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花森千叶略带讽刺的话,草摩紫吴摸着下巴的手一下子蹲住,他转头看向花森千叶的动作有几分僵硬,坐得离他很近的草摩羽鸟甚至能听到骨骼发出的嘎吱声。
“……关于这个啊……”草摩紫吴干笑了两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花森千叶。
他对于花森千叶本人受到了怎样的“诅咒”并不算清楚,但他在面对花森千叶的话时还是有几分心虚的。
毕竟……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责任,但是他的确有教唆过草摩慊人“诅咒”花森千叶的。
“紫吴,”花森千叶本来没想那么多的,但是看到草摩紫吴的脸色变得有些心虚,脑子一转大概就明白对方在心虚些什么了。
这家伙为了夺得慊人的欢心可是向来无所不用其极的,说不定正好趁着她离开草摩家的时候顺着慊人的心意说了两句她的坏话,甚至于为了让草摩慊人远离她还教唆对方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花森千叶大概明白草摩紫吴的想法,但她对草摩紫吴的行为并没有那么愤怒。
横竖草摩家在她眼里都已经烂透了,家族里面的人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抱歉呐,千姐,我没想到慊人竟然真的会那么做。”草摩紫吴是个相当机灵的人,认错的时机也很果断。
在花森千叶若有所思叫了自己名字的时候就当机立断地道歉了。
“没必要。”花森千叶并不打算接受草摩紫吴的道歉,无论草摩紫吴那个时候是不是有心在草摩慊人身边挑唆,行动的都是草摩慊人。
言语是一把能够无形伤人的利剑,而草摩慊人这种能够将这柄利剑化为现实。
她身为“神明”,早就知晓自己的力量会帮助她达成目的。
花森千叶是倒霉了点,但无论她的老板是被噶了还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产生的后果只是她的工作丢了,本身倒是没遇到过什么非常危险的事情。
草摩家的诅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在庇护着她。
花森千叶对草摩紫吴的行为没有产生愤怒,坐在他边上的草摩羽鸟倒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没有被刘海遮住的那只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友人,“你做了什么?”
看着草摩羽鸟变得冷漠的眼神,草摩紫吴不禁苦笑起来,他有预感,还没等花森千叶动手,她弟弟就会先动手了。
这可真是……说不动到时候还是草摩慊人来病房探望他呢。
只能说他的运气不错,还没等他说话,草摩永子就打开了会客室的门。
“家主和族老们的会面已经结束,有时间接见各位了。”草摩永子说着看了一眼花森千叶,脸上还有些疑惑。
她本以为草摩慊人在听说花森千叶时隔五年再度来
到草摩家时一定会情绪激动,甚至已经做好了对方大发雷霆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草摩慊人在听到花森千叶的名字之后像是听到了个陌生人的名字一样,表情淡淡,“我知道了,让她进来吧。”
“千叶小姐,慊人请您单独进去。”
花森千叶闻言站起身,朝着身后的荒濑耿三郎看了一眼,“既然家主这么说,那就请荒濑先生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吧。”
荒濑耿三郎浅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半开玩笑,“当然,但如果花森小姐单独离开的时间太久的话,我可是会寂寞的。”
失去牵引绳太久的话,就不要怪野兽自己行动了。
“放心吧,我应该会很快出来的。”花森千叶自觉如今面对草摩慊人也没有太多话好说,她找草摩慊人是为了本田透,毕竟本田透现在是她手底下的员工,因为生肖的关系连带着遭受了草摩慊人的诘难,作为老板她或多或少都要来关照一句。
至于其他的,那就再没有了。
花森千叶表情平静地拉开门,和房间里将自己的脸隐藏在黑暗中的草摩慊人对视。
看到手指紧握着手机,表情淡漠地看着自己的草摩慊人,她沉默许久,还是没能挤出一个笑脸来,于是僵着一张脸和她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了,慊人。”
听到花森千叶的声音,看着面前这个和五年前几乎没有变化的女人,草摩慊人的手指动了动,她皱着眉,表情里充满了抗拒,“……你当年离开草摩家这么决绝,这时候突然来主家拜访,该不会是因为外面混不下去,所以想要向我祈求重新回到家里吧?”
听到草摩慊人的话,花森千叶没忍住笑,她摇摇头,心想着草摩慊人到底还是嫩,攻击力低到让她都生不起气来。
“我不打算回来。”
她浅栗色的眸子看着草摩慊人,说着双方都心知肚明的结论。
“对于草摩家的事情我也没有太多想法,只是在我手下工作的本田透因为草摩家的缘故受伤住院到现在,作为她的雇主,我有义务上门质询。”
“并且,也顺道来见个人。”
“来见你也只不过是出于礼仪,希望你不要自作多情。”
“你想见谁?”听到花森千叶的话,草摩慊人立刻追问,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摩挲着手机的动作变快,手指有几分神经质的颤抖。
“是替那个女人来见被关在小黑屋的猫?”
“还是红野?”
花森千叶本想回答她都不是,但听到草摩夹的消息还是忍不住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你把那孩子关起来了?”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草摩慊人后续提到的草摩红野。
草摩慊人见状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心里更堵了,她声音闷闷的,看向花森千叶的时候还带了几分挑衅,“他伤了人,自然是要进行处理的。”
听到草摩慊人带着几分挑衅的语气,花森千叶叹了口气。
草摩夹伤害了人所以要进行处理,那么草摩慊人你呢?
作为“神明”,所以对“生肖”视为己物,可以肆意对待了吗?
如果不是草摩慊人伤害到了草摩依铃,本田透也不会因为大半夜地出门寻她而遭受意外。
“慊人,你已经18岁了。”
花森千叶看着草摩慊人,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眼里带着淡淡的失望。
“我不想再对你说教什么,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她转过身,对于草摩慊人连动手教训的想法也没有。
“……又是她么?”
看着花森千叶转过身,草摩慊人小声呢喃,声音并不大,但在这空旷的房间里足以听清。
“什么?”
“又是那个女人,你们都向着她啊!”
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冷漠姿态的草摩慊人再也忍不住,直接冲到了花森千叶的面前,拽着她衣服,“红野也好紫吴也好,还有你也是一样的,你们都只会保护那个女人!我才是你们的神明啊!”
“明明我们才是一起的,为什么你们要离开我?!”
花森千叶看着拽着自己衣服的草摩慊人,手掌抬起。
草摩慊人看到她的动作瞳孔紧缩,五年前被对方充满怒火扇了一巴掌的记忆猛然降临脑海,她心头一紧,整个人瑟缩了一下,闭上眼睛。
虽然抗拒,但整个人却以相当柔顺的姿态接受花森千叶的教训。
然而意想之中的巴掌并没有到来,那只手并没有将自己扇开,而是力道轻柔地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你不是我的神明。”
花森千叶的语调轻柔,声音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温和,但听在草摩慊人的耳里却是充满了冰冷。
按在额头上的手掌并没有用太多力道,但草摩慊人却因为那没有多重的力道而跌坐在地,“我和草摩家的羁绊到此为止了。”
“不要……”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你不能抛下我的!你对父亲发过誓!你说过,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看着花森千叶即将拉开门的背影,草摩慊人猛地扑过去,手紧紧揽在对方的腰部,将脸贴在花森千叶的后背。
花森千叶没想到草摩慊人会这么做,她的动作停顿下来,但门还是被拉开了。
“阿拉,本来只是想要趁着这个时候和慊人再说两句,没想到我来的不是时候。”
拉开门,草摩楝用扇子遮着下半张脸,居高零下地打量着半跪在地上耍赖一般抱着花森千叶的草摩慊人,眼里充满厌恶。
“好歹是未来的家主大人,居然对一个脱离家族这么多年的忘恩负义之人做出这种丑陋的姿态,这可让我放心不下将未来的草摩家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上。”
“和你有什么关系?”看到草摩楝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草摩慊人不复宗族议会时那种冷淡的模样,她像是一只被入侵了地盘的小兽,恶狠狠地朝着来人展示自己的獠牙。
“说起来,也正好省了我时间。”花森千叶不在乎这对母女官司,她看着第二个要见的人居然主动送上门来,整个人深呼吸一口气,朝着对方反而露出了一个笑模样。
“真是太好了,我正好要见您呢,楝夫人。”
第172章
听到花森千叶说要找自己,草摩楝愣了一下,露出的上半张脸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我倒是不知道你见我做什么,难道是连你也看不惯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打算转投到我这里了吗”
草摩楝明知道花森千叶即使不站在草摩慊人那一边也不可能站到自己这边,但她说这句话就是纯粹为了恶心草摩慊人。
果不其然,听到草摩楝的话,草摩慊人抱着花森千叶的动作更用力了些,隐隐勒得花森千叶皱起眉来。
被人抱着腰再找别人的茬从气势上就矮人一截,花森千叶深呼吸了一口气,抓住草摩慊人的手腕将她的手硬生生拆开,终于从对方要勒死人的怀抱中脱离了出来。
草摩慊人还要说什么,她没给对方机会,回头就是一句“闭嘴。”
草摩楝就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闹。
哪怕和花森千叶分别了五年之久,草摩慊人依旧是那个草摩慊人,没有半点长进。
被花森千叶吼了一句就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嘴巴,乖顺得让她自己后知后觉都生出来一股怒意。
恨自己不争气。
“楝夫人,我记得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了,您好好过您的日子,安分守己地怀念晶大人也好,又或者是想要去过其他的生活也罢,不要去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比起草摩慊人,花森千叶更更讨厌草摩楝。
如果不是她从小刺激草摩慊人,对方也不会变成后来那种样子。
从小失去父亲,母亲又成天诅咒她,最终让她变得不男不女,这怎么不是她的错?
“我不知道你打听我的消息是为了什么,只是希望你也能好自
为之。”
草摩楝打听花森千叶的消息还能是为了什么?
不外乎是刺激草摩慊人,毕竟身为母亲,她最懂得如何刺痛自己的女儿。
哪怕心里对草摩慊人厌恶至极,她也很清楚,她的女儿最终成长为了和她一样的人。
听到花森千叶的话,草摩楝露出讽刺的笑,“只是碰巧看到脱离家族多年的人,所以好奇打听了一下而已,我还以为你离开家族能过得有多好,也不过是在外头到处朝着人摇尾乞怜,听说还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要我说,语气和那些人混,还不如趁早低个头回家,我家的这个不孝女荤素不忌,又对你爱得紧,你趁早道歉,说不定她心一软就让你回……”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脸庞发麻,鼓膜阵痛,整个人因不可抗力朝着边上一歪,跌倒在地。
花森千叶没忍住,在草摩楝话没说完的时候就直接扇了她一巴掌,力道大到直接把她扇倒在地。
跟在草摩楝身后的侍女吓白了脸,急忙去扶倒在地上的草摩楝。
“放肆!你怎么能对楝夫人动手!”
“对前家主夫人都能动手,你也太胆大包天了!”
花森千叶没管那几个侍女是草摩楝从哪里收来的,听到这几人的话甚至忍不住想笑。
她没理睬那几个侍女的话,只是低头冷冷地盯着捂着脸颊表情有些恍惚的草摩楝,“我对于听不懂人话的人,就懒得再说话了。”
花森千叶那一巴掌扇得又重又急,听声音就知道清脆得很。
哪怕是被挣脱开还想再说什么的草摩慊人,听到这一声都忍不住条件反射地颤了两颤,感觉脸颊隐隐作痛。
她回想起五年前那一巴掌,又忍不住比较了一下,总觉得当年花森千叶扇得比现在轻多了。
这么一想,她看向草摩楝的眼里竟然隐隐带上了些许幸灾乐祸。
“反了反了!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对我动手!”
话没说完就被花森千叶扇了一巴掌的草摩楝一开始还晕乎着,等意识到花森千叶做了什么之后整个人又气又急,捂着肿胀发麻的脸颊恨不得活撕了面前的女人。
“死人啊,家主夫人遭袭了怎么还干站着?请那么多保镖是来站桩的吗?!”看到花森千叶一言不合就动手,侍女们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无形的巴掌扇了一记,倒是和草摩楝感同身受了起来。
她们大呼小叫着,终于引起了主宅里其他人的注意。
“站住!滚出去。”黑漆漆的保镖们还没赶过来就听到花森千叶喝了一声,看着站在会议室内的草摩慊人以及站在门口的花森千叶,条件反射就站定了,听到花森千叶的话之后面面相觑,然后抬起眼装作根本没听到侍女们的话一个接一个走出了主宅站到大门去了。
比起不常来的草摩楝,他们更熟悉的是草摩家的大管家草摩永子,当然也更听草摩永子的话。
那位在主宅面前说一不二的大管家刚刚就下了命令,不管主宅发生了什么都装瞎。
本来听到吵闹声在边上喝茶的族老们听到喧闹也出来看了一眼,见是草摩慊人和草摩楝两个人对峙也装聋作哑地缩了回去。
“我看那站在慊人面前的有些眼熟……”
几个眼神好记性好地开始挤眉弄眼,“是不是之前那个……”
“哎呀,那不是千春夫人吗?前任当主心心念念的那个?”
