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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整治

    姜津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情况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他浑身赤.裸,蒙着眼罩,整个人被五花大绑,面朝下,双手双脚绕了好几个绳圈,以一个非常羞耻的姿势吊在半空中,像蒸笼里的螃蟹,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等着死期来临。

    后脑勺还隐隐作痛,一阵不知道哪里来的凉风吹过,姜津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不知道谁扒了他的衣服又把他吊起来,显然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他是遇到绑架了吗?可是自己又不像家里有钱的样子。如果段洁拿不出钱来自己会被撕票吗?可是话又说回来,绑架又怎么可能会脱掉人质的衣服,还把他捆成这个样子?

    姜津眼睛被捂着,眼镜早就不知道被人丢在哪,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什么人,偶尔能传来水管里滴答滴答的声音。

    前所未有的巨大心慌席卷了他的脑海,心脏如蚂蚁啃食,他整个人都微微发抖。

    “救命,救命啊……”可是直到把嗓子喊的微微充血,周围也没有任何人给他回应。

    他不知道对方要把自己吊多久,要怎么折磨。他开始挣扎,但无济于事,绳索异常结实,像是远洋航海船用的索具,反而整个人来回晃荡,中午饭几乎要呕出来。

    身上一块布料也没有,屁股凉飕飕的。姜津脸红得要滴血,羞愤欲死,几乎要哭出声。

    刚刚在地下车库打晕他的到底是谁?自己平时虽然没有什么朋友,但也不结仇结怨,除了偶尔在心里咒骂魏黎之外,他对别人一直都是老实得有些窝囊的,甚至没有什么知名度。

    究竟是谁?!

    姜津正前方大概七八米的距离,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姜津心脏瞬间漏跳一拍,紧张地吞咽口水,然后大声呼喊救命。

    是门缓缓开启的声音,门听上去是实木的,很有重量。估计这里隔音效果非常好。

    有人发现他失踪不见了吗?这个人是来救他的吗?零星的动静给了他生的希望,他不顾心里的羞耻,扯开嗓子喊,希望对方能注意到他。

    不过很快,他紧张到大脑都锈住了一般。

    有点不太对劲。

    有人闲庭信步地朝他踱步过来。

    与现在难堪至极的他完全相反,那人的动作堪称优雅,鞋底缓缓落在地毯上的声音都那么轻松自在,仿佛这里是他别墅的后花园,面前被五花大绑的姜津像是什么先锋艺术品。

    他一步一步,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地向姜津走过来,直到他面前。

    姜津敏锐地感觉对方离自己极近,因为全身都因为危险的逐步逼近而寒毛直竖,但他也不知道多么近,也不知道自己离地面多高,更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

    未知的巨大恐惧将他的全身笼罩,他不由自主地全身抖动,连同绳索都发颤。

    姜津终于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

    “你想要什么?”他喉咙抖动,吞咽了一下,“只要你别伤害我,给你什么都行。你想要钱,我立马打电话给家里。我妈她、她会给你筹钱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后半段话,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段洁能筹多少钱?不对,是她想不想要这个儿子还是一个未知数。自己孤立无援生活了二十年,平时都不怎么关心,这种时候段洁怎么可能为他拿出一大笔钱来。

    姜津越想心越凉,像是被冰块封住一样。

    然后,他听到了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

    那人蓦然伸手,扯住了姜津的下巴,硬生生让他把头抬起来,力气之大,姜津以为下巴都快要脱臼。

    对方来回端详他的脸,居高临下地审视。这种滋味非常奇怪,仿佛宰鱼前挑选哪条鱼更加肥美,好让宾客大饱口福。

    姜津不明白他的意图,只是隐约感觉到一种非常不安的预感。那个人拍了拍他的脸,似乎还算满意,然后绕到他的身后。

    接下来那人做了一个姜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动作——

    他不由分说地拉开姜津的大腿。

    “等、等一下!!!”

    腿根凉飕飕的,陌生的领域被人一览无余。姜津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呕出来,他似乎终于意识到现在自己是一个什么处境,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奋力挣扎,喊得声嘶力竭:“放开我!放开我!!”

    原来自己的衣服被扒光,就是为了方便干这种事情。

    可是无济于事,一股冰凉又油润的液体顺着缝隙流进更加隐秘、未曾被人涉足过的地方。

    ……

    姜津从一开始的哀求到咒骂,再到哭喊,其中煎熬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姜津害怕得心脏被攥紧一样,他嘴上不断咒骂,什么死男同,烂屁股,下十八层地狱,几个毫无新意的词语来来回回骂,最终声音气若游丝,变成微弱的哭腔。

    他的下嘴唇几乎被咬出血来,泪水被眼罩吸收,吸收不了的就顺着脸颊下巴滴到地毯里,破碎的泪珠连个呻.吟都没有留下。

    将近一个小时,他不止一次想要干呕,疼到弓起身子,又哭又喊。对方充耳不闻,只顾一个劲儿地开疆扩土,中间好像被他吵的烦了,随意拿了一块破毛巾塞进了姜津的嘴巴里。

    他的哭叫就这样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那人临走前将毛巾扯下来,姜津叫都叫不出来了,只能细细麻麻安静地哭。满脸的鼻涕眼泪还无意中蹭到了对方手指,他好像很嫌弃,下一秒便蹭在了姜津自己的肩膀上。

    然后扬长而去。

    姜津对床上的知识一概不知,青春期的男生互相发片看的时候他在家里默默写着作业,偶尔电视上播的偶像剧中有这样的桥段,段洁看得津津有味,姜津在一旁收拾桌子的时候也能顺道瞅两眼。

    电视上拍得都是两个人两情相悦水到渠成,看起来只有跟心爱的人才能获得前所未有的体验。但姜津现在不是,起码不是心悦之人的相互慰藉。

    他只是单纯被人上了,对方还是跟自己同性别。

    前不久在他口中的万恶、肮脏、下流的男同性恋,留给自己一场噩梦,像是在报复。

    这是姜津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此时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绳索依然没有解开,手腕和脚腕那里被磨得起皮,估计快要出血。但还是没有人放他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再次传来动静,似乎有人进来。

    姜津如坠冰窟,两个脚步声完全不一样,这个稍微厚重,走得比上一个更慢。他把门缓缓合上。

    这个男人看见一片狼藉的姜津,“啧”了一声,听上去十分嫌弃。

    姜津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阵窸窸窣窣过后,熟悉的疼痛感再次袭来。

    这个人走之后,接着是第三个人,第三个人完事后又是第四个人……

    他们的步伐速度,甚至鞋底与地毯接触的声音都不一样,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宝贝,一个一个进屋观看。

    姜津哭也哭不出来了,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城西书店,逢绪捧着一杯快要见底的茉莉花茶,望向窗外,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已经八点多了,姜津还是没有来,也没有给她发任何消息。外面的街上车水马龙,窸窸窣窣下起了小雨,听今天的天气预报,不一会儿还要下大,行人都走得飞快。

    她垂下眼睛来,看着面前的空位,明明雨夜、书籍、花茶,组合在一起是那么有诗意,可是有人无故爽约,破坏了这一安逸的氛围。

    逢绪又添了一次水,看着杯中雾气升腾,独自坐得笔直。

    姜津慢慢没了声响,连抽泣的分贝都小下来。男人动作一顿,抓起他的头发后仰,拍拍他的脸,终于发现对方已经晕过去了。

    此情此景,男人心情大好,甚至吹起了欢快的口哨。他叼起一根烟,慢悠悠地掏出打火机点燃,火光照亮了他漂亮至极的眼睛,让包间里本来就微弱的灯光瞬间黯淡。

    这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即使现在它看到的东西跟纯净扯不上半点关系。旁人看它是一汪清泉,殊不知这泉眼有多深,多危险,靠着清澈的表面吸引着人们前仆后继地溺死在里面。

    他退出来,将面前可怜人的绳索松开,又改掉刻意模仿五次的不同步子。男人简单冲洗过后,手刚刚触碰到门把手,蓦然停住,看向指尖刚刚点燃的一支烟。

    身后是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姜津,他的心里突然涌现出又一个绝妙至极的主意。

    书店已经快要到闭门谢客的时间,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清点今天的账目。顾客更是所剩无几。

    算起来,逢绪已经等了姜津四个多小时。

    在这对方杳无音讯的四个小时中,她数不清多少次拿起手机又放下,看着满屏的“对方未应答”,思绪翻涌,正像此时狂风骤雨的天气。

    有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摆在她面前,姜津真真实实地爽约了,两个人第一次出来约会,他就把她耍了一通。

    一想到这,她重重地放下手机,磕出一道不小的响声。

    突然一只手从身后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她的手机,逢绪眼睛微微一亮,话还未说出口,看见来人的那一刻又立马憋了回去。

    她眉头紧皱,硬邦邦地说:“戚思鸣,怎么又是你?还给我手机。”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戚思鸣“嘿”了一声,“时间不早了,你在这儿等姜津等了那么长时间,他哪来的脸皮?”

    “你怎么知道我约他来这的?”

    戚思鸣没有正面回答,“你甭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现在重点是不是姜津一声不吭地爽约了?我跟着你坐在一旁好大一阵子,他就没出现过。”他指指手表,“看看,都几点了,他就这样留你一个女生独自在外面?”

    逢绪定定心神,反驳道:“可能他在路上出了点事情,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有些不太对劲。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戚思鸣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妹妹的天真:“他出什么事儿能失联近五个小时?难不成还被人绑架啦?长得一般,家里更是没几个钱,那绑匪真是够眼瞎的。”

    他将逢绪的手机一转,面容解锁,点开微信,操作几下,找到了姜津的账号。

    逢绪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就要上前去抢,怒不可遏:“你干什么?别碰我手机。”

    奈何戚思鸣高举手机,她够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三下五除二地删掉姜津的微信。

    戚思鸣得逞之后将手机扔还给她,振振有词:“替天行道还是棒打鸳鸯,随你怎么想。S大什么优秀男生没有?追你的人很少吗?真搞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对姜津青睐有加。

    “你在意他,他在意你吗?你第一次约男生出来他就敢迟到,连个借口都不找,分明就是没把你放在眼里。说不定人家早就回宿舍睡大觉了!暧昧期都敢这样嚣张,以后还了得。”

    他和姜津只是对抗魏黎的临时同盟,并不代表能接受姜津跟自己妹妹谈恋爱。样貌品行家世,他样样不沾,还差得远呢!

    逢绪看向桌上见底的茉莉花茶,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到耳后,难得地没有反驳戚思鸣,拿起包转身夺门而出。

    雨越下越大,逢绪躲在路边店铺的屋檐底下,一阵凉风吹过,她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喷嚏。

    她打开手机,又关上,又打开,又关上。电闪雷鸣,路上连行人都屈指可数。混着泥土的雨水即将漫过路沿石,逢绪低头后退几步,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白裙裙边已经被溅上了泥点,煞是显眼。

    这是她新买的裙子,一次都没有穿过,价格不菲,导购特意叮嘱不能碰水。

    而姜津已经鸽了她快五个小时。

    逢绪抽了抽鼻子,咬紧牙关,半晌之后,将手机扔回包里,还是没有把那人的联系方式重新加回来。

    她头也不回地打车回了学校。

    与此同时,姜津是在自己的一滩眼泪里醒过来的。

    这一小片地毯已经被液体浸透,绳子被人解开,扔在一旁,手腕脚腕那里被磨破了皮,隐隐作痛。

    当然,这点疼跟某个地方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他哆哆嗦嗦地摘了眼罩,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装修豪华的套房,欧洲中世纪的古朴典雅,摆设精致,一点也不像地摊批发货。

    身上的痕迹密密麻麻惨不忍睹,他站都快站不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烟味,姜津轻嗅几下,像一种红酒的味道。他扶着旁边的床好不容易站起身的时候,突然感觉到除了那个地方以外,后腰的某个地方传来不一样的疼痛。

    比其他地方更加灼热。

    姜津颤颤巍巍地摸向那里。

    他摸到了一个疤。

    是一个被烟头烫出来的疤,似乎还有余温,哪怕没有触摸到,只是被风吹过就疼得厉害。

    普通人谁会在后腰腰窝那里被烟头烫到?

    如果别人看到这个疤会怎么联想?那个神秘人几乎是把“我跟男人做过”这几个大字刺在姜津的脸上,甚至都标明了体.位。

    姜津抹抹脸上未干的眼泪,无比崩溃,进了浴室强忍疼痛简单冲洗了一下,出来的时候无意间瞥了一眼床边的垃圾桶,瞬间天旋地转,差点栽倒在地。

    那里散落着五个套子,满满当当。

    姜津瑟瑟发抖,捡起角落里自己的衣服穿好,拼命逃窜。

    外面的装修依然富丽堂皇,姜津只觉得有些眼熟,但他现在心绪不宁,大脑几乎是要锈住一般不能思考,只顾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每走一步,就扯到某个发肿的地方,姜津就倒吸一口凉气。

    道路错综复杂,他好不容易找到出口,推开后门一看,当即愣住。

    漆黑的小巷,隐约散发垃圾臭味,雨水混着绿色的泔水流在路边等着干涸,这里他再熟悉不过,这里是虹巷。

    姜津缓缓转头,那么说,他刚刚是从夜色里逃出来的。怪不得他觉得里面眼熟,这正是上次小冯拍摄照片里面的装潢,一模一样。刚才那些人还有着一个专属的包厢套房,这样对他……是夜色的贵宾吗?

