人为她做这些, 她的心底就悠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悲恸。
她很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对过他。
想起那次她与他一同去老君山赏雪时,就因为他多看了一个没带帷帽的美丽少女一眼, 她就一脚将他踹进了雪地里, 让他在寒风冷雪中苦苦跪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冻成一座雕塑,晕倒在地, 才罢休。
也是那一次之后, 他再也不敢忤逆她,对她比之前更加恭谨、小心, 伺候的愈是体贴。
当时她还很是自得, 那时候她秉持的理念就是,男人就是要打,不打就不乖, 却没想到最后竟间接造成了这么一出悲剧来。
她很后悔没有将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他, 还有那从未宣之于口的爱意,她将自己塑造成高高在上主宰他的神明,让他恐惧、挣扎以至于跌入万丈深渊。
可时光不能从来,他也再不能回到她的身边, 本来如果没有敲那登闻鼓,她是有时间赶回来救下他的。
只是一切就这么巧,真遗憾。
可那个在背地里阴恻恻挑着那婆子去敲登闻鼓的人,她却不会放过。
什时候?又是哪根葱?竟敢管她端阳公主府的事了?
越想她身上的戾气愈重,待马车到了宁王给的那个地点,唰的下,就跳了下去,长鞭一甩,接着一脚就踹开了那扇红漆漆的大门
另一边,崔彦在洛阳公干,调研完选定的几个改革试点地区后,因着洛阳作为后宋的陪都,又称为西京,另有一套完备的政权体系,他难得过去一趟,柴二陛下便委托了他将西京的几个衙门、御史台、国子监都调研了遍。
是以,连续忙了五日都是脚不沾地的,白日里陪着属官或者路官调研的时候,活儿都忙不完,根本抽不开神去想写别的,可到了夜里他便觉得心空的很,时常辗转难眠。
常常想起离开前一夜的场景,他跟她说的那些伤人的话,他对她的粗暴无礼,她红红的眼睛和垂头缄默委屈的模样,总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害怕她会生自己的气,从此边远着他了。
可转念一想又是她明显的抗拒、她那不知所谓的梦呓,都深深刺痛了他,便又硬了心肠不去想她,不去听暗卫汇报她的信息。
就如他所说,让她做好一个外室的本分,他自己也当以身作则,做好一个宣国公世子的本分,不该添杂过多的感情才是。
于是到了第六日早晨,一行人才收拾了行礼往回赶。
崔彦一身黑衣锦袍,骑着高头大马,跑在最前面,待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却遇到了官兵在搜检西夏细作,不少挑着担子的老百姓或者乘着马车的贵人都纷纷卸了担子或者下车来接受官兵的盘检。
“吁”的一声,黑色骏马勒紧了马蹄,稳稳的停在了城门口,不一会儿就有一路官兵朝他们走了过来。
当前一人一身玄色铠甲,身姿挺拔,朝他拱了拱手道:
“崔大人,圣上所托,多有得罪。”
来人正是才归京不久的萧策,说着他便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崔彦知道搜寻刺客是大事,一行人很快就下了马,配合着官兵的搜捡,只他们这几人都是柴二陛下精挑细选的改革小组的成员,出身早被筛查了千八百遍的,且又是跟着他从西京回来的,自然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萧策见手下分检的队长朝他点头,便知道几人无甚问题,正准备示意他们放行,可转念一想他与崔彦在江宁一案上也算有些“文武配合”的交情,便想把在来时路上的看见的消息告诉他道:
“崔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只崔彦的脸色早在见到他时就黑成了碳灰,想着他竟是那女子名义上的未婚夫,且还被那女子在梦中念叨着,内心的嫉妒不禁肆意滋生,这表现在脸上就分外明显,随便找哪一个陌生人来看,都似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生死大仇了。
然而萧策一个武将,整日与一些棍棒或是大老粗打交道,哪里看出他的心事,还只是以为他堂堂三司史、宣国公世子被喊下马检查而不太高兴而已。
“萧将军,有话不妨直说,本官还急着回宫给官家汇报公务。”
他不知道这个萧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他们搜检出了什么问题,大可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他也不需他单独给他开什么小灶,套一些莫须有的交情,且他坚信他们这一群人是不可能有问题的。
萧策莫名其妙被他呛了下,想的却是这个崔大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一身正气,竟担心他看顾他的情面上徇私。
只他现在要说的分明与公务无关,且听他说正准备急速入宫,想是还没听说那件事,只也是他自己不愿意借一步说话,那也别怪他大嘴巴了,便秉着公事般的声量道:
“崔大人可知今日安驸马被绞刑的事儿?”
崔彦倒是不知道这个节骨眼,萧策竟然找他聊起这事儿来,顿时只不耐烦的点了点头,端看他后面还有何话说,却不想萧策接着道:
“我刚在朱雀大街,见端阳公主敛了驸马的尸身,一路甩着鞭子,说是要去寻你的外室算账。”
话音刚落,崔彦全身都抑制不住的颤抖了下,安驸马被绞刑及犯的那些事儿,他虽在洛阳但却门儿清,只他当时只为他掐死的妻儿感慨,他早料到安驸马不可能会认李家村的妻儿,但是没想到他竟能狠心的亲手杀了妻儿。
柴二陛下判他绞刑时,他正在西京的几个村里跟里长们说话,当时便顺嘴说给大家听了,所有人都是义愤填膺的说了一句“活该“。
他以为这事也算善恶终有报的谢幕戏了,却没想到这事儿还跟她有关,他不知道她在这中间又干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临走时不还特意交代了她千万不要碰安驸马的事情吗?
她怎么就是那么不听话呢,她还以为是在江宁吗?
端阳公主可不是个好惹的,安驸马虽然不是个东西,在外面惯是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可在端阳公主面前却跟个忠心的老仆差不多,把她照顾的妥妥帖帖,又生了一副好相貌惯会讨她开心的,这几年端阳公主那朵霸王花硬是被他养成了一朵娇花。
外人可能都会看不起驸马,但却无法反驳他是真心疼公主的。
所以柴二陛下虽早将驸马看了个透,但是看在他尽心尽力、全心全意照顾端阳的份上,还是愿意给他机会,让他去福建施展。
只是他也没料到这份全心全意,是建立在杀子杀妻弃母的基础上之上罢了。
安驸马该死,端阳公主可能不会去宫里找柴二陛下算账,因为登闻鼓一敲响,这样惊世骇俗的大案一呈上去,柴二陛下作为一国之君就不可能不这样做,不然天理、枉法、人伦何在,后宋立国之本何在。
但是如果是有人在背后揣度着将驸马这个案子递到了登闻鼓院,导致端阳公主毫无周旋和缓的余地,那这个人在端阳眼中才该死。
这些年他和端阳打过交道不少,都是从小陪着柴二陛下一起长大的人,他真是太了解她了。
如果去击登闻鼓的主意是她出的,他真的无法判断,端阳公主在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以她霸道的性格,可能一鞭子就会要了她的命吧。
她那么娇弱,她只要轻轻碰一下就喊疼,晚上那事儿的时候他都没怎么着她,她身上都会青紫一片。
他不敢想象端阳公主那一鞭子下去,她会疼成什么样,会哭成什么样。
一想到她喊疼喊哭的画面,他的心中就抑制不住的战栗,慌乱不堪,他一挥袖子擦去额上不知何时已渗满的细汗,然后长腿一跨就登上了马背。
只听见“铮”的一声就猛地冲出了城门。
余留下一沓的灰尘给在场目瞪口呆的众人,待吃了一鼻子灰才反应过来。
这崔大人果然如传闻般极其宠爱那外室呀,这皇差还没交办呢,就急不可耐的去端阳公主鞭下救人去了,只那端阳公主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崔大人如此身家、地位,为了个外室跟她对上,实属不值当呀!
这些议论声,崔彦自然听不见,他早已冲出了百米外,不过一眨眼就入了朱雀大街。
马儿像是不要命的在朱雀大街上狂奔着,他浑身只有一个声音就是要早点赶到,一定要在端阳公主下手前救下她。
他没办法想象以后没有她的日子,他该怎么过,下衙了该去哪?夜里没有她柔软的身段,他又如何安眠?犯难的时候没有她陪着说话,他的人生该有多孤寂。
他真的很是后悔,后悔自己离开那个清晨,为何要跟她说那些戳人心管子的话,又为何要看着她哭还无动于衷,她只不过是心里有着别人,可那又怎么样呢,她的人是一直在他身边的呀。
只要她还愿意待在他的身边,他就不会再去计较她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他会好好对她,好好呵护她,将她好好娇养着。‘
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还活着的基础上。
只要她还活着,不管变成什么样的她,他都愿意接受她,只要还活着、活着。
他泛白的嘴唇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到最后握着缰绳的手都在发着抖。
直到一路以不要命的速度奔到茗园时,都来不及观察一下周围的形势,也等不及喊人开门,将那缰绳一丢,就径直踹开了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偶有几个洒扫的婆子、丫鬟,见他破门而入后,一脸灰败、浑身的煞气,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都吓得瑟瑟发抖,只敢专注着手头上的事,看都不敢看他。
她们愈是低头躲闪的神色,他便愈是恐慌,心像是一下子掉到了谷底,不会是那端阳已经将人给处理干净了吧,不然这院子怎么会这么安静。
如果端阳还在这里,怎么听不见打人声、鞭子声,难道他来晚了?
他根本不敢面对这样的结局,大脑早已空白一片,只机械的往前走着,不管如何,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了,他总要亲眼见一见她的。
却不知为何步履越来越蹒跚,到最后身上的血液也开始倒流,待走到正屋门前时,又听见那李婆子和青桔围在那海棠花架下低低的抽泣着。
她们在哭什么?是因为她出事了吗?
一下子他的心像是从悬崖极速下坠,砸出了一片深潭,脑海也一片轰鸣,根本听不见李婆子和青桔后面喊他的声音。
全身血液控制不住的上涌,还没推开屋门,便呕出一阵血来,他抚住了心口向一侧晃动,差点摔倒在地。
李婆子和青桔一惊,世子不会受了伤吧,于是连忙上前扶住了他道:
“世子,你怎么了?”
崔彦根本听不见,也发不出声音,只那带血的嘴角向前怒着,表示他想进去,想进去看一看,里面的人还好么。
李婆子,不明所以,但观他这个样子,怕是受了什么内伤,得赶紧扶进去休养一番才行,正准备用力将人扶到屋里去,就见那两扇雕花木门从里面被人给推开了。
沈黛正搭配好了几款奶茶配方所需的材料和剂量,正准备去膳房烧炉子准备起来,就见门口崔彦一副快要死掉的模样,嘴角还淌着血,被李婆子和青桔一左一右架着。
她一下也吓住了,难道这几日不见,他是受伤了吗?竟伤得这么严重,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她正准备询问下,刚出了个声:“世子”
只这话还没说完,就见崔彦一个箭步上前,急不可耐的直奔她的方向而来,那表情震惊、恍然、甚至还有点可怖。
沈黛这下才是真正被吓住了,他这带着伤也要急奔过来寻她,不会是来找她算账的吧,他知道她给李婆婆出主意去敲登闻鼓的事情了?
所以,他是来找她算账的?这是要打她了吗?
她浑身一个恐惧就想往后退,就见他竟被脚下那才一巴掌高的阶梯绊了下,然后就一个斜扑,直挺挺的压在了她的身上。
这崔彦一米八的大高个,最起码也有七八十公斤的模样,浑身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她瞬间就有一种踹不过来气的感觉,想往后退,又怕他一下子跌倒在地,等他再起来教训她就更严重了。
只得勉力用弱小的身板支撑着,低低的唤了声:“世子。”
这一声娇声娇气的“世子”,听在此时崔彦的耳中,不差是仙音,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下子从地狱蹿到了天宫,那些被纠在一起的器官也归了位,浑身的血液也舒软了起来,毛孔都舒展了。
嘴角忍不住就沁出一个笑来,稳住脚底重心后,很快就一把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那一双有力的大手像钳子一样紧紧的将她箍住了,像是要把她整个摁进他的骨血里,下颚也沉沉抵在她的肩上,呼吸滚烫又颤抖着一遍遍的呢喃着: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沈黛似乎都要听见自己那柔软的细腰要被他摁碎的声音,用劲推了推他,却根本抽不开身,用手掐了掐他坚硬了腰部,也是一点用没有,他就像是抓住了个救命浮木般死死的搂着她,胸膛剧烈起伏着,不让她离开他一丝一毫。
“勒疼了。”
她只有低低轻唤了声,想让他松开她,不然他再这样抱下去,她真怕自己要没命了。
然后这轻轻软软,又着点娇颤的声音一出,崔彦是再也控制不住,一手钳住了她的下颚,就朝着那樱红如花瓣般柔软、馨香的唇瓣吻了上去。
他吻得又重又急,舌尖抵开她唇瓣时带着微颤,连呼吸都裹着后怕,像是只要她一松动她就会消散一样,只想用这缠绵悱恻的吻将她牢牢锁住。
大掌贴着她的后背用力收紧,唇齿交缠,辗转厮磨间,喉间溢出低哑的闷哼,全是失而复得的珍视与狂喜。
一旁的李婆子早已遮住了青桔好奇的双眼,揪着她的胳膊就将人给带了下去,心底却是在偷着乐,瞧这模样,还没进屋就忍不住了,这世子是有多么喜欢她们娘子。
这男人和女人吵架,脾气越大可能就越是说明喜欢的紧,不然他这样的身份,又怎会屑于跟她们这种身份的人生气。
她越想越觉得沈娘子前途一片光明,自己在这儿养老是要养定了,汴京多好呀,就前几天去吃的、玩的、逛的那些可比江宁有意思多了。
于是很有眼力见的就将青桔给拉走了。
而沈黛被崔彦这狂风滥炸似的拥吻,早已吻得喘不上气来,他又霸道的很,不容许她有一丝的退缩,只能倒在他的怀里不停的娇喘着,任由他掠夺、厮磨、吸吮、轻咬
唇腔里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她先前还觉得眩晕的很,待到他吻得久了、吻得温柔了、含着她一寸寸吸吮时,那血腥味便渐渐淡了,她也在这多日未有的吻中渐渐失去了自我,转而开始享受这份唇舌交缠的刺激与快乐。
不得不相信,每每在崔彦的怀中她的身体总是快乐的,尤其是他的亲吻总能有一种让她置身于云端不想下来的感觉,会想要、一直想要。
特别是这段时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抱在一起了,他也很久没有吻她了,如今这吻暴风似的来袭,才会令她觉得舒服的灵魂都在轻颤着。
只这样一想,她便又像是在好奇的问自己,这些时日怎么就闹矛盾了呢,怎么就能忍住了不让自己快乐呢,可这个问题刚一过脑海,还残留的最后一丝理智很快就帮她找出了答案。
一切的起因不就是从京西那个农庄调研回来开始的吗?
先是他不辞而别提前回去给那白行首解围,后面就是她伤心了说出他用父亲性命拿捏她的话,再就是那一日清晨,他莫名其妙的对她发火,让她做好一个外室的本分。
想到此,那句掷地有声的“既然身为外室,就做好一个外室的本分”,像一记警钟瞬间在她脑海敲响了。
沈黛,你醒醒,别人就只当你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额,你竟还在他这毫无尊重可言的强吻之下,感受到了快乐。
况且他令人快乐的女人可不止你一个,他能将你吻的升了仙,也能将那白行首弄得成了神。
你既然轻易就能在他随意的一个拥吻中迷失了自我,你贱不贱啊?
他这吻住你的唇,还不知是不是刚刚吻过了别人呢,你都不嫌脏?
内心的声音层层扩展开来,她终于从他那温柔的沉沦中清醒开来,然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狠狠的咬住了他的唇,直到有浓浓的血腥味传来,崔彦吃痛松开了她。
然后他竟轻拍了一个她的臀部,喘着笑道: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了?”
沈黛才从他怀里喘出一丝气来,瞪大了一双杏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厮不会以为她在跟他玩什么情.趣吧。
她是怎么以为咬破嘴唇是调.情?而不是变态?
想到一些瓦舍妓馆,这些玩意儿多,总是会有一些五花八门或是稀奇古怪的招式,能将那快乐在普通的基础上提升一个档次,她便想到了白行首,虽说她只是个卖艺的,并不卖身,但是在那样的环境中,结交的也多有一些花楼的妓子,懂得这里面的一些门道也未可知。
所以,他竟是在那白行首那里习得的,这竟也是夫妻伦敦的一种情.趣?