“你傻啦,千春夫人很早之前就过世了,要不然前任怎么会娶那位……”
“哦对对对,我忘记了,这么说起来,和千春夫人长得这么像……嘶……千叶小姐回来了?”
“听到楝夫人这么闹腾哪能不回来唷?让晶大人那点心意白白被糟蹋?”
草摩楝发现自己是得意忘形太早了,认为自己占据了优势,能够问问拿捏草摩慊人就大摇大摆上门了,结果谁知道草摩家这群人根本不给自己面子。
不管是草摩永子还是草摩家那群族老,哪怕她拿出再多例子证明草摩慊人不适合当家主也没用,只要草摩千叶一回来,事情就朝着不如她所愿的方向发展。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对我!我是前当主的夫人!”
听到草摩楝的话,花森千叶还没说话,边上有人吐槽了一句。
“呸,不过是个冒牌货。”
听到这句话的花森千叶眼神凌厉地看了过去,还准备再发力的草摩楝倒是愣住了。
她转过头,脸色苍白,眼神疯狂地朝着发话人刺了过去。“你说什么?!”
说话的是族老身边带来的小辈,因为年纪小嘴甜会哄人,再加上年龄差所以被宠得过了头,也听到了不少陈年八卦。
听了早些年草摩千春的事迹,小时候又跟着哥哥姐姐们在花森千叶身边混过一阵,所以知道得多了些,一直对草摩楝这些年在分家那边跳来跳去有些不满。
刚刚又见证了她对草摩慊人的逼宫,这会儿正不满着呢,看到花森千叶扇了她一巴掌正觉得解气,听到草摩楝又在那儿胡咧咧就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没想到这句声音大了些。
刚被花森千叶朝自己看的一眼吓得脸色发白,听到草摩楝的话又胆子大了些,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些抖,但还是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家族里都知道你长得像千春夫人……不然你一个分家侍女怎么能够成为前当主的夫人?”
“我长得像谁?”听到对方的话,草摩楝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又忍不住转头向其他人求证,“千春夫人又是哪个贱人?凭什么说我像她!”
“晶大人是因为我懂他所以才会爱上我的!千春夫人又是什么东西!”
“楝夫人!请您自重!”见草摩楝环视众人,越说越不像话,草摩永子终于站了出来,哪怕之后会被人置喙插手家族内部事务也不得不出头了。
“请不要诋毁过世之人!!!”
“你们都知道!”看到草摩永子站了出来,哪怕草摩楝被草摩晶把自己当替身这个消息砸得眼冒金星还是马上就意识到了问题。
“难怪、难怪……”
“难怪这些年我想参与宗族议会都难……”
原来大家都拿她当笑话看。
难怪她当年结婚的时候家族里的人看她的表情那么奇怪,她还以为是大家对于草摩晶力排众议娶了分家的侍女表示不满,却不知道原来大家都是因为看到她的脸才反应微妙。
难怪她在草摩晶过世之后到主家那边几次三番拉拢都被人推诿……
这些年主家看她一个人上蹿下跳,原来是不是都在看个笑话?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和草摩晶真心相爱,
对方才会在族人都反对的情况下孤注一掷和自己结婚。
她坚信着自己和草摩晶就是天生一对,谁都无法插入他们之间,就连草摩慊人也不行。
草摩千叶那个小丫头不过是草摩晶为了草摩慊人挑选的未来家主夫人,甚至因此而嫉恨草摩晶对草摩慊人的诸多关照,却没想到关照的原来另有他人。
她堂而皇之地占据着草摩晶的一切,却不知道草摩晶为了草摩千春收养了草摩千叶以及草摩羽鸟,替她安排诸多,而对自己的这些偏爱也不过是移情之后,草摩楝的天都塌了。
第173章
“不可能……不可能的!”草摩楝勉强在侍女们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但还是踉踉跄跄的,神色有些恍惚,此时此刻的她连脸颊的隐隐作痛都感觉不到了,甚至都忘记捂住那半边脸,明明白白地展露了那被扇红的脸颊,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原来只不过是个替身的真相中不可自拔。
花森千叶对于一语道破真相的人并不感激,相反,她眼神严厉地看向对方,对方心虚地缩在族老的身后,而不得不站出来挡住小辈的族老则是迎接了组长饶有深意的眼神,心里一边暗自后悔自己之前八卦多嘴,又愤怒于自家小辈不长眼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去真是太没眼力见了,平时爷爷长爷爷短那嘴甜的机灵劲儿怎么不见了?
还是说……
他面无表情地朝着花森千叶点点头,随后转过身拽着自家不长眼的孙子朝着休息室走去,顺便把其他看热闹的人一并带进房间,牢牢关上门并打算接下来的时间都在这间休息室里度过了。
他一个老头子,总不好对小辈道歉。
花森千叶冷冷地盯着一张嘴坏了大事的草摩家族人,心想着这些年草摩家果然是越混越回去了,这种事情能当众说出来吗?
这种事情当然得烂在肚子里!
这种事情说出去变成了什么?
草摩家前当主恋慕他人妻子甚至为此娶了一个替身?
草摩晶名声坏了,她母亲的名声难道好得了?
花森千叶对于草摩晶的心思心知肚明,但对方对于自己母亲从来都是将钦慕放在心底,哪怕收养自己和草摩羽鸟也是打着旧友的名头,哪怕亲近的人大多知道他的心思,但大家都默契地心照不宣。
草摩晶娶草摩楝的时候甚至有问过花森千叶的意见,明知道草摩晶其实是在对方身上寻求自己母亲的替身,但花森千叶依旧默认了对方的选择。
草摩晶对自己是有养育之恩的,他在自己和草摩羽鸟失去双亲之后主动给予庇护,甚至在还未结婚的时候就承担起了父亲的责任,哪怕他娶草摩楝的动机不纯,但人心是偏的,花森千叶当然站在草摩晶那一边。
她和草摩楝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平时也不太和对方见面。
草摩楝插手不了她的生活,对方也根本无意关照她。
草摩楝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草摩晶的身上,这样也挺好。
若是这样下去,也许草摩晶会逐渐放下草摩千春,将心逐渐转移到草摩楝的身上。
但草摩楝太偏执了,她对草摩晶过于执着,执着到不允许任何人占据草摩晶的注意,哪怕是自己的子嗣。
尤其是她那个继承了“神明”称号的女儿。
她不允许这个“女儿”来和自己争夺草摩晶的注意力。
她不允许草摩晶的身边出现第二个女性,所以她对草摩晶提出了苛刻的要求。
见草摩晶为难,花森千叶主动站了出来表示自己要结果照顾“神明”的职责。
这样一来,碍事的“儿子”就不会来打扰草摩楝和草摩晶的二人生活了。
草摩楝本以为是这样的,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儿子”被带走之后,草摩楝发现自己和草摩晶之间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增多,草摩晶依旧将自己的时间平分了,他将另外一半的时间给到了花森千叶和草摩慊人。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有她和草摩晶之间的相处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就好。
虽然有时候她路过庭院时远远看着父女三人相处的画面感觉有些刺眼。
“……骗人,都是骗子!”
草摩楝初闻噩耗,一时之间大受打击胡言乱语了起来,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幽幽地盯着花森千叶,这是她第一次认真仔细打量她的长相,果不其然从她的眉眼处看到了些许熟悉的痕迹,心里头越发恨了,她恨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却素未蒙面的草摩千春,也恨和草摩千春长相相似的花森千叶,甚至恨居然从未察觉到过这一点的自己,却一点不恨将自己当做替身的草摩晶。
“晶大人爱的是我!什么千春夫人,她才是替代品,还有你,你是那个人的女儿,你是不是也像那个贱人一样想要勾引晶大人才会一直在他身边?!”
花森千叶本来想着自己冲动了,已经打了草摩楝一巴掌,不太好再对当主母亲动手,但是谁让草摩楝作死,又戳人肺管子?
听到对方口不择言侮辱自己母亲,花森千叶直接过去又是两巴掌,这次没留情,直接扇得对方头晕脑胀,口鼻溢血。
见对方还要嚷嚷,她甚至勾起脚打算踹过去了。
这一踹可是盯着人腰子去的,如果一脚踹实了说不定这位当主母亲今天就要没了。
花森千叶最后那一脚是还是踹了,但是没踹出去。
她身体一轻,整个人被人从背后拦腰抱起,往后退了几步,那一脚才没能踹中草摩楝。
“前面几巴掌我还能当做是情绪激动的口角之争,后面的动作身为警察我可不能视而不见。”从背后把花森千叶拦腰抱起的当然是本来坐在待客室的荒濑耿三郎,草摩楝失去理智站在会议室门口尖叫的时候就引起了不少人注意,荒濑耿三郎原本是答应得好好的等花森千叶回来,但是都吵闹成这个样子了,他自然会担心花森千叶孤身一人被别人欺负。
结果跑出去一看,嗯,他的花森小姐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不但没被别人欺负,反而还是主动动手的那一个。
没来由的,荒濑耿三郎忽然反应过来花森千叶之前和他说过的那一句“拦住她”是几个意思了。
虽然不知道草摩楝说了什么刺激到了花森千叶,但看对方似乎有性命之危,他还是主动跑过去抱住花森千叶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放下怀里的花森小姐,紧接着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将她整个人一转,手掌覆在对方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一按。
花森千叶突然被人拦腰抱住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还在炸毛状态,差点连荒濑耿三郎也要无差别攻击了,等到被人按住后脑勺,脸贴在熟悉的人胸膛上的时候似乎有点冷静了,荒濑耿三郎一开始说的话她还没听清楚,但靠在对方胸前,近距离听着对方沉稳的心跳声时发热的脑袋终于降温了。
“……你怎么过来了?”
被人按住脑袋抱在怀里的花森千叶沉默了数秒,放弃了动手的打算。
“花森小姐离开太久了,所以我有点寂寞。”荒濑耿三郎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声音里透着点故作可怜的撒娇。
“……”花森千叶靠在他怀里叹了口气,拍了拍荒濑耿三郎的后背,“我知道了,我冷静下来了,放开我。”
虽然花森千叶这么说了,但荒濑耿三郎并没有第一时间放开她,而是隔着她与站在不远处的草摩慊人对视了一眼,浅金色的眸子里透着某种说不出的意味,让一开始还在疑惑他身份的草摩慊人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真奇怪,他怎么会有一种被猛兽注视的错觉?
荒濑耿三郎和草摩慊人的对视只有短短一瞬间,其他人都被花森千叶和草摩楝之间的冲突吸引,并没有注意到两人
之间的对视,只除了某个对此似乎早有预料的男人。
见花森千叶冷静下来之后,荒濑耿三郎很顺从地将她放开,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后,像是沉默的影子。
只是那影子并不安静,草摩楝看着冷静下来的花森千叶也松了口气,她本来是想要发疯的,但是这点儿疯很快被花森千叶两巴掌扇了回去,再加上那没踹中的一脚,心里意识到自己这下是真的提到了铁板。
没有经历过五年前那场的她虽然有听说过花森千叶打闹宴会现场,但还以为只是掀翻桌子这种小小的闹剧,根本没把花森千叶将当时在场的保镖全部掀翻这件事放在心上,还以为是夸张用词,直到这次自己亲身经历才知道,原来有的人,是懒得和你多说废话直接动手的。
“晶大人的安葬墓地你知道在哪里,如果您百年之后还想和他在一起的话,我希望您可以再安静一点。”花森千叶不打算再和草摩楝多废话,她本来也没打算和对方多废话,“草摩家的家主位置不可动摇,这是我当年答应晶大人的事,草摩慊人结婚也好,从旁系收养子嗣也罢,草摩家未来的传承由她来决定。”
“轮不到你做主。”
“你敢威胁我?!”听到花森千叶的话,草摩楝瞪大了眼睛,她看着早就脱离草摩家的花森千叶,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
“草摩家的东西我不要,晶大人给我的东西我可没拒绝。”
花森千叶看着草摩楝,总觉得对方还是可怜。
“包括他的身后事。”
也就是说,如果草摩楝不听话,她死后甚至都没办法和草摩晶合葬。
草摩晶到死都没给草摩楝留一点儿情面。
听到花森千叶的话,草摩楝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第174章
草摩楝晕过去了,身后的侍女们急忙把这位被狠狠拿捏的主母搀扶到边上去休息了。
见识到花森千叶对于这座宅邸的掌控力度,纵使她们有再多的小心思,这会儿也不得不收敛起来,静待未来发力。
而全程注视着自己母亲和花森千叶争执的草摩慊人则是一言不发。
她习惯了被草摩楝冷眼相待,甚至前不久还经历了母亲带人来争取夺位,想要将她这个族长赶出主家,这会儿看到母亲被气晕也没有其他反应,只是用眼神示意草摩永子把人带走。
带得远远地,不要再来碍她的眼。
有花森千叶在前,她早就不需要草摩楝这个不合格的生母了。
只是……
回想起刚刚荒濑耿三郎抱着花森千叶时和自己对视的眼神,草摩慊人心里有些不安。
那个男人是谁?
