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让西尔万成为圣子?
除去维里斯想要把力所能及最好的东西捧到好友面前,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被维里斯承认的圣子,可以和教皇共享信仰。
青年垂下眼,却没有和对方解释, 而是走过他身边,慢悠悠道:“我记得早餐还有剩余的吧, 面包?再泡杯摩罗茶, 饿了这么久,可不能一下子吃大餐呢。”
“为什么?”
西尔万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句平静的疑问, 声音并不大。
穿过他身侧的人,厚靴底踩在地毯上, 脚步也停了下来。
似乎在思考,西尔万问的是哪个问题。
好一会, 维里斯带着浅淡笑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这是教会掌控精灵族,千载难逢的机会。”
闭族自治, 抗拒和外界沟通,虽然多年来陆陆续续有精灵前往王都学院修行, 但是后续还是回归精灵森林。
那些精灵过的和几百年前没有区别。
这是他们能想到保护传承免受外界侵蚀最好的方法。
他们恐惧教会的介入,但是在伊卡洛斯大陆上生存, 就绝无可能逃脱教会的影子。
哪怕是魔王深渊, 教皇的光辉也曾照拂过阴暗沼泥之地。
厚靴底踩着地面,声音远去。
西尔万扭头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卡洛,俊脸看不出情绪。
维里斯知道他想问什么。
但还是选择了另一个答案。
西尔万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 便往厨房去, 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面对维里斯的那副偏向柔和的神情。
维里斯站在厨房的柜台前,将早餐剩余的另一份面包放在圆盘上,还用刀叉切成了薄片。
早上的时候他又起晚了, 这份本该属于他的早餐也就没动。
旁边的水壶放在一整块平静的石头上,只需要注入魔力,就能给水壶里的水加热。
“教皇大人的光辉,在头顶闪耀~好像面包有点硬了,不过配合热茶的话,还是能吃下去的。”哼着歌的维里斯满意地看着圆盘上码得整整齐齐的面包片,看来他切面包片的手艺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呢。
西尔万走了进来,站定在水壶旁边,说道:“他快醒了。”
他旋开放在水壶旁边的盒子,然后将摩罗茶的叶子倒入沸腾的水壶中,很快,奇异的香气在厨房内荡开。
身边人“嗯”了一声,端起那圆盘,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说道:“你告诉芬尼,圣裔失踪了,我们的人赶到时候,那户人家已经被毁尸灭迹。”
西尔万一愣。
“这小子和阿诺德有关系,我考虑要不要把他丢去米尔福德城。”青年的声音渐远,厨房内只剩下西尔万一个人,他垂眼盯着上下起伏的摩罗叶子,在高温水煮下,那蜷缩的干枯叶子也舒展了身躯,将隐藏在叶脉中的香味尽数融入液体当中。
他伸手,取走了水壶,然后拿出一个杯子,将摩罗茶倒入杯中。
水蒸气升腾起来,他的指腹有些发疼,是温度过高灼伤了指腹上较为脆弱的肌肤。
他的指尖缓缓地揉搓着那一块肌肤,片刻后,将杯子放在托盘上,转身往厨房外走。
客厅内。
维里斯把那圆盘放在桌面,就坐在了沙发上,卡洛躺的地方,正是此前勇者几人过来时坐的那块。
浅金色光芒在少年的身周流转,修复着此前遭受克里斯蒂安打骂留下的伤口,包括经年累月的一些疮疤,细微的能量注入少年体内,缓解着饥饿。
很快,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与此同时,西尔万端着摩罗茶走过来,站在维里斯身边,躬身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直起身,那双翡绿的眸子低垂。
“加西亚阁下和克拉克阁下今夜会抵达精灵森林。”他轻声说道。
坐在沙发上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本书,正低头看着,闻言头也不抬:“我知道了,告诉他们,有消息直接告诉我。”
也就是说不必通过西尔万来传信了。
西尔万抿唇,应了一声,侧眸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少年,没有说什么,转身往书房走去。
宽敞的客厅,天花板可比一般的房子要高许多,上面还描绘着教会故事的画面,多年过去,那壁画有些褪色,光焰在属于壁画下转动,像是一尾游鱼。
将整个客厅照的如同白昼,刺激着眼皮。
卡洛睁开眼之前,就嗅到一阵奇异的香气,混合着细微的水汽,周围一片安静,偶尔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迟钝的大脑渐渐苏醒。
眼皮子很是沉重,但是他意识到自己处于陌生的环境后,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然而马上,他听见翻页声停止。
被发现了……
躺着的地方很是柔软,他从没躺过这样柔软的地方,比以前在野外草原还要舒服,空气中飘着香气,他的手指因为舒服而蜷缩起来。
“醒了?”
