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三截断枪头飞出桥外,秦拓与三名魔兵同时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兵器,眼里都露出了震惊。
黑刀完好,而那三柄精铁长枪只剩下了枪杆。
上次砍断了那魔将的武器,秦拓还不敢肯定,此时见自己这把生锈钝刀如此厉害,顿时精神大振,将一把黑刀舞得虎虎生风。
树人们站在桥上对付远处的弓箭手,秦拓则背着背篼立于桥头。
他并不会什么招式,但胜在出刀迅速,也有的是一身力气,只管将刀抡成风车。
刀锋过处,鲜血飞溅,那扑来的魔兵竟被他尽数挡住,生生杀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糟了,我灵气不足。”一名树人叫道。
“我的灵气也快耗光了。”
陆续有树藤因为缺少灵气而回缩,秦拓眼见远处的弓箭手又在搭箭拉弓,赶紧喝道:“退,快退。”
几支箭矢飞来,还伴着几道浓烈魔气,秦拓还没察觉,面前却突然展开数片蒲扇大小的叶子。
“保护祖爷爷。”身旁响起莘成荫的声音。
噗噗几声响,叶片将那魔气和箭矢挡下,但叶面上却出现了多处孔洞,边缘还冒出丝丝黑烟。
“我的头发更少了。”
莘成荫顶着满头冒着黑烟的叶片,在他旁边惨叫。
桥上众人开始后退,秦拓在树人的配合下,依旧顶在最前方。魔兵无法正面冲击,便有人从左右两侧悄悄接近。
熊丫儿趴在莘成荫背上,看见左边有一名魔兵鬼祟逼近,却无人察觉。
她一下便扑到对方头上,凶狠抓挠,直到一条树藤缠住了魔兵的脖子,这才重新扑回莘成荫后背。
云眠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原本正害怕着,却被熊丫儿激得胆气大增,也立即支起脑袋,四处找敌。
他很快便瞧见了从右边过来的魔兵,眼睛一亮,从背篼中霍然站起。
那魔兵刚朝着秦拓抬起刀,他便俯下脑袋,狠狠一记头槌。
魔兵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被龙角戳中的脸踉跄后退,被一条树藤卷起扔下了桥。
云眠却收不住冲势,就要倒栽出背篼。秦拓反手一捞,将他塞回背篼,再抡起黑刀劈向最近的魔兵。
没有足够的灵气支撑,树人们无法攻击弓箭手,箭矢逐渐密集,桥面上掉落的断藤也越来越多。
好在桥的另一头,大家已杀上后隘,冲到了界门前。
“噫?这里有土,土还很肥,适合扎根呢。”
“这个土也不算太好,万鸟林子里的土那才肥。”
秦拓大声喝道:“快进门,我快要撑不住了。”
云眠站在左右摇晃的背篼里,不时朝贴近的魔兵顶上一记,也焦急地喊:“你们快进门呀,快点进门,我撑不住了。”
“速度过门,别老想着扎根扎根,一群糟心玩意儿。”莘岳怒喝,手臂化作虬劲古藤,卷起几名幼童抛向界门。
秦拓满脸都是被溅上的黑血,因为持续不断地挥刀,双臂隐隐有些发麻。
一名魔兵握着长枪冲来,他再次抬刀格挡,却突然腰间一紧,整个人被腾空拽向后方。
数条树藤从桥尾飞来,卷起桥头众人的腰身,再飞快回缩,直接将人丢进界门。
“我撑不——呀!”
秦拓飞起的瞬间,背篼里的云眠和包袱都掉了出来。
云眠身在下坠,嘴里哇哇大叫,但看见身旁同样下坠的包袱,还是一把抓住。
不过下一瞬,他就被一根树藤缠住了腰,随着秦拓一前一后卷进了界门。
云眠只觉得眼前一暗,所有光亮和声音都消失,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是一片浮在半空的羽毛。
紧接着,身体便开始下坠,眼前有了光亮,耳边也响起呼呼风声。
这个下坠的过程很短,他甚至还来不及惊慌,便被一双手给接住。
他猛地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蒙天空,以及秦拓那张糊满黑血的脸。
“娘子。”云眠又惊又喜,接着举起一直抱在怀里的包袱,得意地邀功,“看!”
秦拓没有应声,只将他横抱在怀里,动作有些僵硬地看着前方,模样有些呆愣。
周围陆续传来坠地的闷响,夹杂着吃痛的抽气。但很快,所有掉出界门的人,都像秦拓一样僵立在原地。
因为人界灵气太过稀薄,所以除了云眠和秦拓还保持着人形,其他灵界人士都已显露出各自本相。
他们现在就站在一片空地上,头顶上方并未显出界门出口。而这片空地的前方,一支大军森然列阵,一眼望不到头。
战马成列,骑兵手持长枪,步兵擎着盾,攻城兵扛着云梯,当中伫立着几架撞城门的冲车,悬着裹着铁的巨木。
秦拓缓缓转头,看向后方。
他们身后矗立着一座城楼,紧闭的城门上方写着荣城。城垛之上插满旌旗,数名弓箭手挽弓搭箭,箭尖朝向城外。
“这,这里,这里……”一名树人哆哆嗦嗦,枝叶簌簌作响。
“这里是白天。”一只毛色如雪的狐狸小声回道。
“我知道是白天,可他们,他们……”
另一名树人轻声插话:“他们这是在攻城呢,马上就要开战。”
两军对峙,杀气弥漫,战事一触即发。而他们这一行人,却偏偏落在了两军之间。
秦拓不动声色地往这群树中间挪,云眠躺在他怀里小声道:“好多人啊……”
“我知道。”
近处的士兵也看见了他们,看那些树都生了五官,还转动树冠环顾四周。几棵不及人膝的小树苗也在扭动枝丫,从大树背后悄悄探出小树冠。
还有那些鹿,狐和熊,都是凭空突然出现在这里。
士兵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人甚至在偷偷掐自己的臂膀,但碍于大战将至,也不能互相询问,便只目瞪口呆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噗噗几声响,空中掉下来十几个巴掌大的泥人,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但谁也没顾得上看一眼。
一棵榆树小声道:“家主,我们现在没法化形,听说凡人看见我们这副模样,会认为我们是妖怪,要想法除掉——”
“别动来动去,别说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妖怪吗?”莘岳厉声大喝。
近处的士兵:“……”
“叔父呢?”莘岳小声问。
云眠举起手:“我在这儿。”
秦拓终于有了反应,放下云眠蹲下身:“进去。”
云眠便将包袱丢进背篼里,自己一个倒栽葱进去,再手脚并用地调整位置。
轰!轰!轰!