他为什么能够拦下暴怒的千姐?
以及……千姐为什么会把他带回草摩家?
草摩慊人没忘记草摩楝之前找到自己时提起过花森千叶似乎有了恋人,但是她脑子里自动把这个消息屏蔽了。
她对于花森千叶的态度向来有些自欺欺人。
花森千叶解决了草摩楝,见在场的人大多都自觉地躲开了,这才会转过身看向草摩慊人。
“……哪怕再怎么闹,草摩家这个族长的位子我也会给你守好,那是晶大人留给你的遗物。”
“至于你之后想怎么样,我就不管了。”
她没必要负担草摩慊人的人生。
草摩慊人听懂了她的意思,但她不想懂。
虽然抱着花森千叶的手被挣开,但她还不打算放弃,想要再试一次。
这一次被荒濑耿三郎挡住了。
“慊人,是时候长大了。”
花森千叶看着她的动作,眼里不再有怜惜,只是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
“即使我不在身边,也要学着长大啊。”
花森千叶没有再多说什么,将手伸到荒濑耿三郎面前,对方很自然地就牵了上去,打算跟着花森千叶离开本家。
离开本家前,她看了眼靠在休息室门口的草摩紫吴,“……你得偿所愿了。”
草摩紫吴看了眼低着头的草摩慊人,嘴角勾起隐秘的弧度,
“那也要感谢千姐的放手。”
草摩紫吴知道自己在草摩慊人心里的地位争不过花森千叶,只有花森千叶主动站在草摩慊人的面前表示放弃了对方,草摩慊人才会陷入绝望,而那个时候,就是自己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
只有草摩慊人心里清楚她和花森千叶再没有一丝可能,他才能够在对方的低谷期入侵,牢牢把持住草摩慊人。
他喜欢草摩慊人,不止是出于生肖对于神明的喜爱与憧憬,而是身为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
他希望草摩慊人心里只有自己一个。
“好好对她。”
花森千叶对草摩紫吴的心思心知肚明,但他和草摩慊人之间的关系属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草摩慊人心理扭曲偏执,他草摩紫吴难道就不是了?
他们两个真天生一对。
花森千叶带着荒濑耿三郎回了一趟草摩家,结果只喝了两杯茶就离开了,出门的时候夕阳西下,都已经是傍晚。
“真是抱歉,让你浪费了一天时间。”坐在车上时,她看了看沉默安静什么话都没说的荒濑耿三郎主动道歉。
对方好脾气地笑,“哪里,我不是很好地起到了自己的作用吗?”
荒濑耿三郎指的是自己出手拦的那一下,他来之前就晓得花森千叶的过去估计是有很多难以言明的过去,更何况草摩家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大家族,里头的弯弯绕绕更不会少。
他本来还担心花森千叶一个人回家万一被刁难要怎么办,甚至暗自评估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是不是够他把花森千叶从草摩家的宅子里救出来。
结果谁知道他的花森小姐回去不是去遭难的,而是去踢馆子的。
偌大的一个家族,族长被训斥,族长生母被揍,这可真是……
哪怕是普通家庭都看不到的一场大戏。
“是呢。”
花森千叶听得出荒濑耿三郎玩笑里的安慰之意,虽然这一次回家差不多是彻底和过去告别了,她也算是正式和草摩慊人道别,但心里头还是有些怅然若失的。
她将头靠在荒濑耿三郎的肩膀上,感受着恋人平稳的呼吸,心里头的不得劲儿一点点消失。
“说起来,花森小姐准备好了吗?”
花森千叶刚想闭上眼睛,冷不丁听到男人突然问了一句,
“什么?”
“说好接下来的黄金周,花森小姐会腾出时间来和我单独出游。”荒濑耿三郎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几分对花森千叶忘记了两人之间约会的怨念,但花森千叶还是因为自己差点忘了这件事情而感到心虚。
“啊哈哈……对哦,之前是约好了的……”
花森千叶迅速盘算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确认并没有什么意外会让这
段旅程出现意外后松了口气,再回答荒濑耿三郎的时候就理直气壮了很多。
“只要荒濑先生有时间,我肯定奉陪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荒濑耿三郎趁着红灯的时候瞥了一眼花森千叶,见她脸上没有半点勉强,笑容变得越发明朗。
————————
本田透的身体恢复很快,毕业也来得很快,但总算能在黄金周的时候替花森千叶值一值班。
至于波洛咖啡厅那边,先前因为安室透受伤请假的关系,花森起那也和榎本梓接了他不少班头,于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又在疯狂还班。
花森千叶安排好了宠物店的事情之后拖着行李箱和荒濑耿三郎美美出行。
“说起来,我还不是很清楚这次的目的地呢。”
直到和荒濑耿三郎坐上飞机,花森千叶看着机票上的目的地这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九州。
“是个很安静的小城市,机场落地之后我们还需要乘坐一段时间的电车和巴士。”荒濑耿三郎笑着展示了一下手机屏幕,“住宿的地点我已经拜托朋友替我提前预约好了。”
“朋友?”听到荒濑耿三郎的话,花森千叶有些好奇,她很少见荒濑耿三郎提起自己的朋友,平日里不是跟着岩野目椿就是在外钓鱼并且暴力执法。
“是老家的朋友,小时候一起玩过,长大之后因为工作关系不怎么见面,不过还是会定期联系。”
听到荒濑耿三郎的解释,花森千叶想起来对方曾说过他的朋友是在拍戏的时候发现的那个度假地。
“你朋友是个演员?”
荒濑耿三郎点点头,示意花森千叶看向飞机前座靠背上的广告宣传单,“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员。”
顺着荒濑耿三郎的眼神看向广告宣传单,宣传单上,金发红眸的俊美男演员朝着她笑得一脸灿烂。
看着宣传单上的男人,花森千叶挑了下眉,“你的朋友,该不会是这位……”
荒濑耿三郎含笑点头,竖起食指挡在嘴前,“虽然看起来轻浮了些,但实际上是个还算不错的人。”
花森千叶对于荒濑耿三郎有朋友不意外,倒是对于他有这么个看起来有些轻浮的朋友有些意外。
荒濑耿三郎知晓她的好奇特地解释了一句,“作为演员需要时刻保持耀眼,毕竟还是要保持人设的,但实际上那家伙是个很安静也很谦逊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会和荒濑耿三郎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
毕竟是能够替友人推荐情侣打卡地的朋友,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很不错。
“荒濑先生居然还有这种朋友啊……我还以为你的日常就是围着岩野目先生转呢。”
“花森小姐,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吃醋吗?”
听到花森千叶的调侃,荒濑耿三郎咧开嘴笑得很是开心,倒是让花森千叶脸颊红了一下。
荒濑耿三郎告诉花森千叶他们这次黄金周度假的地点位于九州的八原县,是个较为偏远的小县城,市区里的公共建设与娱乐设施不算多,除了博物馆、图书馆之外也没有太多市民可以玩乐的区域,就连咖啡厅也仅有一个。
倒是自然风光很不错,整个县城三面环山,63%的土地由森林覆盖,是霓虹数一数二的农业县。地形丰富多彩,气候温暖,极有利于农业发展,西瓜、番茄、榻榻米草等作物的生产量居全日本之首。【注1】
总的来说是个民风淳朴的好地方。
花森千叶跟着荒濑耿三郎下了飞机,一路辗转到八原县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了傍晚,下了公交车之后就看到不远处有个戴着渔夫帽的男人快步朝着两人走来。
走近一看,赫然是那张刚刚还贴在飞机广告宣传单上的脸。
“名取……”花森千叶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荒濑耿三郎,心想这你可没说过。
她家的荒濑先生和这位朋友已经关系好到对方除了推荐度假地点外还亲自来接人?
花森千叶的表情意外,荒濑耿三郎的表情更意外,他浅金色的眸子注视着来人,语气有些微妙,“你这姿态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名取。”
“只不过是正好在附近有事做,不是特意来接你们的。”和荒濑耿三郎说的一样,虽然染了相当浮夸的发色,但戴着渔夫帽和眼镜的名取周一看起来相当低调,一点儿也没有平日里参加综艺节目时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我是大帅哥”的耀眼光芒。
他红色的眸子透过镜片看了一眼花森千叶,主动朝着她伸出手,“您一定就是花森小姐了吧,久仰久仰,我可是很早就从荒濑这家伙嘴里听到过你的名字了。”他这么说着还含笑瞥了一眼荒濑耿三郎,“没想到真让这小子得偿所愿了。”
花森千叶抿着嘴,露出礼貌性的微笑,她伸出手刚要和对方握住,却恰巧看到一条壁虎从对方的手背上一晃而过。
第175章
见到名取周一的手背上那条一闪而逝的壁虎,花森千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或者说,她本来打算当成是自己眼花,但就在她抬头看向名取周一的那一瞬间,那条从他手背上一晃而过的壁虎突然从他的颈侧爬到了眼角,并且将身体摆成了一个半圆,尾巴刚巧贴在眼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位明星给自己搞了一个非常个性的眼妆。
花森千叶的迟疑只有一瞬,她很快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这个世界上的能人异士多了去了,多一个明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她和荒濑耿三郎是来旅游的,名取周一有什么特殊身份都和他们没关系。
“我已经提前给你们约好了旅馆的房间,离车站不远,开车过去的话几分钟就到了。”名取周一说着伸手示意两人看不远处的车子。
“毕竟是个小村庄,巴士线路也不多,在这里待几天的话最好租辆车。”
荒濑耿三郎点点头,他早就做过攻略,租车公司也已经提前联系好了,只是没想到名取周一这么热情,竟然主动来接他们两个。
“别误会,只是上次在这里拍摄的广告反馈很好,所以公司那边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拍摄第二弹,我又正好和你们住在一个旅店。”
所以他有时间正好来接一接两人。
名取周一的车和他现在的打扮一样看起来很低调,不像是一般的大明星会开的豪车,而是一辆非常普通的中产家庭用车。
据本人所说低调点也好,毕竟人出名之后粉丝的素质就良莠不齐了起来,私生粉还是不要比较好。
他开的车低调点也有助于自己避开粉丝和狗仔的镜头。
“你们这次打算来几天?”名取周一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坐在后排的两人。
“三天左右吧,这点假期还是我好不容易从岩野目先生那边申请下来的。”荒濑耿三郎回想起岩野目椿自从得知自己要和花森千叶来到这里度假时的那个眼神忍不住嘴角微咧。
说实话,上司当时那个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还是看得他很爽的。
“也是,你们那边好像一直事情挺多的。”名取周一点点头,看起来对于荒濑耿三郎的本职工作内容并不陌生。
虽然套着一个“生活安全课”的名字,但实际上处理超自然案件的三纂在有心人士眼里并不神秘。
当然,这和他的兼职也有点关系。
花森千叶没有认真听两人的对话,她只是低着头刷了一会儿手机,尽力让自己不要把注意力放到名取周一脸上那只到处乱爬的壁虎上。
“已经到八原了?那边风景怎么样?”
“除了没有东京那边那么繁华之外,自然风光还是挺好的。”花森千叶噼里啪啦地开始给缲屋匠他们发短信。
“你们最近怎么样?我看波尔卡好久没发消息了。”
“嘛……总的来说算是一切顺利吧,具体的消息你也可以找荒濑老哥打听嘛,他和他家上司一直都盯得我们很紧啦。”缲屋匠是时刻不忘告状。
“真的盯得你们很紧的话也不会在假期和我出来玩啦。”花森千叶表示自己还是很明智的,没有因为缲屋匠的告状而不分是非。
“你们自己也多小心点,之前克拉丽莎和我说你们的情报好像已经流传开来了,就连杯户那边的中介人也有所耳闻。”
“……不是,丽莎大姐头为什么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你啊?”听到花森千叶的话,缲屋匠在那头沉默了一下,再发来的短讯就带了几分怨念。
“明明直接和我说就好了嘛。”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听说阿牙仓家族最近在杯户那边落脚了所以特别提醒我一下?”花森千叶回想起念念不忘把自己拉入家族的心美耸耸肩,“毕竟米花和杯户很近嘛。”
“阿牙仓家族在杯户落脚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啊?!”看到花森千叶的短信,缲屋匠疯狂挠头,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是一个合格的情报贩子吗?