简单两个字,让少年猛地回过神,他睁开眼,朝着声源处转过脑袋。
他躺在沙发上,不过比起躺,更像是半瘫着,沙发的长度容纳不下他平躺下来,他是靠在背垫上,歪斜着身体的。
所以一转头,就看见了坐在光芒下,好整以暇看着他的人。
瞳孔紧缩,卡洛惊愕无比,后背阵阵凉意翻涌,可同样,他的心脏开始急速跳动。
看不清面容的人……但是从那脸庞的轮廓中,可以看出那人相貌不凡,端坐在侧对面,长腿架起,一本书摊开,放在大腿上。
维里斯看着少年的表情,终于想起来了什么,挠了挠侧脸,笑道:“不好意思,倒是忘记了这回事。”
那模糊的脸庞,在少年怔怔的眼神中,逐渐清晰。
[异族不可直视教皇面容]
这不是维里斯制定的规则,准确来说,是那几个种族生怕他顺手把他们也灭了,投诚时候为了讨好他所制定的,刻在了后代的血脉里。
卡洛只觉得自己的血液似乎燥热起来了,那是很奇妙的感觉,和他在搬运大量货物后感到燥热不同,血液里似乎有什么被烘干了一般,他定定的看着那人,一刻也舍不得移开视线,唯恐忘记了那张脸庞。
不过,那样出色的面容,只见过一面,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人又说话了:“先吃点东西吧,不然你可要饿死了。”
卡洛的视线移开,落在了桌子上的一份面包和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褐色半透明液体上。
他乖乖照做,饥饿的感觉遍布四肢骸骨,他顾不上什么礼貌体面,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吃的稍微慢一些,碗里的食物都有可能被夺走。
维里斯看着少年狼吞虎咽,一盘面包片愣是吃出了烤肉大餐的感觉,提醒道:“你该喝点水,不然很容易噎到。”
当年把西尔万带回去的时候,西尔万可要面子了,吃东西都一板一眼的。
他眼神有些飘忽,重新低头看着那书上,脑子里却漫不经心地回忆着多年前在阿尔比恩的场景。
出神不过一会,那边就传来了少年冷静的声音:“好了。”
维里斯抬头,手上把书本合上,放在一边后,两手交叠搭在膝盖上,面上挂着一贯的温和笑容:“你可以问我很多问题。”
卡洛注视着他,第一个问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抛了出来:“他们,都死了吗?”
“当然。”虐待圣裔这么多年,维里斯自觉让他们干脆死去,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如果让你亲自报仇的话,实在是浪费时间,我就顺便解决了。”
精灵圣裔还顶着人类少年的外表,棕发黑眸,那双眼睛里似乎沉淀着数不尽的阴翳,对着维里斯,他的声音天生带着几分沙哑:“报仇?他们是我的养父母,我喊克里斯蒂安父亲很多年了,虽然他们对我不算好,但是家里本就贫穷,他们抚养我到现在,已经是尽心尽力了。”
他嘴上慢吞吞说着,眼睛却想要把对面人的表情变化尽数纳入眼底。
然而,维里斯脸上笑意变都不曾变半分,还摊手,状似可惜道:“那真对不起,人已经死了,你可以去给他们祭奠一下。”
“哈……”少年的睫毛颤抖了数下,在听完维里斯的话后,脸上勾勒出一个堪称扭曲的笑容,“你是什么人?要我做什么?”
对面的黑发青年侧了侧脑袋,笑吟吟道:“你不用知道我是什么人,只需要知道救你的是奥兰多教会。”
他现在无意透露自己的身份,顺手之劳而已,解救圣裔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为什么不做呢?
“教会?”卡洛神色一动,“你是教会的人。”
维里斯“嗯”了一声,自觉少年的问题已经解答完毕,便说道:“在告诉你一些事情之前,先把你身上的禁忌魔法去掉吧。”
曼利内诺诅咒,七神时期系属于黑魔法一类,那时候的魔法师并没有正统和反叛一说,只是有些魔法师嗜杀,有些魔法师心地好,实际上在大陆上并没有区别。
新纪年后,教会将众多黑魔法列入禁忌魔法行列,一经发现使用禁忌魔法,立即判为反叛魔法师,然后派其他魔法师前往绞杀。
新国建立的混乱时期,维里斯就杀了一大批人。
而曼利内诺诅咒,使用后会把中咒者的外表固定为普通人类,并且会随着时间生长,身体和普通人类没有区别。
但是体质和血脉会被封印,几乎是在原有的身体上,再生出一副躯体,血肉交织,骨骼相合,原本强大的血脉也会被新长出的血肉污染,数年过去后,无法分割。
破除诅咒,魔法师等级越高,曼利内诺诅咒的发作速度会成倍加快。
卡洛身上的诅咒在一岁左右的时候就种下了,如今十五年过去,诅咒几乎大成,他也即将完全脱离圣裔的身体,成为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精灵族那些精灵恐怕是断定没人能恢复卡洛的体质,所以才在成年礼上,连掩饰都不再掩饰了。
维里斯的眸子带笑,招手示意卡洛过去。
少年起身,站在了维里斯的身侧。
他听着青年一字一句地和他说着那可怕的诅咒,脸色愈发苍白。
精灵族,对于小城的孩子来说,属于传说中的种族,他难以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是在大众的眼中,那是一个纯洁的种族。
纯洁的种族,竟然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吗?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攥起,骨节发白。
维里斯看着那动作,没有说什么,只是脸上稍微正经了些,说道:“诅咒已经深入骨髓,差不多是无解的状态了。”
“不过我有办法,让你的精灵身体重见天日,但是属于人族的身体,同样存在于你的身上,你的血脉驳杂,虽然圣裔的天赋不会遭受影响,可到底不算纯种的精灵了。”
他说着,又顺便解释了一下圣裔在精灵族中的地位。
然后看着卡洛笑,暗示的意味显而易见。
卡洛的眸子颤抖了一下,他原本攥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在飘荡的沉默中,他弓下身体,膝盖着地,跪在了维里斯的脚边。
维里斯仍然没有做声。
少年仰着脑袋,眼底猩红,头顶的光焰倒映黑眸中,灼灼燃烧着。
“我以精灵族圣裔之名起誓,愿意为教皇大人,肝脑涂地。”
卡洛比维里斯想象中要聪明,教会的定义太过广泛,如果以教会之名起誓,他受限太大,干脆直接向教皇俯首。
一只苍白的手落在他干枯的头发上,青年带着笑意的低语响起:“我喜欢聪明的孩子。”
在空中飞舞的浅金色光点,瞬间扎入了卡洛的身体内。
好似一颗种子,在他的血肉中迅速生根发芽,攻城略地,剧烈的痛苦袭遍全身,在少年痛苦呻吟之前,晕眩先一步到来。
维里斯看着软下身子的少年,把他脑袋搁在沙发边缘上,便站起身。
他一抬眼,就看见走廊处,西尔万站在阴影里,不知道看了多久。
被发现后,若无其事地走出来,温声回禀:“剩下的咒语试验已经全部完成。”
顿了顿后,又继续道:“只是有一条,也许不太适合放在一阶魔法中。”
维里斯掀了掀眼皮,说道:“你是说荆棘魔法?”