    街上空无一人,姜津拿出吃奶的力气,一步深一步浅地往前跑,时不时还回头张望,怕那群人突然反悔再把他抓回去。

    宿舍已然熄灯,陈玉的呼噜声吭哧吭哧,在今晚的情景下显得那么可靠。而魏黎的床帘仍然严丝合缝,里面的人早早兼完职回来睡下。姜津蹑手蹑脚,缓缓爬上床,他每爬一步,就牵扯后面的疼。

    直到把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他才终于汲取到一点安全感。

    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他的眼前。

    他被人上了。

    他被男人上了。

    他该怎么办?要去报警吗?警察会怎么处理,他会告诉学校和家里人吗?可是夜色里的客人都是达官显贵,自己告的赢吗?他来回思索,怎么想都是死局。

    他全身都在发抖,不敢闭眼,但凡闭上眼被黑暗笼罩的话,刚刚发生过的情景又不由分说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等一下,姜津突然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后知后觉地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未接电话闯进了他的屏幕。无一例外都是逢绪打过来的。

    姜津这才想起来,自己无故失约了与她的约会,微信聊天界面都是她的消息。从七点开始问他在哪儿,是不是在路上堵车,一直到将近十一点,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起码知会她一声。

    而现在已经是半夜了。

    姜津心脏发麻,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真的不是有意要放她鸽子,谁也不会料到出了这种事。

    他蜷缩在床上,不知道如何解释,总之今晚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说,万一被逢绪知道,自己能羞愧到以死谢罪了。

    他喉咙发干,点开聊天框,颤颤巍巍输了三个字:“对不起。”

    点击发送。

    下一秒,他愣在原地,瞳孔睁大。

    一个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对方的意思显而易见。姜津再也忍不住,拉过被子,难以抑制地痛哭出声。

    隐隐约约的哭声直到下半夜才消停,窗外瓢泼大雨不断,一缕凉风穿过门窗之间的缝隙溜进来,吹进其中一个铺位,帘子稍稍动荡。

    在外人看来早已熟睡的魏黎,正睁着眼睛笔直地躺在床上。凉风擦过他的眼皮,眼珠后知后觉地转动一圈。

    然后,嘴角向外咧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整张脸扭曲到几乎变形,甚至肌肉都在颤抖。

    压抑的、痛苦的哭声就是对他的最大褒奖。

    与他平常惯用的假笑不同,现在的表情太过情难自控,兴奋地嘴角都扯到最大的弧度,堪称癫狂,乍一看跟恐怖片里连环杀人案凶手带的阴森面具没什么两样,而魏黎只是靠自己那张面皮,令人毛骨悚然。

    第二天,姜津不出意外地发起了高烧。

    整个人昏昏沉沉,像一个大火球,喉咙都干得冒烟,手指抬都抬不起来,连其他两人什么时候去上的早八都不清楚。

    姜津难受得要命,全身上下哪里都疼,像是被车碾压了一遍,外伤内伤一应俱全。他想吐,却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他昨天从下午开始就没吃一粒米。

    他想下床喝口水润润喉咙,但没有力气,意识愈发昏沉。

    魏黎和陈玉中午回来,出门看见宿舍啥样回来还是啥样。姜津从不旷课,这次确实不太对劲。魏黎轻皱眉头,叫了几声“姜津”也没有得到回应,正打算爬上他的床铺一看究竟。

    他刚跨上几步,只听见陈玉在后面开玩笑:“我们不会要保研了吧?”

    他平时说话没轻没重惯了,嘴上没个把门的。

    听了他的话,魏黎回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缓缓开口。

    “这句话很难听,”他顿了顿,“你以后不要说了。”

    陈玉自讨没趣,乖乖闭上了嘴巴。

    姜津意识烧得断断续续,只听见底下有人说了一句不怎么好听的话,听那个破锣嗓子就知道是陈玉。姜津眼皮都睁不开,在心里对他咒骂。突然有一道悦耳的声音正色警告陈玉,紧接着有人拉开他的帘子,将手心放在他的额头测温。

    对方的手冰凉得让他的脑子清醒了片刻,肿得跟核桃一样大的眼睛微微睁开,失神地望向旁边的人,好不容易聚焦,模模糊糊的重影汇聚成一个人。

    是魏黎,他紧皱眉头,神色关切,不像装的。假如是装的话,魏黎此时的演技真的能拿奥斯卡了。

    姜津心脏蓦然一软。

    只听见刚才那个悦耳声音,也就是魏黎轻声说:“你还好吗?”

    姜津开口,声音非常嘶哑,像吞了木渣子:“不太好……”

    魏黎的手心手背在他额头上贴了又贴,还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对比温度,接着柔声说:“你烧得很厉害,我去给你拿点退烧消炎药。”

    姜津心里突然五味杂陈,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往上走,闯进鼻腔泪腺。

    他有点想哭。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能察觉到不对劲还关心他的,竟然还是只有魏黎。其他人要么漠不关心要么冷嘲热讽。

    而自己之前又是怎么对他的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黎复返,带了一大包退烧贴,药片,还有食堂刚熬出来的粥,他扶着姜津起来,先吃了一点点粥,然后又盯着他吃了药。

    姜津全身都冒汗,头发一缕一缕的。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让人看见,心中忐忑,好在魏黎一点也不嫌弃。

    这段时间,一直到姜津退烧之前,他的一日三餐,吃药喝水,都是魏黎一手包办的,甚至为了提醒他更换退烧贴还自己定闹钟,简直贴心至极。

    他实话实说,段洁都没有那么细心照料他过。如果不是发烧太严重,这几天就是他二十年来过得最舒服的日子。

    姜津意识逐渐清醒,慢慢地也能下床了。

    陈玉看他动作还是有些颤颤巍巍的,开口说:“你感谢魏黎吧,如果不是他先察觉出你不对劲,照顾你吃饭吃药的,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姜津看向魏黎几秒又迅速低下头,没有吭声。

    魏黎摆摆手:“也没有什么,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嘛。”他语气轻快,又说,“我已经给你请了假,不用担心考勤,这几天上课用的课件也已经发给你了,如果哪里不懂可以问我。”

    姜津揉揉眼睛,胡乱地“嗯”了一声。

    他拿起盆打算去洗个澡。

    宿舍门刚合上,陈玉扭头就对魏黎说:“嘿,他这个人连个谢谢都不说,白瞎你这些天累死累活跟老妈子似的了,真替你感到心寒。”

    “没事。”魏黎浅浅笑着,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手指摩挲着书页,“人家身体本来就不舒服,不要计较这些。”

    陈玉彻底服气了:“也就是你人傻钱多脾气好,费心费力照顾他。要我我才懒得管呢。”

    魏黎把书翻过一页,不置一词。

    温热的水从头顶流过,洗去了这些天发烧的黏腻,姜津的脑子终于从混沌中清醒,想起上周日在夜色中发生的事情,还是抽了抽鼻子。

    这些天,他不知道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多少次。

    这件事超出了他一个普通大学生的控制,每当他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那天的无助,不管他再怎么求饶也没有用,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刀俎。

    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他厌恶男同,转头却被男人上了,还不止一次。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他还在夜色的地下车库那里跟踪魏黎,然后被人打晕。

    难不成是那天去夜色的客人,见他落单,窝囊又胆小,特意玩弄一番?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那个地方还隐隐作痛,不见好转,对方尺寸太大,下手还没轻没重的,一点也不知道节制。姜津觉得自己应该抹点药,但不知道抹哪一种,也买不了,总不能拜托魏黎去给他买吧?

    身上被热水冲的微微泛红,他回过神来,正要打上沐浴露,低头突然发现肩膀那里有一个明显的啃咬痕迹。

    他瞬间愣住,快速扫了一遍全身,除此之外,胸前有几个咬痕,手腕脚腕那里还有明显的勒痕,大腿那里还有几块青紫。

    魏黎这几天给他喂水喂药,会不会早就看见了?一想到这,姜津心脏就慢慢发凉。

    要是真的被他发现了,自己该怎么办?

    他会跟陈玉等人讲吗?他会把他被男人做到发烧的事情公之于众吗?就像他曾经对待魏黎,在校内论坛里爆出他性取向一样。

    姜津不敢再想下去,匆匆洗完,出淋浴间的时候他特意全身检查了一遍,确保不会露出任何痕迹,这才胆战心惊地推门出去。

    他小心翼翼走进宿舍的时候,门后翻着衣柜的陈玉猝不及防地转身,两人的胳膊差点碰上。姜津瞬间寒毛直竖,一下子跳开,仿佛陈玉身上沾了什么致命病菌。

    他现在非常排斥同性的身体,但反应太大了,显得十分刻意。

    陈玉见他这样嫌弃自己,立马就不乐意了:“我靠,你什么意思啊?”

    魏黎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两个。

    陈玉把衣服扔在椅背上,不依不饶的:“平时你再怎么不合群我也不跟你计较,但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你刚嫌弃谁呢?”

    姜津抱着盆低垂着头,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完整句子。刚才他完全是下意识地反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陈玉耐心耗尽,往前走了几步,手即将触碰到对方衣领的时候,只听见身后一声义正言辞:“够了。”

    魏黎走到他们俩旁边,扯住了陈玉的胳膊。

    “人家在发烧,你别这样。”魏黎顿了顿,“你女朋友不还在宿舍楼底下等你吗?你还不抓紧换衣服。”

    陈玉小声骂了一句,瞪了姜津一眼,飞速换了衣服摔门而去。

    此时宿舍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他就这脾气,明天睡一觉就忘了,你别往心里去。”魏黎开口,漫不经心地看着姜津的发旋。

    面前人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滴着水珠。姜津刚刚洗完澡,整个人热气腾腾的,皮肤都泛着红,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有个可疑的痕迹在姜津的胸口上若隐若现。

    他悄无声息地勾起嘴角。

    姜津闷闷地“嗯”了一声,抬眼看他,目光难免带点感激。他跟宿舍里的人关系紧张,陈玉脾气也不好,今天自己正好撞到他的枪口上,还是多亏了魏黎给他解围。

    现在的他没戴眼镜,没了老土的黑框眼镜的遮挡,他的眼尾微微发红,圆溜溜的眼睛里还有点发烧遗留下来的红血丝,面庞白里透红,殊不知对面人看的一清二楚。这几天发烧烧得他又瘦了一些,本来全身上下就没几两肉,下巴似乎更尖了。

    更像一只担惊受怕的可怜兔子。

    以前的姜津老是低着头,刘海又盖住小半张脸,都到现在了班里有的同学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其实他的五官长得不错,把额发撩上去,人很秀气。

    魏黎的目光默不作声地往下滑落,纤细的脖颈,漂亮的锁骨,他那天都又掐又摸了个透。一想到这,背后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

    姜津不知道对面正在想什么,他现在有点尴尬。

    因为刚才躲陈玉,那里的伤口似乎一不小心又裂开了,熟悉的痛感又密密麻麻地泛了上来。

    他只好杵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既然魏黎刚才给他解了围,能不能再帮他一次呢?他喜欢男人,平时肯定对那种知识有所涉猎,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魏黎那么聪明,估计早已发现自己身上那些可疑痕迹,但是,他没有明说,再结合刚才陈玉对他的态度,基本上可以确定魏黎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没有向陈玉透露一点八卦。

    这种事情太难以启齿,但目前他除了魏黎可以求助以外,找不到任何一个靠谱的人。这个又不能拖,搞不好一辈子也好不了了,以后上厕所都困难。

    他扭捏半天,还是鼓足勇气小声开口:“你知道、你知道那个地方受伤应该摸什么药膏吗?”

    只见魏黎稍稍皱眉,声音放轻:“什么地方?”