怎么消息落后成这样?
“花森小姐,我们到了哦。”
“啊,哦!抱歉抱歉,我走神了。”花森千叶听到荒濑耿三郎的话才意识到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荒濑耿三郎耸耸肩,虽然花森千叶还没进入状态,但是他是不会放弃在这几天争取让花森千叶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的。
好好培养一下感情,争取让他的花森小姐多注意他一点。
说不定下一次,他就真的有机会把她带回家了。
“那么,我接下来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名取周一将两人送到旅店门口就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离开了,就像是他说的那样,只是单纯来接个人。
“名取先生可真热情啊。”目送着名取周一离开,花森千叶对荒濑耿三郎感慨道,对方默然不语。
荒濑耿三郎很有自知之明,他和名取周一之间的关系虽然还算不错,但远远没有到那一步。
平时两人约着喝酒的时间都不多,对方怎么可能热情到这个地步?
那家伙肯定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只是正好借着接他们两人的借口出来而已。
“主人,”名取周一开着车从旅店离开的时候,他的身后
忽然浮现出两个飘忽的身影。
一头黑色长发,额头印有文字的女性弯下腰,凑到对方身边,“刚刚的两人……”
“那两个是我的朋友。”似乎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名取周一开口打断了她。
“但是刚刚那两个人类很可怕,我能够感知到那个男人的身上蛰伏着强大的式神,而另一个……”黑发式神回想起在花森千叶身上感知到的力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那个女人的身上有着神明的力量。”
哪怕注意到花森千叶的眼神在看向自己时有一瞬间凝滞,但并不打算对自己的友人追根究底的名取周一听到式神的话忍不住皱起眉,“神明的力量?”
“是的,是个古老的神明,但笼罩在她身上的力量很奇怪,说不清楚是神明的庇佑还是诅咒……”
“……看来还是要找时间试探一下。”听到瓜姬的话,名取周一神色一凝,他在听到神明的力量之后有那么一瞬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虽然这一次是他主动给好友介绍的度假胜地,但是很难说这两个人会不会是冲着他的小朋友来的。
尤其是荒濑耿三郎,毕竟是负责超自然案件的官方势力。
“名取周一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那边名取周一和自己的式神们商量着荒濑耿三郎两人,这边的花森千叶看着荒濑耿三郎,也直截了当地提问。
“诶?”听到花森千叶的问题,荒濑耿三郎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下,“当着我的面这么在意别的男人,我可是会吃醋的啊,花森小姐。”
“我看到他的脸上有一只壁虎,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宠物,但是找D问了一下之后他告诉我没有这种寄存在人类皮肤里的生物。”
花森千叶和缲屋匠联系的时候也没闲着,把自己从名取周一脸上看到的那只壁虎的消息发给了宠物达人D伯爵。
“和动物倒是没什么关系。”听到花森千叶的话,荒濑耿三郎想了想还是打算给她透个底,毕竟他和名取周一之间的关系也是因为这方面而变得要好起来的。
“那家伙出了明星之外背地里还有做兼职,听说是个很厉害的除妖师。”
“……还真是科学哈……”听到“除妖师”三个字,花森千叶一下子卡壳了一下,她心想着自己的知识面又扩大了不少。
好家伙,除了异世界来的死灵法师之外,原来他们自己的这个世界还有这除妖师这种职业。
花森千叶这么感慨着,全然忘记了草摩家。
被异性拥抱就能变身为动物,还有和动物交流的特殊技能,这么一想其实也很不科学。
只是因为弱点太明显所以被花森千叶当成是搞笑体质而已。
“花森小姐,难道很喜欢名取吗?”
“倒是也还好,我不追星。”
听到荒濑耿三郎的话,花森千叶嘴角抽了抽,她知道这是男友隐晦地向自己表达不满,于是她朝着对方张开手,“距离晚餐还有一点时间,要出去逛逛吗?”
荒濑耿三郎从善如流地握住她的手。
被哄得也挺快。
八原县就像是她们一路赶来时看到的那样,现代化程度不高,整个小县城也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多数是一户建的民居,除了几条主干道之外就是各种各样茂密的植被树林,路边就长者几颗枝叶茂密的树木,粗壮的树干有着数起来都要眼花的年轮。
花森千叶因为打算和荒濑耿三郎随意逛逛,所以也没有特地朝着林子里面钻,毕竟她没忘记刚刚才见到的名取周一就是一位“除妖师”。
既然存在除妖师,就说明这个世界上也存在妖怪。
而妖怪这种生物,众所周知都是出现在距人类很远的深山老林里。
为了确保自身安全,她还是不要带着荒濑耿三郎往里面跑了。
花森千叶是不打算自找麻烦,但荒濑耿三郎却频频朝着几条通往深林的小道看去。
“怎么了?”
荒濑耿三郎平时也不是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所以他的表现引起了花森千叶的好奇。
“……花森小姐,你有听到那里有什么声音吗?”
“声音?”听到荒濑耿三郎的问题,花森千叶静耳倾听,果不其然听到了林子深处似乎有些骚动。
“好像……有人在叫喊?”
第176章
有了荒濑耿三郎的提醒,花森千叶凝神静听。
随着两个人安静下来,树林里的动静就变得清晰起来,听着像是有人在林子里急速奔跑,同时还伴随着几声不大不小的痛呼,这就让林子里的人听起来像是在逃命。
听得出发出声音的人年纪不大,再加上那几声喘息,在米花待得时间久了,花森千叶甚至能够做到听声辨人。
是个少年。
在急速奔跑,而且方向正好是朝着他们这边。
她和荒濑耿三郎对视一眼,对方神色严肃地点点头,随后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花森千叶朝着边上让了一下,不出意外,那少年在急速奔跑的情况下哪怕看路了也不容易刹车。
夏目贵志此刻正在逃命。
或者说,正在进行他习以为常的逃跑生活。
他从小就能看到常人眼里看不到的东西,却也因此暴露在那些“妖怪”们的眼里,经常会被他们捉弄。
拜他们所赐,夏目从小就被称为“说谎的孩子”。
而在跟着收养自己的藤原夫妇回到乡下老家之后,他这才知道自己遗传了过世的外婆的体质,同时也继承了外婆的遗产,一本封印着许多强大妖怪名字的“友人帐”。
因为持有“友人帐”,夏目的日常除了被妖怪们觊觎之外还需要小心别有用心的人类,这就导致他只能选择依靠自己一个人,还有一只经常喝醉酒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保镖”。
“前面是大路,朝着那边走就能出树林了!”
经常逃跑导致夏目对于这周边的树林路线已经摸熟了,他心里暗自盘算着时间以及逃跑的路线,确保自己能够在妖怪追来之前离开那片树林。
“三、二、一!”
用手遮住护住自己的脸,夏目朝着凸起的土丘往下一跳,将身体蜷缩起来尽可能保护好自己。
他闭上眼睛做好了疼痛的准备,但谁知道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比起冰冷坚硬的地面,他的身体率先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躯体。
荒濑耿三郎和花森千叶同时抬头,看着从不远处土丘上滚落的人影,是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少年。
荒濑耿三郎伸出手,挡在少年与地面之间,稳稳地接住了他。
“你还好吗?”
“……我没事,抱歉。”
夏目睁开眼睛,看到荒濑耿三郎时吓了一跳,他想都没想地朝着对方道歉。
听到少年条件反射的道歉,荒濑耿三郎挑了下眉,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夏目贵志身上的擦伤,又从对方即使跌落也护得很好的腰包上掠过。
“小心点,天黑了不要在林子里玩耍。”
荒濑耿三郎没有多说什么,他将夏目贵志放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替他将身上的草屑拍开。
“如果有什么困扰的话,可以向交番的警察先生求助。”
虽然不知道这少年为什么先前像是逃命一样奔跑,在遇到自己之后又变得没那么紧张了,但荒濑耿三郎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听到他的建议的夏目贵志一言难尽,只是又转头看了眼林子深处,在没有看到土丘背后那双眼睛时才松了口气。
“谢谢,我马上就回家了。”他此时才有时间看清楚接住自己的好心人长相。
穿着深蓝色衬衣,皮肤很黑的大哥。
看起来是个长得很普通的男人,但是看着对方那双眼睛的时候,夏目贵志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注意到少年看着自己时似乎被吓到了,荒濑耿三郎很是纳闷。
虽然他知道自己长得不算英俊,但是应该也不算是会吓唬到别人的那种吧……
这少年什么情况?
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
“没什么,我要回去了,谢谢你们。”夏目贵志摇摇头,不打算再和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男人扯上关系,他抓紧了腰侧的包包,朝着荒濑耿三郎胡乱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跑远了。
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少年,跑起来倒是像兔子一样窜得飞快。
“……我吓到他了?”
看着夏目贵志跑远的背影,荒濑耿三郎摸了摸下巴,表情无辜地看向花森千叶,语气略带些受伤。
“……你吓到他了。”花森千叶点点头,也不在意自己全程被那少年无视,只是在荒濑耿三郎转头向自己求证时强忍着笑,点点头。
“……我哪里吓到他了?”
荒濑耿三郎更奇怪了,他自认说话的语气远没有在三纂里那种阴阳怪气,甚至还主动把要摔倒的少年扶住了。
他一个警察做了好人好事结果被人警惕成这样,倒是让他感觉很冤枉。
“……大概是因为荒濑先生是陌生脸?”
天色渐晚,花森千叶从自己这边看过去,荒濑耿三郎的肤色和黑漆漆阴沉沉的林子完美融为一体,只剩下那双浅金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透着鎏金色彩。
总的来说,他因为肤色过于健康导致大半张脸和森林的背景色融为一体,把人吓到了。
花森千叶勉强绷住自己的脸不要让笑声溢出,一本正经地安慰对方,声音还有些轻微的颤抖。
谁能想到,在这种没有灯红酒绿的乡下地方,荒濑先生光是凭借自己的肤色就能出演一个恐怖角色?
荒濑耿三郎看着花森千叶一本正经的脸,直觉他的花森小姐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情。
“……就当是这样吧……”
算了,花森小姐开心就好。
他没必要去追究太多。
花森千叶忍住笑容朝着荒濑耿三郎伸出手,“好啦,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警察先生日行一善,可不要把第二个人吓到了,功德都要没了。
夏目贵志心有余悸地一路小跑回了家,面对着收养自己的塔子太太“阿拉,怎么弄成这样?”的关心,用“路上踩到积水不小心摔了一下”为借口好不容易敷衍过去,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醉醺醺的保镖气不打一处来。
“猫咪老师!猫咪老师!”
他仰天躺在榻榻米上,手边倒着一个小瓷杯,杯底还剩了些澄澈的酒液,怀里捧着一大瓶清酒,看起来先前喝得很是尽兴。
他是尽兴了,需要他保护的夏目就倒了霉了。
放学回来的时候就感觉被眼睛盯上了,为了避开那双眼睛还特意往树林里绕了一下,结果对方就跟了上来,为了摆脱那个妖怪他疯狂跑酷,终于在把自己摔得全身是伤之前躲开对方了。
回来还想和自家保镖确认下情况,结果刚开门就看到一只三花大肥猫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这怎么能让他不生气?!
“呼……我还要再喝一点……呼呼……夏目,你回来啦……”
闭着眼睛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的三花猫听到夏目的声音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还打了声招呼,只是很快皱起眉凑到他的身边,挺着根本看不出的脖子嗅嗅。
“这个味道……唔,你回来的路上遇到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东西了?”
看到三花猫一下子清醒了起来跑到自己脚边养着脖子嗅来嗅去,夏目脸色也变得紧张起来,“那个树林里的妖怪有问题?”
三花猫摇摇头,一爪子拍在地上,“不是那个,八原这边的大妖怪我之前都清理过一遍了,就算有东西找你麻烦也不是什么大麻烦,我是说你回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过外面的人?”
“……外面的人?你指的是什么意思?”听到猫咪老师的话,夏目贵志一下子就想起在树林外面扶住自己的那个蓝衣青年。
“唔……和你也说不清楚,总之那家伙不算是妖怪,但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看到夏目若有所思的表情,猫咪老师知道他大概是想起了什么。
“我从土丘上摔下来的时候,有个人接住了我。”夏目皱起眉,“那个人有人类的体温,所以他应该是人类,只是我没有见过他的脸,而且……他那双眼睛……很可怕。”
夏目贵志点点头,努力回忆着自己刚刚见到的荒濑耿三郎。
长相普通平凡的男人之所以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毛骨悚然是因为他和对方的那双眼睛对上的时候。
那双浅金色的眸子看起来很像人类,但又有那么一瞬间,直觉告诉他那并不是一双人类的眸子。
也许正是那一瞬间,大脑意识到了面前这个男人身上的非人感,所以才会向他发出警告。
“眼睛很可怕?”听到夏目贵志的话,猫咪老师表情变得迷惑起来,还轻声嘟囔了一句。
“这年头哪个神明那么不讲究直接附身到人类身上还带诅咒的?”