荆棘魔法是一阶魔法中最冗长的一条,同样,一旦完整使用出来,杀伤力巨大。可惜的是,一阶魔法师往往会跳过这一条。
西尔万一愣,但很快就点了头,他没想到维里斯早就注意到这个魔法了。
青年往走廊走去,淡淡道:“这条是我加进去的,算是一个小小的检验。”
能够把一阶魔法全部修行完毕的魔法师,往往比其他魔法师更加出色。
冗长的咒语,效果又比想象中要弱,很多魔法师在达到升级标准后就迫不及待地前往大教廷提高品级。
“可是荆棘魔法的后半段,很容易让新手魔法师失误……甚至魔力逆转。”西尔万转过身,看着往前走的维里斯,“这样的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魔力逆转的后果很严重,相斥的魔法元素进入体内,对生命构成极大的威胁。
西尔万蹙着眉,定定地看着那停下脚步的背影。
维里斯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后果,数百年来,他也不觉得自己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人。
那清瘦的身影侧了侧,微卷的发丝下,优越的鼻梁,唇角微勾。
“或许你该加强对重构魔法的学习了,西尔万。”他说。
他身上还穿着刚换上不久的白色长袍,腰带是纯黑色的,搭配看起来很是奇怪,纽扣泛着金光,细锁链在胸膛前坠着,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维里斯变戏法似的,从虚空中拿出一顶黑色的帽子,扣在头上。
西尔万马上就不再纠结荆棘魔法的事情了,紧紧地盯着维里斯:“你要去哪?”不是刚回来不久吗?
那人却已经背过身去,漫不经心的话语落在耳边:“既然工作已经完成,你整理一下就带回大教廷吧,我去一趟精灵森林。”
今天是第十三天,比预想中要快。
其实还剩下唱诗班的谱子,不过对于维里斯来说,自己尝试也可以,交给大教廷那些人也可以,如果有更要紧的任务,编写谱子当然得搁置一边。
“圣裔就放在那吧,他没那么快醒。”扔下这一句,浅金色的光芒大作,西尔万的眼眸微微刺痛,脸色有些苍白,看着维里斯的身影消失在了魔法阵中。
跨越数千里的魔法传送阵,整个大陆上找不到第五个能够施展的人。
精灵森林的面积相当于半个墨丘利郡,很难想象一个种族过去几百年了还停留在住树屋,摘果子吃的时代。
外围是一圈浓密的森林,树精藏匿其中,精灵护卫队常常在外围巡逻,拒绝外来者的魔法阵隐匿在泥土下。
族内出现这样的大事,精灵护卫队还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维里斯刚踩在外围的土地上,就有数支箭矢从天而降,伴随着精灵们的惊呼:“有外来者,快集合!”
处于暗夜,月亮高悬于夜幕中,群星闪烁,星座若隐若现,靠近北部的精灵森林,气温要比墨丘利低许多。
寒风卷起脚边的落叶,地精迫不及待想要冒头,却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刚要破土而出,又猛地缩了回去。
身穿白袍的青年抬起脑袋,看着交错枝叶中飞速穿梭的影子。
那张漂亮到难以直视的脸庞,转瞬间就变成了他作为吟游诗人时候用的眉眼。
俊秀温和,不具备强烈攻击性。
那朝着他飞来的箭矢,险险停在他身周,暗地里,几名精灵警惕地盯着青年一举一动。
当看着那坚硬无比的箭矢好似撞上了什么屏障,瞬间碎成几段后,那几个精灵瞪大眼,口中嚷嚷着精灵族独有的语言,大肆呼喊同伴。
那青年一看就是人类,不可能听得懂精灵语!
很快,树林中数个影子出现,半透明的翅膀扇动,一个年长精灵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居高临下看着立在空地中的青年,对方在他出现的一刹那,就锁定了他所在的位置,此时也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两相对视,危险的气息不知从何而起。
年长精灵握着长弓的手微紧,开口道:“人族,擅闯精灵森林,等待你的只有精灵的怒火!”
那人仰着脑袋,本该是下位者的位置,脸上却带着笑,唇角勾起,弧度恰到好处,好似演练过千百遍。
看着无害,一开口却是挑衅:“是吗?我看你们的怒火……也不过如此。”
“你!”
马上要精灵按捺不住站了出来,朝他怒目而视:“人族狂妄!”
“给他点颜色瞧瞧!”
“精灵族的神圣怎可被这蝼蚁侵犯!”
“怕不是想要趁虚而入的卑鄙之人!”