这一下,深埋在内心的耻辱、愤恨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去她的委屈、隐忍,这崔彦已经这么没给她脸了,当她个什么玩意儿呢。
顿时她也懒得装了,用劲就将他推了出去,冷声道:
“世子若是喜欢玩这些,不如去找你的白行首,别在我这儿还想着别的女人那的些能逗你开心的玩意儿。”
崔彦被她推着移开了半步,还以为她有什么什么重要的事儿要跟他说,却不想听到的却是这么一句气鼓鼓,还带着浓浓醋味的话儿。
顿时心里虽有点开心,却也有点生气,都跟她说了他只有她一个女人,她怎么还要这样想他,就因为那次他给白行首解围的事儿,可他已经送了礼物赔罪,晚上又亲自去身体力行的陪着她睡了觉。
她怎么还是如此想他。
只瞧见她认真、气红了双眼的模样,又不忍心斥责,只依旧上前,勾住了她的腰身,往身前带了带道:
“别醋了,爷可不喜欢那白行首,连句话都不愿跟她说,何况是像刚才对你那样对她?”
瞧见她还是一副冷漠、甚至还有点嘲弄的模样,知道她还是不信他的话,只好笑的又掐了掐她的臀部道:
“醋劲这么大,爷还不至于在这个事上骗你,信我?”
说着又掰了掰她的下颚,注视着她的眼睛道:
“嗯?”
他说的竟然有那么一点道理呢,他虽然有时候对他不咋地,但他这个人还是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的,而且她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何必用这个事儿来骗她,他就算想养上十只、八只金丝雀,她也只有接受的份,哪有置喙的份。
更何况哪里需要他用一个慌来圆一个慌的,累心累力的。
就在她思考好后,准备低低“嗯”一声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长橙急切的呼喊声:
“爷,不好啦,那白行首快要被端阳公主打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崔彦才浑身一僵,一切乌龙才在此时清晰、明了开来,原来端阳公主是去找到了那位“外室”,所以他的沈黛才会安然无恙。
他是关心则乱了!
他不禁一阵庆幸,庆幸自己当初的这个决定,才能保住了沈黛的性命,他今儿才能看见她完好无损的站在他的面前,才能吻到她那清香、温软的唇瓣。
想到此,他浑身都舒展了开来,一扫之前的阴霾,收回了勾着她腰间的手,声音也变得温柔无比道:
“我先过去下,等我回来。”
沈黛那要脱口而出的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咙里,身体也僵了僵,他是不是当她是个傻子,刚刚还说一点不喜欢她,跟她没关系,这才刚听到她的消息,就又要急吼吼的赶了过去。
她只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冷冷的“哼”了声。
我等你个屁!
第63章 第 63 章 别说话
晨雾未散, 邢台上的绳圈空晃着,邢台下摊着暗红血迹,随着端阳公主移走驸马的尸骸, 渐渐在冷风中淡了去。
衙役用石灰撒着圈, 围观者也渐渐疏散开来。
李婆婆和大丫隐在人群中, 看着李安被绞着脖子缓缓断了气, 一瞬间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但是畅快完之后却只剩一股巨大的失落与悲恸。
这人虽罪大恶极,但毕竟是自己亲自生出来的, 一把屎一把尿的疼爱着长大的孩子,小时候多乖呀, 多会读书呀, 原本如果没有上京赶考这回事,一家五口该是多么幸福呀。
她也到了尽享天伦之乐的年纪,没想到短短时间, 这个家就碎了, 只剩下她这个黄土埋了半截的人和一个女娃娃。
人生的巨变让这个老人一下子宛如枯木,眼里再无一丝生气, 只她们乡下人都讲究个“魂归故土、落叶归根”, 李安落得如此下场虽是她亲手所为,可她心里的痛又有哪个人懂?
终究母子一场,出生的时候是她引着来的, 那去的时候也让她替他敛了尸骨送他一程, 就当全了今生这场母子情意,愿来生不再相逢。
她们一早就来刑场候着了,只等李安一断气,就上前敛尸, 却没想到有人先她一步搬走了他的尸体,听身旁的侍卫称呼,应该是端阳公主。
端阳公主目前还是李安名义上的妻子,且她身为皇家公主,有权有势,这时候肯定还痛恨着她们,她们也不敢上前争抢,只上了自己的青帷马车,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端看她要将李安带到哪里去,她们也好知道他的埋骨之地。
她们跟着那辆华盖马车一直驶入了朱雀大街,然后拐进一个巷子里,停在一处豪华气派庭院前。
两扇红彤彤的朱漆大门紧闭着,中间落着副巨大、铮亮的铜锁,然后她就看见端阳公主手中的长鞭用力一甩,就将那两个同锁扣直接砸了开来,然后拾步上前,一脚就踹开了大门。
比她人还高的长鞭在她手中武得气势逼人,一路上她如过关闯将般将路过的婆子、丫鬟统统鞭打了一番,但凡有想要反抗的人一律被身后的侍卫拿下,最终只留了一个带路的婆子给她指路。
被她捉住的婆子也是头一遭经历这事儿,她在芙蓉园当差多年,谁不知道这是宣国公府的宅子,哪个不长眼的敢擅闯,却没想到今儿却来了个气势汹汹的贵妇,端看身后还跟了一排侍卫,知道这是个硬茬,自己必定抗不过,且那白行首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人,便抖抖缩缩的将人迎到了正院。
还没入那庭院围栏,就听见一阵悠扬的琵琶声乐,悠悠传来,端阳那本就气愤的胸腔顿时便蹭蹭的往外冒火。
她的驸马都去了,她竟还有心情在弄这些丝竹声乐,欢声笑语。
“呵呵。”
她冷笑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进去,见那手持琵琶的白衣女子,当下就是狠狠一鞭子直接甩在她白嫩的脸蛋上。
立刻那莹白如玉、娇嫩得像是清晨鲜花一般的脸蛋就裂开了一条深深的血痕,殷红的鲜血也缓缓滴落了下来。
“啊!”
白行双手捂住自己鲜血淋淋的脸惊惧惧不已,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红衣女子,咬牙切齿道:
“你是何人?何故伤人?”
端阳公主却根本就不屑于回答她的话,而是皮鞭直指着她的面门道:
“你可是崔彦从江宁带回的那外室?”
白行首正准备否认,又想起上次在潘楼大街崔彦送她回来时警告她的话,她便也不敢再否认了,面前的女子和崔彦的手段她还是更害怕崔彦的,别看他外表看起来清正端方,但是收拾人起来的手段却是让人毛骨悚然。
想着她便特意提了提气势对面前的女人道:
“是,此处院落正是崔大人府邸,我正是她养着的外室,你来这寻衅挑事,崔大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原以为这话至少能让面前的女人有所畏惧,却不想那女子听完后却是冷笑一声:
“你承认了就好。”
然后数不清的鞭子就如空中飞过来的柳叶刀一样,一鞭鞭的划落在她身上,不一会儿她那白如缟素的襦裙,就被鲜血染红了,布料也被抽得破碎不堪,黏答答的沾在身体上。
白行首痛得在地上打滚,而端阳公主手中的鞭子却始终如雨后的春笋层出不穷。
“我倒是要看看,打死了你,崔彦会如何不放过我?”
“你这个贱人,要你多管闲事,你是个什么牌面的人,我端阳公主府的事儿也是你配管的,若不是你犯贱的唆使了那老虔婆去敲那登闻鼓,你以为驸马会这么容易死吗?”
“贱人,我今日就让你偿命,让你尝一尝多管闲事的下场。”
而白行首只抱着头抵挡着她鞭打重要部位,颤抖着哭喊道:
“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我没有唆使什么婆子,更没有敲那登闻鼓。”
守在门口张望的李婆婆和大丫二人,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鞭打声,和痛苦的哭喊声,还有那端阳公主嘶声力竭的叫骂声,她们似乎明白了端阳公主不急着去掩埋李安的尸体,而是跑来这座小院行凶的目的了。
原来她竟以为是住在这里面的女子唆使着她去敲的登闻鼓,才致使李安死于非命的,所以她来这儿是来找里面的女子报仇泄愤的。
可明明给她出主意的是沈娘子,端阳公主怎么会以为是里面住的女子呢,沈娘子可不住在这呀。
就在她们疑惑的时候,身前一匹快马,闪电般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一个黑衣男子从上跨了下来急步匆匆的进了园子。
而那个一身黑衣锦袍、气势凌人的男人不就是在李家村受伤被她们救起的崔郎君么,正是沈娘子的郎君。
他为何会在这个关头急忙奔向这儿,就连门口站着她两都没发现,他是不是就是里面端阳公主口中所说的崔大人?
那,那里面被打的女子岂不就是崔大人养的外室。
真是没想到沈娘子对他那么好,他竟然还在外面养了个外室,真是人不可貌相,难怪那几日沈娘子都联系不上他,最后还是她自己给他出的主意,才能收了那李安。
所以,那端阳公主竟是搞错了,将那外室当成了沈娘子鞭打,那崔郎君过来是干嘛?来解救那外室的吗?
想到此,她们原想着打道回府的打算,便也暂且搁下了,只蹲在门口继续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声响
崔彦很是有点头疼,这个白行首显然是受了无妄之灾,替沈黛背了锅,这会儿也不知被端阳鞭打成什么样了。
原先他以为端阳鞭打的人是沈黛的时候,他是做好了不顾一切也要将她从她手底下救下来的冲动的,但如今换成了白行首,他便也没那么急了。
只身为他名义上的外室如果没犯任何错的情况下就被端阳鞭打致死,他堂堂宣国公世子,朝廷正二品大员脸面何在?
另外就是那白行首若是死了,后面还如何找这么好的一个挡箭牌来掩护她的安全,端阳公主势力不小、手眼通天,若是后面再让她发现点别的蛛丝马迹,他担心沈黛后面会有危险。
所以这个白行首他是不救也得救,而且这个锅她也得一直背着了。
只这不管怎么个救法,从此都少不得要跟端阳交了恶了。
思忖间,他已经越过了公主府的一众侍卫,径直来到了端阳公主的面前,看着地上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没有一块好肉的白行首,不自然的眉头就皱了皱。
好厉害的报复手段,这分明不是奔着打死她的目的去的,而是想一鞭鞭的抽打折磨她,让她想生不能生,想死不能死。
沈黛没有错,白行首更没有错,李安该死,端阳私自伤人泄愤,再大的怒气也该消了,事情该终止了。
于是在端阳又一鞭子要抽打下来的时候,崔彦已经移步站在了白行首的身前,用身体将她完全挡住了。
端阳已经甩出去的鞭子再见到崔彦冷冽、威慑的双眼时,硬是费力给收回了,崔彦这个人太正经了,他说他一句,他总有十数句回击的话在候着她,又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么多年她就没从他手上讨到好过。
因此看见他这寒气凛凛的模样,她还是有点怵的,只对着他冷声道:
“崔彦,你给我让开,我知道你那会儿跟我一样都在洛阳,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别多管闲事。”
崔彦嘴角轻挑道:
“这事儿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你无故闯入我的府邸,鞭打我的女人,是当我崔彦是个死人吗?”
“我无故鞭打她?你怎么不问问她做了什么事?如果不是她唆使着那老虔婆去敲那登闻鼓,李安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端阳说的嘶声力竭,而崔彦却只轻飘飘道:
“登闻鼓后宋每一个老百姓都可以去敲,又何谈唆使,况且她一向守规矩、知轻重,又如何去管这闲事?”
接着又加重了语调,一副审问般的语气道:
“你到底是听何人所说由她唆使的?我倒想去问问那人是何居心?”
她当然不会将宁王供出来,她也知道自江宁贪腐案之后,太后娘娘和宁王似对崔彦多有意见,暗地里不知道挑了多少刺,只不过都被柴二陛下四两拨千斤的给挡了回去。
她猜他们之间当是有些私怨在里面的,只宁王敢大大方方跟她说这个事儿,那就必定不是信口开河,至于其中有多少是想借她的手教训崔彦那就未可知了。
“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崔彦,今儿这个事儿你就别管了。”
说完她又扬起了鞭子,准备绕过崔彦去继续鞭打那白行首。
崔彦见她如此嚣张,毫不退让,也是怒了,一把就握住了她的鞭子狠狠丢到了一旁,厉声质问道:
“敢问我们后宋律法,可有哪一条规定了公主可以任意私闯民宅、鞭打他人的?若是你还不愿意收手,我们不妨去宫里头让官家评评理,问一问你这被皇家供养的公主可否视老百姓如玩物?”
“哼,你”端阳被气得冷哼。
他这话已经说的有点重了,端阳公主哪里敢去见柴二陛下,况且还有那么多御史盯着呢。
看来今日只要崔彦在这里,她就讨不到好,又看着躺在地上已经差不多就要断气的女子,心中的怨气也消了大半,只好无奈收手道:
“呵呵,崔彦,今日我就给你一个面子,只是让你那外室藏好了,下次再被我碰到了,可不会有今儿这般好运了。”
说完,一甩鞭子才带着一群侍卫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崔彦也是在心里不屑的哼了声,她还让她藏好了。
呵呵,她再敢胡作非为,明天就让王昭珩这个新上任的御史大夫参死她。
另一方面他看着这园子里满地狼藉和地上已没有多少气的白行首也是头疼不已,便唤来长橙道:
“赶紧让人将她扶进去,去宫里请太医。”
长橙道:“爷,大夫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还需要去宫里请太医吗?”
“别废话,让你去就去,先让大夫瞧着,待太医来了再让他仔细瞧瞧。”
笑话,不请太医,宫里怎么会知道端阳将人伤成什么样子。
安排好之后,他自己也准备立刻进宫去给柴二陛下汇报工作去了。
本来洛阳此行回来第一时间就要进宫去汇报的,因着端阳这一闹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二个则是端阳公主心里怨愤未消,少不得在柴二陛下那里给他或者沈黛上一些眼药,他想以后都能护住她,少不得还是要争取柴二陛下的支持的。
不一会儿他就跨上了马背,“驾”的一声就向皇宫的方向驶去
蹲在墙角的李婆婆和大丫见他走了,才缓缓站起来捶了捶发麻的双腿,上了自家的青帷马车,一路向茗园而去。
原本她们是准备敛了尸身直接回到李家村将人葬了再说,车上包袱行礼都收拾好了,但是如今看到了这些情况,她们少不得要先回到茗园跟沈娘子也提一提,好让她知道那崔郎君在外面竟偷偷养了人;另外最重要的还是提醒她以后得妨着那端阳公主,这次是端阳公主将那外室当成了她,鞭打了一番,下次若是被她给认出来了,沈娘子岂不是要受大罪了。
况且沈娘子也是因她二人才有此风险,于是她们势必得让沈娘子知道了这事儿,以后也好有个防范。
所以当两人去而复返,又来到茗园时,沈黛正和青桔正扇着炉子煮奶茶,闻言,也是微微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就净了手前往花厅去。
听完她们说完芙蓉园的事儿后就更是惊讶了,端阳公主冲过去鞭打白行首竟是因为她,她误以为是那白行首唆使的李婆婆去敲的那登闻鼓?
那白行首受的伤竟是代他受过了?
崔彦知道吗?他那会儿急急过去的时候可知道这里面的关窍?