连他们妖怪都晓得不能给附身的人类造成太大困扰。
花森千叶和荒濑耿三郎不知道他们随手帮助过的小朋友回去之后和自家保镖经过一番讨论后将他完全妖魔化了,只是怀着日行一善的快乐度过了愉快而放松的一晚。
名取周一给他们安排的旅馆是真的很不错,虽然看起来有些老旧,但是无论是房间还是大堂都很干净,木质的楼梯扶手因为岁月的抚摸而染上一层包浆,在夜晚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一层五彩的光晕,看起来倒像是沉浸在时光中的琥珀。
迎着鸟鸣和阳光醒来的时候,花森千叶神了个懒腰,感觉自己整个人的毛孔都在做SPA。
“醒了?”荒濑耿三郎头凑过去,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早安。
“醒啦,今天有什么安排?”
“之前说还安排了陶艺体验课,就是这家旅店的老板本职工作,所以上午吃了早餐之后坐老板的车到他的工作室去就好。”
“工作室离这里很远?”
“不远,就是在山里,走路不方便。”
“……如果还在米花的话,对于这种深山老林的活动我绝对敬谢不敏。”
米花住久了,花森千叶开起玩笑来也带了点米花特色,充满了地狱色彩。
第177章
小旅馆主人邦彦先生是个上了年纪却还依旧活力满满的小老头,和常人想象中的那种沉默寡言的手艺师傅不同,他一路上开车载着荒濑耿三郎和花森千叶两个人前往自己工作室的时候一路上嘴几乎没停过,甚至还懂得用几句网络用语调侃了一下两人。
“…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工作室,但是也是我在四十年前开始一砖一瓦亲手造起来的,就连规划设计也没有假手他人的,在我眼里可是宝贝得不得了的孩子呢。”邦彦先生说着指着不远处一栋正在冒烟的小房子,脸上充满了自豪。
花森千叶和荒濑耿三郎两人和邦彦先生一起到的时候教室已经被提前打开了,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是一位面容柔和慈祥的妇人,是邦彦先生的夫人美子太太,而另一个则是前一天特地来车站接他们的名取周一。
看着没有提前打过招呼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友人,荒濑耿三郎眯起眼睛。
“这可真是……惊喜啊……”
名取周一含笑站在美子太太身边,先朝着邦彦先生打了个招呼,然后才看向两人,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笑,“我下一部电影打算饰演一个制陶师傅,通过朋友的介绍认识了邦彦师傅这位手艺大师,这几个月正拜在他的门下学习。”
正巧遇到荒濑耿三郎在打听休息日有什么好去处,这不就正好给他的邦彦师傅拉了点生意么?
肥水不流外人田,邦彦师傅坚持不收他学费,那他给对方介绍点客人,而荒濑耿三郎也有了约会的好地方,这不正好一举两得?
花森千叶倒是不管这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她说好了这次休假交给荒濑耿三郎安排,无论是住小旅馆还是体验制陶都听对方的,再说制陶也蛮有意思。
空气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在从老式木格窗斜射进来的光束里打着旋。一股浓重的、带着凉意的泥土腥气扑面而来,是那种最原始、最干净的土腥味,混合着淡淡的、仿佛陈年木头的潮湿气息。工作台的台面坑坑洼洼,浸染着深浅不一的泥色,是无数双手在此劳作留下的印记。花森千叶面前放着一块用湿布盖着的陶泥,像一块沉默的、灰白色的鹅卵石。
邦彦先生的性格活泼,哪怕是在制陶的时候也没有显得非常严肃,通常是人未到声先来,一串洪亮又带点沙哑的笑声,像一串粗陶风铃在风里叮当作响。
“别紧张,小姑娘,看看这块泥巴,多精神!别太用力,稍微轻一点,它就能够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邦彦先生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能够盖过陶轮低沉的嗡鸣。
他大步流星地穿梭在工作台之间,时而看看花森千叶,时而看看她身边的荒濑耿三郎。
靛蓝色的工作围裙上溅满了各色干涸的泥点和釉彩,像一幅抽象派的泼墨画,与他灰白的寸头和矍铄的神情形成奇妙的对比。
“先用手掌根部,把它压扁,像这样。”邦彦师傅示范着,手掌沉稳有力地按压下去,泥团顺从地摊开成一个厚饼,发出轻微的“噗叽”声。
花森千叶跟着尝试了一下。指尖触到泥巴的瞬间,一股冰凉柔软的触感直透心底,带着点抗拒的弹性。稍稍用些用力按下去,泥巴从指缝间溢出,凉丝丝、滑腻腻的,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她皱起眉,第一次接触这种奇妙的触感,和面粉不同,黄泥比起面粉来说没有那么粘人,还带了点韧劲,但在塑形的时候又感觉柔软得不像话,所以每次她想要较劲将泥巴定形的时候总会不小心用力过大捏坏什么地方。
“放松!放松!泥巴是有灵性的,你绷得跟弓弦似的,它也跟着紧张,当然不听话!”
瞅见了花森千叶苦恼巴巴的表情,邦彦先生的大嗓门又先来了,花森千叶闻声抬头,恰好撞见邦彦先生凑近的脸。老人的眼睛亮得惊人,眼角堆叠着深深的笑纹,像揉皱后又舒展开的湿泥留下的纹理。
“看,像这样。”
邦彦先生说着给花森千叶指导起来,一边伸手空中比划着,仿佛无形的陶泥在他指尖下飞舞。他拿起花森千叶揉捏过度、表面有些干裂的泥团,像变魔术一样在掌心快速揉搓、摔打了几下,那泥团竟奇迹般地重新变得油润光滑,还被他顺手捏出个小鸟的形状,惟妙惟肖地立在台面上。“喏,给它点‘爱’和‘耐心’,它就乖乖的了!”。
“呼,第一次接触这个,感觉好难啊。”花森千叶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因为过度专注,她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的额头和鼻尖都因为燥热的工作室而泛出了水光。
她看着手上有些歪歪扭扭的小陶碗,转过头想要向荒濑耿三郎求证,却发现身边的男人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上已然成型的小茶杯,杯壁上甚至刻着几朵漂亮的樱花。
他的眼神专注而沉静,嘴角微微勾起,脸上的笑意不很明显,甚至因为不怎么明亮的光照而带出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与花森千叶看起来精明干练实则笨拙的动作不同,荒濑耿三郎的双手异常稳定,在他的手下,泥土仿佛有了生命,随着陶轮无声而流畅地旋转、拔高、收拢,变幻出精准而优雅的形态。
在荒濑耿三郎沉浸制作陶杯的背后,花森千叶安静地凝视着他,手上的动作也好像停止了。
她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男友,眼里泛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而在他们两人的背后,老人眼里也泛着笑,只是和之前开车时大声打趣两人不同,他这会儿安静地靠在名取周一边上,有意识压低了声音提点这位只来自己这里半个月学习的临时学徒,只是偶尔抽出空去看看那两位被介绍来的年轻客人。
“真好啊……”邦彦先生低声呢喃着,下意识地转头寻找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人,看着对方在厨房里的背影,脸上的笑变得温柔缱绻。
他在陶艺里默默无闻了一辈子,而她则是安静地在厨房陪着自己。
只要他转过头,那个人就永远都在背后,用那种充满了爱意与宁静的眼神抚慰着自己。
荒濑耿三郎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在手中的茶杯上刻下樱花的最后一片花瓣,这才将定型的茶杯放在边上阴干。
专注力褪去之后才察觉到身后花森小姐的目光,他转过头,被花森千叶的眼神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自己专注过度以至于做梦了。
“花森小姐?”
“荒濑先生之前真的没有接触过陶艺么?你做的杯子好好看哦。”花森千叶凑过去看他放在边上的小茶杯,对比了一下自己手上那个不规则且丑丑的陶碗,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
“因为我最近这段时间的兴趣爱好是刻橡皮章,所以对于这种手工活略有心得。”荒濑耿三郎也看到了花森千叶身前那个丑兮兮的陶碗,眼里透着笑意。
他的花森小姐原来也不是全能嘛,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和花森小姐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哦,小伙子,你很有天分嘛!”
见两人之间的交流告一段落,邦彦先生也迫不及待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笑意,就好像偷偷喝了很甜的糖水那种略带得意又满足的微笑。
他看了一眼荒濑耿三郎的茶杯,脸上带着惊讶夹杂着赞赏。
“有没有考虑过在这行深入下去呀?”他见猎心喜,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抱歉,我还是更喜欢自己现在的工作。”
荒濑耿三郎很不意外地婉拒了。
比起制陶来说,他或许更喜欢在家就能刻的橡皮章。
“也是。”被拒绝的邦彦先生也不失落,只是点点头,又凑过去看花森千叶手上那怎么也没能摆弄好的陶碗。
“既然你的作品已经完成了,不如帮帮你的小女朋友吧。”
荒濑耿三郎有这么好的手艺,他就不去凑那个热闹指导花森千叶了。
“既然邦彦师傅都这么说了……”荒濑耿三郎闻言看向花森千叶,手上的泥巴还没有彻底干燥。
“那就拜托荒濑先生啦~”花森千叶也不拒绝,她其实已经摸到了一点诀窍,但是后来的大半时间都用在看荒濑耿三郎上了,自然也就没有怎么对手上的陶碗有什么改进,这会儿既然对方来帮忙了,她自然求之不得。
毕竟谁也不想带个丑丑的陶碗回去。
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带个漂亮的。
荒濑耿三郎于是带着椅子坐过去,凑到花森千叶的身边,将一只手轻轻覆在花森千叶按在泥团外侧的手背上。
“像这样……稳住外侧……”他小声说着,声音里带着往常惯有的那种有些鼻音的慵懒。
荒濑耿三郎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花森千叶手背上时,忽然觉得这幅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原本纤细而白嫩的手指因为沾染着泥浆而染上了巧克力般的色彩,倒是和他原本的肤色看起来相近,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人交叠在湿润陶泥上的手——他的手沾满泥浆,因为似干非干而有些微微发白,她的手则显得纤细些,指关节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紧张,有微微的电流透过对方的手背传到他的手上,甚至打中了他的心脏。
荒濑耿三郎喉头滚动了一下,感觉耳边陶轮嗡嗡的旋转声似乎被放大了,工坊里其他的声音都退到了背景之外。
那个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他的脑海:昏暗的光线,旋转的陶轮,男人从
背后环抱着女人,他们的手深深陷入一团柔软、湿滑、不断变幻形状的陶泥中,泥浆沿着纠缠的手臂缓缓滑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窒息的亲密感。
是《人鬼情未了》,那个被无数人津津乐道、充满情欲张力的经典片段。
现实中的触感与电影里那个炽热的画面重叠——花森小姐的手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地搭在陶泥之上,被染成巧克力色的手背上青筋隆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举动。
而他们也没有任何电影里那种紧贴的拥抱,仅仅是手指和手背那一点点微小的接触面积,传递过来的却是同样清晰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存在感。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加重的、几乎不可闻的呼吸。
“……对,稳住……”荒濑耿三郎再度开口,声音有点干涩。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眼前的泥团上。他带着花森千叶的手往下压,泥团旋转着,在两人手指形成的“支架”间缓缓向上延伸,碗壁似乎真的稳定了一些,虽然依旧歪斜,但不再濒临坍塌。
“好像……真的好了一点。”花森千叶没有察觉到荒濑耿三郎的变化,她专注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上从“丑丑的”变得“不那么丑”的陶碗,声音里带上了小小的雀跃。
“嗯……”荒濑耿三郎含糊地应着,努力忽略手背上那微妙的触感和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电影画面。他偷偷瞄了一眼花森千叶的侧脸,她正专注地看着旋转的泥团,睫毛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光线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上沁出一点细小的汗珠,神情认真得可爱。
邦彦师傅脸上带着没有褪去的笑意,抱着手臂站在名取周一边上瞄着两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他看着这对年轻人略显笨拙地合作,看着那团在两人指尖下终于勉强成型的、歪歪扭扭的陶碗,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当然知道那个电影。
“好了,”邦彦师傅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保持住这个形状,慢慢停下转盘吧。第一次合作,能有这个样子,很不错了。”他顿了顿,看着两人小心翼翼地把沾满泥浆的手从那个算不上漂亮却充满生涩生命力的碗上移开,补充道:“泥土记得每一双手的温度和力道。你们俩共同捏出来的东西,烧出来会是什么样子,连我也猜不到。就像那部老电影里说的……是泥土和火,还有一起捏它的人,共同决定了它的命运。”
听到邦彦师傅意有所指的话,花森千叶后知后觉地想起那部电影,再和荒濑耿三郎对视时,眼里终于泛出波澜,她的脸颊微红,眼神闪烁,嘴角勾起的笑里带着一抹羞涩。
空气里湿润的泥土气息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醺的味道。
明明两人都保持交往这么久了,但好像现在才翻涌出些许纯爱来。
“邦彦师傅,阴干需要多久?”