    其实也不怪魏黎不懂,是他这个提问者讲得太过模糊,羞耻感几乎要把姜津淹没,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伸出手指,往下指了指。

    整个人像熟透的虾一样。

    魏黎这才看起来恍然大悟,他转身搜寻片刻,一会儿就找到了一个还没开封的药膏,“你照着说明书上抹,”他顿了顿,看起来十分不放心的样子,神色关切,“实在不行,我帮你抹也是可以的。”

    姜津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表示自己能行。

    他和魏黎虽然表面上过得去,但也还没熟到这种地步。

    魏黎笑眯眯的,又说:“你交男朋友啦?恭喜你。”

    看来他真的早就看到自己身上那些印记了,只是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姜津抽了抽鼻子,左手攥着拳,讷讷道:“不、不是男朋友……”

    他还是无法向任何人坦言那天晚上的经历,即使自己压根不知道怎么办,正是需要外界支持和出主意的时候。

    他哆哆嗦嗦回到床上,拉好床帘,打开药膏,仔细阅读着说明书,这正是自己需要的那一款。他挤了一点在手指上,十分羞耻地往后面探去。

    不过,倘若姜津看得更认真些,就会发现这个药膏生产日期非常新,像是魏黎这几天买来预备着什么似的。

    经过这个事情,姜津察觉到自己对待魏黎的态度有些许不一样了。

    因为魏黎对生病的他太好了,连雪中送炭都不足以形容。其实陈玉说的没错,如果不是魏黎,自己现在烧傻了也说不准。

    他不仅贴心,还大方。姜津想把这几天的药钱饭钱一并还给他,魏黎是坚决不收。

    “这些钱没有什么的,你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强。”

    身心受创的姜津听了这句话,心里又不是滋味。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魏黎这样爱护他。

    一个人装得人模狗样的,平时必有破绽。但是魏黎三百六十五天都是一个样子,真诚热心大方正直。哪怕自己以前当着逢绪的面那么说他,他也不计前嫌,认真照顾生病的自己。

    真的有人能装成这个样子吗?是不是之前自己是误会了他?

    姜津心里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深深的怀疑。

    魏黎会不会,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呢?

    他在校内论坛上舌战群雄的时候,愤恨其他同学看不穿魏黎的真面目,是不是他们也在笑话自己疑神疑鬼,太过偏激,不信这个世界上真有如此真善美的人?

    不过,抛开这个问题,他现在还有更加棘手的事情。

    那就是那天晚上的五个人,他要怎么处理才好。

    姜津是恨不得他们千刀万剐的,特别是那个给他烫了疤的人,但是寡不敌众,何况人家是达官显贵,自己只是一个在家里都无足轻重的人。

    这件事要是让段洁知道,估计会对他破口大骂,说他败坏门楣,给她添麻烦,丢了他们家的脸面。说不定还倒打一把,说是姜津自己想勾引老男人。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难受。

    但是他不甘心,凭什么对方连惩罚都不能有?明明是他们目无法纪,强迫他做了……那种腌臜下流的事情。

    事到如今,只能先找到那几个人再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姜津现在唯一确定的点就是,整件事是在夜色里发生的,这些人一定跟夜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大概率就是其中的会员。

    如果想要打探消息,自己在夜色里,有且只有一个人脉。

    魏黎,又是魏黎。

    整件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人——魏黎的身上了。

    第24章 同眠

    距离噩梦一般的晚上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姜津一直无精打采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便利店那边因为连续多日的无故旷工已经把他辞退,老板甚至连这个月的钱都没有给他,虽然也没多少。

    他在路上还偶遇了逢绪,对方跟几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间或扫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姜津却没有勇气上前,他低下头,任凭她从自己身边走过。

    似乎日子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状态,他孤零零一个人上课吃饭去图书馆,没有人愿意跟他搭话,但这只是表面的景象,姜津心里清楚,有些事情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

    比如,他现在已经没有心力和胆子再去跟踪魏黎了,上次的教训那么惨痛。

    怎么就那么巧。魏黎要去夜色处理棘手事的时间跟约会时间相邻呢?前后只相差一小时,像是当时故意编造出来引他上钩一样。

    还是说他真的太过倒霉了?

    这天下了课,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姜津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戚思鸣从后面戳戳他,面色不悦:“都下课了,你发什么愣呢?最近咋也不搭理我?我想再去虹巷找找线索都没人跟我一起。”

    姜津现在听见虹巷这两个字就有些应激,头也不回地嗫嚅道:“我不太想去了……”

    戚思鸣只当他又在犯什么神经,于是自顾自说着话:“上次小冯没有拍到他在夜色兼职的照片,我还觉得很可惜。谁会料到他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柜啊?算个狠人,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才自爆。”他哼哼唧唧的,“不过,同性恋这个事情也拿捏不了他,拍没拍到也无所谓了。”

    姜津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咱要不要再去深挖一下他的家庭背景?我总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姜津猛地站起来,像是不想再继续听下去,拿起书就要走,支支吾吾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我最近有很多事情要忙,以后再说吧。”

    只留下戚思鸣一个人在原地不明所以。

    姜津心里清楚,摆脱现在进退维谷的方法只能去找魏黎,要出当晚可疑人员的信息。可如果他问他缘由的时候,他该怎么说呢?

    但是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姜津傍晚回到宿舍,里面只有魏黎一个人,陈玉又不知道去哪鬼混了。魏黎看他来了,点点头,面色如常,又接着忙自己的事情。

    他坦荡地很,反衬得姜津有些心怀鬼胎。

    姜津把书放下,犹豫好大一会,才走到魏黎身边。魏黎见状摘下耳机,一脸好奇,柔声说:“怎么了呢?”

    “我、我想向你打听几个人……”

    姜津难得开口向他寻求帮助,魏黎脸上表情诧异之余还是点了点头:“你讲。”

    他下意识扣着指甲,“就是,就是你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你有没有在夜色见到过……”他顿了顿,又咬牙切齿地说:“几个可疑的男人,有单独包间的那种。”

    魏黎轻皱眉头,倒是回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没有,夜色每晚的客人很多,二楼全是套房,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些?”

    姜津哑然,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

    跟踪室友还被人打晕强迫,真的太难以启齿了。

    他整个人惴惴不安,那晚的记忆涌上心头,身体里某个地方还在隐隐作痛,魏黎审视的眼神像激光一样把他灼伤。

    他的眼神太过坦荡,里面没有一丝杂质,全是好奇,衬得姜津下流卑劣。他扣手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加深了力气,借来掩饰他的心慌。

    魏黎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开口:“我想起来你那天晚上回来的很晚,是因为他们吗?”

    姜津的头垂得更低了。

    晚归、满身暧昧痕迹、夜色单独的套房,还有……

    他口中所谓的“几个可疑的男人”。

    这几个词语联系起来,很难不让人往奇怪的方向去想,即使放在穿着老土气质阴郁的姜津身上显得十分荒诞。

    这差点把那晚发生的事情赤.裸裸地摆在别人面前了。

    魏黎知道会怎么想?他还以为是自己交了男朋友,殊不知真相更出人意料。

    姜津心里欲哭无泪,他突然想起今天戚思鸣的话,经过魏黎之前那么一闹,性少数已经算不得什么谈资了。而他现在身上的可是一件更新、更大、更夺人眼球的丑闻。

    像之前看过的新闻,姜津打死都不会相信有一天自己变成了其中的当事人。

    怎么办,要跟魏黎坦白吗?他惯常会照顾别人的自尊心,如今两人心照不宣,说不定他会替他严守秘密。

    但是,永远不要去赌别人心里怎么想。倘若他一个不留神说露嘴,自己干脆在S大退学算了。

    正当他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魏黎笑了一声,却说:“没事。”

    姜津一愣,缓缓抬头。

    “每个人都有秘密和苦衷,我不问你了,你也不用回答。”魏黎轻声细语的,神色关切,蓦然拉过姜津的手。

    手与手之间相触,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仿佛无尽的支撑。姜津下意识想把手缩回来,但还是僵在原地任凭对方拉着。

    魏黎又说:“你刚才说描述得太过笼统,夜色的套房常年有人租订,人很多,没法查。我找几个同事问一问,你先等我消息吧。”

    既照顾了他的自尊心,又答应给他帮忙。

    而之前他身体不适的时候,魏黎费心费力地照顾他,自己都看在眼里的。

    姜津鼻子一酸,眼眶湿热,咬咬嘴唇,半天才真心实意地说出一句:“谢谢你。”

    这天晚上陈玉没有回来,他之前每个月都有几天不回宿舍,姜津都习惯了,还暗自庆幸,觉得宿舍里的人越少越好。

    可是经过那天晚上,他总是怕黑,寝室断电又不可能给他开盏小夜灯,陈玉的呼噜声反倒给他一点安全感,让他在漆黑一片的时候能够意识到这里是宿舍,不是在那个地方。

    可是今晚,呼噜声没了,魏黎睡觉又太无声无息。他辗转反侧,睁眼闭眼都是绳子勒住身体失去重心的感觉,无比害怕。

    整个宿舍安静至极,窗户外面什么声响都没有,宛如一片墓地。姜津蜷缩在床上,蒙过头,试图入睡但始终未果。

    就这样硬生生熬到凌晨,他突然听见魏黎床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立马屏住呼吸。

    不一会儿,床帘拉开,魏黎轻手轻脚地下床,在下面摸索一阵,然后传来几声吞咽,应该是半夜口渴下来喝水的。

    短暂的失眠估计会影响大脑运作,有一个胆大想法浮现在姜津的脑海里,正当魏黎重新爬上梯子的时候,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心一横,拉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小声喊道:“魏黎。”

    那人动作瞬间停住,但没有出声。

    姜津不死心,又喊了一声:“魏黎——”

    这次对方给了他回应,只听他轻声说:“是我吵醒你了吗?”

    他语气诚恳,搞得姜津都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他顿了顿,还是开口说了刚刚编纂的理由,“我、我晚上看了一部恐怖片,特别吓人,现在害怕得睡不着,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的还以为蚊子哼哼。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

    大家又不是什么小孩,非要人搂着睡觉,这事传出去都会笑话他矫情,可是现在宿舍里除了他就魏黎一个活人,他本能地靠近才会感觉心安。

    半晌之后,他还没得到回应,心中忐忑,八成是拒绝的意思了,慌慌张张地补充:“你不方便也没关系……”

    不料魏黎突然开口:“可以的。”

    “……哎?”

    魏黎重复了一遍:“可以的,你抱着枕头被子过来吧。”

    姜津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抓起自己的东西就往魏黎的床上移,爬上去的时候还不小心在楼梯上绊了一跤。

    里面传来一声轻笑:“就那么着急?”

    姜津的脸通红,心里庆幸宿舍里没开灯,他这副样子不会被他看到。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魏黎床上的全貌,非常简洁,除了枕头床垫被子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魏黎主动移向靠栏杆的一侧:“你睡里边吧。”

    姜津支吾应下,听话地把枕头放在里面。两个枕头挨在一起,一张单人床硬生生被他变成了一张双人的。

    S大宿舍的床铺不宽,睡一个人绰绰有余,挤两个人就有点相形见绌。姜津尽量把自己缩小,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魏黎的肩膀胳膊腿。

    他心脏跳得突突的,迟疑了一会儿,默默移开。

    魏黎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云淡风轻的。

    姜津本意是想快些入睡,可是发现自己依旧没有任何困意,如果是刚才睡不着是因为自己害怕胆子小,现在睡不着反而因为心脏跳得有些过快。

    他偷偷侧过脸,瞄了一眼魏黎。

    只见他呼吸平稳,显然已经入睡,从姜津的角度来,正好看见他没有任何瑕疵的侧脸。

    都说魏黎的眼睛好看,但其实他的鼻梁也挺拔,整个额头到下巴的线条太过完美。二字开头的青春年纪,大家的面庞逐渐褪去青涩,向名副其实的大人靠拢,眼角变得锐利,下颌线也渐渐显现,有点像一层一层剥皮的春笋。

    魏黎毫无疑问就是其中最水灵脆生的一棵。

    往常只能出现在他手机相册里的人,现在如假包换地躺在他的身边。

    姜津突然安下心神来,不再害怕周遭的黑暗,噩梦似乎离他很远很远,有新的安抚神灵拂过他的眼皮。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他终于沉沉睡去。

    身侧传来平稳的呼吸声,魏黎这才喉结滑动,不动声色地转了一下眼珠。

    第25章 坦白

    第二天一早,姜津悠悠转醒,等他睡眼朦胧看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脸臊得跟猴屁股似的。

    他占据了床铺三分之二的位置,不仅如此,还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缠住魏黎,脸蹭在人家的胸膛。而对方被他挤到后背差不多都贴在围栏上,侧躺着只为了给他更多的空隙。姜津身上盖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魏黎的被子,他自己的早不知道踹到了哪。

    姜津心里顿觉尴尬不已,刚把手缩回来就看见魏黎眼皮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

    刚睡醒的嗓音还有些慵懒:“早上好。”

    “早上好……”

    魏黎坐起来,此时外面日光大亮,他拉开床帘,然后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左臂,间或抽动了一下嘴角。

    看来昨晚他实在难熬。

    姜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暗骂自己睡觉怎么变得那么不老实了?

    但是魏黎神色坦然,没有任何责怪他的意思,这让姜津更心虚了。本来他提出一起睡的要求就很过分,占了大部分床铺不说,还把人家挤到边边角角。

    也就是魏黎脾气好,不同他计较。

    仔细盘算下来,魏黎这些日子真的对他不薄,其实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过一会儿还有早课。”魏黎突然开口,望向姜津,看上去欲言又止。

    “……嗯?”