本就生气的众精灵,听到不知道哪里响起的一句话,顿时怒火飞速攀升。
箭簇闪着寒光,在月光疏影的林间,透露着嗜血的气息。
那年长精灵垂眼,耳边是同伴们愤怒的高喊,他终于开口:“再往前一步,我不保证我们的箭矢,会不会失去方向。”
他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看着青年抬手摘下帽子,往前踩了一步。
弓弦紧绷,如同满月,箭在弦上。
青年带着笑意的嗓音响起:“我从教会中来,负责调查圣裔一事,尔等如果识相的话,就让开。”
维里斯眉眼弯弯,笑意不达眼底。
精灵的视力极好,他在踏入精灵森林的时候,就把教会的勋章戴上了。
林中气氛紧绷,年长精灵当然看见了那个勋章,不过他还是不愿意让维里斯进入精灵森林,教会又怎么样,这里是他们精灵族的地盘!
而且孤身前来,恐怕也不是什么地位紧要的人。
前半夜的时候,教会已经来了两个厉害的人物,倘若这个后来者出事的话,恐怕会被追究。
他攥着长弓的手背微微发白。
一道声音自林中暗处响起:“大教廷的魔法师早就来了,你怕不是冒牌的吧!”
维里斯挑眉:“居然被发现了吗?我确实不是大教廷的魔法师。”
年长精灵眸中厉光一闪:“冒充教会魔法师,我便替那两位阁下清理了你!放箭!”
拉弓的精灵早就迫不及待,一时间,箭矢破空声齐齐响起。
然而,在箭矢离开弓弦的同时,整个精灵森林外围的魔法阵亮起。
覆盖在土地上的圆环类魔法阵,勾勒着精灵森林的形状,林间浅金色光芒自下而上,往日里,那是捕捉擅闯者的魔法阵。
此时,浅金色光芒自魔法阵中飞出,好似萤火虫一般,漂浮在半空中。
箭矢停滞在半空中,年长精灵脸色巨变。
维里斯抬手,把那黑色的帽子扣在头上,低笑道:“你们真是急躁,我还没说完呢,在下正是大教廷红衣主教,确实不是大教廷的魔法师。”
浅金色荧光温和地飘着,照亮精灵们惊疑不定的脸庞。
在青年的话语落下后,以迅疾之势,猛地窜入那些精灵体内。
林中,重物坠地的声音不断响起,魔法阵还在闪烁光芒,把这外围森林照的将近白昼,青年迈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跨过灌木丛,藏在其中的精灵恐惧地抬起头。
同伴倒在不远处,森林在这一刻安静得可怕,他苍白的脸上,五官因为畏惧而微微扭曲起来。
维里斯站定在他身前,垂下眼,对上一双浅绿色的眼睛。
精灵族很好辨认,大多数都是绿色的眼睛,和西尔万那双沉沉的绿眸不同,他们的眼睛颜色很浅,据说是从金色演变而来。
“你,你不是红衣主教,红衣主教控制不了魔法阵,你到底是谁!”那精灵牙齿打颤,却还是强撑着大喊。
刚才混在黑暗中挑起情绪的,也是他。
维里斯的嘴角噙着笑,帽檐的阴影落在眉眼间,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圣洁的主教,倒像是地狱里沉睡多年的恶魔。
尤其是那双阴沉的黑眸。
“你本来无罪。”他低语着。
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捂住了精灵的双目,青年似乎在叹息:“可惜,你的体内住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家伙。”
谁能想到,大地之神的神格,为了躲避他的追查,会在一个精灵族的无名小卒身上觉醒。
只需要三天,祂就能取而代之了。
“啊啊啊啊啊啊维里斯——!!!”祂尖利的叫声被隔绝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竖起的魔法阵中。
该死!该死!他是怎么发现的?!——
作者有话说:维里斯:你猜
大地之神:到底谁是反派啊!?
【七神秘史8】
七大神明之中只有三位神明能够操纵魔法元素。
天神雅尼斯,大地之神安布罗斯,还有来自地狱的恶魔。
听说恶魔的本体是不可名状之物。
第37章
精灵的脸上出现了棕褐色的纹路, 他的瞳孔倒映着那张让祂恐惧的脸。
身下魔法元素翻涌,祂余光一扫,便知道维里斯开启了新的魔法阵, 很快,空间撕裂的失重感传来。
周围的景象大变, 阴暗潮湿的气息席卷身周, 是精灵最厌恶的环境。
暗红色的魔法阵刻绘在偌大的牢房中,天花板垂下数条黑铁锁链, 禁锢住精灵的四肢,祂的意志完全取代了原身, 此时正狼狈地抬起头。
灰暗破败的空间里,青年一身白袍, 胸前的金色勋章熠熠生辉。
他端立在精灵面前,右手举起掌心朝上, 一个金色光球在掌心上悬浮。
“安布罗斯,好久不见。”他开口, 语调中满是笑意。
大地之神安布罗斯,传说中掌管着伊卡洛斯大陆的土地, 灾害, 以及生命的繁衍,七神之中,祂是为数不多可以操纵魔法元素的神明。
“你要杀我第三次吗?”安布罗斯盯着青年, 面上冷笑。
这个牢房并不是普通的牢房, 黑色墙壁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造而成的, 空间内半点魔法元素也没有,显然是特地准备的。
但是墙壁上刻绘的红色魔法阵……安布罗斯侧头看了一眼,脸上的冷笑有些维持不下去, 他猛地转回脑袋,脸上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抽搐着,咬牙盯着维里斯。
西尔万那个疯子,精神病……
“你也看到了呢。”维里斯嘴角含笑,顺着祂刚才的视线看过去,语气温柔:“那是西尔万的魔法阵。”
“更准确来说,是借助祂力量绘制的魔法阵,早在很多年前,我就打造了这个监狱,我将它取名为……神陨之地。”
安布罗斯冷声道:“神明是无法被彻底杀死的。”
维里斯闻言,面上只是笑,垂眼抬起手,指尖按在掌心悬浮的光球上,动作轻柔,好似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轻缓的声音落在安布罗斯的耳中:“因为大家的信仰对吗?”