她正在疑惑着,却又听那李婆婆支支吾吾着,想是想说什么最后又不太好意思说的模样,反倒是一旁的大丫憋不住,接过话道:
“沈娘子,我奶奶是想提醒你,崔郎君似在外面有了外室,你这正头娘子也当防备几分”
“咳、咳。”
眼看着大丫还想再说下去的模样,沈黛连忙不好意思的咳嗽两声打断了她,她算哪门子的正头娘子呀,她自己就是外室,大丫这话反而有点让她臊的慌。
更何况她身边还站着青桔和李婆子,她就更不好意思了,只得道:
“我知道了,多谢婆婆提醒了。”
眼看着事情都办完了,李婆婆和大丫也不好再麻烦她了,尤其是那个端阳公主已经怀疑到她身上了,她们怕再留下来会给她招致祸患,于是就连忙提出了告辞。
沈黛还欲留她们暂且歇上一宿,明儿一早再走不迟,李婆婆却坚持道:
“已出来一段时日了,家里庄稼都到了收成的时候了、鸡禽也得回去看顾了,就不好再耽搁了,沈娘子的好意我们永生都会记着的。”
说着还让大丫当着她的面磕了个头道:“这丫头也多亏了有你。”
大丫也是忍不住憋着眼泪道:“沈娘子,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的,我长大了一定要报答你。”
沈黛眼泪也留了出来,只赶紧将她扶了起来,摸着她毛躁躁的头发道:
“别想着报答我,只要你和婆婆过好了后面的日子就是报答我了。”
大丫重重的点了头:“放心吧,沈娘子,回去后我会好好照顾奶奶的。”
看着大丫如此懂事,沈黛才算有点欣慰,一路将两人送上了马车,看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车影,眼泪终究还是滴了出来。
不知她们此次回去看到那曾经温馨的家又是何等心情。
再一回首,却发现李婆子和青桔也在偷偷抹眼泪,她才不着痕迹的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痕,转而朝她们道:
“你俩人都快要变成水做的人了,早上送她们去刑场哭一次,这会儿送她们回乡又哭一次。”
“娘子,我还真没见过这么惨的人,婆婆和大丫太可怜了,要是我都不想活了。”
沈黛却没好气的道:“就你傻人有傻福,大丫可比你坚强着呢,你且后面瞧着她过的如何了。”
李婆子听了这话倒是带着泪痕的双眼瞅了她一眼。
“走吧,快进去吧,奶茶要煮好了,咱们去喝点甜的,别再愁眉苦脸了。”
然后几人才恢复了笑脸,让人将煮好的奶茶端了上来,用小杯子每样装了一点,几人分开品尝。
沈黛很是有点激动,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试着做奶茶,于是先等着李婆子和青桔尝试。
两人浅尝一口后都震惊不已,纷纷表示非常好喝,每一款都好喝,比她们上次在樊楼喝的还好喝。
这倒是给了沈黛很大的信心,于是她也满含期待的端起了杯盏尝了一口,只到了嘴里她却有点失望,并没有现代那些奶茶那么惊艳,怕是李婆婆和青桔从来没有喝过更好喝的奶茶才会觉得这样的就是极好的。
只她可不会马虎,既然打算要做就要做最好的。
“还行,我再研究研究。”
青桔最先不解道:“这叫还行? 明明这么好喝。”
说完她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在李婆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将剩下的奶茶全部喝光了。
于是就换来了李婆子幽怨的眼神
很快就到了晚膳时间,沈黛记着崔彦的话,让等他,说明他今晚是要过来的,便让厨房多预备了些他喜欢的膳食。
虽说他和白行首之间的关系有点扑朔迷离,但是白行首今儿确实因她受过,崔彦去救她她也没啥好抱怨的。
只一桌子精心准备的晚膳都凉了,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沈黛便也没啥心思吃了,让人都撤了下去,便去沐浴了。
白行首如今伤成那样,听那李婆婆说,起码是去了九成命,崔彦留在那里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这么想着,她便觉得崔彦今晚应该是不会过来了,便匆匆熄了灯,直接趟到床的里侧开始酝酿睡意了。
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只她最近还是老做和萧策退婚的梦境,以前都是怕他到处散播她为人外室的谣言,今儿竟梦到她主动答应了退婚的事儿,而且也保证以后再不散播她的谣言。
她不禁心里美滋滋的,连梦中都带着笑。
然而睡到半夜的时候,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厚实的怀抱,直接从她身后,一手扣住了她的腰身,一手勾住了她的脖颈,将人整个揽在了怀里,滚烫的身体紧贴着她的后背。
不会吧,崔彦,他还真来了。
她习惯性的往前一缩微微抗拒着,身后那人却直接将下颚压住了她的肩头,一张俊脸贴了过来,咬了咬她的下颚线的软骨道:
“怎么?还醋着你,爷不是都过来了吗?”
沈黛被他咬得脸颊微微发热,往墙壁处躲了躲道:
“谁醋了?你想去看那白行首就去看,毕竟她也怪可怜的。”
崔彦却只冷哼一声:“她有什么可怜的,她活该。”
一瞬间,沈黛整个人都惊着了,这男人有点无情了,以前喜欢的时候恨不得天天宣召,如今轻飘飘一句话就给厌弃了,难道是因为今儿那白行首伤了脸的缘故?
她正在愣神,崔彦却不允许她在他怀里还能分神,顿时不悦的钳住了她的下颚,虎口包住她小小的脸颊,对着那挤得粉嘟嘟的樱唇就吻了上去。
沈黛还想问白行首的情况,自然不依,一直摇晃着头颅不想让他得逞。
“那白行首现在如何了?”
她可是代她受过,怎么就活该了,她活该的话是不是说明她更活该了。
可崔彦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趁她说话间就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瓣道:
“别说话,让爷亲会儿。”
很久没亲了,他身体躁动的很,不想跟她在床榻上再谈起别的女人。
满脑子都只想不知疲倦的亲吻着她,那握在她腰侧发烫的大掌也忍不住缓缓向上攀升——
作者有话说:累了,写不出来了,就这吧
第64章 第 64 章 晨间
满室静谧, 只听得见交缠的喘息声。
崔彦的吻带着不容错辨的占有,她紧闭了唇微微抗拒着,他便一点点含着吮吸、厮磨, 直到她软了声息, 舌尖才长驱直入探了进去, 吻得不知疲倦, 恨不得将她整个吞入腹中。
待到她实在喘不过气来, 嘤嘤的哭了几声后,他才食髓知味的转移了战地, 从柔软的唇瓣移到下颌线,再埋进她颈窝轻噬, 带着薄茧的手掌从她腰间的软肉, 一路探索至后背。
像是一坨燃不尽的火种,将她全身烫得发热、发软。
她的指尖控制不住的抓住了他的臂膀,尚且还保留了最后一丝清醒道:
“好了, 亲好了, 可以停了。”
他正埋首在她的颈窝,感受着她颈肉的馨香与娇嫩, 闻言不觉好笑, 只一只大手移到她的后脑勺将人往他再贴了贴,然后移到她的肩上咬了口道:
“专心点。”
“不”
沈黛嘟哝着还想再推他,只话还没说话就直接被欺身而上的崔彦反剪了双臂, 狠狠禁锢在床头, 滚烫的全身压在她的身上颤栗着道:
“黛黛,我忍不住了,想要你。”
沈黛此时心里仍还惦记白行首的事,根本没意识到他什么时候换了称呼, 见他如此急躁、蛮狠,自己整个人都被他禁锢着动弹不得。
想着他一走这么多天连个音讯都没有,她特意写信给他道歉他都不予理会,如今一回来不是想着亲她就是睡她,更想起临走那日清晨莫名其妙跟她说起的那些折辱的话,心里也是恼得狠。
可下半身也被他紧紧压着,只能气愤的用白嫩的脚丫去踩他的小腿,狠狠碾压道:
“崔彦,你还没交代清楚呢。”
本是质问的话,可从她发软的嗓音里传出来,却带着媚骨天成的娇喘、蛮性。
崔彦神魂就是一颤,小腿处又被那柔软的脚丫碾压着,又酥有麻,他真的爽得不能再爽了,抑制不住的便发出一阵舒服的低喘。
身体更是像受到了某种鼓励,激动不已。
亲得更凶了,更狠了,禁锢的越来越用力、越来越没有章法,只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去掠夺、去占有。
沈黛被他折腾的够呛,挣脱不开,抗拒不得,只一遍遍的咒骂,踹着:“王八蛋,停下。”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狂风暴雨。
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她像是一朵娇嫩的鲜花,嘤嘤哭泣着。
可渐渐地往后,雨越来越小,断断续续的,如喘似泣…
像是怕她受惊,崔彦将她抱得更紧了
窗外狂风骤歇,窗纸上摇晃的烛影停止了晃动。
崔彦却仍然不想松开她,一直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额间汗湿的碎发,心疼的亲了亲她眼角的泪痕。
他本来就素了多日,一近她身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只想要她,然后她今日又跟个小野猫似的,那几分娇蛮的野性更勾起了他不顾一切要将她拆入腹中的兴致,她越是娇哭着骂他、踹他、抓他,他越是兴奋。
只是如今看着怀里昏死过去的小人,又心疼不已,只怪自己刚才太过孟浪,收不住力度。
唤人进来备了水之后,他便抱着她去了净室,亲自伺候着她将身体的每一处都洗净了,才又抱着她重回了床榻。
床榻上早就换了干净的被褥,他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里侧,又给她一点点的穿好寝衣后,才舒舒服服的将她搂在怀里沉沉睡去
不过四更,窗沿才透过一丝微弱的光,他便醒了,今儿是要去上朝的。
他刚睁开眼睛,就看见怀里的小人柔柔弱弱的倒在他的怀里,完全不似平日里像只树懒似的扒在他身上,好看的眉头还微皱着,白嫩的脸颊没有一丝的血色。
他忍不住在上面亲了亲,直到留下一抹红痕,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丝血色才罢休。
接着他就准备起身,把她往旁边拨了拨,只她一离开他的身侧,身体就完全暴露在空气中,那颈间、锁骨处都布满青紫的痕迹,他又掀了她衣襟看了看最后蹲下去看了看
根本就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顿时心里就是一阵钝痛,连忙去一旁的匣子里找膏药,跪在她的脚下,抬起一条腿小心翼翼的给她一寸寸涂抹着。
直到上方传来刺痛的嘤咛声,他才收了手,缓缓套好了裤腿。
起身来到床头,见她已经半睁开了眼睛却仍不愿意醒来的模样,又亲了亲她的眼睛道:
“昨日夜里辛苦了,今儿多睡会儿。”
沈黛真是累的慌,浑身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不知为何崔彦昨儿夜里分外激动,就跟恶狗扑食似的,根本就不给她一丝的喘息机会,
她愈是挣扎,他愈是激动,直将她骨头都要摁碎了。
而且他似乎很是享受她双手被控制住的模样。
一遍遍的情动,一遍遍的禁锢着。
又不是第一次开荤了,怎会如此疯狂。
她眼睛都不想睁,只不悦的撇了撇嘴,根本不想理他。
崔彦也知道她还恼着,只用指腹求和般抚了抚她撇起来的唇角。
“咚、咚、咚。”
外面长橙的敲门声已经响了第二次了,崔彦知道再耽误不得,便收了手抬腿下了床。
感受到身侧一轻,沈黛才肯睁开眼睛往外面瞧了瞧,就见崔彦已走到屏风前拿起了衣袍,她想起那日清晨他临走时的话,昨儿如此猴急的办事,有些话儿都没来得及说清楚。
虽然他事后还是待她极其温柔的,温柔到她有时候甚至有一种自己在谈恋爱的感觉,只这样的感觉也就昙花一现罢了。
他可以随意对她,对她好坏都不过在他的一念之间,在他兴致好的时候、觉得亏欠的时候,她也可以闹一闹脾气,只有些一开始就定好的原则、规矩却不好打破。
他既然开了口让她做好一个外室的本分,她就不好再睡着了,指不定下次他情绪不佳又会拿她这些不守规矩的话来指责了。
她挣扎了下,缓缓抬起了上半身,准备起身去伺候他穿衣,只刚坐下就感觉身体一阵疼痛,忍不住“嘶”了声。
崔彦听见声响,便立即转了身,见她正半靠在床榻准备穿衣的模样,一头青丝凌乱的披散在肩头,小脸却皱成了一坨,知道她肯定是疼着了,便立即快步走了过去,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忍不住怪罪道:
“你这身体还没恢复,起来干嘛?”
沈黛你上次不是很威风、神气吗,让守规矩的人不是你么。
她真是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也不看他道:
“我不是还要伺候你穿衣吗?”
崔彦才想起去洛阳的那个早晨自己说的那些话,当时只不过是气话,也是太高估了自己,以为真能随便就能丢开了她,只当她是个玩意养着。
可是从洛阳回来后,在城门口听到萧策说的那话时,他整个人都是颤抖的,当他终于意识到他可能会永远失去她时,他才感觉到巨大的后怕、恐惧。
也是他第一开始正视他对她的感情,他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她于他不可能只是个随便的玩意儿,他想珍惜她、疼爱她、陪伴她。
此刻看着自己在她身上制造的这些痕迹,怜惜都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忍心看着她再为这点小事伤疼。
只他到底还顾着些脸面,而且他也是真喜欢她什么都围着他转,尤其是笨手笨脚伺候他穿衣的样子,让他心里十分满足,便道:
“等你什么时候不疼了,再伺候我,今儿先再好好休息会儿。”
沈黛才拿一双上挑的杏眼瞟了瞟他道:“那你下次不会说我不守规矩吧?”
崔彦恨不得这时候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了,瞧他之前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这时候搂着怀里的人,看她娇蛮的模样,哪还在乎什么规矩,只蹭着她的脸颊哄道:
“不会,我许你不守这些规矩。”
沈黛才向上抬眼认真的打量着他,这人怎么今早这么好说话了,难道是昨儿夜里太舒服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
崔彦看着她一副像见了鬼的模样,忍不住抬掌蒙住了她的眼睛。
“再好好睡会儿。”
说完就将她轻轻放了下去,又掖了掖被角。
看着她的眉眼乖顺了下去,忍不住又想府身去亲亲。
只屋外“咚、咚”的扣门声又响起了,他才按了按自己虎口的位置,这上朝恐是真的要迟了,他怎么就这么不受控制的想亲近她,他觉得自己真是p中了她的迷魂汤,只要在她身边都走不动道了。
直到坐在开往皇宫的马车上,他的脑海都还是她的影子,他发现只要她有一点儿动静,他就会忍不住去靠近她,好像自己的身体本能的就会特别喜欢她,但凡有她在的地方就想靠近她,不分时间、不分场合,想搂她、抱她、亲她。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怎么就会那么喜欢她呢。
恍神间似乎又想起了父亲,记得那日崔苗在潘楼大街打了白行首,他为此没有给崔苗脸面,然后回到府邸被他们训斥了一顿,当时他就狠狠的怼了殷氏,还没两句殷氏就开始嘤嘤哭着,他记得父亲就是一个闪身到了她的身前,非常自然的就将她搂进了怀里。
眼底尽是心疼和怜惜。
这是他在和母亲之间的相处中从来没有过的表情,他和母亲之间总是淡淡的,两人虽也经常笑着说事,他去外面办差回来也会给母亲带上一支珠钗,然后小心替她簪上;也会在母亲伤心难过的时候,将她揽在肩上安慰。
可是身体骗不了人,他虽然也对母亲好,会关心她、会安慰她、会照顾她,可却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夫妻敦伦也是规规矩矩。
他们之间总是礼貌的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他从未不由自主的倾向她。
从来没有像对殷氏那般不顾场合的就将人搂在怀里,也从来没有这般情绪外漏,将一个国公爷心底对人的那股子怜惜、心疼赤.裸的展现在人前,更遑论他那不由自主的本能就想靠近殷氏的身体的动作。
他想起晨间躺在他身侧的女子,想着自己竟不顾迟了早朝也想多搂一楼她,竟是那么的像自己的父亲。
他对殷氏与他对沈黛,又有何不同呢?
难道还真有是父子心性这一说?
难道他也会继承父亲这般宿命吗?
只父亲到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了殷氏,可他呢?
可他呢,他又该如何。
他曾在母亲的坟前发过誓,他永远不会像父亲那样。
现在他还做得到吗?
他忽然问自己,却一时又寻不到答案。
“爷,宫门到了。”
直到长橙在外面叩了叩车门,他才从思绪中回神,缓缓下了马车,最后一个入了宫门。
早朝之上,柴二陛下高坐在龙椅上,听完底下大臣们的奏报后,很是满意的摸了摸他那尚且稚嫩的两撇八字胡。
总算他们识像,今儿汇报的都是些好消息,没再拿一些天灾人祸或是一些解决不了的陈年旧弊来烦他了,一旁大监观柴二陛下神色,正准备尖声宣布:“退朝。”
只他才张了个口,声还没出,就见下首左列臣子中间,缓缓走出一个绯色官袍的御使大夫来,高声启奏道:
“陛下,臣有本要奏。”
此时柴二陛下的心都飞到了刚新封的柳贵人那了,冷不丁的却还有人出列奏报,本是有点不爽的,但是看着下面由他一手提拔的王探花、且又相貌堂堂,看起来甚是风姿绰约,便也没那么不耐烦了,只收了收兴致道:
“准奏。”
王昭珩才依着昨儿崔彦传达的意思,不疾不徐的启奏道:
“臣闻昨日端阳公主因安驸马之死,迁怒于一无辜女子,光天化日之下带领公主府侍卫闯入民宅,无故对其进行鞭打数小时,致使该女子毁容、全身溃烂,濒临死亡。臣认为,
其一,安驸马所犯之事乃天理难容、人神共愤之,端阳公主因此责难她人,甚是不通礼仪,质堪为皇家女?
其二,端阳公主私闯民宅且随意鞭打百姓,有违后宋律法,当受杖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恳请陛下依律处置。”
王昭珩奏报完之后,满殿文武的视线就都在柴二陛下和他之间扫了扫。
这个王御史还真是够虎的,他们这些人中谁没有领教过端阳公主的厉害,以前就被先帝宠的无法无天,连大臣都敢打,何况一个民女,如今又被柴二陛下殷切关照着,谁敢惹她呀。
只不过打了一个民女,多大点事儿,大不了赔点钱,这个王御史怎么就拿这芝麻点大的事来弹劾端阳公主了。
他怕是个愣头青吧。
也是这个王御史好像是近日才从江宁那七品县令升上来的,还不知道这京里的御史该怎么当吧。
他这一下子将事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捅到大庆殿来了,这不是诚心让陛下难办么,左右为难么。
众人眼神飘忽不定、猜测纷纭,只有站在前排的崔彦一直抱臂神悠悠的站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柴二陛下原本见是王探花站出来,还是很开心能给他这个机会的,毕竟苗子再好也要给他生长的土壤,让他能施展、表现他的才华,他甚是愿意再托一托他。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人一来就给他来了一坨大。
端阳公主和崔彦那外室之间的事儿,他不是不知道,只端阳刚失去了驸马心里也苦,如若将人鞭打了一顿,能消除了她心里的苦闷,他并没想过要对自己的妹妹怎么样。
如今他看着下首一身正气,乞求他给个公道的王探花,一下子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架在了火上烤,很不是滋味。
余光又瞥见崔彦那悠哉的模样,顿时就不悦的斜了他一眼,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事儿九成就是他挑起的。
昨儿又是请太医的,又是在他面儿哭诉的,他本以为这事儿算是完了,却没想到这崔彦竟会为了区区一个外室做到如此地步。
瞧见他那神态,就知道他不是个好打发的主。
于是柴二陛下狠狠吸了口气,才道:
“此事待朕核实之后再予以处置。”
说完就气呼呼的离开了龙椅,待离开了大庆殿,又立马打发了身边的大监道:
“快去将那崔彦给我叫来。”
崔彦早就做好了准备,于是很快就跟随着小黄门来到了紫宸殿。
柴二陛下一见他进来,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的毛笔就是狠狠朝他一掷道:
“你是被人喂了迷魂药还是怎的?”