    “我想换个衣服。”

    “哦……哦!”姜津立马反应过来,心里暗骂几声自己不会看眼色。人家要换衣服自己也不知道挪个窝。

    他飞速拿起枕头,猛地站起身,结果头顶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天花板,疼得他龇牙咧嘴,趁着魏黎还没反应过来,跌跌撞撞跑回了自己床上去了。

    丢人。

    太丢人了。

    姜津跪趴在床上,把被子蒙过自己的头,心脏突突跳。

    不料今天,发生了一件让他猝不及防的事情。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玉突然一声惊呼,让魏黎快点打开学校论坛。见他这样大呼小叫的,姜津隐约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打开论坛,只见一个贴子醒目地飘着。

    标题是:“魏黎这死同性恋真不知廉耻”。

    与其他同学平和祝福的态度完全不一样,这个楼主用尽所有污言秽语抹黑魏黎,大声咒骂他当场出柜就是恶心,拉低了整个S大的形象。要他说,魏黎就不应该拿到那个奖学金,反而应该去被浸猪笼!二十一世纪这种不正之风刹不住只会愈演愈烈!

    姜津看到发贴人名称的时候心脏漏跳了几下,揉了揉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这个人故意跟他取的一模一样的乱码名字!

    可这次真的不是他!

    怀着强烈的不安,姜津把贴子链接发给戚思鸣,问他:“是你发的?”

    只有戚思鸣知道第一次那个发贴人是他。

    不出片刻,戚思鸣回了消息:“是个屁!我要是想骂魏黎他答辩当天我就煽风点火发贴骂他了,何必等到现在翻什么旧账?跟尿不尽一样。”

    距离奖学金答辩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学校里的新闻八卦更新频率很快,几乎没有人再去讨论这个事情。戚思鸣当然没有任何理由去翻出来,更何况全校同学都持着宽容的态度。他是看不惯魏黎,但他又不傻。

    以戚思鸣的性格,他应该没有撒谎。

    可是,是谁在冒充姜津那个账号呢?

    姜津翻了翻评论,发现同学们都在替魏黎打抱不平,因为主楼的言辞太过激烈,底下人清一水儿地反击,几乎是吵翻了天。

    姜津不安地心情慢慢扩大,那些同学的账号里不乏上一次眼熟的ID。果不其然,满屏的打架回复里,一条评论印入他的眼帘。

    “咦?主楼这个发贴名字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啊?”

    姜津心一凛,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哎呦,我说是谁呢,乱码名字那么眼熟。一个月发两次魏黎黑贴,你好努力。”

    “原来是你啊,深柜哥。魏黎喜欢男人你不应该高兴才是吗?”

    “这都半个月过去了,现在才开贴,你终于连上网啦?再慢一点人家奖学金都快花完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次发贴言论比上次激进很多,怎么,你闭关进化了吗?”

    ……

    陈玉在宿舍里忿忿不平:“原来跟上次发贴的人是同一个,这次骂的那么难听,估计看你不爽很久了,要我说之前就不应该放过他!”

    不是同一个!姜津心里在尖叫,筷子几乎要被他掰断。

    他快速思索,可迟迟想不出应对策略。这个人引发众怒,又躲在自己身后隐身,一场祸水东引的好戏。

    明明上次自己发贴已经差不多被人遗忘,到底又是谁时隔半个月披着别人的皮说这种话,到底有什么目的?!

    自己会被重新牵扯进来吗?他心虚地望向魏黎。

    只见他侧过身来认真翻着手机,眉头紧皱。估计主楼那些话对他来说确实很过分,跟之前不一样,这次他没有说话。

    见魏黎迟迟没有表态,陈玉又说:“你给个态度吧。反正我是看不惯我兄弟三番五次在网上那么被人骂。什么人呀,看不惯要么线下单挑要么老实闭嘴。什么年代了还揪着别人隐私不放。”

    姜津在一旁听得冷汗直冒,他本能地想说些什么扭转局面,但是没有任何办法。

    他没有任何立场阻止。

    “S大就那么多学生,后台查起来很快的,我这就拜托我朋友去查这两次的记录,找出他的学号,看看到底是谁素质那么低,估计是同一个人。”

    姜津再也忍受不了,脱口而出:“不是同一个!”

    话音刚落,另外两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陈玉脸上十分诧异:“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啊?”

    姜津支支吾吾半天,脸上努力挂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很、很显然啊。这两个人说话风格相差太大了,看上去就不是一个人。”

    陈玉说:“可是他们俩的名字头像都一样啊,两个人都同时锁了主页。要是有人冒充的话也太无聊了吧,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可就是有人那么无聊。这下姜津闪烁其词,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了。

    最后还是魏黎打断两个人的谈话,他扔下手机,朝陈玉摇摇头:“不用你去查了。”

    姜津一愣,似乎不敢刚才他说的话,欣喜地抬起眼睛来。

    他从未有这样一刻感激魏黎的宽容大度。只要这次他还既往不咎,他愿意从今往后为魏黎当牛做马。只要这次放过他。

    可惜下一秒,魏黎缓缓站起身来,又说:“你不要去趟浑水。我自己有认识的同学,我亲自去查,应该今晚上就能给我答复。”

    姜津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住,呼吸都不畅。

    他想起来前段时间自己发烧魏黎是怎么尽心尽力照顾他的,吃饭吃药都不用自己动手,今天早上更是把大部分的床铺都让给他。

    莫大的恐惧如同乌云把他全身笼罩,他身体慢慢开始发抖。

    时间一点一点把他煎熬,直到晚上。

    宿舍里只有魏黎和姜津,姜津一直听着对方的动静,心里忐忑不安。

    如果自己真的被暴露了,魏黎会怎么对他?

    他紧张到几乎都不能思考。一个小时过去,面前的书还是停留在这一页。

    “姜津。”有人喊他。

    他瞬间像被踩脚的猫一样立马蹦起来,惶恐间看向魏黎。

    终于被发现了吗?魏黎知道自己在论坛说他坏话了吗?

    他到底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看他哽住说不出一句话的样子,魏黎笑了一下,面上倒是风轻云淡的:“那么一惊一乍的干什么?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我问过同事了。但很可惜,他们也没有人注意到当晚有可疑的男人。”

    他拉过椅子跟姜津面对面坐着,眼神清澈见底,慢悠悠地说:“你是想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揪出来吗?”

    与此同时,姜津脑海里又出现一个声音:你是想把那个发贴人揪出来吗?

    姜津欲言又止,嘴巴轻微张开又闭上,愣是发不出一个音节。

    不要,他在心里尖叫,请不要把他抓住,拜托你。

    魏黎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接起来,没有看见姜津的手被他扣到快要流血。

    “……你是说从后台找到那个人了吗?”魏黎听罢,皱皱眉头,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姜津,“你说吧,我在宿舍,周围没有外人。”

    不行,不可以。你不要听。

    姜津猝然伸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气捂住了魏黎的手机。对方有些意外,顺着胳膊看向正在微微发抖的姜津。

    他咬紧下嘴唇,神色近乎哀求,“你不要接。”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睛闭上又睁开,“我跟你讲我那天晚上在夜色经历了什么事情。”

    魏黎重新审视起来面前这个瑟瑟发抖的人,他倒是好整以暇地挂了电话,“你讲。”

    那天发生的事情,就这样被一五一十地传到了魏黎的耳朵里。

    姜津在讲述的时候,一度哽咽到进行不下去,还是魏黎伸出手来顺了顺他的背。

    听完以后,魏黎微皱眉头,开口:“我可以问一下吗?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夜色的停车场?”

    姜津垂下眼睛来,不置一词。

    见他这样,魏黎又幽幽地说:“跟你刚才要求挂断电话是一个原因吗?”

    是的,是一个原因。

    他曾经无比嫉恨,怨毒地对待魏黎,恨不得食其血肉。

    以秘密换秘密,以把柄换把柄。所以,能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不要抛下他,不要与他反目成仇,不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两人心照不宣,还是和和美美的好同学。

    魏黎缓缓叹了一口气,接下来,他突然伸手,紧紧拥抱住了姜津。

    “对于你那天晚上的遭遇,我好心疼。”

    心脏与心脏紧贴,隔着皮肉,姜津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那么炽热有力,几乎要把他灼伤。

    “每个人都有秘密和苦衷,你能给我坦白,我很惊喜。”他的手慢慢滑过姜津的背,直到腰间停下,触碰到了那个疤。

    “从今以后,我们各自既往不咎,好吗?”声音飘忽的像穿过层层云雾,如同久违阳光一样洒在他的身上。

    事已至此,魏黎如果再不清楚发贴人是谁,那就有点装傻的嫌疑了。但他没有选择深挖到底,并且拉出之前的怀疑,一笔勾销。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只是以前都在假装不知道而已。

    是他一直在退步、容忍,同时还在爱护着自己。而自己又是怎么把他想象得十恶不赦的呢?

    听到对方的话,他搂魏黎搂得很紧,似乎用尽所有力气。他全身颤抖,实在忍耐不住,终于放声大哭,不断重复着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埋在对方脖颈哭得难以自控,没有发现魏黎一只手在摸他的腰身,而另一只拿着手机,点开论坛,自删了今天引起轩然大波的贴子。

    第26章 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姜津终于哭完了,宿舍的纸被他用了大半。他眼睛红红得像一只兔子,看见魏黎肩膀那里有几处浸湿的痕迹,瞬间感觉不好意思,他就这样把眼泪蹭到人家衣服上了。

    姜津拿了一张卫生纸擦擦,“要不你脱下来,我给你洗洗吧……”

    魏黎盯他脸看了片刻,一副刚哭完的可怜样子,噗呲一声笑了,也不说什么嫌弃的话:“不用,我还没那么无情无义。”

    熟悉的笑,熟悉的月牙眼睛。明明魏黎跟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姜津却感觉总有什么东西与之前大相径庭了。

    在他心里,以前的笑多么虚伪狡诈,现在就有多么的温暖真诚。魏黎不再是一个披着人皮面具、满嘴谎言的野兽,他就是一个表里如一、关爱朋友的人。

    一个真真切切、彻头彻尾的好人。

    更重要的是,魏黎现在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所以他本能地向对方靠拢。只有自己跟他始终站在统一战线上,这个秘密才安全。

    大家都喜欢他倾慕他,总不至于所有人的智商和识人手段都是有问题的,姜津现在才明白这么个道理。曾经自己是有过错,屡次想要得到对方破绽却未得手。不过好在,他已经迷途知返了。

    还是自己太过武断主观,嫉恨的情绪先入为主,看不到魏黎的闪光点,才会认为一切都是他的假装。明明他对自己是这般好。

    至于那通单方面的电话和捏造的家庭背景……姜津咀嚼着魏黎刚才对他说的话,每个人都有秘密和苦衷。他自己有,同样魏黎也会有。

    就像生长在阴暗潮湿地界的青苔,不是所有秘密都需要暴露在阳光下的。

    “话说回来,”魏黎突然开口,神情甚是严肃,“你接下来是想怎么办呢?倘若真的找出那五个男人之后你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一下子问住了姜津,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如今魏黎也知道事情的全过程了,姜津发问:“你是怎么想的呢?”

    魏黎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并且支持你。”

    姜津一愣,以为对方会说什么推辞的场面话。

    魏黎低声说:“不管你决定追查到底还是就此放弃,我都支持你。如果你决定追查,我等到每次兼职的时候都会帮你留意,争取列一个相符的客人名单给你;如果你放弃,我依然会理解你。

    “不过我得把两条道路的后果都客观地讲一遍,由你自己抉择。倘若我这边顺利进行,你拿到了这份人员名单,想为自己主持公道。我实话实说,其实大概率并不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那里每一个客人的背景都深不可测,不是你我能对抗得了的。那五个男人能做出这种事情,估计也是心狠手辣的角色。他们之前尚且饶你一命,可之后呢?他们知道你碰巧查到自己的话还会放过你吗?”