没等两人之间的情丝继续酝酿发酵,名取周一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他倒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同样专注地将自己的作品完成后才提出自己的疑问。
头还没抬起来,也不能怪他不看气氛。
“别急呀,”邦彦先生指着架子上排列的陶坯,声音依旧洪亮,但带着一种对待脆弱生命的郑重,“像现在这种湿漉漉的梅雨天,没个两三礼拜别想挪窝!要是赶上秋高气爽的大太阳天,十天半个月也差不多。”
就像邦彦师傅解释的那样,湿润的陶坯必须在避光、通风且远离温度剧烈变化的环境中,极其缓慢地释放内部的水分。这个过程无法加速,完全依赖时间与环境。在干燥的季节,大约十天到两周,碗壁会彻底褪去凉意,颜色变浅,质地变得坚硬而轻盈,敲击时发出细小的、类似石头的清脆声响。若是遇上连绵的阴雨潮湿天气,这等待则可能延长至三周甚至更久。【为了不水字数我把整个过程放到作者有话了】
从那只湿漉漉的泥碗被放上阴干架的那一刻起,到它最终成为一件光洁、坚硬、带着永恒釉色的陶瓷器皿被捧在手中,这中间跨越的,是至少三到四周,甚至一到两个月的时光。这漫长的等待,是泥土蜕变为陶必经的沉默仪式,是时间与火共同书写的秘密。于是,那只由两人共同创作,还带着生涩手印的陶碗,被轻轻放置在工坊角落的木质阴干架上,沉默地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那看来要很久以后才能收到我们漂亮的作品了。”花森千叶注视着被两人放进阴干架上的陶碗,以及陶碗边上那个刻着樱花花瓣的茶碗,深深感觉自己和荒濑耿三郎的动手能力不是一个级别的,她差得远了。
邦彦师傅看着两人的表情,忽然提了一句,“如果你们想看刚出窑的作品的话,我这边正好有一些,是以前认识的朋友委托我给他做的茶杯,这几天刚刚完成,还没有进行包装,如果想看的话可以跟我来。”
“请务必给我这个机会品鉴。”
花森千叶和荒濑耿三郎还没说话,名取周一先心动了。
比起两人,他才是真正对陶艺产生兴趣的那个人,只可惜他的手艺……不说也罢。
依稀记得邦彦师傅看着他完成的第一个作品,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重地叹气。
“你能够成为演员,真是太好了啊。”
邦彦师傅很快将自己的作品带到三人面前,如他所说,是一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茶杯。
“但却是一个好杯子。”邦彦师傅后来加了一句,但三人已经听不进去了。
这只茶杯静立在素色的桐木茶托上,并非夺目,却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人的目光。
它没有繁复的纹饰,线条简洁到了极致,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杯身并非完美的正圆,而是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润的“歪”。这绝非瑕疵,而是邦彦师傅手指在陶轮上无数次微妙引导留下的生命印记。它不张扬,却自有气象。那份历经揉捏、塑形、千度窑火淬炼而最终沉淀下来的静气,是任何机器复制的完美器皿都无法企及的。
“真是一个好杯子。”花森千叶感叹道,她自小在草摩家长大,眼界被开拓了不少,自然见识过不少的好东西。草摩家传承多年,自然也有合作多年的大师傅。但在花森千叶的眼里,哪怕是草摩家合作多年的大师傅,手上的功夫也未必有这位邦彦师傅的深。
手艺人除了日复一日的勤劳苦练,最重要的还是那一份天赋。
“是吧,”听到花森千叶的感叹,这位将工作室开在深山老林的师傅眯起眼睛,得意洋洋地附和了一句。
他略显粗糙的手摩挲着杯子的外壁,注视着杯子的眼神充满了喜爱。
“希望你的主人能够经常用到你啊。”
“天色也不
早了,等我那个老朋友把杯子取走我就送你们回旅馆。”邦彦师傅说完之后,美子太太很快端着茶点过来,招呼众人一起休息。
经历了一整天的工作,花森千叶这会儿才感觉到饿,她礼貌地向美子太太道谢,坐下的时候一点儿不见外,直接靠在了荒濑耿三郎的肩膀上。
“累了?”感受到手臂上的重量,荒濑耿三郎转过头看她。
“有一点。”花森千叶点点头,又轻声抱怨了一下男友的肌肉过硬。
“呀,那还真是抱歉,我今后控制一下去健身房的次数。”荒濑耿三郎乖巧道歉,并且认真决定将健身房的时间挪用来和花森千叶进行约会。
美子太太不愧是掌握厨房多年的女人,她做的茶点很好吃,配合着邦彦先生闲来无事做的一套茶具,看起来虽然朴素但却透着旺盛的生命力,和这对老夫妻一样。
“这里的景色很好,鸟叫蝉鸣的,而且还有些不期而遇的小客人。”邦彦先生性格开朗,说话也大大咧咧,尤其爱说些不真不假的小八卦。
他说到“小客人”的时候,特意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的,让原本想要表现出的神秘气场变得反而有几分搞笑。
在场众人都看得出他的分享欲,于是配合地瞪大了眼睛,露出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哦?”
“我是说啊……你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灵’吗?”
这话一出,在场三人表情微妙。
能不信么?
那可不是太信了。
花森千叶自家就有着传承千年的“神明”,名取周一本身就是个“除妖师”,而荒濑耿三郎,则是负责处理这一系列事物的官方警察。
见三人表情微妙,邦彦师傅还以为他们不信这些,刚要说些什么,门外的喊声让他停下了解释。
“您好,请问有人吗?我是之前约好来取茶杯的藤原家——”
第178章
门外的来人呼喊声打断了邦彦师傅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神秘气氛,也让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三个人松了口气。
邦彦师傅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心想着自己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氛围都没了,但是他还是很快站起身,朝着院子外面应和着,一边起身朝着玄关走去。
花森千叶和荒濑耿三郎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安静地等待着邦彦师傅把来人带进来,而名取周一则是不自然地皱了下眉。
他总觉得,院子外面的那个男声……听起来略有些耳熟?
这么想着的他转过头,看到来人被邦彦师傅大笑着拍打着肩膀,略显拘谨及羞涩地进入房间时,镜片背后那双鲜红的眸子微微睁大,那条平日里隐藏在皮肤之下的蜥蜴似乎因为主人的激动也飞快地窜了上来,挂在了他的眼角。
“夏目!”
看着跟着邦彦师傅走进客厅的栗发少年,名取周一脸上的惊讶不容作假。
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少年。
而少年发现会客室里坐着他时也瞪大了眸子,“名取先生?!”
“哦呀,你们认识?”邦彦师傅看了看惊讶的两人,“那还真是巧了。”
“我替滋叔叔来取他定做的茶杯。”夏目怀里还抱着一只看起来花色十分有特色的三花猫,看起来丑萌丑萌的。
“难怪……”听到夏目这么说,名取周一点点头,难怪他一开始没认出来人是夏目,收养他的那户人家原来姓的是藤原。
荒濑耿三郎这时靠向花森千叶,轻声和她咬着耳朵。
“是昨天的那个少年。”
他的眼神饶有深意地从名取周一身上绕到夏目贵志身上,表情很是意味深长。
若是说这两人之间互相认识的话,那他大概能理解那少年身上的奇怪之处了。
“小伙子,不好意思我这里还有客人,麻烦你稍等一下,我现在就去把茶杯包起来。”邦彦师傅哈哈笑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半点尴尬,他朝着在场的众人招呼一声,急急忙忙走进工作室。
“没关系,是我来的不巧,没想到邦彦师傅这里在招待客人。”夏目贵志双手抱着胖嘟嘟的猫咪,露出十分不好意思的表情。
“本来应该在前两天就过来的,但实在不巧滋叔叔有事在身,所以我替他跑一趟。”
夏目贵志这么说着,浅色的眸子对上坐在榻榻米上的荒濑耿三郎时瞳孔收缩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看到这个奇怪的男人。
“喵呜~”手臂不自觉地缩紧了一下,可能是勒到了怀里的胖猫,对方发出沙哑的喵呜声,随后一下子从夏目贵志的怀里跳下。
“啊,猫咪老师!”见猫咪主动朝着茶几跑去,甩着小尾巴靠近茶几上摆着的点心,夏目不由惊叫道,声音里带了几分警告。
自己家里随便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到别人家里可不能这么失礼。
“没关系,我看这孩子好像很喜欢我的手艺。”美子太太半蹲下来,主动从厨房那边取了些没用的点心放在小碟子里递给猫咪。
年纪大了,就喜欢胖乎乎的孩子。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慈祥的笑看着夏目贵志,“我家老头子取茶杯还要一会儿呢,你也来吃些点心。”
夏目贵志在她看来还是有些瘦了。
“那就打扰了。”
夏目看着依然呼呼大吃用屁股对着自己的猫咪老师,又敌不过老人慈祥的表情,于是拘谨地坐在空着的位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挺得笔直。
他的左侧是荒濑耿三郎和花森千叶,于是很自然的选择了名取周一的那一边坐下。
“名取,你认识这少年?”
“是啊,是个好孩子,怎么,你见过他?”名取周一是知道荒濑耿三郎的工作性质的,他一想到对方的工作,眼神立即变得锐利起来。
三纂如果知道夏目的身份,那是不是证明他们关注着这个孩子?
难道说……他们也知道友人帐的事情?
“是啊,昨晚和花森小姐散步的时候正好遇到这少年。”荒濑耿三郎眼睛没从夏目贵志的身上移开,说出的话倒是让名取周一松了口气。
看起来只是单纯偶遇,那还好。
毕竟是个小镇子,在路上相遇也不奇怪。
被荒濑耿三郎盯得有些紧张的夏目贵志听到对方这么称呼名取周一,意识到对方和名取周一相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松了口气。
他听得出荒濑耿三郎和名取周一说话时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反而透着些熟稔的随意。
是名取先生的朋友啊……虽然有点危险但是也不难理解了呢。
“昨天,谢谢您了。”虽然昨天已经向这位先生道过谢,但夏目还是重复了一遍。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别紧张,我家荒濑先生看起来有点吓人,但其实是个很负责任的好警察哦~”花森千叶看少年紧张得不像话,忍不住插了一句,这也让少年终于注意到了她。
“警察先生?”夏目贵志像是才注意到荒濑耿三郎身边的花森千叶,但是也因为对方的话而惊讶的复述了一遍。
“是刑警先生吗?”
少年好奇地追问了一句,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这位警察先生身上蛰伏的气息相当可怕,像是电视里看到的那种追捕穷凶极恶的犯人才会有的戾气。
“不是哦,是生活安全课的普通刑事,”荒濑耿三郎悠悠解释了一句,看着夏目贵志脸上带笑,“就是偶尔会进行一些对于青少年的指导工作。”
“……哈……”夏目贵志被这句话噎得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而这时,终于吃完点心的猫咪老师跑到了花森千叶的身边,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嘴里发出疑惑的声音。
“喵呜?”
“猫咪老师?”难得见到猫咪老师亲近人类,夏目贵志惊讶地看着他。
“好不讲究的神明
啊……”猫咪老师看着花森千叶的头顶,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话一出口,在场的人眼神都变了。
“猫咪……会说话……”
面对突然说话的猫咪,在场的几人虽然眼神变了,但表情都不是太惊讶。
名取周一和夏目贵志之前有过合作,自然知道他身边这个不怎么尽责的保镖,而花森千叶则是经历过活人大变动物,和动物形态的人也进行过交流,之前还在D伯爵的宠物店进修过,自然对会说话的动物没什么惊讶。
唯一真正露出惊讶表情的反而是荒濑耿三郎。
面对说话的动物,他还是第一次。
至于美子太太,对方是纯正的普通人类,自然听不懂猫咪在说什么,听到耳朵里也只是一连串的喵呜声音,还以为对方没吃饱又饿了。
“嗯哼,夏目,你这家伙的体质还真神奇,怎么老遇到这种奇奇怪怪的人类?”肥嘟嘟的三花猫说话的姿态趾高气扬,作为一个保镖面对雇主的态度也未免有些过于不客气了。
“猫咪老师!”夏目低声警告了一句,看向花森千叶的表情却有些尴尬。
他听到猫咪老师对着花森千叶嘟囔着“神明大人”,这才知道自己昨晚搞错了,猫咪老师说的并不是荒濑耿三郎,而是花森千叶,但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面前这位漂亮的小姐姐的名字。
“花森千叶。”花森千叶见状微笑道,伸手挠了挠猫咪老师的颈侧。
“喵呜~哎呀,对对对,这里……呜呜~~”猫咪就像是被摸到了弱点一样主动朝着花森千叶伸着并不存在的脖子,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奇怪的呜咽。
“猫咪老师,太失礼了!”