光球的光芒摇晃了一下,喃喃的话语细碎地响起,维里斯的脸庞被那光芒照亮,身周却仍然处于黑暗中。
精灵的听力很好,更别说在这空荡荡的牢狱中,那呢喃的话语即使有些模糊不清,但是安布罗斯还是捕捉到了一些字句。
祂脸色愈发难看。
呢喃终止,维里斯自顾自说道:“我心地善良,没有抹除七神的历史,你们该感谢我。”
安布罗斯没有说话。
维里斯看也没有看他,只专心地看着手上的那个光球,继续说着:“作为报酬,对七神历史做一点改动,你们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这一次,安布罗斯终于有了反应,祂眼中的愤怒显而易见:“卑鄙无耻的人类!你将那些属于我等的功勋悉数揽在自己身上,抢夺属于我等的信仰!你会遭受神罚的!”
祂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近声嘶力竭,显然是气急了。
维里斯仍然轻抚着光球,听着那指控,脸上笑容不改:“功勋啊,你倒也知道什么是功勋,什么是罪孽。”
指尖动作顿住,他的目光终于移开,落在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的安布罗斯身上,语气轻飘飘:“那你们这些神明,为什么还不断地造下罪孽呢。”
“你们,到底把生命当做什么了。”
听到最后那句话的安布罗斯扯了扯嘴角:“你永远不可能成为神明,神明绝无可能因为一些蝼蚁而伤神。”
“原来是蝼蚁啊……确实,一脚就能踩死的玩意,哪里值得高高在上的神明费心呢。”维里斯轻叹,他合拢掌心,光球随之消失,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连弧度都和刚才的微笑一模一样。
眼眸中暗光闪烁,他的记忆好似拉回到了几百年前的伊卡洛斯,天灾频频,死伤无数,战争和灾害,荒野外全是人类尸体的腥臭味。
还有饥饿的人扑在上面啃噬着同类的骨肉。
尸体经过长时间的暴晒,早已变质生蛆,饥饿的人因为啃噬这些骨肉,疾病缠身,很快和那些尸体一样,死在荒野上。
那是一次□□,气温飙升,长时间的干旱下,粮食颗粒无收,晒死了不少人和动物,食物大量减少,路边常常有饿死的人,匍匐在露出泥土的地面上,腥臭味久久不散,那些尸体的嘴里,还嚼着干枯的草叶。
维里斯第一次踏上冒险的旅途,就是直面这样的人间炼狱。
他在路边捡到了一个少年,那人和他差不多大,他发现少年还有气息后,就拖到一边,布下了隔绝气味和视线的魔法阵,给少年喂了水和一些食物。
那时候他还天真地以为,是天灾使然。
后来才知道,是安布罗斯和雅尼斯无聊时候下注,安布罗斯输了,就把承载疫病的虱虫随手丢在伊卡洛斯大陆上。
这样犹嫌不足,雅尼斯笑呵呵地阻挡了下雨的云层,两个神明观察着人类和其他种族从温和走向焦躁,疫病,干旱,饥荒,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持续了半年,后果却波及了往后的几十年。
在神明漫长的生命中,不过是一次输掉的赌注而已。
恐怕连安布罗斯都忘记了当时打了什么赌。
祂们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亡魂太多,地狱的那位会不会不高兴。
不过地狱那位神,已经闭门不出百年,祂们也没有感受到祂苏醒的迹象,于是更加变本加厉。
维里斯闭了闭眼,那翻飞的思绪不过漂浮了两秒,他重新睁开眼时候,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教皇大人。
他统治着伊卡洛斯大陆上人们的信仰,他和王室合作百年,把伊卡洛斯大陆打扮成现在安宁的模样。
那些人间炼狱的过往,只存在于古书上的只字片语,吟游诗人口中的偶然提及的开场白,以及他的记忆深处。
他弯身,凑近了安布罗斯,轻声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吗?”
“你很聪明,知道作为教皇的我,信仰所及之处,耳目遍布大陆,所以选择了拒绝和外界交流的精灵族。”
“可惜,你最钟爱的种族,简直是一群未开智的……畜生。”
他直起身,掸去衣袍上的尘埃,淡淡道:“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我的禁制,你隐藏多年,顺水推舟圣裔调换一事,你更钟爱的身体,是圣裔的吧?”