崔彦仍是一副恭谨之姿,毫不介意身前的墨汁,淡定道:
“官家,此话怎讲?”
柴二陛下快被他气笑了,手指了指他无奈道:
“崔彦呀,崔彦,什么样的女子竟也值得你和端阳为敌?”
“臣无意与端阳为敌,只端阳违背后宋律法是不可推翻的事实,与臣无关。”
听他这话,柴二陛下便知道他是不打算轻易揭过了,便还是耐着性子劝道:
“只一个外室,你崔彦这样的人才,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为她牺牲政治资本可值得?”
“值得,臣谁都不想要,只想要她。”
崔彦这坚定又直白的回复,一下子将柴二陛下哽在了当场,很是有点不可置信道:
“崔彦,你小子,朕倒是没发现你还是个情种?”
崔彦却是抿唇微笑了下道:“这不正是官家想看到的么。”
柴二陛下
他虽之前一直是看好戏的姿态,还推动他去入那外室的情网,就是想将他这个不食人间烟火、不讲情谊的菩萨拉入凡尘,从此堕入红尘也尝尝这人间最是美妙的情爱滋味。
可他现在真的如他所愿,完完全全的破了多年的规矩、原则,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要护住自己的女人,他竟觉得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情爱十分入了三分即可,留下七分权衡利弊才好。
却没想到这小子一下子竟全都陷进去了。
他恨不得将他臭骂一顿,本不就一个外室,养着的玩意,让他开心就多养会儿,不开心就早点打发完了。
这小子竟是魔怔了。
只这也不怪他,还是之前没有经历过情爱,这么大年纪一进入就被人勾了魂,迷得晕头转向的。
既这个事情有他推动的原因在,那就由他给添点阻力吧。
“你只要她,那纪大姑娘怎么办?”
崔彦沉思了良久,只敛了敛睫,没有回话,这事儿他在刚才进宫的马车上都没想明白。
“你这个年纪,早该娶妻了,不如朕给你们赐婚。”
话落,崔彦瞬间睁开了眼睛:
“官家,不可。”
“朕听说崔国公正忙着给你说纪大姑娘的亲事呢,朕帮你赐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崔彦确实不太乐意,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安置沈黛,他如果成婚了,她要怎么办,他如今是真的舍不得了。
“暂时别吧,官家,容我再想想。”
“你别晕了头,一个外室,你为她对抗端阳就算了,难道还想娶她不成?”
崔彦并没有说话,而是杵在那里,一副任他打骂的模样。
柴二陛下也不好再纠着这事了,不过转而还是将了他一军道:
“朕可以不给你赐婚,那你说端阳的这事儿要如何处理?”
就知道柴二陛下从不是轻易说废话的人,这不早就算好了在这等着他了,只这就是他的死穴,他没得再谈的筹码,只得道:
“那就罚俸一年,禁足三月吧。”——
作者有话说:其实我觉得是需要有一些误会或者事件去推动感情加深的,因为真的没有无缘无故的感情,那种见色起意、一见钟情真的能维持多久吗?
而且男主对女主的感情肯定是层层递进的,一口吃个胖子我自己都会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写到这里我觉得男主才会去正视自己对女主的感情了,从而反思自己。
之前看到评论吐槽,可能写的不够自然?不够水到渠成?
每天写的诚惶诚恐
第65章 第 65 章 荷包
两人敲定好谈判条件后, 崔彦便行礼告退。
柴二陛下坐在龙案前,久久盯着他颀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角,眼底却没有达成目的的愉快, 反而隐隐有些担忧。
听身旁的大监汇报, 昨儿从太医那得来消息, 那个外室着实伤得不轻, 身上的肉几乎全都溃烂了, 恐是要留疤的,就算是拿最好的药膏养着, 再辅以温泉汤泡着,也只能减轻疤痕的深度, 并不能完全消糜那疤痕。
最严重的还是脸上那条鞭痕, 从右眼略过脸颊一直到右耳后根,占据了半张脸,有一个手指头那么宽, 是极其影响观瞻的。
一个外室最重要的脸面和身段都毁了, 崔彦竟还能和他毫不犹豫的说出他只要她的话,他无法形容他从他嘴里听到那句话的震惊。
面对这样一个白天无法直视夜里又膈皮肤的一个女人, 崔彦都能痴迷至此。
以前还只以为他被美貌所惑, 谁还没有个青葱岁月一头栽进情爱的时候,只崔彦的青葱岁月比他人推后了很多年罢了。
但现在来看,这个初识情滋味的崔彦怕是爱的是那外室别的什么?
只他还是不太明白, 崔彦这样什么都不缺的人, 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那个女人有什么特别的,究竟是什么吸引了他。
他倒是有点好奇了。
而崔彦这边出了紫宸殿,刚下了玉阶,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竟迎面碰上了一身黑色劲装的萧策,他头上冒着细汗,正焦急的在地面寻找着什么。
看他这样子显然是已出了宫门,意识到丢了什么,又回来寻找了。
因着沈黛的事儿,崔彦对他并无好感,正打算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哪想到萧策正寻到了丢失的东西,一转眼就看到了他,还很是熟络的问道:
“崔大人,那日赶的还算及时吧?”
他觉得怎么也算是他提前给他报的信,那日在城门口他虽然走得急,并没出声表示,但是今儿既遇到了,他怎么也得感谢、感谢他这个报信人吧。
顿时便微微列了个大嘴巴,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门牙,一副静等他恭维的模样。
崔彦才微微转身,眼神在他身上挑了挑,心想这人还在他面前乐呵什么呢,殊不知他口中的外室就是他自己的未婚妻,还有人上赶着送绿帽给自己带的。
他忍不住也有点想笑,却还是低“咳”了两声,掩饰住了这份只能独乐乐的心思。
“及时,多亏了萧将军,有机会请你喝杯喜酒。”
萧策虽然纳闷,一个外室有什么喜酒好喝的,只崔彦开口了他也不好拒绝,就胡乱点了头,趁间隙,一边将刚才自己失而复得的一个荷包往腰间系着。
崔彦看着那是一个葱绿蓝底绣着一枝孤兰的荷包,面上已经洗得泛白了,想是有些年头了,可萧策却十分宝贝的小心翼翼往腰间系着。
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映射入他的脑海,他顿时便收拢了神情,紧盯着那个荷包试探道:
“你这个荷包上绣的兰花样式倒是挺难得的,竟不知萧将军府中竟有人有这般巧思。”
萧策想起八年前从江宁回京述职的沈黛一家,那时候她还布满十岁,才学会了女红不久,第一个完整的绣品就是给他绣了这个荷包作为新年贺礼,他还记得她梳着可爱的双丫髻,脸蛋粉嫩、粉嫩的,一脸欢喜的将它递给他时说过的话:
“萧哥哥,祝你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不要忘了黛黛哦。”
那是他这些年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他怎么可能忘了她,他也想和她岁岁有今朝、年年有今日,想等到她一及笄了,就将她娶回家。
只可惜就在她及笄的那一年沈家却出了事,刚好那时候他正在宁州前线和西夏奋战,再加上父母的阻挠,他根本就使不上力为他们涡旋,也是今年凯旋回来之后才知她竟一个人被落在了江宁,所以他才以军功和柴二陛下换了去江宁的差事就是为了能寻到她。
可是他在江宁翻了个底朝天,却连她一丝人影都没看见,就连她生活的痕迹都没有找到。
他悻悻的回来,很是抑郁了几日,却没想到就在前几天他竟然收到了让人递给他的信件,他不敢相信她竟是想跟他退亲,可他不愿意。
这些年他早已将她当作自己未过门的娘子对待,拿着这个荷包思念她是他在边关唯一的信仰,支撑着战胜了一场又一场战役。
他是不可能会放手的。
想到此他又爱惜的抚摸了下那个泛白的荷包,眼神也充满了怀念道:
“这是我未过门的娘子绣给我的,她一向最是聪明、乖巧。”
崔彦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了声,你未过门的娘子现在是我的外室,聪明、乖巧也只有我看得见,以后也只会给我一个人绣荷包,至于你就永远活在过去的美梦中吧。
“原是这样,那萧将军可要保管好了,切莫教一些心怀不轨之后偷了去。”
“谢谢崔大人提醒。”
萧策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心里却在想以他的武术功底和今时今日的地位,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偷他的东西,且还只是为了一个旧的不能再旧的荷包。
崔彦见他不以为意的模样,提出了告辞,只走的那一刻还是不经意的回头撇了眼他腰间晃荡荡的荷包。
待一出了宫墙,登上了马车,崔彦就立刻唤来了宴七道:
“你去跟着萧将军,将他腰间的荷包摘来给我。”
单膝跪在车头的宴七就是一愣,此刻他都恨不得掏掏自己的耳朵,他没有听错吧,爷竟然让他去干这偷鸡摸狗的事,而且还只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且那可是萧统制,他想从他手上夺去那荷包可不是容易得事。
见他一脸沉默皱眉的模样,崔彦就有点不大高兴了。
“可是有何难处?”
看他这是在发怒的边缘,宴七可不敢挑战,只他既领了任务,相关的风险和可能的结果还是得提前沟通好,便道:
“萧统制武功高强,想从他手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得荷包并非易事,属下可以保证能取得那荷包,只他若是发觉了,该如何是好?”
若是发觉了,不会觉得爷对他有断袖之癖吧。
崔彦恨不得一脚将他踹下去:
“那即使发觉了,也是你的事,于我何干。”
说完不等他反应又接着道:“滚下去吧。”
宴七才悻悻的退了下去,说的也不无道理哦,若是发觉了他就全权承担下来,反正萧策也不认识他,他再栽赃给某个垂涎他的小娘子不就行了。
说干就干,顿时,他嗦的下就不见了。
崔彦才去衙门里处理公务,离开了六、七日,积攒了好一些活儿,更有一大堆案卷要等着他签批,还有很多未着手的事儿要等着他相商。
于是一直忙到下衙的时候,手头上还有好几份案卷没有签批,只他想着萧策腰间的那个荷包,便没什么心思处理了,只拿出了暗卫从岭南递过来的奏报,重又看了一遍。
沈必礼一家三口在岭南的流放生活,主要是负责修治城郭,这个是个苦力活儿,沈必礼已年过四十且一直是文官,平时连杀只鸡都不敢,只这些都是一开始胡观澜给安排好的,他不干也得干;儿子又一直在读书,文弱书生一个,两人天天要鸡还没打鸣去出发去搬砖,晚上总要天黑了才拖着一身的疲惫回来。
更何况晚上回来后,他时不时还要监督着儿子学习,经常考校一番,这夜里就没多少时间休息了。
而这样高负荷的工作一干就是三年,沈必礼终于病倒了,一连高烧了三日,好不容易醒过来现在人还是糊的,若不是他那边留着的人帮忙打点着,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也不知道这沈必礼休养一段时间之后身体会如何,别真就倒在了岭南,那到时候他都不敢想象沈黛会哭成什么样?
她是不是会怪他没有尽全力去救他的家人,而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拖延了时日,才导致沈必礼的死亡。
想到此,他不禁手都有点发抖,桌子上的案卷再也没有心思看了,立刻就取了毛笔,写信给岭南那边,让他们尽心找个好点的大夫将他身体好好调养、调养,又让人找了当地的长官将两人给安排到负责监督盐、茶等官营产业的收支上去,这样就清闲了多了,也不用在外面风吹日晒了,而且他们还可以抽出时间来读书做学问。
端看这样的安排之后,沈必礼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吧。
写完这封信后,他心里才稍安,便干脆丢了笔,出了衙门。
上了马车之后,长橙照例问他去哪里。
他什么都没说,只沉沉的靠坐在车壁上瞅了他一眼,长橙便很快意会了过来,吩咐车夫往茗园开去。
然后马车才刚踏出两步,崔召身边的管事就来到了他车头禀报道:
“世子,国公爷让你今儿回去一趟。”
崔彦才掀开紧闭的双眼,眯了眯,冷淡道:
“我今儿还有事,你跟他说声,我改天再回去。”
“可,国公爷说”
那管事的话还没说完,崔彦就已经命令马车直接开了出去。
他真是有点头疼,摁了摁太阳穴的位置。
崔召这么急着叫他回去,无非就是那个外室和端阳公主间的事,驸马虽然该死,但是崔国公府不能参与其中,可他崔彦今儿就非要拧这一回了,循规蹈矩惯了,这次他偏就要为她争上一争了,他就参与了,端阳又能将他怎么样。
她还不是乖乖的被他整治的禁足在了家么。
最起码近期的三个月内她无法再伤害到她了,他才可以安心,不然他总觉得心里悬着一块,无法着地。
长橙看出他心情不佳,找了些别的话跟他说道:
“今儿大夫看了白行首的伤势,虽然都是些皮肉伤,开些房子细心将养着于健康无异,难就难在她一个女子身上遍是疤痕,尤其是脸上那一道长长的鞭痕怕是消不掉了,算是毁了,看起来还蛮可怜的。”
崔彦表情无一丝变化,只道:“她也算代沈娘子受过了,如今已入了秋,等她伤势好了一些就送她去京西的温泉庄子养着吧。”
长橙适时拍马屁道:“还是爷心善。”
崔彦却轻嗤了声道:“既然面部伤着了,你令碎玉轩那边打副好看的面具给她。”
“好的,爷。”
想了想又道:“多打几副,不限金、玉,要好看的。”
他想着若是沈黛带那面具应该也挺好看,她又那么爱美,给她打的话一定要打个最好看的,一眼就能惊艳到她的。
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茗园。
崔彦走进来的时候,沈黛正在花厅里,邀请了李婆子、青桔还有红蝉品鉴新制的奶茶,她又改了下昨日的配方,今日重新煮上了,刚好这秋天已经有一丝凉意了,喝这热乎乎的奶茶是最愉快的。
见几人聊的正愉快,一副期待的样子看着桌上摆放的几个茶盏,崔彦难得的心情也好了几分道:
“都在弄些什么?”
他本就不是善于开玩笑的人,声音又偏沉厚,惯常又是冷着个脸,李婆子几人听到他的声音,顿时魂都要吓掉了,连忙行礼之后都退了出去。
沈黛便幽怨的瞪了她一眼,本来昨日夜里就被他差点折腾死了,趟了快一晌午才起,下午的时候就随手调整了个配方,几人煮了半天才将这新品种的奶茶给调了出来,正准备开始试味呢,若是味道对了,他指不定明日就可以去瓦舍那边选址开店了。
呵,谁知道这人在这时候突然进来,还一来就冷了场,几个品鉴师也被他吓走了。
那她就只有自个儿来试了。
崔彦见她鼓着粉嫩嫩的脸颊瞪着他,像只奶凶、奶凶的小狗,不自然的就想起了昨夜她在他怀里娇气着咒骂他的样子,心里不禁便是一软。
想着她许是身上还疼着,还记恨着他,刚好花厅的人都退下了,他便径直走到她的身后,从背后将人揽在怀里,贴着她的脸颊道:
“什么时候敢瞪我了?是不是身上还没好利索?”
沈黛我想瞪你还得是我因那伤着才行?平时就不行了?
她还有正事要办呢,这奶茶再不喝就要冷了,便推了推他道:
“爷,这光天化日的注意些影响。”
他就跟没听到她话儿似的,满不在乎的将她上半身微微朝面对着她的地方移了移,一脸认真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是不是还疼着?”
说着他的大掌就便由着她腰间那一块软肉向下探去,还纳闷道:“我早晨起来明明涂了药的。”
沈黛简直被他这又搂又摸的行为弄得臊的慌,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只得在他胸.前推了推小声道:
“别,我不疼了。”
“真的?”
“嗯。”
崔彦却还是无赖的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示意她亲他一口才会罢休。
说着像是挑衅似的,大掌还在她的翘.臀处轻拍了下。
这也太无耻了,沈黛自是不依,在他怀里挣扎着往后退道:
“不行,待会儿她们就要进来了。”
“我在这里,她们谁敢进来。”
说着又将她好不容易挣扎出的一段距离又拉了回来,重新禁锢在了怀里。
她根本动弹不了丝毫,只得妥协道:
“晚上亲。”
崔彦却还是不依:“晚上是晚上的。”说着大掌在她颈项白嫩的锁骨处摩挲着道:
“上次送你的那两串念珠颈饰,喜欢吗?”