    姜津呼吸一滞,死死咬住嘴唇。

    魏黎确实是在实话实说客观分析,他能明白也从心底里赞同。有的时候实话就是很难听很刺耳,不像文艺作品中一样,受到侵害的人总会有一个正义的结局。

    钱、权、名,哪一个压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巨山,粉身碎骨根本反抗不得。

    “倘若你就此放弃,我也不会觉得你胆小怕事。你已经尽你最大努力了。你挺过来,信任我,告诉我这一切,正是因为你很勇敢。如果你不去追究,过好接下来每一天,你依然是自己的救星。但是,这件事无疾而终,总归是对你的不公平。”

    魏黎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海妖的歌声,听得姜津大脑皮层都在发麻。

    他没有盲目鼓励姜津去追求正义,因为这可能会搭上他的未来,也没有怂恿姜津就此放弃,因为对他来说,真的不公平。

    一切还得自己来决定,魏黎只是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一一列举出来,摆在他面前而已。他对他真的是掏心掏肺的、设身处地的好。

    姜津全身发抖,大脑紧张地几乎不能思考。

    其实这些他也明白,而且从根本上来说,魏黎并没有帮他解决这件事的义务。夜色管理非常严格,那么多达官显贵的信息转手一卖就是巨大收益。魏黎能答应给他搜寻信息,其实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在调查过程中,魏黎不小心暴露……

    那就是他连累了他。

    权衡利弊之下,哪条道路对他有益显而易见。

    事已至此,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边走边看,先过好自己的生活,如果他们能找到那些人的踪迹,那就是苍天有眼,再商讨下一步的行动。如果找不到,也没有办法。

    姜津把顾虑跟魏黎讲了,只听魏黎“嗯”了一声,用气声说:“我尽量给你留意,但提前跟你说好,这概率不大。”

    姜津轻声说:“我明白的。”毕竟魏黎这几天问了他好多同事都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魏黎突然转移话题,问道:“这些天怎么没见你去那个便利店兼职呀?”

    姜津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因为前段时间发烧好几天,没有请假就算了无故旷工,所以就……”

    说到这个,他还有点发愁,段洁给他的生活费实在不多,偶尔的便利店兼职也算重要的资金来源,蚊子腿也是肉。便利店兼职还比较适合他,现在没了,他向来笨嘴拙舌,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

    魏黎似乎看穿了姜津的顾虑,他眨眨眼睛:“你想不想来我们店里工作?”

    姜津一愣,“啊?”

    “你还记得我给你带的红丝绒蛋糕吗?”

    “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就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他嫉妒怨恨的地方。

    “正好我们店在招人,时薪比你之前的高很多,下周我直接带你去见店长。”

    魏黎那个店在万达一楼,离学校不远,步行就能到,还是一个网红店,手艺很棒,业绩很好,来买面包甜品的人络绎不绝。姜津从家回来的时候,除去掐着日子去监视魏黎以外,偶尔也会故意骑车路过,闻一下从门缝中洋溢出来的碳水香甜,每每都心驰神往。

    姜津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真、真的吗?”

    如果成功应聘上,那真是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魏黎故意皱起眉头,佯装生气,嘴角却勾起,声音放轻仿佛鬼魅:“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啦?”

    “谢谢你,”姜津真诚地说,“魏黎,谢谢你。”

    魏黎真的不计前嫌,不仅给他分析现状,还特意给他一个兼职的机会。

    突然宿舍门传来钥匙和锁芯的碰撞声,不出片刻陈玉推门进来,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杵在宿舍中间干嘛?跳大神吗?”

    他坐下,蓦地想起来还有件重要事没有解决,转头跟魏黎说话:“那个骂你的人找到了没有?我今天看他删了贴子,是不是知道我们要查他,心虚跑路了?”

    那个人删了贴子?姜津一紧张,看向魏黎。

    说起来,第二个发贴人到底是谁他还不知道呢。

    只见魏黎耸耸肩:“没查到。”他有意无意地瞥了姜津,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不过,我觉得论坛以后应该不会再有类似的内容出现了。”

    他删了贴子就代表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表面上证据无存。

    等一下……

    说到证据,姜津突然想起来自己抽屉里还有那个监视魏黎的笔记本,最后几页还有他的那些恨到浓时的一些谩骂……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魏黎。

    第二天中午,姜津偷偷摸摸拿出那个本子和小冯清洗出来的照片,从宿舍溜出来,在学校里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把它们放在捡来的铁桶里,点燃。

    火焰迅速蔓延、增大。姜津蹲在旁边,默默看着曾经他一字一句写下的东西被无情地烧到卷曲,成了灰烬,魏黎那些照片也被火焰吞噬。

    最后只剩下一地黑乎乎的残渣,风一吹什么都散掉了。

    他找了个树枝拨弄了半天,确定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才放心离去。

    魏黎真诚待他,他也应该真诚待魏黎才是。这种破坏两人关系的东西,还是不要留比较好,以免后续一不小心被人翻出来,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阴暗地监视魏黎了。就让一切随风消散吧。

    回去的时候,姜津路过学校的烘焙坊,正值饭点,闻到了那些面包香气。

    他想起魏黎昨天说的话,要给他介绍店里的工作。他的意思应该是两个人出门在外,一起好歹还有个照应。

    不过,魏黎面面俱到,谁照顾谁显而易见,自己不过是被他带着而已。他调查魏黎那么久,知道他好朋友那么多,也从来没见过他把谁安排在兼职店里。

    只有自己。

    想到这,他心一动,神使鬼差地第一次进店,精挑细选了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上面还点缀一个鲜艳欲滴的草莓。

    唾液不断分泌,他就近找了一个石桌,迫不及待打开,挖了一小勺进嘴。

    他第一次吃这种东西,尝不出是植物奶油还是动物奶油。他只单纯地知道嘴里满是奶油的香气和蛋糕坯的湿润,舌尖甜丝丝的,于他而言是一种非常新奇的味道。他心心念念的东西终于降临到了自己的身边。

    此时阳光洒下来,如同丝绸拂过他的脸。姜津又挖了一勺蛋糕进嘴。

    好幸福。

    幸福得心脏都要被奶油糊住了。

    第27章 恐吓

    魏黎带姜津到烘焙店的时候是上午,店里刚刚开门。后厨那里有几个人在忙忙碌碌,魏黎过去喊了一声:“秀芹姐——”

    “哎!”其中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抬起头,手上揉面动作依旧不停,魏黎过去跟她说了几句话。

    姜津站在店里,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这家店店面很大,整体装修法式复古,多用原木色,暖暖的灯光一打显得非常温馨。姜津凑近了货架最上面摆着的一簇洋甘菊,细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真花,新鲜得像刚采下来一样。

    “好闻吧?我这里隔几天都让花店送一批新鲜的花。每次都不重样。”

    姜津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多岁,围着围裙,带着白色厨房发网的女人大步走过来,动作干练,笑起来显出几条鱼尾纹,但她毫不在意,依旧笑得很爽朗。

    一旁的魏黎向两人介绍:“这位就是店长,从蓝带毕业开了这家店,你以后喊她秀芹姐就可以了。秀芹姐,这位就是我之前讲过的同学,平时做事很认真的,生姜的姜,津津有味的津,姜津。”

    “好名字,以后客人来我们店都哗哗流口水哈哈哈哈哈哈!”

    姜津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还能有这样的寓意,因为这只是段洁当初翻字典随口一取,小时候没少被人起奇怪的外号嘲笑。李秀芹笑得太过直爽,他能听出来人家没有恶意,不过他很少面对这样的情况,实在不太好意思,眼神飘忽,脸慢慢红了。

    李秀芹又说:“之前魏黎给你发过招聘信息了吧?其实工作内容很简单,切包上包,做做试吃,擦擦盘子,打扫店里卫生,如果人多的话还兼顾一点收银。每天四个小时,一周三天。”

    姜津点点头,“明白的。”

    李秀芹笑嘻嘻,很爽快的:“行,那你以后就跟魏黎一块过来吧,他推荐的人我信得过,更何况还是S大的高材生,一看你就是那种本分小孩。”

    姜津没想到进展那么顺利,感激地看了魏黎一眼。他也算赶上“内推”了。

    “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李秀芹一本正经地跟姜津握了握手,无意间瞥见了他手指上的一些血痂,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哎呀。”

    姜津一听就心中无比忐忑,快速把手抽了回来,他经常无意识地撕着手上的皮,有时候还故意撕出血来,末了还摁一摁伤口,这样疼痛会持续蔓延,所以手上经常会有大大小小的血痂。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撕掉的那一瞬间会从脊椎骨那里上升出一股密密麻麻的感觉,有些上瘾。

    以前人家便利店打工的时候不看这样,但是烘焙店天天要跟面包甜点接触,就会比较在意这个吧……

    听刚才店长的语气,煮熟的鸭子八成又飞了。姜津心里无比失落,默默地看了魏黎一眼,这是他自己的问题,还辜负了魏黎的一番心意。

    魏黎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巡视,心领神会,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只听见秀芹姐说:“嗐,没事。你的健康证魏黎都发给我了,没什么问题。但是咱店里有时候上包,不能用夹子夹,得用手拿,就算戴着一次性手套,有时候顾客看见也有点介意。你以后就别扣了,多抹点护手霜,过段时间就能好。”

    魏黎趁机在旁补充一句:“秀芹姐人很好的,对新手很包容。”

    姜津受宠若惊,眼里亮了点光,终于敢直视初次见面的人好几秒,感激地连连点头。

    李秀芹拍拍手:“那就从今天开始吧,有什么不懂的魏黎带你。”她转头对魏黎说,“你带他去员工休息室换身工作服。”

    定制的工作服没剩几套,员工休息室的东西又多又杂,魏黎翻了半天,这些时候姜津就在门口老实站着,他想起刚才的事情,说:“秀芹姐真的蛮热情的。”

    “是吧,你知道她原先是干嘛的吗?保证你大跌眼镜。”

    姜津一愣,他刚才参观了一下后厨,见店长操作那么熟练,以为她是一直都是干这一行当的。

    “是干什么的?”

    “说起来也巧,我们三个都是学经管的。她之前在4A广告公司,都做到中层了,年过四十突然觉得天天给甲方当牛做马真没什么意思,辞职拿出存款跑去上烘焙课,学成以后回来开了这家店,从此跟酵母粉天天打交道。”

    姜津着实一愣,毕竟四十岁突然换职业赛道并不容易,更何况得从头学起。都已经在顶尖广告公司是中层领导了,能抛下所有去开一个未来不明的面包店真的很有勇气。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以前每过一段时间就讲一遍,”魏黎笑了一下,“说得我们耳朵都要起茧子。但是也能理解,毕竟不论年龄大小,找到一份人生事业并为之努力确实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情。”

    姜津听了这话,垂下眼睛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魏黎终于在休息室找出一套工作服,递给他:“你试试,这是目前剩下的男款最小码的了。”

    工作服是一件白t和一件印着logo的浅棕围裙,姜津抖开看了看,本想脱掉自己身上这件t恤,手刚交叉抓住衣服下摆,突然想起来后腰那个烫疤。

    他蓦地停住,慢慢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魏黎。

    魏黎倚在门框,见他动作停了有些不解,眼睛稍稍睁大,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怎么了?”

    姜津心脏突然跳的飞快,他不确定那里有没有被裤腰遮住。那个疤是其中一个死男同的恶趣味,虽然魏黎早就知道那晚的事情,可如果被他看到那个地方的话……

    不行,还是太羞耻了。更何况现在魏黎的表情那么坦然。

    他嗫嚅地说:“我想换衣服,你能转过身吗?”

    魏黎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哦,不好意思。”然后听话地转过了身。

    脱下来的瞬间姜津起了一点鸡皮疙瘩,他只当是休息室的温度有些低,没有注意到一股浓稠黏腻的视线扫过自己的后背,然后停留在腰间的一个小小疤痕上。

    那晚在套房里,他被绳索五花大绑吊起的时候,视线来源同一个角度。

    飞速换上白t,稍稍有些大显得空荡荡但也还行,围裙后面却怎么也系不好,他只得求助魏黎。

    他扭过头,魏黎正在老老实实对着门面壁。得到求助,魏黎这才转过身来,拿起那两条绳带,手指蹁跹片刻,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末了,魏黎停了动作,端详一会,姜津不明所以,快要摸上后腰的时候只听见对方在自己耳边笑了一下。

    “你腰还挺细的。”

    说话距离很近,吹得他耳朵痒痒,瞬间发红。

    他确实是瘦,从小到大习惯了穿宽松衣服,因为段洁老是说这样以后长个子了就能多穿一会儿。围裙这样一系紧,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在别人面前清楚展示自己的腰围。

    魏黎刚才的话好像是夸奖的意思,但听起来又有些怪怪的……姜津扭过头看着对方一脸坦然的表情,咂摸咂摸,还是把他归为了好意,胡乱应下来了。

    “哦,对了。”临出门的时候魏黎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储物柜拿出一管护手霜,扭开盖子,“伸手。”

    姜津老实地把两只手都伸出来,手心朝上,有点像卡皮巴拉。

    魏黎叹了一口气,抓住他的手翻了个面,在手背上挤了护手霜,然后好像一不小心手抖,挤多了些,是正常用量的两倍。

    “哎呀,挤多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惋惜,“没关系,我们两个一起搽好了。”

    他突然整个握住姜津的手来回揉搓,力图将又白又香的乳液滋润所有地方。把手背摸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十指紧扣,每处指缝也不放过,最后在手心一圈一圈地涂抹。

    上次姜津对手那么仔细对待,还是在幼儿园老师教给他的七步洗手法。

    姜津现在不止耳朵红了,他从脖子以上都开始红晕,期间他下意识想把手缩回来,可是魏黎神色平常,甚至可以称得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这是一件非常稀松平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越是这样,姜津就越不好意思把手抽回来,更何况魏黎力气有些大,捏搓他的手也有些发红。

    “好了,这样都吸收进去也没浪费。”

    魏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打开门,朝姜津一笑:“走,干活去。”

    姜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哦……哦!”