见自家保镖这种姿态,夏目贵志脸颊通红,他伸出手想要把凑到花森千叶面前的猫咪抱回来。
“没关系,我经营着一家宠物店,同时也持有兽医资格证,也算是职业病了。”花森千叶笑眯眯地对着猫咪一通挠,同时不着痕迹地将三花猫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虽然胖了点,但却很有活力,是只体格很健康的猫咪呢。”她这么说着,揉了揉猫咪老师的耳朵,“只是耳朵这里有些脏了,回去记得用棉签多给这孩子擦一擦,现在还只是有些油腻,如果持续发展下去的话会形成耳螨的。”
“这么严重?我知道了!”事关自家宠物的安危,夏目立即神色严肃地应下,并且决定经常给猫咪清理耳朵。
他们这里是乡下小地方,平日里也没什么宠物诊所,宠物也大多放养,能遇到大城市来的兽医机会可不多。
也没什么兽医会来这种不赚钱的地方开店。
“唔?什么耳螨?身为大妖怪的我怎么可能会得那种病?!”听到花森千叶的判断,猫咪老师立即不高兴了,被挠得很舒服的地方也变得痒了起来。
“猫咪老师,花森小姐可是兽医。”夏目贵志加重语气复述了一遍,看地三花猫忍不住挠挠耳朵。
该不会……他真的有耳螨吧?
补药啊……他只是附身在这个猫咪陶俑上,怎么会和宠物一样得病呢?
“说起来,这只猫咪虽然很健康,但是应该还没有打过疫苗吧?”花森千叶笑眯眯地看着脸上表情透着一丝心虚的三花猫,“如果可以的话,猫咪最好还是打一下疫苗,这样体质才会变得健康也不容易得传染病。”
“说起来,我的确听说过小猫好像要打疫苗……猫咪老师既然做猫没多久,果然还是做一下预防工作比较好……”见夏目贵志真的听进去了,并且在思考带自己去打针的可能性,猫咪老师彻底炸毛了。
他跳到夏目的脑袋上,大力敲打着少年的头。
“你这个笨蛋!怎么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我是妖怪啊!大、妖、怪!”
“才不会得什么奇怪的猫瘟!”
“等、等等!老师别闹!”被猫咪踩在头上的夏目手忙脚乱,身边的名取周一眼疾手快往猫咪身上贴了一张符咒。
对方立即安静了下来。
“呼。”夏目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眼身边的名取周一,随后将三花猫重新抱紧。
“老师,你太闹腾了。”
“是个很有活力的孩子呢。”花森千叶笑眯眯地拿出手机,“不介意让我拍一张照片吧?”
“……不嫌他丑的话……”
夏目对于别人想要拍摄猫咪老师的照片已经不奇怪了,毕竟学校里也有个女同学超爱丑东西,经常拿手机拍下猫咪老师的最新丑照。
“哦豁,不好意思久等了。”邦彦师傅怀里抱着给藤原滋做的茶杯姗姗来迟,人未至,声音先一步传了过来,“前些天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但滋说要多留几天所以我就又塞回去了……好不容易才找出来……”邦彦师傅说着打开盒子,给夏目看了一眼。
“我还特地给藤原刻了他的名字,瞧瞧。”
邦彦师傅的这个茶杯和刚刚拿给花森千叶他们看的又有些不同,这只茶杯看起来是极其内敛的。杯型是极简的直筒微斗笠,线条干净利落,自底足处近乎垂直地向上延伸一小段,形成稳定而内敛的筒身,然后在接近口沿处才极其克制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微微外敞,形成一个极浅的斗笠弧度。这弧度不是为了张扬,而是为了在饮尽最后一滴茶汤时,那温润的碗底能妥帖地承托唇舌,不留遗憾。
它不诉诸视觉的惊艳,不追求触觉的奇巧,更不以张扬的个性夺人。像一位沉默的智者,以其自身的稳定、内敛与无言的力量,引导持杯者回归内心的平静。用它饮茶,周遭的喧嚣会自然褪去,心神得以专注于杯中那一汪清亮。
和藤原滋给人的感觉一样。
“……和滋叔叔好像……”
夏目贵志不懂得茶杯,但是他看到这茶杯的第一眼就好像看到了他的收养人。
同样是沉默的,0安静的,但却会不动神色地始终站在你的身后支持着你,偶尔回头的时候,就能看到这位长辈用通透的眼神温柔地注视着你。
名取周一看着款式相似却又透着完全不一样气质的两款茶杯,眼神激动地看向邦彦师傅,眼里赤裸裸地透着渴望。
“师傅!我想学这个!”
“我想学的就是这个!”
邦彦师傅看着临时弟子那激动的眼神,心里又骄傲又叹气。
唉……周一啊……
咱们还是好好拍戏吧。
“那么,我就带着这茶杯回去了。”
“邦彦师傅将茶杯送给客人之后也要收拾一下回去了,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名取周一是自己开车来的,回程路上正好带着夏目贵志和他的那只猫。
正好路上有些不能被别人听到的事情想要交流一下。
然而邦彦师傅却摇摇头,“不是哦,我的茶杯还没送出去呢。”
“咦?”
“我等的客人不是藤原,而是另外一位。”
他的话音未落,门口又响起了另外一个清朗的男声。
“打扰了,的场一门按约拜访。”
第179章
听到院子外再度传来他人的声音,邦彦师傅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他点点头,很爽快地朝着门口走去,“哦,终于来了。”
他走到院子门口,看着来人感叹。
站在院子门口的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身上穿着同色的和服,料子看着就价值不菲,一丝褶皱也无,衬得他身形格外修长挺拔,如墨般的漆黑发丝被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利落的下颌,显得脖颈格外白皙。
他的右眼被一道醒目的白色符咒完全覆盖,上面清晰地描绘着某种奇异的双圆套环纹样,像一只冰冷的眼睛,透着不容窥探的禁忌意味。而没有绑着绷带的那只赤红色的眸子透着淡漠,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树影,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让人莫名地感到一丝寒意。
他的嘴角微勾,带出一抹看似散漫笑,反倒冲淡了他看人的那种高傲感。
邦彦师傅大步走过去给他开了门,嗓门声音依旧不减。
“的场家的小子,你都好久没来了,先前不是一直委托七濑来的嘛?”
“七濑女士现在正好有要事在身,所以我这个闲着没事做的家主就来了。”被称为“的场”的年轻人很快收起那把黑色的油纸伞走进院子,笑着和邦彦师傅打了招呼。
那一身矜贵且高傲的气息很快被男人略带了些懒散的声音打散。
走到玄关的时候,他的眸子扫过摆在边上的几双鞋子,“您这里还有其他客人啊。”
“哦,是你介绍过来的周一,这段时间正好在我这里学习手艺,他又带了两个朋友来,另外一个是顾客家的小孩。”邦彦师傅简单说了一下,带着青年往客厅走。
“说来也巧了,我这工作室平时都没什么人,今天倒是好,一来来这么多人,差点把我客厅都给挤满了。”
“最巧的是,他们好像都认识,你说是不是妙不可言?”
青年听到名取周一的名字时眼神一动,嘴角的笑变得玩味起来,“哦,那还真是巧了。”
等他走进客厅,看到名取周一和他身边坐着的夏目贵志时表情更是意味深长,“真是没想到,原来大家都这么巧出现在这里啊。”
“名取,还有,夏目君。”
“的场静司!”
看到的场静司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夏目贵志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猫咪老师。
他之前有几次见过这位的场家的家主,双方会面的结果都显得不太愉快,而的场静司身为除妖师的场一门的少当家,对于妖怪偏向于利用以及毁灭的立场也让夏目有些难接受。
这位少当家不知道出于怎样的恶趣味甚至吓唬过好几次夏目,这就让他看到对方就像是只应激的小猫一样炸起了浑身的毛。
“真是太巧了,我只是来取之前定做好的茶具而已,你不要觉得我有什么阴谋。”的场静司看到夏目贵志的时候那只狭长的红眸弯弯,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少年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感觉很有趣。
“……嚯,我就说你们该不会都认识吧,真是太巧了。”邦彦师傅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几人之间的氛围,在听到的场静司也认识夏目贵志时一拍手,又期待地看着他。
“……至于这两位……”
的场静司也很给面子地顺势看向花森千叶和荒濑耿三郎。
他眼神平静地略过荒濑耿三郎,因为这位是真的不认识,但在看向花森千叶时却睁开了原本弯起的那只眼睛。
“哦呀,这可真是……”他注视着花森千叶,语气微妙,“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过几面之缘。”
“……咦?”见的场静司看着自己,花森千叶有些疑惑。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看着面前的独眼青年满脸陌生,“你认识我?”
“我在很多年前随着家父拜访过草摩家,那时候是由千叶小姐负责接待的。”
“……啊……”花森千叶看着的场静司,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当时那个还不是独眼造型的少年,和现在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完全不同,当时跟着父亲来拜访的时候脸上还透着少年气满满的桀骜不驯。
“的场家的小子,我想起来了。”她捂着脸,心想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和现在这位可真是天差地别。
“当年不知好歹异想天开请求和我家慊人联姻的那个。”
这话一出,的场静司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而名取周一和夏目贵志则是竖起了耳朵,表现得很是好奇。
“那是家父独断专行,而且草摩家不是也拒绝了么。”
的场静司看着面前的花森千叶,回想起过去一身华服骄傲矜贵的少女,心想这位当年开口可不会像现在一样辛辣,这不也变了很多吗?
“如果是单纯来联姻的话也没什么……”主要是的场家的动机不良。
妄想利用神明的力量来对抗妖怪的诅咒,而且还是的场家本身失约在先,这就让草摩家十分不喜。
花森千叶嘟囔了一句,看向的场静司用符咒护住的那只右眼,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了,“托您的福,这只眼睛虽然受了点伤,倒也不至于被毁。”
托谁的福也没用,只要的场家不想办法把这桩交易结束,的场家的家主右眼永远也别想安稳。
“嘿咻,东西在这里,你要看一眼吗?”邦彦师傅并没有加入几人的谈话里,只是在知道这几人原来都认识之后就心满意足地去了工作室给的场静司拿茶杯,而美子太太这是急匆匆又回了厨房,新来的客人也要一视同仁好好招待。
“不必了,邦彦师傅的手艺我有信心。”的场静司收好茶具,环顾了一圈在场的众人,笑道,“时间也不早了,晚上的山路也不好开,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早点离去比较好。”
这话说得,如果不是为了等他来取杯具,他们早早地就走了。
的场静司来得快走得也快,除了和夏目贵志打了声招呼之外,就是和花森千叶简单聊了些其他人都很想知道的八卦。
等他走后,夏目贵志和名取周一对视了一眼,金发青年会意地看向邦彦师傅,“既然要等的客人已经等来了,那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差不多了,等我把工作间收拾一下我们就下山。”
“我可以先带荒濑和花森小姐还有夏目先走,邦彦师傅你和美子太太一起好了。”
“这……”邦彦师傅看向花森千叶和荒濑耿三郎,估摸着那两人大概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交流的花森千叶爽快点头。“没问题。”
名取周一负责开车,夏目贵志坐在副驾驶,而后排就是花森千叶和荒濑耿三郎。
两人刚坐上车,被封印了好久的猫咪老师终于挣脱开符咒长舒了口气,“真是憋死我了,夏目!那个的场家的小子有什么好害怕的,本大爷直接上去就是干!”
“好啦,猫咪老师,消停点。”
花森千叶这会儿倒是没那么在意夏目贵志的那只猫了,她坐在名取周一的后排,眼神幽幽地看着金发青年的背影,“我想起来了,”她语调悠扬地缓缓道,语气却让名取周一不由地浑身发寒。
“你和的场家的小子一起出现过,只是那时还不是个黄毛。”
“……啊哈哈……如果不是的场提起,我也想起来原来早先还见过花森小姐呢。”
名取周一有些尴尬地开着车,脑海中开始疯狂回想他和的场静司过去年少轻狂的时候有没有在花森千叶面前做过什么现在想起来非常羞耻的事情。
被人用长辈的口吻道出自己过去做过的事情真的很尴尬啊,尤其是在他关系不错的后辈面前。
说实话,如果不是的场静司认出了花森千叶,他本人是真的没想起她来,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又改了姓氏,而且和他的朋友成为了恋人关系。
这谁能想得到?