安布罗斯的伪装几乎完美,祂在精灵的身体内沉寂,只有在某些关键的时候,才会短暂苏醒,干扰的事情做完后,又迅速切断联系。
圣裔一事能瞒住那么多年,几乎是精灵族上层默认的结果。、
到了最后的成年礼,整个精灵族聚集精灵森林见证圣裔成年的时刻,精灵母树出了岔子,这一切还在安布罗斯的谋划中。
和计划中一样,精灵王请求教皇帮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几天后真正的圣裔被找到,作为教皇的维里斯会帮助圣裔压制诅咒,然后将其送回精灵森林。
具有两具身躯的圣裔,就是安布罗斯夺舍的人选。
精灵圣裔的身躯经过维里斯的手,不会再受怀疑,人类身躯被神格改造,只要维里斯不彻底搜寻,绝不会发现端倪。
而精灵族闭族自治,鲜少有外来者进入。
维里斯说只差三天,便是安布罗斯计划中的三天。
曼利内诺诅咒,破除诅咒的魔法师越强悍,诅咒发作的速度就越快,且曼利内诺诅咒属于黑魔法,其中蕴含着大量黑暗元素。
太明显了,维里斯一看就知道,这个诅咒是针对他下的。
数百年后的今日,能够掌握黑暗魔法的,除了魔王林的反叛魔法师和一干魔族,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从七神时代活到了现在的维里斯。
曼利内诺诅咒压制,至少也要三天。
安布罗斯的计划原本是没有问题的。
祂只和身体保持了一丝微弱的联系,用来警惕周围有没有能威胁神格的东西出现,身体的掌控权还在原精灵手上。
那个精灵刚好轮到今夜巡逻精灵森林外围,安布罗斯知道后,也没有当回事。
按照常理来说,维里斯那样的地位,来到精灵族肯定也要直接去找精灵王的,怎么可能会在外围逗留。
外围只有精灵族检测外来者的魔法阵而已——
维里斯饶有兴趣道:“我把禁制下在了魔法阵上面呢,时间如此久远,你这具身体根本不知道这样的秘闻。”
“刚刚苏醒的神格,怎么可能感受到高位神明的力量呢?”
安布罗斯竭尽全力的伪装,的确让维里斯过去十几年都没发现问题。
当然也和精灵族总是拒绝和外界交流有关,维里斯也懒得和那些死脑筋的精灵打交道,对于精灵森林的查探要弱许多。
但是只要有一丝不对劲,维里斯都能抽丝剥茧,找到源头。
这个源头,也让他感到高兴。
“你想怎么样?”安布罗斯恨恨盯着他,“杀了我,我等在数百年后还会复苏,你能杀到什么时候?”
“爱神的神格也已经复苏!你还要再弑母一次吗——”
维里斯却笑眯眯地打断祂道:“西尔万的神格在哪里?”
安布罗斯讥讽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你用的力量哪一样不是来自祂神格的,还问我西尔万的神格在哪里?”
刚说完,剧痛猛地袭来,安布罗斯脸色巨变,祂的神格苏醒到现在,真算起来掌控躯体的时间还不到一天,哪怕是一些不那么厉害的疼痛,也让祂脸色惨白,身体颤抖。
“你,你……住手!住手!”
暗红色的电光闪过,直击灵魂的痛苦深刻传递到神格中,安布罗斯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在剧痛中度秒如年。
好似过去了很久,也或许只是一小会,剧痛停止,暗红色的电光飞回魔法阵中。
维里斯的声音再次响起:“二次复苏的神格,是新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说……我说……西尔万的神格……不在了。”
安布罗斯声音虚弱,再也没有了刚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断断续续道。
“和我一样,他也找了一个躯体,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哪。”
维里斯冰冷的视线扫过精灵的身体,电光只针对灵魂,精灵的身体还是毫发无损。
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兀自离开了这里。
数次大范围的空间撕裂,让他的头有些疼痛,加上此前大量接收信息,身体上的疲惫更加沉重。
头顶的月亮还在,却已经开始沉没,群星闪烁,南部山脉深处,没有人类踏足的痕迹。
青年在林间行走,身影晃动几下,便消失在了原地。
维里斯唇瓣抿着,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丝毫没有血色。
他站在一处古老的遗址中,隐匿在安伯里山脉深处的恶魔遗址,他曾经路过很多次,却没有踏入一次。
也许是逃避,也许是其他的原因。
真正的遗址处于一个隔绝的空间里,不是什么少年坠崖就能进入的,重重禁制交错,古老的魔法阵千年过去了,依旧生效,只要陌生者踏入,瞬息便能击杀。
腐朽的气息,一如主人离开之时。
这里更像是一座小城,高大的城门用暗灰色的石材打造,上面刻着不知名传说的浮雕,凹凸不平的表面,尘灰堆积。
地狱之眼有许多颗,只要拥有其中一颗就能打开此处的大门。
维里斯搜寻多年,也是担心有无辜者或者是不怀好意之人踏足这里,毕竟是神明遗址,里面会不会有威力巨大的遗产也说不定。
神主的缺失,保证遗址独立的力量也在逐渐削弱,空间裂缝产生的力量无限接近于伊卡洛斯大陆。
再过上几十年,或者百年,那些力量撕裂空间,将无辜者卷入,然后吸引其他强大的存在前来窥探,久而久之这里成了新的探险之地。
维里斯站在这扇城门前,定定地看了许久。
进入遗址的魔法阵就能拒绝绝大多数的外来者,而城门口的禁制更为强大,主人死去多年后,依旧守卫着主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维里斯抬手,按在胸膛处,那颗心脏还在强有力地跳动着。
他闭了闭眼,叹息:“我真的不喜欢找人啊,你要是识相的话,就钻到你的转世身体里,你们俩本来就是一体的。”
空寂的遗址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维里斯嘟囔着什么,抬起手,暗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城门一震,上面的浮雕好似要活过来一般,在青年的注视下,城门缓缓打开。
这里,曾经是判处罪孽,转世徘徊之地。
白骨累累,亡魂如同烂泥一般黏在城墙上,经年累月,已经和城墙融为一体。
不处于伊卡洛斯大陆之中,这里是一处完全隔绝的空间,如同孤岛。
此地曾经沉睡着一位神明,祂鲜少和其他神明交流,亡魂的转世不需要祂亲自看着,被雅尼斯戏称“死去的神”。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黏糊的东西在飘荡,维里斯皱了皱眉,没多在意,只以为是这里的特殊之处。
他走在路上,朝着小城尽头的高塔而去。
完全寂静的空间,只有厚靴底踩在石子路上发出的声音,这样的环境总会引起人的恐惧,但是对于维里斯来说,这个地方有特殊的意义。
很快前方出现了高塔的影子,维里斯回过神,皱眉。
他记得这条路挺长的,怎么一下子就到了。
是有其他的空间禁制吗?