    不过,第一次搽这种东西,姜津把手放在鼻尖闻了闻,是樱花的香味,现在他的手又香又滑,显得不像之前那般粗糙。

    看来刚才魏黎给他弄的应该确实有用,每一处细纹都照顾到了,吸收了滋润的成分。

    四个小时姜津都在忙忙碌碌,脚不沾地。中午基本上所有的面包都出炉了,客人也陆陆续续来,姜津戴上一次性手套,一个一个把那些软绵绵的面包补充在货架上。

    他轻手轻脚,生怕捏碎,虽然它们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每一个面包都那么精细,像一个个秀色可餐的小艺术品。姜津忙活许久也没感觉到时间流逝,混在碳水甜香里反而越干越有精神,仿佛他是某种吸面包精气的妖精。

    好吧,比起吸人精气,他也算环保,就是有点“高碳”。

    四个小时很快过去,魏黎先换好衣服在店门口等着他下班,姜津自己在休息室收拾,突然手机连续响了几下,他有些愣神。

    一般不会有人连续发那么多条信息给他。

    他拿起手机一看,瞬间僵住。

    有一个陌生的号码给他发了好几张照片,他颤颤巍巍地点进去,差点拿不稳手机。

    因为每一张照片都是那晚在夜色他全身赤.裸的照片,绳索勒出的红痕若隐若现令人遐想,有人趁他昏迷不清,拍下了这些。

    姜津全身都颤抖起来,血液几乎倒流,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里每一张都带着他的脸!

    与他相册里那些模糊的偷拍照不一样,它们都清晰到每一根发丝,只要有认识他的人看过,百分百能喊出姜津的名字。

    与此同时手机又弹出来消息:

    “周日晚上八点,夜色老地方。”

    “不见不散。”

    隔着屏幕,姜津都似乎听到了对方疯狂的狞笑。

    第28章 反击

    姜津浑身冰凉,两条腿下意识地摆动,浑浑噩噩地走出店门,只见魏黎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等他,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眯起眼睛,背着阳光,冲他微微一笑。

    倘若自己没看到刚才的信息,会觉得这个笑容太让人如沐春风了。

    姜津扯了扯嘴角,但发现自己此时根本笑不出来,比起笑更像泫然欲泣。

    魏黎敏锐地感知到对方的情绪,轻皱眉头,关切地询问:“你怎么了?”

    姜津眼神飘忽,最终落在了魏黎的脸上,他微微张口,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要告诉魏黎,让他给出出主意吗?他咬咬嘴唇,脑子一团乱麻,没有一丝头绪。

    姜津以为那天晚上的噩梦即是结束,没想到是开始。他现在明明将之前负面情绪一扫而空,有关心自己的朋友和新的工作,奔向更美好的生活了。

    结果刚才的一串照片,彻底击碎了姜津的幻梦。

    人生如戏,风水轮流转,以前悬在魏黎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又转移到了他的头顶上,甚至理由都出奇地一致,都是同性丑闻。

    “我……”姜津无助地抬起眼睛来,张口刚要把发生了什么告诉魏黎,突然有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点一闪而过,剩下的话自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那个神秘男人是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号码的呢?

    这人极大概率是那晚五个人中的一个,估计背景手眼通天,调查个号码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能用裸照来威胁别人,他看起来就是无法无天的主儿。

    可是这样一来,倘若自己跟魏黎说了这个事情,保不齐那个人也会知道,就像之前他监听魏黎的手机一样。

    他要是一怒之下,把照片全都放在网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姜津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校内论坛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连贴子标题都替人想好了。

    就叫:“S大某位学生真是伤风败俗”,这个标题甚至已经算收敛的了。饶是S大再开放,也受不了自己学生的被捆裸照发在网上,上次魏黎当场出柜还是叠了社会公益的buff。

    姜津真的感觉自己命悬一线,实在不敢赌这个炸弹会不会爆炸。

    “……没什么。”姜津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声音小得像是怕什么人听见,“就是有点饿了,先回学校吧。”

    事已至此,只能由他自己去斡旋了。

    接近十二点的时候,姜津在床上辗转反侧,这下陈玉的呼噜声对他也没安神的作用了。他又下意识想去人家魏黎的床上,可陈玉又在这,明早看见他们俩睡一张床估计又会大呼小叫的,宿舍里有第三个人存在,他真的不太好意思了。

    更何况他睡觉不老实,魏黎估计又得直挺挺侧着躺一夜。

    他点进今天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打开的对话框,思忖半天,颤颤巍巍敲了几个字:“要什么条件你才会删除这些照片?”

    半个小时过去,对方没有回复。姜津捧着手机刷新了半天,几乎是每隔一分钟就要刷新一次界面上还是没有出现过一个字。

    姜津可不信这种人会早睡早起搞搞养生,估计就是不想回答,无奈之下只能又发了一条过去:“你想要多少钱,讲一个数。”

    对方还是没有回复,高冷得很。

    人家大概那天从穿着就能估摸出他的经济情况,估计看不上他的三瓜两枣。

    这搞人屁股的死男同,到底想怎么样?!姜津悲愤地想,骂完他又偷偷缩在被子里抹了一把眼泪。

    对方威胁自己去那个地方的原因显而易见,老地方除了干他还能干什么事情?八成是上次有个人食髓知味,看腻了平时身边各种帅气漂亮的gay,就尝尝他这个半路误入的小菜。

    上次的经历他打死也不想再体验一遍了,坚决不能屈服!这种事情再一再二就会再三,没完没了了,难不成一辈子都要被人胁迫吗?

    但是那些照片真的是枚定时炸弹,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事情兜兜转转又进了死胡同。

    姜津心里努力安慰自己,一件事是好事坏事取决于自己怎么看待它,虽然这表面上是自己被神秘男人玩得团团转,但反过来说,何尝不是上天给了他一个揪出幕后真凶的机会。

    只要自己留个心眼动点他聪明脑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被谁拿捏还不一定呢!

    他擦干眼泪,脑子飞速转了几圈,突然想起来一个看起来可行的法子,就是得以身涉险。但只要成功了,就是一劳永逸的事情。

    姜津重新打开手机,找到小冯的聊天界面,敲敲打打,点击发送。

    “你知道哪里能搞到隐藏摄像头吗?比你上次去夜色偷拍还要隐蔽的、能别在衣服上的那种,越快越好。”

    过了几天,南区便利店后门。

    明天就是赴约的日子,姜津不知道催了多少次,小冯终于给他搞来了符合要求的小玩意儿。

    姜津把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隐藏摄像头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花样来,犹豫不决:“能行吗?说不定得录一晚上。”

    “哎呦我姜哥,你就信我吧,上次□□不也没出问题吗?回头客你得放心,我很靠谱的。”小冯心里未免好奇,上次监听人家不够现在还装备升级了,不知道姜津对付的是什么狠角色。

    姜津勉强信了,一想到价格,又支支吾吾的:“……能不能再便宜一点?”

    小冯捶胸顿足:“不是我说,上次你让我去偷拍谈好的条件是替我打工一个月,结果没几天你就压根旷工不来了,老板怎么打你电话都不接。我都怀疑你就是不想履行承诺逃跑了,还没找你算账呢!”

    “上、上次真的是有事情嘛,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也别砍了,已经看咱俩情谊给你友情价了,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听了这话,姜津只好闷声闷气地付了款。段洁在菜场卖菜的时候嘴很厉害,很少有顾客能占她便宜,也不知道怎么生出来他这样笨嘴拙舌的小孩。

    在回去路上,他一直研究这个小玩意儿,研究来研究去逐渐有些胜券在握。

    那个死男同偷拍他,他就不能反偷拍回去吗?到时候摄像头藏好,也把那个人的脸照进去,反正对方手里已经有自己不堪入目的照片来威胁,自己以身涉险顶多再吃一次苦头,也把对方裸照发过去看看他的反应。

    当谁都有对方把柄的时候,就相当于谁也没有。

    倘若对方一气之下将照片公之于众,他也紧跟其后。最坏的结局就是同归于尽,谁也落不着好。

    不过,姜津约莫着不会到这种地步,因为有钱人总是爱面子,起码表面上不能暴露任何丑闻,那个人既然选择夜色这种隐秘性极高的同性场所,上次还蒙了他眼罩,自然对个人隐私非常看重。

    当两个人的照片同时暴露出来,大家只会在乎某个阶层更高的世家子弟的丑闻,说不定会影响一个上市公司的股价,造成巨额损失,自然没人在乎一个普通大学生的了。

    那个人死之前还能给他垫背,这让姜津心里无比舒坦。

    “等着看吧,”姜津恶狠狠地想,熟悉的怨毒又从他心里密密匝匝地泛出来,以至于银牙都要咬碎,“都是你逼我的。”

    到了约定那天的晚上,魏黎早早就出门兼职去了,一切正常。姜津看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

    虽然他胜券在握,但这件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要去干一件大事。

    姜津穿了一件黑色t恤,把摄像头别在胸前的地方,照了半天镜子,确保真的看不出来,才放心地出了门。

    走到酒吧一条街那边的小门口,姜津一进去,有人就给他开了隐藏门,见他非常平和,也不问一个字,估计是有人提前吩咐好的。

    至于是谁,显而易见。

    姜津还想套套话,刚要张嘴就停住。夜色非常看重隐私,每个人都守口如瓶,再怎么套话也套不出来什么有用东西。

    但他还是能感觉出来一点不一样。上次小冯进去可是借的别人会员才进去的,他这次那么顺利,简直畅通无阻,只能说今晚这个死男同比高公子的级别还高,八成还高不少。

    他记得戚思鸣介绍高明身份背景的时候,自己简直目瞪口呆。这个人估计比他的势力还要强悍,自己现在无疑是与虎谋皮,心里顿觉一份悲慨。

    有那么多金钱和地位,整天干些用床照胁迫人的下三滥事情,不务正业,一群上层的虫豸!

    正想着,姜津不知不觉来到了二楼,站在那间套房门前。走廊里静悄悄的,连一个侍应生都没有。姜津想起之前魏黎说的话,这些二楼的套房都被人长期租订,估计其他人负责这一项业务,魏黎也不好过问。

    鉴于之前惨痛的经历和养伤的时日,他下意识地腿肚子打颤,几乎想拔腿就跑。熟悉的地方引得那段记忆不断浮现在眼前,自己的哀求声作背景音响在耳旁。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一门之隔,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妖魔鬼怪。姜津趴在门上听了好一阵,隔音太好,没听出什么道道来,一看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心下一横,转动把手,先探了个头确保安全后,再侧过身子慢慢挤进去。

    屋子里灯光大亮,但是静悄悄的。

    上次跑的太匆忙,没有仔细看房间的全貌。这个套房有着堪比总统套房的大小,衣帽间会议室大浴缸一应俱全,姜津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耐住心中忐忑,快速将各房间梭巡了一遍。

    意外的是,没有见到一个人。

    他不死心,心想那个死变态估计出场方式都异于常人,他特意把衣帽间每个柜子都打开了一遍,空的,没有一点痕迹。

    他还不罢休,又凑近那个大浴缸,小心翼翼往里瞅瞅,确定没有人躲在里面。他还第一次见那么大的浴缸,还是个外国牌子,容纳两人绰绰有余。

    这套房间除了开了灯以外没有见到其他有人来过的痕迹,直到他走进了卧室,看清楚床上放着什么东西的时候,脑子里嗡的一下。

    上次一样的黑色眼罩,能盖住他半张脸;一管油润的液体,应该是润滑油;以及——

    一根长达二十厘米的假XX。

    此时房间里不知道哪里传出来机械电子男音:

    “脱光衣服。”

    “跪趴在床上。”

    “涂上润滑油。”

    最后就是冰冷无情的一道指令:

    “塞进去。”

    第29章 口渴

    姜津全身血液冲脑门上崩,几乎是钉在了原地,以至于半响之后才明白那个声音说的是什么意思。

    ……塞进去,怎么可能?!

    巨大的羞耻感蔓延到他的全身血液,仿佛有台搅拌机在脑子中运作,手指在微微发抖。姜津将卧室环顾一周,没有找到那个发声来源,同样的,他也没有找到隐藏摄像头。

    要么就在更隐蔽的地方,让他难以发现。

    他的心脏慢慢沉下去,对方能让他做出这样羞耻的行为,如果不坐在监视器面前恶劣欣赏,显然不符合变态的做事风格。难道让姜津做给这些家具看吗?