城墙之上突然擂动战鼓,秦拓和树人们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士兵们虽然震惊于他们的出现,但战事要紧,也立即也看向了城墙。
三声鼓响后,城楼上竖起七八根竹竿,每根竿上都挂着一颗人头。
城墙上出现了一名身着重铠的将军,朝着这方吼道:“甄修齐,你可看清了,这便是你甄氏一家的人头。你此刻退兵,尚可保留性命,若冥顽不灵,那这城楼上也定挂上你的首级!”
城下军阵中,战马长嘶,为首将领举起长枪,嘶声大吼:“刁深老匹夫,我甄修齐对天立誓,定要亲手剜出你的心肝,将你碎尸万段,祭我家人!”
他话音刚落,身后万千将士便齐声怒吼:“杀!杀!杀!”
这声音如惊雷炸裂,直冲云霄。空地上的灵族都挤作一团,云眠也被吓得一哆嗦,倏地抱住了秦拓的脖子。
一名树人颤着声音问:“家主,如果他们打起来,那我们,我们还要继续当棵树吗?要不要适当地躲一下?”
莘岳还未来得及回应,战场上便突然沸腾,将士们如洪水般冲向城门。
城楼上也响起了尖锐的啸鸣,秦拓转头,便见一片弓箭正朝这边飞来。箭头上燃着火,箭尾拖拽着猩红火焰,宛若一场划过天际的流星雨。
方才在玉门关隘的桥头上时,他觉得自己经历了铺天盖地的箭雨,但他现在终于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铺天盖地。
众灵族也盯着那些火箭,瞳孔中倒映着愈来愈近的火光,直到家主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跑!!!”
随着木客家主一声暴喝,灵族众人瞬间炸开了锅。树人们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当做妖怪,树干下伸出两只脚,没命似的奔逃。
第一波箭矢呼啸而至,树人们甩动藤条格挡,秦拓挥舞黑刀,鹿狐们则灵活地腾挪躲闪。
但那些推着冲车,扛着云梯向前冲锋的人族士兵,接连中箭栽倒。后面的蜂拥补上,可甚至来不及迈出半步,便又重重扑地。
“凡第一个攀上城墙者,赏银百两!”为首将领喝道。
城头上不断射下箭矢,攻城兵们却只红着眼往前冲,性命和奖赏,让他们顾不得去管这群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妖怪。
现在停下必死无疑,冲锋尚有一线生机。即便战死,家里人也能得几两抚恤,若能活着登上城头,更是百两白银到手。
灵族人被夹在城楼和攻城大军之间,不光要挡住头顶箭矢,还要躲避冲来的人群,很快便一团混乱。
秦拓见状,果断化形,一只火红朱雀出现在了空地上,背上还驮着装了云眠的背篼。
管他妖不妖怪的,先腾空再说。
秦拓立即展翅,却无法起飞,他向前助跑,继续奋力扑扇翅膀,却始终无法离地,只扇起了一团灰土。
他察觉到体内灵气空空,知道这是没法飞走了,只得又化为人形,一把抄起背篼背上,带着云眠向左奔去。
尽管他不断闪躲,仍有两次与侧面冲来的士兵撞上。虽然是士兵被撞得倒飞,但他也踉跄数步,险些连人带背篼翻滚出去。
云眠坐在剧烈摇晃的背篼里,看着那些插满箭矢,血葫芦般的尸体,只吓得大哭。
但他若见到有人撞来,也会一边哭,一边伸胳膊使劲推搡,甚至撅着脑袋要去顶。
秦拓刚挥刀劈落一支箭矢,便有一匹失控的战马朝他冲来。马背上驮着一具骑兵尸体,后背上插着七八支羽箭,活像只刺猬。
战马转瞬已逼至眼前,云眠突然从背篼中探出大半个身子,要朝它头槌。
秦拓慌忙避让,一个后仰,贴着战马腹下惊险滑过。
背篼随秦拓的动作跟着仰倒,云眠掉了出来。他在地上连翻两圈,一骨碌爬起身,一边放声嚎啕,一边飞快追向秦拓,再麻利地重新钻进背篼里。
秦拓站直身,反手用刀背敲了敲背篼沿,喝道:“你别乱动。”
“可,可他们撞你怎么办?”云眠哭着问。
“你老实呆着,我自然能躲开。”
云眠便抓紧了秦拓的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