“……我还记得你们两个跃跃欲试要到草摩家来捉妖,说我家慊人并非神明的化身,而是被什么不知名的大妖怪附身,甚至还偷偷摸摸绑了我弟弟羽鸟。”
“……哈哈,那个时候不是见识少么,也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居然还真的有被神明青睐的一族。”
嗯?
坏了!
他和的场静司还做过这种事?!
听到苦主当面揭露自己过去做的倒霉事,名取周一疯狂流汗。
“算了,反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花森千叶耸耸肩,对过去那些人也没什么执着,现在回想起来也只不过是嘴上提一提占个便宜。
她看得出来名取周一对身边那个少年的保护欲,心想当年那两个不怕天高地厚的少年终于也学会成长了。
“神明青睐的一族?”花森千叶和名取周一的对话告一段落,夏目贵志终于有机会插嘴了。
他抱着怀里的猫咪老师,脑子里又有些迷糊,心想着猫咪老师不是说花森小姐被神明诅咒了吗?
怎么名取先生说她又是被神明青睐的一族呢?
“因为我后来脱离草摩家了呀,所以草摩家的家族诅咒了我。”没等名取周一回答,花森千叶看出了少年的疑惑,率先给出了解答。
这话听得少年心里一紧,转过头,眼神担忧地望着她。
哪怕和花森千叶并不熟悉,但他还是不自觉地为受到伤害的人而担心。
比起人类,他更熟悉妖怪,他知晓妖怪的诅咒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本身也没少被妖怪追逐过。
君不见的场静司的家族被同一只妖怪袭击多少年了。
所谓神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妖怪也差不多。
“比起诅咒,倒不如说是那位草摩家的神明大人对我家花森小姐过分执着,认为自己被抛弃之后愤怒之下对花森小姐的撒娇罢了。”荒濑耿三郎完全不介意花森千叶头顶上的这个“诅咒”,自从上回他跟着花森千叶回了一趟草摩家之后就完全放下了心。
草摩家,对于他的花森小姐来说,没一个能打的。
“阿拉,荒濑先生这么说的话,万一我回心转意打算回到草摩家的话怎么办?”听到荒濑耿三郎的话,花森千叶挑了下眉。
荒濑耿三郎闻言故作苦恼地思考了一下,
“这样的话……草摩耿三郎也不是很难听?”
“……”
够了,你们真的够了!
成年人之间的打情骂俏怎么听得人如此胃酸胃疼?
猫咪老师尾巴的毛炸起,感觉身上一阵一阵电流经过,麻得他都想骂人。
他扒拉着夏目贵志的肩膀,让自己的大脸卡在车靠的缝隙中,怒视后排两个秀恩爱起来不顾前排人死活的两人,
“你们两个大人不要教坏小孩——”
话音未落,就感觉车身一阵震动,名取周一语气急促地传来一句,“抓紧安全带坐稳!”
然后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响。
“路……塌了……”
第180章
“路塌了?”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坐在后排的花森千叶就听到前排的夏目贵志用颤抖的声音说,她听到后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头凑到了前排透过挡风玻璃去看。
准确的说是山路塌方,把前路堵住了。
虽然没有夏目贵志说得那么可怕,但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好事。
“车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按照这个塌方程度来看,路政那边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处理不了,而且天快黑了,可能要等到明天才有人来处理。”名取周一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走到挡住自己前路的土堆前看了两眼,又抬头看看呈现倒塌状的山坡。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塌方……”
“现在的情况是车子肯定没办法开下去了,怎么样,是掉头往回开还是把车放在这里,我们先想办法下山?”荒濑耿三郎低头看了看,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小道,肉眼可见有一条供人行走的道路。
“天色也晚了,走这条道感觉也不是太安全,还是先回到邦彦师傅的作坊那边吧,我刚打电话报了警。”花森千叶走到荒濑耿三郎身边,同样探头看了看那条小路。
“幸好手机还有信号,所以还能发得出消息也能打得了电话……要是信号显示圈外的话那可就糟糕了。”花森千叶说着摇摇头,脸上满是心有余悸。
“诶,打不通电话……很糟糕吗?”听到花森千叶的话,夏目贵志发出疑问。
他们这里是乡下小地方,森林植被很多,经常会有信号失联的情况。
“嘛……毕竟花森小姐生活的城市比较特殊嘛。”听到花森千叶的话,第一个表示理解的是荒濑耿三郎。
“生活的城市比较特殊?”听到荒濑耿三郎的话,夏目贵志还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名取周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嘴角抽了抽,向两人求证。
“该不会是……”
“对哦,就像是你猜到的那样,花森小姐生活在米花。”
荒濑耿三郎点点头,证实了名取周一的猜测。
“……啊……那倒是不难理解……”见自己的猜测被肯定,名取周一满脸复杂。
“米花……是什么很特殊的地方吗?”夏目贵志还是有些不理解,倒是听到这个名字的猫咪老师浑身一颤,“啊,那个充满了鲨气与死灵的可怕城市……”
“别问了夏目,对你这种人来说那地方就是个魔窟。”
“说起来,我们应该和的场是差不多时间出发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过去。”
“感谢你还记挂着我,只是很可惜,我今天的运气也不怎么样。”说曹操曹操到,名取周一的话音未落,不远处就传来了的场静司的声音。
比起名取周一这边还算良好的车况,他那边才更让人担忧。
已经看不出完整车头形状的黑色轿车停靠在悬崖护栏边上,原本被扎得齐整的黑色长发显得乱糟糟的,血水以及汗水混杂在一起,纠结成几缕,湿哒哒地贴在额前,好不狼狈。
车里还坐着一个昏迷的身影,看情况比的场静司更加严重。
“我的司机昏迷了。”
的场静司捂着额头的伤口,勉强保持冷静,但说话的语气却有些急促。
“手机也在撞车的时候损坏了,能问你们借一下电话吗?”话这么说,他看向的却是名取周一。
对方很自然地掏出手机递给他,“如果要通知的场家的人的话,直接用符纸式神不是更方便?”
听到名取周一的话,的场静司接过手机的手顿了下,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这里可用不了式神,会被吃掉的。”
听到的场静司的话,名取周一皱起眉,“什么意思?”
的场静司没有再给他解答,而是低头按了一连串数字,“是我,七濑女士……是,我这边出了点事,要麻烦你安排人来接我了……仁……他受了伤现在处在昏迷中,联系好医院之后直接将他送过去就行了……”
“我?我没什么事情,只是受了点皮肉伤。”
等听到电话那头的七濑女士应下后他才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名取周一,而对方还在等他的解释。
“我还以为你趁着这个时候过来铁定是因为那个家伙呢。”见名取周一似乎真的不清楚整个事件的由来,的场静司这才解释了一句,“根据家族记载,前几代家主在这附近封印了一个很强大的妖怪,我是按照前代的要求来加固封印的,但现在看来……”的场静司说着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多安排些人来了。”
“妖怪?”比起习以为常的除妖师们以及从小就能看到妖怪的夏目贵志,花森千叶和荒濑耿三郎才算是真正意义上没接触过这些的人,他们两个听到名取周一和的场静司的讨论忍不住面面相觑。
“照这么说,我们即使掉头回去找到邦彦师傅的作坊感觉也不是很安全啊……”她轻声嘟囔着,心想自己在遥远的八原,一时半会儿的也联系不上朋友。
“也不知道的场家打算怎么接应,如果是直升机的话应该能蹭一下。”
“的场家没有直升机那种便利的东西哦。”听到花森千叶的话,的场静司转过头回了一句,“我们的生活方式还是比较古朴的。”
“先找个地方休息吧,说起来,少年你不需要向家人报告一下吗?”到底是生活安全课的警察,荒濑耿三郎还记得提醒夏目向家人报备一声,毕竟看情况他们需要在这深山老林里待上一晚,如果联系不上家人的话,他们应该会担心的吧。
“啊,对了,我要和塔子太太还有滋先生说一下。”夏目赶紧向名取周一借了手机,跑到一边和家人联系了。
“费那个劲干什么,我可以直接送你回去啊。”听到夏目的话,猫咪老师有些不耐烦地蹲在地上,用后腿挠挠自己的颈侧。
他虽说借用了猫咪的身体化形,但本体是只强大且会飞的妖怪,只不过是小小的塌方,他完全可以变回本体驮着夏目飞回家里。
“今天塔子说会给我做小鱼干的~”
“不行,名取先生他们都在这里。”
夏目贵志摇摇头,名取周一他们都被困在这里,他一个人回去算什么?
而且的场静司也说了,这附近被封印强大的妖怪,这山体塌方很有可能是因为封印震动而造成的,如果猫咪老师现出本体也不知道会不会刺激到对方,万一对方提前苏醒,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夏目总感觉自己也有那么点事故体质,人的事情不说,碰到妖怪总是一遇一个准。
“这么说也对,那家伙给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猫咪老师点点头,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他刚刚那么急躁的原因就是感受到了强大的存在,所以想要带着夏目早点离开而已。
“哎呀,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邦彦师傅带着美子太太姗姗来迟,看到塌方的山路以及被困在路上的名取周一等人神色惊讶。
“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什么事情,就是的场他还有
他的司机受了点伤,路政那边说可能要明天才能处理塌方的这些土石,所以我们还商量着今晚想要去您的作坊那里借宿一宿。”
“当然没问题,我偶尔也会在哪里过夜,所以作坊里都有准备的干粮和水,就是只能让你们睡在工作间和客厅了……”邦彦师傅一口应下,“作坊里也有应急的卫生用品,的场家的小子,你和你的司机都先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他的车上还有空位,正好可以把昏迷的司机抬进去,至于还能保持清醒的的场静司,就让他挤一挤名取周一的车。
“麻烦你们了。”的场静司也不矫情,一低头就坐在了名取周一的副驾驶座上,而夏目贵志则是到后排和花森千叶他们挤一挤。
名取周一开着车,跟在邦彦师傅他们的车后面,等车内安静下来时冷不丁开口,“你打算做什么?”
“?”
“突然开口要求坐我的车,是有什么话想说吧?”名取周一没转头,虽然成年之后因为各自的理念和的场静司渐行渐远,但是两人到底合作过一段时间,对对方的脾气秉性也有所了解。
的场静司一说要坐他的车,他就立即知道对方是有什么事情要麻烦自己。
“我是打算请你把我放到路边。”的场静司点点头,将手当做梳将自己一头凌乱的长发重新梳整齐后绑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毕竟都已经造成这种震动了,我打算去看一看封印。”
“你疯了吗?”听到的场静司的话,名取周一又惊又怒,“你也说了都已经震成那个样子,你一个人就敢去看封印,真不怕那家伙出来吃了你?”
“那也得去,毕竟七濑女士他们现在召集起人的话也不一定来得及。”
“你身上的伤也没处理呢。”
“都是些小伤,你能不能别那么婆婆妈妈的?”不知道是因为受了伤还是担忧封印被毁,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说话的语气不像是之前的那种悠然懒散,反而有些冲。
名取周一突然被冲还噎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转头看身边的男人,本来还生气的他在对上那只狭长的赤眸时又一怔,最终只能叹气。
“你这家伙!”
他略显疲惫地开口,“等我把夏目他们送到邦彦师傅那边之后,我和你一起去。”
“哦?”听到名取周一的话,的场静司略带些惊讶,“我还以为你对打白工不感兴趣呢。”
他这么说着,语气还带了些自嘲,“毕竟是的场家的私事。”
“要说也是的场家的前任当主们不太牢靠,才会坑了我这个后辈。”
“就算不是你们的场家的事情,万一那家伙逃脱出来,对除妖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名取周一摇摇头,他也不是什么乱发善心的大好人,只是这事情都在他面前发生了,无论是出于除妖师的义务还是身而为人的责任感,他都有必要和的场静司一起去看看封印的情况。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那个妖怪真的挣脱了封印,他和名取周一两人联手说不定还能躲过一劫。
“名取先生,的场先生,我……”听到两人的对话,夏目贵志刚想说自己也能来帮忙,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荒濑耿三郎按住了肩膀。
“这种事情交给大人就可以了,未成年人还是乖乖地听话比较好哦。”
他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却十分强硬。
“高中生就要像个高中生一样,每天的烦恼是作业和恋爱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