沈黛愣了瞬,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呢,原来缠了她这么久,只是因为上次送礼物还没得到奖励呢,这人想要什么不能直接说嘛,她若是再愚钝点,真不知道他要表达的是个什么意思。
看着他双眼含星,幽深的眸子里倒影着全是她的影子,她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似的,忍不住就在他的右颊处轻轻亲了下。
“这下够了吧。”
崔彦低低的“嗯。”了声,头埋在她白嫩的颈项,声音嘶哑道:
“下次,给我绣个荷包。”
沈黛这是先骗奖赏再要礼物吗。
可是女红是个啥玩意,她压根就不会呀,只他都开口了,她又怎么拒绝呢,拒绝了,以他这小的心眼,指不定下次又莫名其妙的给她找歪,只得道:
“世子,女红我真不擅长,不如我给你做个好喝的饮子,好不好?”
“你真不会?”崔彦盯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瞧着,像是深怕错了她任何一丝的表情。
“真的,我厨艺比女红好。”
“哦。”
崔彦才终于松开了她,只是声音却恢复了冰冷。
第66章 第 66 章 夜谈
崔彦松开了她, 在花厅的一方圈椅上坐了下来,心情很是有点发沉。
他虽从洛阳回来后,便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不吃这样的飞醋, 也知道这些都是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她总不是一直在他身边, 在这一方小院等着他。
不去渴求更多, 他们是可以一直维持和谐的, 就像昨儿夜里那般,令人神魂俱颤的和谐。
可他真的能做到不去渴求吗?
不想去看一看站在她心口位置的还有谁?
她给萧策绣的那个荷包, 针脚还是很细密的,特别是构思足够精巧, 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怎么可能是不擅女红。
什么饮子能比得上荷包,他知道她厨艺好,这些时日她在饮食上也确实将他伺候的极好。
可他就想要那个荷包, 别人都有了, 他为何不能有?
国公府里面的绣娘可以绣出千八百个千奇百艳的荷包,可他就只想要她亲手给他绣的。
只他一向又是个爱脸的, 既说出口被她拒了, 他断是没有再乞求的道理
只是坐在那里,手杵在双腿膝盖上生闷气。
见她还是没什么过来的意思,他咬唇在心里冷哼一声, 就气鼓鼓的拿起八仙桌上的杯盏饮了口, 入口却不是惯常喝的茶叶茶,而是一股甜腻腻的饮子,他这人爱美食不错,但却最讨厌甜食, 他总觉得这股甜滋滋的东西是该给女人和小孩子吃的。
倒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柴二陛下和陆绩一直和他口味不同,两人倒是蛮喜欢吃甜品也喜欢喝胚甜的饮子。
他舌尖轻滋了下,这个饮子虽然甜,但也只有五分,然后还有一股子茉莉的清香和抹茶的茶香,倒是跟他往日喝的那种甜腻腻的饮子不同,倒是不令人讨厌。
他刚放下杯盏,就见沈黛正隔着八仙桌站在他对面,一双清澈的眼睛正亮晶晶的看着他,像是期待,还有一丝讨好。
他不禁嘴角微微上翘,还算她有眼力劲,知道过来哄他了。
“这个便是你说的要给我做的好喝的饮子?”
沈黛赶紧点了点头,又克制住心中的激动,放低了语速问道:
“如何?可喜欢?”
他略放下杯盏,换了换腿,甚是有点傲娇般道:
“尚可,在京城甚是少见。”
不得不说这就是请崔彦品鉴的坏处了,任何东西到他那里就只有“尚可”,“撤了吧。”
从没过多的情绪外露,身边的人只知道这个东西好或者坏,却根本不知道好到什么程度,又坏到什么程度了。
就比如此刻,如果还是刘麽麽、青桔她们,她们一定会非常激动、形神具备的阐述着这个饮子到底有多好喝,而他就只有轻飘飘的一句“尚可”。
让她根本无从参考。
总而言之这人就是不够捧场。
但是有总比没有强,她便将剩下的几个杯盏往他前面推了推道:
“世子,再尝尝。”
崔彦明显一愣,瞧了瞧里面的茶汤,每一杯颜色都不一样,想是准备了好几个品种,顿时也不急于品尝,只道:
“这些都是为我准备的?”
沈黛反正都准备了,也可以这么说吧,所以她便厚着脸皮点了点头。
崔彦之前胸口那股子郁气瞬间一扫而空,他就喜欢这种被她特殊对待的感觉,难得抿唇笑了笑,表扬她道:
“你倒是有心。”
倒是沈黛有点不好意思了,只蚊子般的“嗯”了声。
“剩下的这三样如何?好喝吗?”
崔彦一一品尝之后,全部给都给了一个“尚可”的评价,沈黛简直要暴走在当场了。
“世子,就没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
这还真把崔彦问住了,他于甜饮这一块确实都无多大兴趣,可他又不愿意让她失望,只推了推他尝一的第一款道:
“这个。”
若是以后她都给他准备这一款饮子,他勉强还是能消受的。
沈黛好奇他觉得好的那一款,味道究竟如何?
便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杯盏端起来微微品了品,这一杯是茉莉奶绿,确实比昨日那个配方已经好很多了,味道也正了些,她觉得算是可以过关了。
原来能得到崔彦一句“尚可”的评价已是极高水准了。
她又尝了尝剩下的两款泰式红茶和港式丝袜奶茶,泰式红茶茶味还是重了点,得再调调,其他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如此她这奶茶实验也算是稍见成效,也算是落下一件事,心情不禁也舒展了开来。
而对面崔彦也早已翘起了嘴巴,慢悠悠的又端起了刚刚品尝过的本无甚兴趣的奶茶复又品了起来。
这上面还有她留下的唇香,她知不知道她刚刚喝过的每一杯都是他喝剩下的。
她倒是不介意,她对他已如此亲近了吗。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令他感觉他们不仅是在床榻,在生活中也不分彼此了。
一直到沐浴的时候,崔彦心情都不错,他先走进了净室,解了衣衫,在水里划拉了半天,却见隔间的人还仍无一丝动静,这股子好心情才渐渐冷了下来。
一张俊脸已经开始晴转阴了,声音也分外严厉了道:
“进来。”
沈黛这是要一起洗的意思?不用吧,各洗各的多利索。
于是她便道:”世子,你先洗吧,我一会儿再洗。“
崔彦却很是不满,明明刚才都喝过了他的口水了,怎么现在要一起洗澡却不乐意了,不禁声音又严厉了几分道:
“我数三声,你给我过来。”
“一、二”
沈黛无奈,在他第三声就要落下的时候,才收拾了自己的寝衣磨磨蹭蹭的走进去了,只刚过屏风,连衣裳都没挂上去。
崔彦就一下从浴桶站了起来,然后双臂一环就将她抱了进去,顿时全场水花四溅,她惊的大叫了一声:
“啊,世子。”手中的衣裳都跌落在了滑湿的地砖上。
天旋地转间,她便被他抱坐在了浴桶里面,从背后揽在身前,他则沉沉靠在壁桶上,一手撑着桶沿,一手勾着她的软腰,眼神戏谑的看着她羞红、惊慌的小脸道:
“怕什么,昨儿夜里就是我替你洗的。”
沈黛真的很羞人啊,她可以当自己聋了吗。
她真觉得崔彦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好像对伺候她穿衣、洗漱这事儿挺上瘾,整个过程她都不好意思动,一直是他小心翼翼、认认真真的将她全身都洗了一遍,然后抱着她出了净室,放在干净的床榻上,再一件件的给她穿寝衣,特别是穿小衣的时候,他总是要磨蹭很久。
反正有人伺候,沈黛也懒得动,就只用靠在他的怀里,任他折腾。
她以前也没有谈过恋爱,他也不知道男生是不是在恋爱中都是如此?
如此体贴入微?
她倒是隐隐还有点好奇,崔彦如果娶妻了,也会如此做低伏小的去伺候他的正头娘子吗?
想想这个画面都觉得有点想笑,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她赶紧强制闭幕了脑海这乱七八糟的想法,只还是让正在给她穿小衣的崔彦发现了端倪,见她似是情绪很高,不禁在她背后系带子的手在腰间处捏了捏,下颚同时也抵在她肩上,低沉的嗓音问道:
“喜欢爷这般伺候你?”
沈黛不想理他了
待崔彦给她穿好衣裳后,才给自己也套了件白绫中衣,只系带松松垮着,两片衣襟之间正好露出一片健硕有力的肩颈线条,看起来很有男人魅力。
他微微撑起靠坐在萱花迎枕上,右手则将沈黛搂在怀里,才开始说起一些正事道:
“安驸马那个事情是你给出的主意?”
他说正事的时候声音一向威严,沈黛身体就是一僵,这么郑重的语气,不会是要找她秋后算账吧。
她便侧过身,忐忑望着他解释着:
“我我是记得你跟我说的不要管安驸马的事情的,只当时李婆婆和大丫那么个情况求到了我这里,我若是什么都不做,她们很可能会死的,到底她们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说完才拽了拽他的衣袖,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才又低低的道:
“只怪我在这京中一无权势;二无人脉,又只认得这个院子里的这些人,认得最厉害的人就是你了,可我给你写信你又不回,也不过来看我,我是没有办法,才想出这个么个釜底抽薪的计策来了。”
崔彦一直沉默着,这时才回眸看他道:“你给我写过信?”
沈黛一愣:“你竟没收到?我见你好多天不来也不回信,我才让李婆子去敲的登闻鼓,若是你来了有了更好的办法,我也不敢这么冒险。”
崔彦才有点后悔,那时候他去了洛阳,出远门也没有跟她交代一声,如是她有急事联系不到他,就像这次一样差点就出了事该怎么办。
顿时心中就是一阵后怕,不禁将人在怀里更搂紧了些道:
“是我不好,以后不会让你找不到我。”
沈黛倒是有点震惊了,这人自洛阳回来后有点过于好说话了,不禁好奇道:
“你不怪我自作主张管了安驸马的事?”
崔彦却不以为意,只把玩着她垂在胸.前的一缕青丝,他如果想要怪罪她的话就不会等到现在,也不会是在床榻这种亲密的地方了谈这事了。
“你有什么错,若是你不这样做,我才会低看你呢,况且你不是说了她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这样做也是为了我,我又有什么资格说。”
说完他另一只手还轻抚了抚她的背道:“别怕,有我在。”
“端阳公主已经被禁足了,她伤害不到你。”
这两句话差点让沈黛落泪,她忍不住第一次紧紧抱住了他的窄瘦有力的腰身,将小脸紧紧埋在他的胸.前,不让他看出她忍着泪的模样。
怎么可能不怕呢,在李婆婆和大丫找上门要去送死的时候,在他不出现也不回信的时候,在她束手无策熬坐在书房里的时候,她多想身后有个人能让她撑一撑,不要让她在做出敲登闻鼓的决定的时候,那么的无助和彷徨。
也不要让她在听闻白行首代她被端阳公主鞭打的体无完肤时,那么内疚、后怕、紧张、惊恐。
如今他不但没有怪罪她,还救下了白行首,也为她扫平了后路的惊险,让她在深夜里不再担心害怕。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依赖,不知怎地,崔彦心间就是一阵酥麻沁过,她很少这样情动的抱着他,他的身心都很是喜欢这样的她,忍不住就将人抱在怀里倒在了床榻之上,挑起她的下颚,轻轻的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不像之前那般霸道,反而吻得很是缓慢,温柔,一点点的从她的眼睛、鼻子、脸颊、唇瓣吻过,像是被羽毛轻轻触碰,淌着一股微凉的细风,舒展着她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她不禁舒服的轻“呓”了声。
他的手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从身上向身下探去,还沉浸在他软绵的吻中的沈黛顿时一惊,之前的温存一下子也消失殆尽了,只小手用力推了推他道:
“还没好呢。”
崔彦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地方,看着她一脸惊恐的模样,终是忍着收回了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声音沙哑道:
“那你亲亲我。”
沈黛这人怎么跟个小孩子样,喜欢跟人要亲亲。
见她不依,又咬了咬她的耳珠道:
“你下晌那会自己说的,晚上亲我的。”
真的是个小孩子呀,沈黛才无奈的捉住了他的脸颊,挤成一坨后,在他嘟起的唇上亲了一口。
第67章 第 67 章 进献
一夜安眠, 沈黛难得昨日休息好了,早晨刚过四更,见身旁的的人搂着她亲了亲之后就准备起身了, 她想了想也没什么可拿乔的, 便也跟着起了, 趿了双软底绣鞋, 就来到了屏风前, 取了崔彦的官袍从他身侧给他套了起来。
崔彦本想阻止,但是看着才到她肩头的小人在他身前忙碌着, 一幅认真对待的模样,心里又觉得十分温暖, 忍不住嘴角微抿, 张开了双臂任由她伺候着。
只到快要系到革带的时候,他才别有心机的将他平日常佩戴的装着印章的荷包悄悄塞进了袖子里面,所以当沈黛细心的整理好革带后, 又将他下身的官袍抚平时, 就见他腰间往下都是空秃秃的,啥都没有, 看起来倒是甚不合他国公府世子的身份。
见她纳闷的停在那儿, 崔彦却只俯身看着她,一双好看的长眸还对她挑了挑。
沈黛被她挑的莫名其妙,她只负责给他穿衣, 又不负责搭配, 自己缺少物件了不知道准备么,这会儿让她从哪儿给他变出来。
所以她只当没看见将衣裳穿戴好后,就避开他的视线道了声:“好了。”
崔彦顿时气得又冷哼了一声,很是斜了她一眼, 才从她身旁直接大步跨了出去。
余留下沈黛,在晨曦的微光中晃了晃神,她就不明白了,这人怎么就那么难伺候了,不服侍他穿衣发脾气,服侍他穿衣也发脾气,整一个阴晴不定的,以己类推,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下属也是怪倒霉的。
也就她这么能忍,顿时也气得走过去猛地就关上了门,然后又上了床榻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时,外面天光已经大亮了,推开门就看见园子里一派秋高气爽的景象,情不自禁就吸了口气,不得不说这古代的空气质量就是好,像滤过一般,伸开双臂打了一套拳法后,就只感觉全身都是清清爽爽的。
尤其是现在已经入了秋,太阳带着一丝暖意,被微凉的秋风一吹,就感觉十分舒适。
前儿下了雨,胡椒苗有一小块地被打折了,昨儿她身体不适,是小禾那边全都休整好了,趁今儿天气好,她便又带着小禾、青桔过去瞅瞅了。
幸亏小禾心灵手巧又认真负责,给受伤的藤蔓做了树棍支撑,今天太阳出来后一照,叶子还是鲜嫩的绿油油的,她便也放下心里。
只她也是第一次种植胡椒,就是不知道它到何时才能开花结果,上次竟是忘了问一问那番邦胡商,现在只能等这块地的生长情况了。
这边刚忙完,她刚净了手,又让李麽麽出去打听瓦肆那边商业铺位的租金后,正慢悠悠的停下来吃了口茶,长橙便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身旁还跟了个挺劲利落的女子。
长橙先把那女子领到她身前道:“这是晏末,爷让以后待在你身边,通过她随时随地都可以联系到爷。”
见她还在疑惑又道:“她武功高强,日常也可以保护你。”
沈黛才点了点头,想是昨儿夜里他提到的以后不会再让她找不到他,所以特地安排了她过来,而且如果端阳公主再对她有什么动作,这个宴末也可保护她。
见她点了头,宴末才上前见礼,行的却是武将惯用的抱拳礼。
“见过沈娘子。”
沈黛见她身形高挑,窄腰束着玄色劲装,衬得双腿修长劲健,一看便知是常年练家子,想着也不能同一般的婢女般对待,便道:
“好,那你便先跟红蝉去选个住处吧,日常可以自由安排,我有事儿方会寻你。”
“好的,奴婢一切听沈娘子安排。”
说着便行礼退了下去。
长橙却还候在一旁,说起别的事儿来道:“另还有一件事儿是爷刚才交代的,让你将昨日做的那几样饮子,再做上三份,午膳的时候柴二陛下留了他和长宁侯世子用膳,正好可以品尝下昨儿那新颖的饮子。”
沈黛听完后整个人的脑海都嗡嗡的,她这奶茶店还没怎么开呢,怎么柴二陛下就要先喝上了,她这本就只打算小打小闹一下,哪里想到竟还有一天给皇帝做上饮子了呢。
这可是古代大权在握的皇帝呢,如果皇帝都觉得喝得好了,那她这奶茶店不是还没开就要名扬天下了,想到此她眼前不禁开始冒金星,似乎看到了大把的银子哗啦啦的向她流来。
她的手心微微发汗,声音也带着一丝轻颤道:
“好,我这就去准备,你先在这等会儿。
说着捏了捏手心就准备出了花厅,只还没转身,就见长橙一拍掌又让人抬了一个大箱子进来道:
“还有一件事,忘了跟沈娘子说,这些都是爷日常惯用的东西,就交给娘子了。”
说完,他才慢悠悠的开始喝茶。
沈黛这敢情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只她现在还急着去就煮奶茶,便先让人将东西抬了下去,等她下午有时间再看看要如何整理吧。
奶茶的配方昨儿便已经敲定了下来,于是今儿只用开始煮就行了,不一会儿就煮好了,她先分出几个杯盏当着长橙的面都喝了一遍,觉得味道是正的,嗯,还有就是没有毒之后,她才开始用竹筒子装罐密封。
长橙看她这谨慎的模样倒是有点忍俊不禁,不由打趣她道:
“沈娘子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送到官家口中的食物都是有人试毒的,有问题的东西根本进不了他的口,更不会冤枉到你身上,况且既是爷吩咐你做的,自是极信任你的,你有啥好担忧的。”
沈黛也有点讪讪道:“理虽是这个理,但我这不是第一次给官家做吃食么,难免紧张些,你就别笑话我。”
说完,仍是将罐装好的奶茶又细心的都检查了一遍,却保没有一丝的问题后,瞧了瞧天色,觉得时间刚刚好后,就装入了食盒递给了长橙。
然后整个下午她就开始期待崔彦的到来了。
很是忐忑的想知道官家是如何评价她的奶茶,也不知道官家惯常的口味是怎样的,喜不喜欢喝这种甜甜的饮品?