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却什么也没发现,只有黏腻潮湿的空气,一层又一层地往身上蹭。
维里斯有些嫌弃:“回去还是洗一下澡吧。”
他继续往前,走到高塔底下,又感觉到空气恢复正常了,刚才那种黏腻潮湿的感觉再也没有包围过来。
难道是高塔隔绝了外面的空气?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看起来完全封闭的高塔。
没有门,没有任何入口,这里曾经盘踞着地狱之神,魔族的始祖。
时间太过久远,属于祂的传说,在维里斯出生的时候,就已经销声匿迹。
其他的神明对于该神讳莫如深,不接触,不打扰,不理会,这就是祂们的态度。
那位浑身沾染着死亡气息的神明,名为西尔万。
神明啊……维里斯站在高塔下,没有动作。
他又想起了安布罗斯的话,垂眼看着自己抬起的手掌,掌心粉红色的图案一闪而过,他有些烦躁地合拢手掌,强行将那翻涌的力量压制下去。
也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什么声音,自高塔内传出,像是什么软体动物轻飘飘滑过地面。
青年眸子一厉,看向高塔……里面还有东西?
他没再怀念过去,而是抬手,陌生又熟悉的力量自掌心飞出,很快,一个法阵出现在地面。
踩上去的一瞬间,周围环境变化,原本头顶还有不知名的暗光落下,现在周围便是彻底的黑暗了。
维里斯皱着眉,这就是高塔里面了。
虽然外形是高塔,但是内里是一个平整的空间,面积相当大,可以看出恶魔的本体绝没有想象中那样小。
一簇光焰浮在手上,照亮了大片的空间。
维里斯扫视周围,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西尔万以前就这样睡了几百年吗?”他有些不敢置信。
脚下的地面倒是平整,但也可以感受出来是坚硬的石头类打造的,四四方方的空间,或者可以称作房间,一点东西也没有。
没有宝物,没有阵法,没有禁制,连家具也没有。
维里斯久违地感到沉默。
看来好友……确实是一个对物质没什么需求的存在。
那刚才听到的声音,又是出自哪里?
光焰是此地唯一的光源,维里斯的眉心紧锁,后颈处,那若有若无的黏腻气息又覆盖上来。
他侧头,忽地开口:“是你吗?”
“西尔万。”
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没有回应。
没反驳就是默认了。维里斯面无表情想道。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脑补了一番挚友残存的意识在此处徘徊,然后嘀咕着:“差点吓我一跳呢。”
原本以为高塔内会有一些摆设家具,结果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维里斯左右看了看,感到头疼。
他迟疑地看着地面,难道要把东西放在地上吗?……总觉得脏脏的。
黏腻潮湿的空气又死灰复燃了,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维里斯裸露在外的肌肤,维里斯这次却没有制止,而是纠结着。
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的手按在胸口处,暗红色的法阵浮现,那张苍白的脸上,痛苦一闪而过,不过也只是短暂的痛苦,剥离的感觉随着某些东西的离开而消退。
是一颗暗红色的宝石,和维里斯的眼眸颜色一模一样。
里面有什么在涌动着,毁灭的气息散开,很快和此处融为一体。
维里斯松了一口气:“把这个东西放在你的老巢,总该是安全的吧。”
他蹲下身,把那颗宝石放在地面上,口中还在絮絮叨叨:“怎么连桌子也没有,虽然神格没有以前的活性了,但是就这样放在地上,真是邋遢。”
“你以后回来的时候,不会觉得这里太空旷吗?”
暗红色的宝石静静地躺着。
维里斯盯着那宝石发呆,看上半天,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空气太潮湿还是怎么样,他觉得自己的肌肤好像在冒水。
他垂着脑袋,魔力凝聚,很快地面上的尘灰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该谢谢我了,哪个好朋友在你死了这么多年,还来给你打扫房间。”他自顾自坐在地上,盘腿托腮,身体的疲惫如潮水卷来,可是他还不想休息。
也许是当吟游诗人久了,也许是爱神神格在作祟,他感觉自己的情绪比以前要激烈许多。
比如在这个残余着好友气息的房间里,他久违地感到了惆怅。
看不见的虚空中,不知名的物质急的团团转,同伴们也不再为了谁可以接近维里斯而大打出手了,祂们围在青年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蹭着那苍白的脸颊。
【该休息了……】
【你已经很累了,维里斯……】
【不要让他走!】
【滚!】
【本体呢!本体呢!】
【废物本体!】
割裂的虚空中,祂们的窃窃私语交杂在一起,只有祂们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空间内依旧是一片寂静。
在漫长的岁月里,维里斯学会了发呆,一个人独自呆在房间里,也可以发呆一整天。
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会拿出那八枚硬币,问好友一些奇怪的问题,自娱自乐。
太阳穴越来越痛了,在身体内寄存了数百年的神格被剥离出去,力量分割的后遗症比想象中剧烈。
外面的世界,太阳照常升起。
维里斯彻夜未眠——
作者有话说:维里斯:哭坟中,勿cue
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在120抽拿下了动态头像
晋江你有什么头绪吗[摊手]
【七神秘史9+10】
神明不是那么好杀的,杀死神体后,接下来就是神魂的对决。
黄昏战场上,维里斯单枪匹马对上七神。
西尔万什么也没说,就自尽了,自尽前把神格和剩余所有的神力送给了维里斯。
爱神感动不已,其他神火冒三丈:西尔万你什么意思?!胳膊肘也不是这么偏的吧!