    姜津实在想不到今天会发展成现在这个地步,他的本意是也偷拍对方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但是怎么变成他一个人做那种事情了?

    如果那个死变态一直迟迟不出现的话,他今天的一切努力都白费,反被人将一军了。虽然自己早已被他看了个遍,但是并不代表今后自己都毫无芥蒂地做这种事情。

    姜津试图开口询问,嗫嚅道:“……你、你不来吗?”

    不出片刻,那个冷漠无情的声音又响起来:“我为什么要来?”

    就算是死板的电子音流,姜津也能听出来其中的居高临下和困惑。

    目前是自己的照片捏在对方手里,也就是说,他能指挥他做任何事情,甚至不用亲自到场。

    怎么做、做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姜津将视线慢慢移到床上的那个……工具,又刺痛一般地移开,仿佛看见什么世界上最大的丑恶东西。他再也忍受不住,拔高音量,今天第一次失控:“谁、谁要陪你玩这种恶心的东西?!”

    他拔腿就跑,快到身后像是有什么恶鬼追逐,但在刚刚触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对方声音又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音量不减,他简直无所不在。

    “劝你想想那些照片,姜津。”

    这声音宛如一声长长的叹息,在惋惜他不能认清楚当前局面,有股魔力能让他的手瞬间脱力,迟迟没有扭下去。罪魁祸首似乎在替他感觉到悲哀。

    姜津甚至能想象到隔着电流,那边的神秘男人假意蹙眉,神情哀恸,眼底却闪着恶意的光。

    对方有恃无恐,恶劣至极,将他耍的团团转。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电话的?”姜津强稳心神,咬牙切齿。

    “因为我对你无所不知。”

    他像一个天神一样狂妄自负。无论姜津怎么反抗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姜津认命一般缓缓闭眼,双腿几乎都没有力气。灯光大亮的卧室像是一个吸人精气的魔窟,天花板上还挂着几个上次吊他的结实钩子。

    每次在这儿,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整个房间寂静无声,但更像是无声的催促,让人异常心焦。姜津抽抽鼻子,用最大力气抬脚向那张大床上走去。

    ……

    停、停了?

    姜津泪眼朦胧,膝盖由于长时间固定一个姿势,都已经感知不到了,侧脸在床单上几乎磨得发红。

    蒙住的眼睛使得他全身各个地方都异常敏锐,眼罩的质量很好,房间里那么亮的灯光一点也透不过来。

    他仔仔细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刚才还出现的机械音突然也销声匿迹,像是被断开一样。整个房间似乎是开启信号屏蔽装置,只能听见钟表滴答滴答的微弱声音。

    或许死变态那边……装备出故障了?难不成就真那么巧?

    毕竟虽然刚才度秒如年,但实际上也没过去多长时间。

    姜津咽了咽口水,脱力地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心里慢慢升起一股侥幸,自己是暂时摆脱控制了吗?

    他又等了一会儿,房间里还是之前那样寂静,他才敢慢慢把手往后面挪去,去够那个刚才让他泣不成声的罪魁祸首。对方的手段他还是了解一点的,中途停下,接着又半天没有动静,估计就是那边出问题了。

    管它是不是死变态良心发现突然放过他还是信号真的出现了问题,反正自己已经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谁现在不跑谁就是傻子!

    他看不到那里,只能凭着感觉去摸索。另一只手在床上乱摸,摸到了一个空荡荡的瓶子。

    他怕疼,干脆全都用完了。一想到这姜津就来气,他恶狠狠地把润滑油一扔,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因为这个,在他缓缓抽离的时候,上身一转,反而——

    他的背部猛地向后弓起,像是忍受着巨大刺激。姜津微妙地感觉到有什么变化在身体里发生。

    只是在三分之一处的、轻轻擦过某一个地方的时候,一股强劲的电流从那里蔓延,来势汹汹,不可阻挡。速度急促,不一会儿就遍布了他的全身,不容置喙。

    姜津紧紧咬住下嘴唇,努力压制住那股难以言喻的欲望,但是潘多拉的魔盒已经开启,哪有再关上的道理。

    他只是短暂停住,不敢再轻举妄动。但是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强烈的空虚感,仿佛让一个饥饿二十年的人刚刚看见美食珍馐又将其移走,给他美好的希望又破灭。

    姜津内心深处焦躁不已,喉咙干渴得冒烟。他的喉结滑动,像是渴求又是责骂。如果不是刚才濒死的体验,他也不会如此矛盾。

    那个死变态似乎已经完全断连,没有机械音也没有其他动静,屋里屋外安静得很,顶多是皮肤和床单的摩擦声,似乎全世界只有姜津一个人。

    那个东西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惹得他心里十分烦躁。他想用尽毕生词语储备辱骂那个罪魁祸首。既然打算就是让他出糗,要么靠谱一点,干脆直接开最高档位的来一场,要么一开始就别让他过来。搞得他现在邪火刚燃起来又后继无力的。

    姜津跪趴在床上喘着粗气,有个想法突然如同蛇虫一样从心里破土而出,引诱着他。在这个荒芜的法外之地,他好像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看见和羞辱。话说回来,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天堂?

    虽然遥控器现在在别人手里,姜津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抽动呢?

    这个想法一露头,他先被自己吓了一跳。

    清心寡欲了二十年,同学在早恋的时候他在弯腰写题,连电视剧里的爱情桥段都不怎么关注,但是如今,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越轨的想法呢?

    光是那个死变态欺负自己还不够,难以纾解欲望的自己也帮着他欺负吗?

    不行,真的不可以。在他十来岁某天起床,发现内裤一片水渍的时候,非常惊慌失措,即使他知道这是一种正常的青春期反应。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姜津偷偷洗掉了那些痕迹。

    因为这是脏的、下流的、不堪的。他的观念是要找到一位人生挚爱,当然如果有可能的话,再在新婚之夜完成这个成人仪式。

    之前每次冲动,他都是强压下来的。

    可是,姜津没有料到现在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与愤怒、悲伤、恐惧不同,这股难以名状的欲望第一次在他的体内迅速生根发芽,根系极速蔓延很快布满所有地方,等到他想拔除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它是在太过毒烈,让人不能忽视,不能再用以前的方法压制。

    姜津的心里逐渐涌现出一股侥幸心理,如同泉水一样把那些根系浇灌。

    既然现在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命令,整个房间仿佛一个孤岛,自己稍微动一下那个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吧?

    口渴喝水、挨饿吃饭,天经地义。他已经压抑了二十年,前不久还被人狠狠欺负,没有体会到足够的快乐。那种极致的感觉,降临在他个人身上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呢?

    姜津心想,只是动一下,一下就好。其他人是不会知道的。

    怀着跟打开伊甸园大门一样的激动和惶恐心情,姜津重复了一下尚在连接时候的动作。下一秒,他叹慰出声。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但是还是没有解决他心里的焦躁,反而像是饮鸩止渴,土地的干涸缝隙越来越大。

    再来一次不就行了吗?

    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累得他手腕酸麻,耗尽力气,最后动弹不得了。那种感觉虽然快到逐步攀升,但是还是没有达到那个临界值。

    姜津无助地咬住床单,黑色布条底下的眼睛蓄满了泪。

    他没有什么经验,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获得极大的体验。现在这个样子更是让他骑虎难下,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不能直接穿衣服回去吧?他的状态已经太明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经历了什么。

    突然,房间里闪过一声微弱的电流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重新被接通。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姜津两只手都没有动,那个东西自己凭空动起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风起云涌,无数个烟花在他的大脑皮层里炸开。现在这个档位比刚开始的时候猛烈不止一倍,让他连连失声尖叫。

    姜津措手不及,根本招架不住。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场景,甚至他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迎合着那个玩意儿运动。他不断吞咽,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哆哆嗦嗦地哭喊让遥控器的主人放过他。

    但是没有人听到他的话,或者有人听见但依旧置若罔闻。档位反而越开越大,越下越猛,几乎每一次砸下去就能激起千层浪。

    倘若再继续这样下去,姜津怀疑真的会死在这儿。

    在短暂的清明中,他已经开始悔不当初了。如果他当初没有贪婪,早点穿上衣服跑掉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建造二十年的古板观念在他的脑中崩塌,哗啦作响,姜津能清楚听见它的断裂。

    不行了,谁来救救他?

    现在的姜津几乎差点窒息,像一个溺水的人浑身酥麻,以至于痉挛。微弱细小的电流如浪潮一般蔓延全身的同时往里探求,直达心脏,心脏猛烈跳动再给它们回馈。

    这个时候,心脏仿佛罪大恶极的叛徒,人几乎要溺死,但电流又给心脏起搏,半生半死,半梦半醒,天堂地狱,薛定谔的复活重生,数个叠加态在人身上运作,争锋不休。

    恍惚之间,似乎有从天而降一双大手拔出了那个栓塞,体内的狂啸才慢慢平息。姜津还没来得及庆幸又瞬间失声。

    因为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滚烫、更加无法预测的狂风骤雨。

    ……

    姜津好像做了一场魔幻现实主义的恶梦,声势浩大,砸得他晕头转向,太阳穴那里突突的疼。

    他忘了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记忆短暂缺失,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全身□□干燥舒适,身下是平整干净的床单,名贵的床品抚摸过他身体的每一处,好像羽毛一样轻柔。

    姜津奋力眨了眨眼,等他回想起来半小时前的事情,意识到眼罩已经被人摘掉,屋里的灯光也被人关上后,他瞳孔瞬间睁大,猛地坐起。

    后果就是又栽倒在床,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腰几乎要断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显然有人来过又离去。那个人给他更换了床品又把身上清洗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十佳男友,让劳累过度的他能睡一个好觉。其实都是另有所图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红酒味道的烟味,这个味道很特殊,似乎在哪里闻过。

    脑子里灵光一闪,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烟味,让他链接起之前的记忆。

    这个抽着红酒味爆珠的人,就是上次五个人中的一个,也是他腰窝烫疤的始作俑者!

    饶是窝囊如姜津想到这也未免骂了一句粗口,那个死变态上次折磨他不说,又调查出了他的名字电话,现在拿照片来威胁他,胁迫他做一系列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原来都是一个人!

    姜津想到这打了个激灵,掀开被子就往搭着他衣服的椅子那里走。

    脚尖刚接触到地面,他差点摔了一个大马趴,来不及在心里咒骂那个死变态,姜津赶忙跌跌撞撞地抓到了自己的衣服。

    他特意把隐藏摄像头对准整张床,那个死变态刚刚来过,肯定都拍下来了!

    他把衣服检查一遍,很好,摄像头应该没有被发现,完好无缺!到时候把自己的脸和身体打上码,发给对方,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也体会一下被人胁迫又孤立无援的滋味。

    姜津不想再待在这个房间一秒了,他飞速地穿好衣服,忍住不适,拔腿就跑。

    现在已是凌晨,等他到宿舍的时候也已经熄灯了。宿舍静悄悄的,陈玉和魏黎两个人床帘严丝合缝,应该是早已睡熟。姜津慢慢爬上床打开手机,这才看见魏黎给他发的一些消息。

    都在问他现在怎么还不回来。

    虽然大家已经是成年人,且宿舍另一个人陈玉夜不归宿惯了,魏黎也应该见怪不怪,可是还是选择发个信息关心一下他。

    经过这一晚上,再看着这些关切的消息,姜津心里升腾起一阵暖意,被死变态折磨的疲惫稍稍得到缓解。

    今天晚上虽然又被人那什么了……但是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他把拍到的录到的东西全都传送在自己手机上。

    前十几分钟都是他在努力容纳。姜津手一抖,吸吸鼻子,忍住反胃,使劲拉过进度条。

    过一会儿就把这段给毁尸灭迹。

    下一段是姜津看见他因为东西停了,湿漉漉的脸上漏出了茫然又诧异的表情,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手慢慢伸到后面。

    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突然涌上来了,姜津浑身一抖,庆幸那时候应该只有他自己知道干了些什么事情。他正要继续愤愤地拉过进度条时,自己的声音从耳机接口溢出传到耳朵里。

    姜津刚要拖动的手指瞬间停住,这声音有一股诡异的魔力,使得他只能愣愣地看着屏幕。明明过去时间不长,但那边的自己十分陌生,似乎被夺舍一样,有一个与他极其相像又淫/乱的姜津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一直到这段播完,姜津还是没有拖动进度条。他脑子跟锈住一样来不及思考,紧接着咬紧嘴唇,屏气呼吸,因为他在屏幕里看见了另一个男人。

    对方还是那样闲庭散步,不慌不忙,接着对自己起身而上……

    可是在这关键时刻,不知怎么回事,自从这个男人出现后,屏幕右边就出现了一大团黑影,结结实实笼罩在这个男人全身,让人看不出一点线索!