如果他不喜欢喝,会不会顺手就赏给后宫哪个他宠爱的妃子呢,于是那个妃子就喝到了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从此就迷恋上了,日日打发小黄门去她的铺子采买。
从此她的奶茶店名声大振、响彻全国。
她甚至给她的奶茶店的名字都取好了,不知就叫“宫廷玉液茶”,如何?
想的有点多了,到了晚膳的时候,她仍然还兴奋着,便亲自去操手做了几个崔彦爱吃的菜,就等着他下衙后过来吃的开心了,再跟她细细讲一下他们中午用膳喝那甜饮子的情况。
可她等呀等,一桌子的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仍是没见着崔彦的人影,直到过了酉时(晚上七点),她便知道他是不会过来用膳了,才一脸失落的自己囫囵添了几口,然后回到书房去整理长橙递过来的一箱子东西。
打开一看,本以为都是他日常在这边办公要用的物品,却没想到全部都是一些生活用品,虽然只有小小一箱子,但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衣裳、鞋袜、玉佩、玉带,甚至连手帕、汗巾都有。
看来他这是侵占了她的书房还不够,这又开始计划着侵占她的生活领土了。
只她看着他的东西也不算多,放在卧室里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对她影响不大,反而是他每次在这边留宿,每次还要再派人回去取东西挺麻烦的,不如就将一些紧要的放在这里了。
她便开始一件件的整理起来,正好打发她此时还仍然期待不安的心情。
卧室里也没有多备一套家具,他的这些东西也没办法单独放了,只能先分类着暂且跟她的物品放在一起了。
做完这些已经微微有些出汗了,她便顺道去泡了个澡,免得等崔彦过来了又要邀请她一起,多少有点羞人了。
这般想着等她洗完了澡,又在床头看了一本农学相关的书籍,都开始打瞌睡的时候,崔彦却仍然没有过来,她实在忍不得了,就令红蝉去唤来了宴末,正好也可以试一下这人是不是真的如长橙说的那般好用,便道:
“宴末,你这会儿得空吗?方便去问下世子今晚还过不过来?”
宴末来到这后本就闲的不太习惯,要知道她在崔彦身边当暗卫的时候,那工作量可是零零七不分昼夜的,一下子到了这里真是啥事没有,几乎就以为自己要在这里混吃等死了,没想到第一天夜里沈娘子就给她安排了个紧急任务,这个时辰要去寻世子,当然都是大事了,不然沈娘子也不会用上她了。
这边想着,她顿时浑身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来劲道:“有,奴婢这就去。”
说完,一个闪身就已经消失在了夜空中,余留下一脸目瞪口呆的沈黛,原来在这古代还真有轻功一说,这么厉害,下次真想让她带她飞一下呢
安驸马故去后,福建市舶司的位置柴二陛下就顺手给了陆绩。
陆绩这家伙干活有自己的一套,反正绝对是能躺着绝不会坐着,能坐着绝对不会站着。
不过他又很是有点聪明劲的,虽说很是喜欢偷懒不太爱忙一些公务之类的活儿,但耐不住他很是会调教人,不管是市舶司里面几个配合他的属官都被他调教的能干又听话,还是内宅里那十多房的姬妾,竟都能在他“温柔关怀”之下,和和睦睦的亲如一家人,别人内宅是斗来抖去鸡犬不宁,他的内宅是相亲相爱、姐妹情深。
不管他是如何做到这点,端看他就算是躺着也能将活儿干得漂亮了,柴二陛下又岂是那种抠那些细枝末节的人,况且又是他唯一的小舅子,哪怕有些事情做得出格了,还不是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么。
于是对于他三五不时就休探亲假,虽每次在紫宸殿看到他的折子他就一阵头疼,实在是他根本没事可跟他说的,每次递折子就只有一件事,就是请假,即使偶有些重要的事情也是当面跟他汇报,从长篇大论、引经据典的递折子,这一点他倒是比那些老老实实做官的臣子们要贼一些。
论跟他套近乎这一块,满朝文武还没人能及得上他的。
就连崔彦跟他比也是差远了。
所以每次看到他的折子他真是不知道该愁还是该笑,愁的是这人已经比他这同一级别的官员多休了三倍的假期,他真怕他这永无止境的纵容,那些御史的大嘴又要开始喷他了;笑的是这人只要一回来准能给他带点新鲜事或者新鲜的东西回来,总是能令他在繁忙的政务中寻到一丝丝轻松、愉悦。
这不,这次他刚刚到任没五天,将上下都梳理一通之后,自己就又开始休假回来探亲了,说是这次带了一些新奇的舶来品,要给他掌掌眼,这不他才将崔彦也一道叫上,正好中午一起用膳,一起欣赏了。
三人刚在太液池边的八角亭中坐下来,陆绩就迫不及待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罐子来,神神秘秘的道:
“你们可知道这是啥?”
两人早就闻到了一股子浓浓的香味,但还很是给面子的摇了摇头。
陆绩才轻轻打开盖子的一点,顿时那股浓浓的香味立刻就变得清新、庄重了起来,他用鼻子嗅了嗅才道:
“这个是从非洲层拔国远舶过来的香料,唤作‘滴乳香’,你们拿回去用一用就知道他的妙用了。”
后宋本来就极度推崇香文化,上至皇家下至平民百姓,几乎家家都燃香,也有很多文人士大夫沉迷于制香,像柴二陛下惯用的就是龙涎香,崔彦惯用的是檀香,但是两人只略一吸鼻子就感觉这“滴乳香”的魅力,都想带回去燃着试一下,这从非洲过来的神奇香料到底有多么勾人。
陆绩自然不会拒绝,很是大方的一人给了一罐,他本来今儿过来主要就是跟发小联络、联络感情,如今两位发小一位是天下之主,一位位高权重,他这个一心想偷懒的咸鱼也得时不时的抽时间出来套套近乎,不然以后哪天他不如意了,总还不得求到他们。
这个礼物送的柴二陛下甚是满意,顿时就狠狠表扬了他在明州和福建那边业绩干的都不错,又鼓励他继续好好看,后面再给他升官加薪。
之后才命人宣了膳。
只令他没想到的是,一向不屑于套近乎的崔彦,今日也给他们带来了一件稀有品,说着还很宝贝的紧握着那个食盒不舍得打开,好不容易打开后,又舌灿莲花的将那普普通通的竹筒子里面装着的饮子夸了一遍才道:
“这是臣喝过的最好喝的甜饮了,我只想到了你们,你们尝尝看如何?”
第68章 第 68 章 等他
柴二陛下和陆绩都是知道崔彦从不喜欢喝这甜腻腻的东西的, 更遑论还会献宝似的推荐给他们,必定有它的独特之处,顿时两人都来了兴趣。
一旁伺候的小黄门令人验了毒之后, 柴二陛下便和陆绩开始品尝起来了, 他们二人本就喜食甜品, 当喝过崔彦递来的几样饮子后, 顿时便只觉惊为天人, 柴二陛下还算矜持,而陆绩则是直接不怎么顾忌形象的砸吧砸吧了下嘴巴道:
“这好喝的东西, 我走南闯北多年从未尝过,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就连柴二陛下也期待的看着他, 崔彦却只是神秘一笑道:“自创的。”
两人自然不信, 虽知道他于美食一事上一向讲究,是个知味者,但是却从不碰甜品, 要说他若是献上一道惊天绝伦的菜品, 他们倒是略信一二,但是这甜饮子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他能研究出来的。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人都是目露疑光的盯着他, 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面。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吹牛皮了?”
其实两人都已经在心里暗暗计较着,这崔彦如此藏着掖着怕是怕他们开口寻他要那制作饮子的厨子,便还是耐着性子和他周旋着, 谁知崔彦摩挲着杯盏半晌却慢悠悠开口道:
“并未吹牛, 是家里那位研制的。”
两人自是明白,如今能当得崔彦一声“家里那位”的是何人了,只还微微遗憾着,比如柴二陛下是真动了将那厨子挖到宫里来, 专门给后宫做甜饮子,他想着那一群喜欢唱戏掐尖的妃嫔们喝着这甜甜的饮品,心情可能也会美上几分,便不会天天缠着他当裁判了。
可惜此时陆绩不明白他心里所想,但凡能听到他一点儿的心声,肯定会拍着胸脯跟他说:
“官家你这点事就交给我了,我给你支一招,保证教她们服服帖帖的。”
可惜两人都不是彼此肚子里的蛔虫,沉默是二人此时对崔彦那句话的回应。
既是那个外室做的,他们总不能夺兄弟所爱之人给蒿到自个儿身边去,至于秘方,这都是别人祖传的安身立命之本,他们总不好厚颜无耻的张这个口,更何况因着端阳公主干的那个事儿,他们都觉得若是他们又夺了她秘方,那才真可称呼一句“恃强凌弱”了。
于是当崔彦沐浴着秋日的阳关,脚步愉快离开了太液池时,两人仍都是沉默,他们之前还一直纳闷崔彦缘何会喜欢一个毁了容的外室,今日看他行事作风,竟有一种顿悟之感,恐怕他多半是喜欢上了那外室的厨艺。
有一句民谚不是叫征服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征服他的胃么,崔彦又好这口,这个外室也算对症下药了。
只崔彦走的快,哪里知道二人的想法,若是知道了多半要说他们一句肤浅,天下厨子一大堆,他崔彦要怎样的找不到,若就为一身厨艺就时常心里挂念着,舍不得她流一滴泪,那也未必太小看他作为男人的眼光了。
只他与那女人之间的事儿,他只愿意一个人回想,又怎舍得随意与他二人说
忙了一日到了下衙的时间,崔彦正想着今日碎玉轩送来的两款金镶玉和珍珠玉面具,正好回去可以让沈黛试戴一下,看她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再让他们重做。
刚上了马车,掀帘一看竟发现崔召竟在车上正襟危坐,他顿时便没什么心情,不着痕迹的瞪了眼车头的长橙,拔腿就下了马车,牵起旁边的白马跨上了马鞍。
长橙也很无奈呀,自看到崔彦出了宫门,他就一直对他打眼色,可他自己一个劲的陷在思绪里面,根本没把他当回事,这会儿发现异常了倒是来瞪他了,只他又能怎么办呢。
这时崔召那还维持着体面和威严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道:“你要去哪里?”
崔彦也不是那般不分轻重的人,此刻崔召都亲自出动来寻他了,而且还是在宫门口,他当然是会跟他一起回的,便道:
“我骑马。”
崔召才放下车帘,让车夫赶紧走。
回到国公府之后,崔召的脸就落了下来,正准备将崔彦提溜到书房教训一通,殷氏身边的麽麽却匆匆跑过来了道:
“国公爷,夫人身体不舒服了一日,你快过去瞧瞧吧。”
顿时,崔召哪还有心情顾得上身旁的崔彦,连忙焦急的就朝着内院跑去了,由于太过心急,前面一个不注意踩着一个鹅卵石,差点还摔了一跤。
崔彦站在他身后瞧着他如此焦急的模样,眼神微眯。
自从上次意识到他和母亲相处与和殷氏之间相处的不同之后,他总会下意识的就留意到他与那殷氏之间的举动,他记得他小的时候,一个冬日,母亲特地去梅林采了雪水给父亲煮茶,哪知被吹了风头痛了一日,身旁的麽麽前去给父亲通报,正值他和父亲从书房出来。
那时候他清楚的记得听到那麽麽说母亲头痛了一日时,父亲眼里只微微讶异了番,便平静的吩咐下人拿了他的名帖去宫里请太医过来瞧瞧,然后就继续跟他说一些学堂的事,当时小小年纪的他并不敢忤逆父亲,只得耐着性子听他讲,可紧紧捏在一起的小的拳头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焦急和担忧。
而父亲呢,却仍然一副悠然的模样,不紧不慢的跟他一点点述说着,压根没有一丝的紧张,哪里像今日听到殷氏生病这般的焦急忙慌,恨不得一头就扎在殷氏的身旁,连他这个好不容易被他请回来的儿子,都可以置之不理。
他忍不住轻扯了嘴角,自嘲的笑了笑,如果母亲还活着怕是他们两个也敌不过那殷氏分毫;如果母亲还活着,看到他如此对待殷氏,又该如何心伤。
可再是心伤,他也都看不见。
此刻他算是有点体会了,一个男人心里有你和没你的区别了,父亲不是看不见母亲的伤心,他只是不在意他的伤心,便权当看不见来得清净。
他只得回到自己的院子,大丫头春莺伺候他用了膳又净了手之后,才从案桌上抽出一封信递给他道:
“世子,这是你去洛阳那几天,茗园那边派人送过来的信件。”
崔彦正坐在窗前的玫瑰椅上吃茶,闻言便猜到这是沈黛那几日给他写的信件了,他倒是有点好奇她究竟跟他写了些什么内容,虽说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但她难得跟他写一封信,于是他立即便接了过来,抽开了看起来。
春莺已经在他身前燃上了琉璃灯,他耐心的从头开始看,一开头写的就是李婆婆和大丫上京来寻她,说的安驸马的事情,他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事儿的细节他已经很清楚了,只待看到信的末尾。
“前事我之过,辗转难安,日思君影,夜梦君言,特书此信赔罪,望君解怀,速归相见。”
他的心微不可闻的便动了下,他的眼前不禁浮现出她在灯影下写这信的模样,那个时候她肯定很想他陪在她身边吧。
“日思君影,夜梦君言”。
看到这几个字她更是不禁就笑了,面对着他的时候她何曾说过一句这般的话,怕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才会想念他的紧吧。
眼光最后定格在最后几个字“速归相见”上,瞬间他的身体就跟接受到某种命令似的,迫不及待的就想拔腿就走,回到茗园去见她。
他小心翼翼的叠放好那封信,放进一旁精美的匣子里,还给上了锁之后,才准备起身离开,他没那么好的心情继续留在这等崔召的训斥了。
只他刚起了个身,宴七就匆匆从外面奔跑而来,微垂着头,单膝跪地禀报道:
“爷,属下不辱使命,从萧统领身上抢了这个荷包。”
说完,还是低垂着个头,双手捧着将那荷包郑重的递给了崔彦,仿是交代一件极其珍贵的物件似的。
崔彦接过荷包大拇指狠狠在上面兰花的位置摩挲着,半晌才上挑了眼尾道:
“抢?”
他是让他去抢的吗,这个宴七用词也太不精准了。
“对不起,世子,属下原本是想去偷过来的,但是萧统领宝贝这个荷包的紧,从不离身,连洗澡都要放在眼前,睡觉也是双手紧紧护着,小的实在找不到偷的机会,只得趁他不备直接给抢了过来。”
崔彦这个萧策怕是有什么毛病,天天如此宝贝着,他难道不累。
不管如何拿到了就好,他也不想跟一个暗卫计较,正准备挥退他,却见他用窄袖遮住的脸庞一片鼻青脸肿的,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手放下。”
宴七才委委屈屈的收回了手,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崔彦才被气笑了道:
“你被他给揍了?”
宴七觉得很是有点丢脸,忙给自己辩解道:
“萧统领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属下是用智慧战胜了他的。”
崔彦咬着牙,微微蜷起的嘴角透着冷意道:
“你倒是说说你有何智慧?”
“小的虽被他揍的鼻青脸肿,但是小的誓死不承认拿了他的荷包,而且趁间隙将那荷包塞进了忠义伯府沈三娘子的身上,待从萧统领手上解脱出来后,又从沈三娘子的身上偷了过来,到现在萧统领都以为是沈三娘子拿了他的荷包呢。”
听完宴七说完这些,崔彦却是慢慢转动着手中的一方印章,似是陷入了沉思,又半晌才道:
“沈三娘子可有婚配?”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只一个荷包,爷放心,必是不会影响到她婚约的。”
崔彦却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不要自作聪明,去查。”
宴七才紧闭了嘴巴,抱着自己的头,飞也似的退了出去。
崔彦才盯着手中那个旧的不能再旧的荷包,嫉妒得眼睛发红,面冒黑烟,好半天才说服自己平静下来,一个荷包而已,他迟早也是会有的。
说完他又将那个荷包锁进了那个装信的匣子里。
直到此时,他才算彻底的平静了下来,再次准备起身出门,门外却又传来崔召身边刘管事的声音:
“世子,国公爷命小的过来有事相请。”
崔彦才无奈的又坐了下来,看来今日的这顿训斥是少不了,只得道:
“进来吧。”
刘管事才道明来意:“世子,夫人那边头风犯了痛了一日,宫里的太医过来瞧了开了方子也没什么用,国公爷说记得先夫人的嫁妆里有一味专治头风的膏药川芎膏,很有效果,国公爷让你给找出来先给夫人用上。”
崔召什么时候对母亲的嫁妆单子这么了解了,他连母亲犯头风都不在乎,又怎会知道她日常用药,这个殷氏还真是会来事,从没听说她有头疼的毛病,这头风难道还会突然的冒出来不成,真正是拐着弯的想要一点点侵吞母亲的嫁妆。
他心中虽然冷笑不止,但面上却是他惯会的假笑道:
“真是不巧,前儿官家也找我讨要川芎膏,说是有宫妃犯了头疾,我想着母亲故去后,府中也没人用得上,便全都孝敬了官家。”
刘管事虽知道这趟差事必不会好办,但是他没料到世子竟拒绝的这般干脆,而且搬出了官家来,谁都无话可说。
他只有讪讪的提出告辞,父子之间的事,还是让国公爷亲自来处理吧。
而崔彦也知道,刘管事一向是个识时务的,他好打发,但是崔召却并不会善罢甘休,以他对殷氏的宠爱,誓必会亲自过来逼迫他这个儿子将东西交出来的。
少不得他便立即起了身,再不敢耽误,大步就往府外去,怕再被崔召给逮住了,少不得又要废一番口舌和他周旋这些内宅里极其没意思的事儿。
谁知道他千防万防、紧赶慢赶,还是在府门口被崔召给拦了下来,他刚坐上了车,车帘子就被人掀开了来。
崔召衣衫凌乱,急得满头大汗,声音带着他平日少有的低声下气道:
“川芎膏真的没有了吗?就不能从哪里再匀出来一点,你母殷氏已经痛了一日了。“
崔彦抬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父亲,他身上的肌肉线条还在微微颤动着,他应是从内院直接跑过来的,堂堂国公爷在府邸奔跑成什么样,那么多的下人看着主子慌慌张张又该作何感想。
他还真是只要涉及到殷氏的事情就会昏了头,痛了一日又如何了,当年母亲可是整整痛了半个月,都不见他皱下眉的,殷氏这莫名其妙的痛了才一天,他就完全不在乎一个国公爷的体面了,竟还能卸下父亲的威严来跟他这个儿子商量。
他只觉得有点难过,小时候也曾乞求父亲的爱,好在失望多了就渐渐习惯了,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在乎他的关怀了,却没想到在见到他为别人做到如此地步时,他的心还是微微颤了下。
他敛了敛眼睫,不让他看出他眼底的情绪,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问:
“父亲今日唤我回来所为何事?”
他到底记不记得是谁急吼吼的在宫门口将他堵了回来,又冷冰冰的放在府门口,连句交代都没有,他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任由他打发的小孩子了,他得给他一个说法才行。
崔召似是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心里完全没有一丝将他随意抛下的惭愧,只耐着性子捡几句重要的话说道:
“为了你的婚事,这段时日殷氏去纪家做了不少工作,只你为了那个外室的事情闹得太大了,竟连端阳公主都敢得罪,所以纪家目前说想再仔细考虑考虑你和纪大娘子的婚事。”
“依我说,这事殷氏已经尽力了,只怪你自己不知收敛,为了一个外室闹得沸沸扬扬的,哪家好姑娘愿意嫁给你,你自己也好好想叨想叨,若是纪家成不了,你看看还有哪家是你中意的?”
崔彦殷氏真是尽力了,尽力毁了这婚事,只要有殷氏在,他看中了哪家的姑娘都没有用。
他不想再跟他们纠结这事,本来短时间内他也没有成婚的打算,便只淡淡的道:
“我知道了。”
崔召之前长篇大论的给殷氏铺垫了好一番,见他表情仍是冷漠,此刻也难免激动道:
“那川芎膏呢?可还有剩余的?”
崔彦却是轻挑了嘴角含笑道:“那我明儿得问问官家,若他那边还有剩余的,我再捎信给你。”
顿时崔召的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样,都已经送给官家的东西,又怎么好意思再找他老人家要回来,这个老脸他可丢不起。
况且有没有真送给官家还是一回事呢,若是那小子压根没送,那不是明摆着将国公府的这点腌渍事儿摆到官家面前么,本来当年他续娶殷氏,外面府邸就多有风言风语,此时若是让官家在坐实了这个传言,他怕对殷氏不好,真正是一点都不舍得她吃亏。
只这个儿子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再也由不得他摆弄了,反而是他这把年纪了每次在他面前就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被他三言两语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慢悠悠的放下车帘子,全程都是一副矜贵从容的模样,比他这个国公爷更像“国公爷”。
心低那句“你又要去哪里?你还当这里是你家吗 ?”
还没问出口,马车便已经缓缓驶了出去,留给他一地扬起的尘灰
哪知崔彦刚到茗园的时候,还没下车就碰着了正在飞檐走壁的宴末,她一个闪身就单膝跪在了他的车前,抱拳禀报道:
“爷,沈娘子刚刚吩咐我去问你,今晚来不来这边?”
说完后她都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蠢,爷不是已经出现在这儿了么,她还真是多此一问。
而崔彦听完她的话后,却只感觉内心似抹了密似的,划过一丝的甜味儿,他只不过一日未来她就着急的派宴末去寻他,她还真是会利用资源,也幸亏自己给她留了宴末,以后她若是想他了就可以通过宴末找到他。
想到此他不禁暗暗期待着以后可以多多见到宴末的身影,于是这时候他再看向彦末的神情都和蔼了不少,完全不似他平日的冷淡。
“我知道了,你办的很好,以后好好跟在沈娘子身边。”
宴末真是没想到自己来这的第一件差事就办的这么好,她以前当暗卫的时候不知道拼过多少命、挡过多少箭都从未得到爷的一句表扬,今儿一来爷就对她如此和蔼,这个地方真是旺她,她不禁觉得这工作干起来更有劲了。
顿时喜滋滋的就退下了。
好在这时候宴七不在,不然□□会气得牙龈都没了
正屋卧房里,沈黛歪在玫瑰榻上捡了一本农学相关的书籍在看,榻前搁了盏琉璃灯,本是想着边打发时间边等着崔彦,却没想到崔彦迟迟不来,自己又太困了,不禁迷迷糊糊的打起瞌睡来。
“吱”的一声,木门从外面被推开,灌进一丝凉风,沈黛冷得瑟抖了下,却仍是闭着眼睛不想睁开,这个时间红蝉和青桔应该不会来烦她,难道是宴末这么快就回来了,竟是没想到她的轻功这么厉害,只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回来了。
便只嘟哝着问道:“怎么样?世子今日回来吗?”
只她的话音刚落,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崔彦一进来就看见昏黄的灯火下,蜷缩着的小人,软绵绵的嗓音说着寻他的话,忍不住就俯下身去,坐在榻的一角,双臂从背后将人捞入了怀中,下颚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对着她的耳蜗道:
“就这么想我吗?只晚一点没到,就要派人去寻?”
沈黛才知道进来的是他只这人着实有点自作多情了,她让人去寻他可没这个意思呀。
她转过身一脸愕然的看着他,正准备解释一番,可对着他温柔缱绻的眼神,和贴在后背那“砰砰”的心跳声,她又不忍心说这般扫兴的话,便转了话音道: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话音刚落崔彦便低笑了声:“不知道你特意在等我,不然我就推了那些事儿,直接过来看你了。”
他还将“特意”那两个字咬得极重,隐隐还透着抹得意的味道。
沈黛才意识到自己那句话真是上赶着增加歧义,看这人嘚瑟的嘴角都收不住了,她只得微微矜持了下道:
“那倒也不必,爷还是以公务为重。”
说着身体还瑟缩了下,刚才睡得迷糊还不觉得,这会儿醒来了竟觉得有点冷了,忍不住还往他身前拱了拱。
崔彦很快便意识到了她身体的变化,看着她只穿了薄薄的寝衣,两只白嫩的脚丫还露在外面,现在入了秋,夜里就寒凉了,她这般瘦弱可不禁得如此折腾,便直接将人给提了起来坐在他的大腿上,将她小小的身板全都拥在了怀里,一只温热的大掌还将两只冰凉的脚丫握在了手心,轻轻摩擦着增加热量。
嘴里却说着教训的话道:“秋夜里最是寒凉,屋子里伺候的人呢,怎么让你就穿这么点在这榻上玩。”
他的语气早已没了刚才的温柔,听起来很是有点严肃,他这阴晴不定的性子,沈黛真是怕他明儿又抽风将几个伺候的丫头拉去训斥。
只得软着语气哄道:“红蝉她们本都在的,是我嫌她们碍事,要在这上面边看书边等你的,就将她们都打发了,她们平日里伺候的可尽心了,你可别处罚她们了。”
崔彦对下人从来不是个手软的,这要是在国公府他的院子里他早就都给处置了,只在这茗园,看着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终是不忍,便想着还是由着她自己来吧,只不太过分就行了。
然而心里终究还是觉得她不够听话,不好好照顾自己,还是得给她点教训才行,便在故意在她脚心狠狠掐了下道:
“那你以后自个儿知不知道寒了要加衣?”
见她皱着眉头没有作声,他气得又狠狠掐了下,直到她收不住了趴在他的怀里,低低喘着气道:
“别掐了,世子,痒。”
“我知道了,知道了。”
看着她一副软弱无骨的模样,害怕的勾着他的脖子,倒在他的怀里嘤嘤的叫着,两只白嫩的小脚丫也在他手心不停的发着颤,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根本就不想停下手中动作,只觉得手心这一对脚丫就跟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般,握在手心滑嫩而舒适,令他怎么都丢不开手。
怀里的人还在不停的蹭着他的衣襟,发出一声声“痒啊”的颤音,像是那勾人的妖精在夜里下着勾人魂魄的饵,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就将怀里的人揽腰抱起,大步朝床榻走去。
第69章 第 69 章 哄人
突如其来的腾空以及崔彦那明显急促而紊乱的呼吸, 无不预示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那崔彦身体又好,还喜欢各种折腾, 这若是一下子让他如了愿, 少不得她也要累得几乎昏死过去, 哪还有精力再与他说话。
所以待他将她放在床榻之上, 俯身就要压下来的时候, 沈黛眼疾手快的用小手撑住了他的胸.膛,小声的嗔怪道:
“还没洗澡呢。”
闻言, 崔彦很是不满的捉住了她的手,剪在了身后, 又挑起她的下巴道:
“ 你倒是嫌弃上爷了。”
见他似是生气了, 沈黛也有点发怵,只得用脚尖勾了勾他的小腿,颤着音讨好道:
“不是嫌弃, 我喜欢世子身上的皂角香。”
崔彦才愉悦的低笑了声, 拇指无意识的在她的唇瓣摩挲着,准备起身去净室, 可体内的满腔□□一时无法消散, 终究是钳住了她的下颚就吻了上去。
沈黛知道抵抗无用,不如就大方享受吧,崔彦的吻.技也是越来越好了, 含着她的唇, 一点点吮吸,吻得又细又密,不一会儿她就舒服的眼角泛红,脸颊发烫了, 忍不住勾住了他的脖子回应着。
哪知就在这时,崔彦却突然止住了动作,在她唇上咬了口,狠狠的喘着气道:
“我去沐浴去了。”
说完,掰开勾在他脖子上的小手,蹭的一下就起身去了净室,看都不看她一眼。
沈黛这人一定是故意的,心眼真就针尖那么小。
待净室哗啦啦的水声停了下来,崔彦穿着一身干净、舒适的白绫中衣姿态懒散的走了出来,沈黛都是侧着身体面朝着墙面,一动不动,只留了个不屈的背影给他。
在水里泡了一刻钟后,崔彦这会儿也没那么急切了,只慢步踱到床前,将那拱得像座小山似的女子勾到了怀里,翻过面来对着他道:
“不是你急着寻爷回来,怎么现在又不理爷了?”
沈黛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小脚也跟着踹了踹他的小腿肚子哼了声。
崔彦觉得好笑,忍不住就将她白嫩的脚丫压在自己的两个小腿肚中间摩挲着,又亲了亲她那包含幽怨的眼睛,一脸调笑道:
“怎么?怪爷没有满足你?”
沈黛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她气得想踹他,可小脚被他压着根本抽不出来,只也学着他在他下颚处咬了口道:
“才没有。”
可她胆子太小不敢下死手,崔彦皮糙肉厚自然毫无感觉,还配合着舒服的哼了声。
沈黛算了,放弃了报复了,老老实实干正事了。
她退回到自己的阵地,任由崔彦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的胸.前,正准备开口问他上午官家尝了甜饮子的评价,就听见他低沉的嗓音自上而下道:
“我以后不过来这里,会提前让人跟你说声。”
他舍不得让她在寒夜里等他,以前倒是他考虑不周了,实在是自从母亲去世后,他身边还没有这样的人出现过,他一直以为自己“孤家寡人”来去自由,也不会有人在意他的去留,从没有想过会有人留了一盏灯在寒夜里等着他。
他没办法形容当他推开门时,看见那个昏黄的琉璃灯下,那个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女子,还在打起精神问宴末他可回来的话,他的心情是怎样的触动,像是从心底油然升起的一股岩浆热流,滋润着他的五脏六腑倍觉温暖。
他忍不住将人搂在怀里又紧了几分,下颚蹭着她的发梢道:
“可好?”
沈黛是真的愣了半晌,怎么回事,他的意思是不过来才说声,那不说的话就都是默认会过来了,那这话意思就可以概括为以后都打算常驻这了?
好个球啊!
只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她还能将他拒之门外,让他以后别来了不成,只得识趣的“嗯”了声。
他的乖巧令崔彦十分满意,像是心里忽然就有了港湾。
忍不住全身微微开始发热,扣在她腰身的大掌也在渐渐发烫,他不禁一手解开了中衣,将她的脑袋直抵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
沈黛眼瞅着这个情况发展似乎不太对,磨蹭了一晚上,她想要的答案还没说呢,都快要急死她了,便赶紧探出了头来问道:
“世子,今日官家喝了那甜饮子感觉如何呀?”
崔彦现在却并没心情谈论这个话题,只轻飘飘的道了句:“自然是很好。”
沈黛正准备说“既然如此,她准备在瓦肆旁的那条商业街上开一间奶茶铺,怎么样?”,只话还没问出口脑袋就又被他提溜到他的胸.前,手也开始向上探了过去,喘着粗气道:
“爷刚认真洗过了,你再闻闻爷身上的味道。”
沈黛这人怎么老是那么猴急,怎么想跟他说回话就那么难呢,只是他大概也不会对她开的奶茶店感兴趣,且能从他嘴里得出一个“自然很好”的评价,她便有信心多了。
鼻尖抵着他的胸.膛,唇瓣贴着他皮肤上淡淡的皂角的香味还真是挺好闻的,她便没再破坏这旎旎的氛围,只贴在他的身上,任他为所欲为了
又是一夜拆骨入腹,沈黛被折腾的够呛,不知道在睡梦中骂了他多少遍“乌龟王八蛋”,但是醒来后,却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又是一顿震惊。
寻着支摘窗前软烟罗纱帘透过来的光线,约摸着这时候应该不早了,这人当是已经上朝去了。
只他是什么时候起来的,竟然一丝的声音没发么,她竟毫无感觉,也没喊她起身给他更衣,想着他昨儿夜里应是得到了满足,当是不会挑她没有起身的伺候的刺了,便又心安理得的蒙头大睡了。
平日里她除非有紧急的事情处理,一般都是睡到自然醒,红蝉她们都知道,从不在上午的时候扰她清梦,因着昨儿她确实累着了,身上还酸软着,便更是睡得人事不知。
直到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强烈的阳光照射了进来,有人踱步到她的床畔,揪着她软嘟嘟的脸颊,低声道:
“小懒猪,该起床了。”
迷迷糊糊中一声“小懒猪”恍似令她回到了现代,爸爸早上喊她起床的声音,她忍不住便嘟哝了声:“爸爸,让我再睡会儿。”
崔彦掐着她小脸的手就僵在了半空,这个“爸爸”又是谁?