    反观自己这边都是清晰可见的,这一段就像是自己被什么没有面容的恶鬼给强压了一样。

    姜津第一次以神志清楚的状态看见那个死变态,他目不转睛,耐住体内莫名其妙升出的邪火,把这段完完本本地看下来了。

    自己丧失理智、痛苦又热情的声音响彻在他这个当事人的耳朵里,臊得他满脸通红,他心里思忖,应该是被那个死变态气的。

    终于结束了,可是全程黑影太过顽固,简直是阴魂不散,姜津还是没有找到一点线索。正当他又气又急,羞愤欲哭的时候,隔着黑影,他都能看出来男人在看向他。

    不对,是看向这个摄像头!

    姜津大脑头皮瞬间发麻,可惜事情已经过去,另一个自己趴在床上不省人事,自己在屏幕这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疑惑地发现了什么,然后慢慢走过来。

    镜头一动,接着往上,整个屏幕被黑影笼罩,像是被人拿起来端详。

    姜津意识到了自己是真的拍到了那个人的全脸,可是最终还是被他发现,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将这段视频里的自己层层打码才放出来。

    明明、明明就差一点……

    然后镜头又一动,突然对准了身后的床,缓缓靠近。

    那个男人几乎是把当时的姜津拍了个遍,从头到尾,从上至下,其中在后腰那个疤上停留几秒,最后聚焦在他的脸上。

    姜津整张脸湿漉漉的,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唇色嫣红,轻轻张口,吐出一点舌尖,亮莹莹的,像是爽到了极致,嘴角都兜不住口水。那个眼罩给他一些更加暧昧的遐想,倘若掀开眼罩,底下是一种怎么样的光景呢?

    不知道会是翻着白眼还是眼泪横流眼角泛红,睫毛都粘成一簇一簇的,或者两者结合都有。

    屏幕这头的姜津,浑身颤抖,与当时的痉挛不一样,现在的他羞愤至极,眼里几乎蓄满了泪水。

    然后,他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瞬间一愣,眼泪都差点憋回去。

    不再是死板的机械电子音,是肺部的空气流转,引起声带震动导致的发声——

    “姜津,”神秘男人对此时正在观看视频的他说,语气慢悠悠,听上去心情简直是好极了,“看,是不是很精彩?”

    这个年轻声音十分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纾解过欲望的原因,低沉性感,充满慵懒。

    他之前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

    姜津咬着下嘴唇,浑身颤抖,默不作声,心里却用能想到的任何言语去咒骂他。

    你这一个罔顾伦理道德,随随便便就搞人屁股的死男同死变态!就应该去下十八层地狱!那么爱拍东西,怎么不把自己拍个遍放在露天电影院里展出?只知道欺负他算什么本事?!

    只听见对方似乎长长叹了一口气,装模作样地装可怜:“我知道此时此刻你在骂我。”语气甚至还有点委屈。

    姜津心中那些话瞬间停住,等他回过神来,意识到对方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有读心术,刚才那句话只是在显摆自己多么了解他!

    显摆不管姜津怎么搞些歪门邪道对付他,他都能破解。

    “可是……”男人话锋一转,语气突然拔高,显得他十分丧心病狂,从喉咙里发出讥笑,声音都扭曲起来,仿佛是恶魔从十八层地狱发出的,“可是,你不还是一样爽翻天了吗?我这边遥控停了都不满足,还自己……”

    原来他都知道,他都清楚。不是信号中断,是他故意的,就想看看自己是什么反应!

    “啪啦!”

    陈玉睡得正酣,莫名其妙被一阵巨响惊醒,一时间睡意全无,他气急败坏地拉开帘子,骂骂咧咧:“卧槽谁啊?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要知道半夜突然被吵醒,估计就彻底睡不着了。

    宿舍里漆黑一片,陈玉打开手电筒,只见姜津缓缓下床,从宿舍地板上捡起来摔到屏幕像蛛网的手机,难得没有回答他的话,又自顾自爬上了床。

    原来是这个家伙!陈玉咬牙切齿,刚要破口大骂,姜津却先“哗啦”一声,用力地拉过床帘,将一切隔绝在外。

    “……”

    他还没见这个窝囊货这般硬气的时候。

    陈玉心想自己大人有大量,不跟这种人计较。他重新趴回被子里,心里感觉有点不对劲。

    难道刚刚魏黎睡得就那么死?这都没吵醒他?一点都不带动一下的。

    今晚他回来的也晚,几乎是跟姜津前后脚回来的。不知道两个人去干了些什么事情,一个两个,真让人不省心。

    还是自己老实巴交的。

    陈玉这样想,迷迷糊糊又进入了梦乡。

    第30章 检测

    一连几天,姜津脑子里全是自己当时被刺激到面色潮红、微露舌尖时的表情。睁眼闭眼,哪怕是在上课,他低头写字,只是盯着纸张稍一走神,耳朵里又尽是自己努力抑制却仍有零零碎碎的喘息,熟悉又令人上瘾的酥麻感觉便从脊椎缓缓往上升。

    等到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家早就已经下课了。

    他第一次见到自己这样的……丑态……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对同性露出那样哀求的神情,那样淫/荡的声音。有一个他但又不是他的人取而代之自己的身体,做出超出寻常、低贱下流的事情。

    甚至到最后,姜津依稀记得,黑影缓缓折磨他的时候,自己有那么几个瞬间是主动塌腰又热情地谄媚地纠缠上去……

    像是身体力行地展示,他怎么也吃不够。一个饿了二十年的人第一次品尝到这种极致体验,自然要大快朵颐,还想要人更加深入地了解他的内心,直到吃的肚皮滚圆、口水直流才罢休。

    仿佛所有的理智消失殆尽,整个人已经在欲望的浪潮里随波逐流,脑子里只有当前的痛苦快乐两重天的极致体验。除此之外,什么报复、什么计划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原以为那个遥控装置的最高档位已经是极限,比它更加粗暴和滚烫的东西让姜津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体验。

    即使当时嘴上再怎么否认,身体依然非常诚实地迎合,就像同时有两个人在掌控身体的主动权。

    他想起之前跟戚思鸣在酒吧,自己误点的那个视频链接,他当时还不信下面那个真的会欲/仙/欲/死,直到他亲身体验了一把那个滋味。

    每每想到这,姜津就羞愤至极,几乎要哭出声。

    难道他真的变成以往口中那些罔顾人伦、伤风败俗的死男同不成?

    姜津不信邪,点进搜索栏,输入了“男人对男人有反应是同性恋吗?”、“对陌生男人有反应是同性恋吗?”、“第一次很抗拒,后面几次都被迫习惯了是同性恋吗?”……

    他不断更改着关键词,企图从几十万条信息中查询出一条“不是”出来,但搜罗无果,每一个人都在肯定地回答他说“是的”。心脏慢慢沉下去,手都快要翻麻了,姜津这才找出来一条与众不同的回答。

    “也不尽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偶然的生理反应,男人一旦戳到那个点很容易兴奋。”

    这一条仿佛是什么救命稻草救他于男同地狱,姜津可算找到了他想听的答案,心满意足,放平心态,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他的身体比较敏感,那个死变态又恰巧花样很多,戳中了那个点而已,所以自己才反应那么巨大。

    原来是正常现象,害得他担惊受怕了好几天,连洗澡都只敢挑人少的时候偷偷摸摸去洗,毕竟他们男宿舍楼光膀子的很多,生怕自己一个按耐不住就摸上人家肌肉。

    为了确保严谨,他还验证这个观点特意挑了一个公共浴室人最多的晚上再进去,各式各样的男同学光着上半身在姜津面前走过,他不习惯跟人对视,下意识垂下眼睛来,仔细感受着体内每一处可能产生燥热的地方。

    很好,波澜不惊,心里没有一丝波动。

    就算他们没穿裤子在他面前晃,自己也能面不改色。所以,由此可得——

    太好了,他不是男同!

    “姜津!”

    他刚刚兴奋不足一分钟,突然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姜津闻讯抬起眼睛来,只看见满屋子的水雾和光膀子的男生之中,冒出来一张熟悉的脸,星目剑眉,眼睛独一份的明亮。

    周遭的湿热没让姜津脸红,此时他怀着别样的心思被熟人抓包,他猝不及防,脸一下子红了,心脏跳得很乱。

    比浴室里同学们打打闹闹的声音还要杂乱。

    魏黎刚洗完澡从隔间出来,头发湿漉漉的,他索性全拢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两边自然而然垂下来几缕,明明是随手抓的发型,配上他的脸又像是什么顶级妆造师花尽心思勾勒的。他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光着上身,而是穿了一个简单的白色t恤,肩膀随意地搭了一条毛巾。

    “你、你也来洗澡啊……”姜津喉咙发干,莫名其妙蹦出来一句话。

    说完他恨不得想打一下自己的嘴巴,刚才那句像是网上那种三流情感博主教人搭讪的话术,没有任何营养可言。他们这个楼层就只有一间公共浴室,魏黎不来这里,难不成还要跑去其他地方洗吗?

    果不其然,魏黎忍俊不禁,眼角弯弯的,笑意从里面跑出来。

    “是呀,好巧。”但他没有笑话他的笨嘴拙舌,正经地陪他演出,“好久不见,又碰到你了。”

    他们早上起床还刚刚见过。

    魏黎稍稍弯腰,突然靠近姜津,然后侧脸给他一个方向,还眨眨眼睛:“趁没有人注意,你快过去,我刚从那个隔间出来,水还热着。”

    两人离的很近,已经超出了社交安全距离。一张好看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着实是一副极具攻击力的画面,足够把人砸得晕头转向。姜津下意识又要低头,蓦地看见魏黎上身紧贴着白色面料的好看肌肉。

    他的身体没有完全擦过,所以外面的白t就紧紧裹住了魏黎,同时还有些透,隐隐约约看出一点肉色。

    线条分明,结实饱满,白嫩细腻,青筋虬结,就是不知道摸一下会是什么感觉。魏黎在宿舍从来不光着上身,他甚至连短裤都不买,衣柜里清一色的长裤。

    即使是同宿舍室友,这也是姜津第一次看见。

    当即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神情恍惚,眼神想要挪开就又乱瞟,瞟着瞟着又回到对面极具姓张力的身体。他胡乱“哦”了一声,抬起脚连滚带爬就冲那个隔间去。

    扔下洗漱用品,拉好帘子,他将头慢慢靠在右边的瓷砖上,平复着呼吸,也不知道刚才魏黎有没有发现自己在偷看。

    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血液一股一股直冲脑门,姜津分辨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就果断把这种情绪归因于他来洗澡的不正当目的上。

    他确实不是来正经洗澡的,只是来测一下自己的性取向有没有变得“不正常”。测完了,跟以前一样,只不过被魏黎抓包了而已。

    刚才差点呼吸不畅,还是因为他心理素质差,做坏事容易心虚。他从小考试连作弊都不敢,只有被人威胁给他们答案的份儿。

    姜津抬起手,手指微动,沿着空气划出一个流畅的线条,再沿着线条不断拓展,像是凭空勾勒出一座古希腊青年雕塑。手上似乎也传来了柔滑细腻的手感,结合着刚才鼻尖闻过的味道。

    这个雕塑应该全身都是薄荷沐浴露的味道。不仅脸长得帅,身材还是那么完美,每一处肌肉线条都是经过大师精雕细琢的。

    空气里那么湿热,姜津突然感觉到口干舌燥。

    此时此刻,脑海里不知为何凭空出现前几天那个黑影。从黑影的轮廓来看,那个男人的身材也是一样高大健硕。

    姜津突然想起来,当时自己两只手不知道放哪在床上乱扑腾的时候,似乎被他抓住放在腰后,手掌滚烫,那只手像钳子一样轻松地攥住自己的手腕,有时候还嫌他牙咬着床单哼哼唧唧不肯出声,故意扯着他的胳膊往后拉。

    当时姜津的指尖好像也碰到了对方清晰的人鱼线,在不断撞击中产生出了薄汗,同样饱含力量与美感。

    似乎两人身材差不多,连体脂率也是相差不大的。

    可是姜津一想到那个死变态能跟魏黎相提并论就一阵恶寒,两个人压根就没有可比性。

    魏黎那么风光霁月的人,跟他的名字一样如初升黎明。那个死变态估计也是相由心生,丑陋的很。什么样的人会把自己糊上黑乎乎的一团影子?当然是内心阴暗狡诈的人。

    他摇摇脑袋将这离谱的想法一扫而空,打开水龙头,仰起脸,让温热的水流慢慢滑过整具身体,像是冲走所有不堪的想法和难以言喻的欲望。

    第二天,在下课路过学校超市的时候,他犹豫好大一会儿,还是鬼使神差地进去,在洗浴用品区挑挑拣拣,最终还是买了一款含有薄荷成分的沐浴露。当天洗澡的时候他就用了这一款,洗完澡后他嗅了半天,全身都是那种凉丝丝的薄荷味道。

    明明是清凉的香型,他却感觉从心里延伸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燥热。

    像是全身上下涂满了魏黎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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