怎么走了一个萧策,如今又来了个爸爸,昨晚刚和他睡完,今早起来就叫别人的名字,萧策他是没底气问,但是这个爸爸听都没听过,总不至于就比他还得宠吧。
顿时也不忍了,直接捏着她的鼻子,将人给弄醒了,一副阴沉沉的模样问道:
“爸爸是谁?”
沈黛是突然缺氧醒了过来,这会儿还是懵着呢,于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睡眼朦胧的看着眼前放大的崔彦的人头,只震惊的问道:
“世子,你怎么这会儿还在这里?没有去上朝吗 ?”
崔彦却直接无视她的话,将她整个人给提溜了起来,靠在迎枕上,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你先回答我,爸爸是谁?”
沈黛这时候不想醒也被他吓醒了,她竟然在梦中喊了爸爸吗,来这里这么长时间,她还是第一次梦到爸爸,只可惜自己醒来却没有什么记忆,也不知道爸爸、妈妈在现代过的怎么样了,没有她在身边,他们是否已经调节好了自己的生活?
想着她的眼底不禁开始泛酸,忍不住便想落泪。
崔彦见她眼角红红的很是伤心的模样,不禁又心疼了起来,忍不住就将人抱在了怀里,亲了亲她眼眶里的泪水道:
“别哭了,爷不问了。”
管他是谁呢,就算多一个萧策又如何,她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他的人,永远待在他身边。
本来还没打算哭的,但是被崔彦一抱又哄着,她这眼泪就跟决堤的河流似的再也忍不住了,趴在他的怀里放肆的哭了起来。
崔彦平日最是讨厌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可此时看着她哭倒在自己怀里却只觉心疼,但他又不懂如何去宽慰一个痛哭的女孩子,只笨拙的一个劲的拍着她的背给她顺着气,任她的眼泪无情的打湿了他胸.前的深衣。
待到沈黛确实哭累了,也释放完了,才靠在他的胸前,一抽一抽的道:
“爸爸就是爹爹的意思,我想我家人了。”
这是她给崔彦的回复,虽然他选择了收回问题,但是刚才趴在他怀里放声大哭的瞬间却给了她无上力量和温暖,她很是感动,在她伤心无助的时候,有个人会义无反顾的将肩膀借给她依靠。
所以她不想骗他。
崔彦听到她的回答后,心底就是一松,原来她念叨的是沈必礼,一开始的那股醋劲早没了,他作为她的男人难道还会去吃一个父亲的醋不成。
可一想到她为沈必礼哭成这样,他这心里又觉得揪心的很,她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她从没跟他提起过他们,他以为她是不在乎,今儿才知最深的担心原是都埋在了心底最深处,只待一个泄口就会喷薄而出。
她知道他怕麻烦,嫌他的家人麻烦,所以才从来没跟他开过口,就连给岭南递一封信这样简单的要求都从未提过,她这样小心翼翼的在他身边伴着他,怎叫他不心疼。
又想起沈必礼在岭南已是生死不知的情况,她却一无所知,若是沈必礼就这样走了,父女俩可能连最后一丝羁绊都无,于是终究忍不住道:
“你要不要给他去封信,我让人捎到岭南去。”
沈黛怎么变成了她要给岭南写信,愣了会儿才明白了崔彦的脑回路,只她现在若是拒绝,刚才那痛哭却是有点莫名其妙了,她也没办法再解释她还有另一个爹爹的事情,便只得道:
“好。”
见她情绪似还有些低落,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崔彦很是看不惯,便赶紧催着她穿衣道:
“哭得丑死了,快起来,你不是想去瓦子看相扑表演吗?”
“刚好今日我得空,带你过去看看。”
第70章 第 70 章 相扑
听崔彦说他竟然要带她去瓦肆看相扑表演, 沈黛顿时什么思乡情绪都消失殆尽了,整个人的魂似都已飘去了瓦肆,一脸兴奋的问道:
“真的?你今儿没有公务吗?”
崔彦一边细心的给她穿衣裳, 一边在她身上露着的各处青紫痕迹处心疼的亲了亲, 才道:
“今儿沐休, 正好带你出去转转。”
沈黛别提多高兴了, 这些时日因着安驸马的事情, 她怕端阳公主前来寻麻烦,一直都不怎么敢出门, 哪怕是给奶茶店选址也是让的李麽麽去代劳。
这下好了,有崔彦在, 她就可以放心的出去玩耍了, 顿时兴奋的就在崔彦的脸颊上亲了口道:
“谢谢世子。”
崔彦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不自然的便嘴角翘了翘,在心里暗自得意了会儿, 才很是有点急于表现般的道:
“近来秋高气爽, 下次沐休带你去登高好不好?”
“真的吗?”
一直都知道宋人有喜欢出游登高的文化,还从没有切身感受过, 来到这里不是拘于市井之间就是内宅里面, 都没怎么去户外感受一番。
也是很想去体验一番宋人走山访友,登高赋诗的文化氛围呢。
崔彦将她抱了下来,站直, 捋了捋两侧的青丝, 没好气的道:“当然是真的,爷还会骗你不成。”
沈黛一时高兴的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便直接双手勾着他的腰又在他的另一侧脸颊亲了口道:
“谢谢世子。”
崔彦明明嘴角已经翘翻了,耳尖都红了, 却偏要装出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只低低“嗯”了声。
接着就很是自然的将人搂在怀里,咽了下唇道:“我的物品你都放哪儿了,我身上都被你哭湿了,得去换一身。”
沈黛这才发觉他今儿这身白色锦袍胸.前已湿了大片,便有点不好意思的道:
“啊,对不起,世子,我这就去给你找。”
说完就脱离出了他的怀抱,快步过去打开一旁放衣袍的箱笼,同样给他挑了一件白色的锦袍道:
“穿这件怎么样?”
崔彦看着那红色木柜里,左边放着许多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裙衫,右边则是放着几样简单色泽的袍衫,很明显,左边都是她的衣物,右边则是他的,不知怎地,他竟看的分外顺眼,就是特别喜他和她的衣物放在一块,不分彼此的这种感觉。
“行,都随你。”
他心情好,自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沈黛才去给他解开身上的袍子,给他重新换上了干净的交织锦袍,又系好革带后抚了抚,始终觉得他这锦袍气度,腰间不挂点什么,就不怎么得劲。
只他昨儿送来的那一箱子东西竟没有一件能挂腰上的,也是奇怪,堂堂贵公子不都是玉佩叮当、芝兰玉树么,怎么到他这儿反而显得有点寒酸呢,本想提醒一下,可又怕给自个儿找事,便还是选择没有作声。
只崔彦一直挺直站立着,而目光却是随着她忙碌的身影转动着,直到她开始系革带了,更是低垂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瞧。
就是想看看她再次见到他空荡荡的腰间是何反应,他就不信他这儿还真就戴不上她亲手绣的荷包了,他就等着她什么时候意会过来,主动的给他绣个荷包,不然他这就永远空荡荡的,让她看都看不顺眼。
只是遗憾,今日她照样觉得纳闷,但还是没有深究,看来还是没明白他这明晃晃的暗示,他真恨不得把她的脑袋敲开看看,怎么就不能主动给他绣个荷包了。
每次到了这个环节他的心情都不怎么美丽了,好在这个时候红蝉进来了,他便先退了出去。
红蝉手中托盘上放了两款面具,她将面具递给沈黛,一边给她梳头发,一边问她喜欢哪一款?今日想戴哪一款?
沈黛有点诧异:“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戴面具?”
“那奴婢就不知道了,这个是世子吩咐的,许是要出门给娘子戴的好玩吧。”
沈黛也不知道崔彦是出于何意,猜测可能还是跟端阳公主相关,便也不打算拂了他的好意,便仔细瞧了瞧托盘上摆放着的面具。
都只有半张脸的样式,一款是薄薄的金镶玉的黄金面具,金灿灿的颜色在阳光下很有质感,然后配上她今儿的一身白色襦裙,必定可以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另一款则是羊脂白玉面具,冰冰凉凉的触感特别舒服,只是颜色是有点高雅的淡,跟她今儿这身衣衫不是很搭,反而是会跟那些艳一点的裙衫较为搭配。
都挺好看的一浓一淡,正好适合穿不同风格的衣裙出行,于是她便对红蝉道:
“都挺好的,今儿就先戴黄金这款的吧。”
红蝉便根据她选的这款黄金面具给她梳了个朝天髻,梳好后对着镜子照了照,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雍容大方。
用过午膳之后,崔彦便带着她坐上了马车,虽说戴了面具,但是沈黛还是给自己戴了个素色的帷帽,只因大街上就她一个女子黛着那夸张的面具多少有点打眼了,无外乎是在向端阳公主喊话,我在这里,快来打我呀。
崔彦瞧见他这副装扮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顺势将人抱在了腿上,从帷帽的缝隙轻轻掀起了一角,就看见她莹白如玉的小脸上,右边那半张黄金面具,像是镶嵌在了一块完璧无瑕的白玉之上,显得气质高华,宛如人间绝色,让人怎么都移不开眼。
他不禁脱口便道:“好看。”
饶是沈黛脸皮再厚,被他这样赤.裸,直白的夸奖也是有点脸红,只不好意思的转换了个话音道:
“世子为什么要让我戴面具呢?不会就是为了好看吧?”
崔彦只淡淡道: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我有一位极喜爱的外室,我若今儿又带了别的女子出现又算怎么回事呢?”
沈黛瞬间明白了,崔彦在京中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位受宠的外室,如果端阳公主鞭打了那外室才几日,崔彦就换了别的女子宠爱,那那外室还会有命在吗,端阳公主怎么会放过她。
“世子是想让我假扮白行首?”
崔彦却是轻笑着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道:“怎么会是你假扮她呢,她一直都是你的替身,如今你才是本尊出山了。”
这下沈黛一下子整个就都愣住了,自从崔彦从洛阳回来后,她就是相信他只有她一个女人的,至于白行首她一直猜想的是他带她来京中可能有别的任务,她可能是知道一些胡观澜和京中这边权贵的秘密啥的,却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原因。
从一开始他带她上京就是为了给她做替身吗,他是早已料到了她这样的性格在京中多半会出事么,所以京中才不知道有她这号人,哪怕是跟他最亲近的崔苗都以为白行首才是那外室,所以那一日才在潘楼大街那样人头攒动的地方给她难堪么。
还有那一日他匆匆抛下了她,从京西农庄赶了回去给白行首解围,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她麽,那时她还在心里气了他很久。
她真是完全没想到,这个人从来不多说什么,却在她不知不觉中为他做了这么多,如果不是他未雨绸缪设计好了这一切,此时她的下场就是白行首的模样了。
想到此她忍不住就往他的怀里磨蹭了下道:“世子,你真好。”
这样子的崔彦,若是搁在现代,大概是能打赢百分之九十的男朋友了吧,这样的大忙人,会提前为你规避风险,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在你伤心、害怕的时候会坚定的做你的依靠,也会在难得空闲的时候陪你去玩去闹,重要的是那方面也能令你感到愉悦,这样已经很好了吧。
她靠在他的怀里,有那一么一瞬间,她竟真的在想如果他是她的男朋友该多好呀,平等的、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男朋友该多好呀。
许多情绪最终都只能化为一声叹息,要知道这密密的情网根本就是用高压电线织成的,她爬得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不然一个拐脚很可能就会命丧当场。
崔彦听到她的叹息声,忍不住摸了摸她的眼角,发现没有眼泪后,才问道:
“怎么了,又叹息?”
这话要怎么说呢,根本就无从说起,而且他们两的关系也没必要说这些,只能当个树洞深埋在自己的心底。
于是她便想起之前准备说的话道:
“那白行首无缘无故的遭受这些伤害,会不会太惨了?”
“这话你之前也问过一回,这回儿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她是活该,当初在江宁七夕街头,你为什么会突然倒向那疯马,就是她推的。”
沈黛她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他到底知道多少事啊,又默默的做了多少事。
“也许她是无意的?”
“不管有意无意,这都是她该得的,她这次是幸运为你挡了灾祸,我才会保证她下半辈子无忧的度过。”
沈黛知道崔彦有自己的办事逻辑,而且说到底他这么对白行首也全都是为了她,她便再没得是非不分去批评他的理由了,免得寒了他的心,便道:
“她那伤也找个地方好好养着。”
“已经丢到温泉庄子上去了。”
丢?沈黛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他是这么的厌恶那白行首,大概原来在江宁的日日传召,也不过是做给某些人看的障眼法罢了吧
瓦肆旁边的商业街人山人海,马车根本挤不进去,崔彦便让车夫将他们放在了商业街入口的位置,然后他们自己走进去。
可能因为今日是大宋官员沐休日的原因吧,瓦肆这边的人看起来比平日要多一些,也有很多像是她和崔彦这般,年轻的郎君和小娘子一起来这边约会消遣的。
崔彦走在他的左边,右臂一直从背后虚空给她挡着拥挤的人群,防止推搡和踩踏,不得说这崔彦为人男友的优点又可添一条了。
有他这个高贵的保镖在,是以沈黛一路走的都很顺遂,她还有时间瞅瞅两旁的糖水铺子,昨儿李婆子已经给她勾了三个她觉得人流和地里位置都不错的铺子,让她拍板,她当时还不敢定,这会儿默默地实地对比了几个铺子之后,她便已经有了决断。
奶茶是快销产品,快产快出,人流是第一位,只光有人流不消费也不行,比如李婆子勾的第一个铺子就在入口的位置,虽然人流很大,几乎来这条街的都会进去看一看,但是现在大家都会知道货比三家,反而是第一家,人们总觉得后面还会有更好的,不会一下子就给定下来。
所以这个铺子不能选,另外两个铺子人流量都还可以,只有一家旁边卖的是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另外一家则是买的牛肉干、干果这些小零嘴,那么选第二个店面就最好了,因为大家去买一些小零嘴带到瓦子里面去的时候肯定就会顺手买杯喝的。
几家店铺相辅相成会互相带动消费,很快沈黛就在心里将新寻的店面给敲定了下来。
崔彦见她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哪哪都好奇的模样,心想她还小呢,还是小孩心性,像他这般年纪的人就不会喜欢来这种人多的地方,四处拥挤着,干什么都不敞快,真想要干什么,还不如将人给请到府里面去表演,岂不自在多了。
沈黛见他皱着眉,似有不耐,知道他这人尊贵,大概受不得这样的环境,便不自觉加快了步子道:
“世子,我们走快一点吧。”
崔彦才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这人这会儿倒是挺会看人眼色的,怎么上午就是看不出他缺个荷包呢。
两人加快了步伐,很快就入了瓦肆,沈黛以为崔彦是第一来瓦子这种地方,所以她自愿甘当地图,正努力搜寻着上次的记忆去找寻相扑馆的路线,结果崔彦三两步的就带着她找到了地方。
沈黛惊道:“世子以前就来过这相扑馆,怎会如此熟悉这线路?”
“以前陪官好友来过一次。”
得,这是在展现自己的聪明才智呢,来一次就记住了,可真厉害。
待到两人来到相扑馆的正前方,瞧着台上两个胖乎乎的小妞互相撕扯着衣裳,你一拳我一掌的互相招呼着,不少地方的衣裳都被撕破了露出一片白皙的肥肉,随着你来我往的动作晃悠悠的,看起来真是劲头十足。
底下的人们就是喜欢看两个小娘子互相拉扯,越是拉扯越是带劲,若是不小心再扯掉一块衣裳,他们会欢呼的更带劲。
沈黛也很是激动,她看台上有个小娘子,反应总是慢半拍,常常别人揍了她一拳,她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慢悠悠的才给人一腿,看起来软萌软萌的,虽然慢但是也极其有章法,每一招式都是直击要害,一招抵别人两三招的。
沈黛很是看好她,便也跟着下面的人喊道:“萌娘,加油,加油!”
她正站在崔彦身边喊得起劲呢,却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个留着八字胡的陌生男人,拍了拍崔彦的肩膀道:
“这便是你家那位?”
崔彦看着一整个激动的跟着人群蹦跳着,拉都拉不住的沈黛,很是没眼看,无奈微闪了闪眼道:
“是的,二表兄。”
在外面的时候,崔彦和柴二陛下一向是以表兄弟相称,他是表弟,柴二陛下是表兄。
只他话音刚落,就瞧见身旁的柴二陛下竟也跟着人群蹦啊跳啊呼喊了起来道:“萌萌,加油,加油!”
崔彦这下他更是没眼看了,怎么好友和女友都是这样子的人。
尤其是这柴二陛下,御史都弹劾了多少次说他不务正业去去瓦子看相扑表演,每次在大庆殿上都将他喷的体无完肤,逼得他只能当场保证道:“朕下次不去了行吧。”
结果每次信誓旦旦的说不去了,结果每次休假还是偷偷的来,也不知道这旁边有没有御史在,万一又被哪个嘴皮子利索的瞧了去,明儿大庆典又有得热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