爱神含泪一拳打死同事后叹息:我答应这门婚事了
第二次被打死的同事:……谁能为我发声
10.
被爱神双杀的倒霉神是海神
曾是爱神邻居,后被制作成刺身
黄昏战场上,祂好死不死又被分配到了爱神旁边
祂不理解为什么雅尼斯如此愤恨,神明早晚会消亡的,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神格摧毁之前,祂还在想着下次复活一定要躲爱神远远的
至于西尔万自尽,祂表示西尔万不愧是地狱恶魔,自尽很痛的,还不如让爱神来动手,至少爱神的攻击没那么痛
海·摆烂不思进取·神(迷茫脸):打又打不过,你们到底在急什么
第38章
精灵护卫队在外围巡逻, 遭遇袭击,全员昏迷,一名精灵失踪, 在精灵族内引起轩然大波。
一定是有不怀好意之辈听说了精灵族内部的变动,所以想要趁虚而入!他们还失去了一个正直善良的同伴!
精灵王出面, 安抚了众精灵, 然后面带疲惫地请求三位主教调查此事。
芬尼坐在一边,半合着眼没有说话。
克拉克比加西亚要瘦一些, 不过也抵得上两个精灵王了,坐在树藤编织的椅子上, 肚子把身上的主教袍子绷得紧紧的,闻言笑呵呵道:“这是什么话, 精灵王陛下,咱们先前可是说了, 外人不能插手精灵族的事情呢。”
加西亚抬了抬下巴,他的礼仪比克拉克要好, 腔调也是洛瑟兰王室那种傲慢的语气:“不就是一个精灵,大不了死了。”
精灵王脸都气绿了, 自觉忍辱负重:“先前是本王不对, 向二位大主教赔礼,还请两位亲自去看看……”
他正说着,外头匆匆飞来一个精灵, 满脸涨红, 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克拉克和加西亚, 大喊道:“巴尼叔醒了,他说袭击他们的人,是教会的红衣主教!”
满堂寂静, 芬尼终于睁开了好似睡不够的眼,克拉克和加西亚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笑呵呵地看着精灵王。
精灵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是么……让他来仔细说说……也许是误会……”他说的有气无力,暗骂这小子如此莽撞的大喊,把他架在火上烤。
那精灵却会错了意,一脸不敢置信:“陛下,您是要偏信外人吗!”
“是啊,精灵王陛下,还是仔细问一问吧,教会出了叛徒,我们也不会放过的。”克拉克稍微坐直了身体,脸上认真。
昨夜精灵护卫队的队长巴尼很快就被带来,他只是昏厥过去了,身上并没有伤口,看见屋内坐着的几人,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虽然有护卫精灵王的精灵站在周围,但是那两个肥胖的人类,身上穿着华丽繁复的大主教衣袍,胸前垂挂着金光闪闪的徽章,脸上带着无害的笑容,盯着他打量。
精灵王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沉声道:“巴尼,你昨晚看到的人,可真是教会的人?”
巴尼回过神,他想起来清醒后同伴们哭着和他说有个精灵失踪了,心中一紧,于是开口说道:“千真万确,那人一踏入森林外围,地精便发觉了,我们赶过去警告他赶紧离开,但是他不为所动。”
他没有说在警告前,那飞出去的十几支箭矢,足以让普通人类死上七八回。
加西亚还瘫在树藤椅上,老神在在道:“红衣主教?他长什么样子,你记得吗?”
“记得!他当时戴了一个帽子,不过我和他对视了,清楚看见,他有一头黑色的头发,眼睛是一黑一红的颜色。”巴尼语速极快地说着。
“噗——”
加西亚旁边,正端起精灵族特产树蜜浆水抿了一口的克拉克猛地把嘴里的蜜水喷了出来,然后是惊天动地的咳嗽。
芬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拢在袖子里的手忽然攥紧了。
加西亚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扔出一个魔法阵,地面上瞬间恢复了干净整洁,克拉克惊天动地的咳嗽也被魔法阵隔绝。
他重新看向巴尼,微笑:“也就是说,你们赶过去后就发现他是红衣主教了吧。”
巴尼一噎,是这样没错,教会的徽章很明显,可是,可是……
下一秒,加西亚猛地一拍旁边的桌子,那桌子哪里承受得住这一下,当即碎裂成齑粉,精灵王吓得快从主位上蹦起来了。
“你!加西亚阁下,这里是精灵森林!”他脸上愠怒明显,“你想要恐吓我的子民吗!”
一直沉默的芬尼终于忍不住了,他抬起眼,浅绿色的眸子在光线的映照下,折射出近乎金色的色彩,这接近于金色的眸子也说明了,他血脉完全不输于主位上的精灵王。
此时他面上冷寒,沉声道:“带帽的红衣主教,便是出自处刑司了,处刑司不会无缘无故抓走精灵,你们最好想一想,那个精灵和圣裔事件有没有干系。”
“怎么可能?一个外围的精灵——”精灵王的反驳来的迅速,但是熄声的速度也很快。
他的脸色忽然僵硬,对上芬尼冰冷的视线。
但还是强撑着把话说完:“一个普通的精灵,怎么可能和圣裔有关系,那个精灵我知道,是一个再淳朴不过的孩子,他连精灵母树都没法靠近,不可能接触圣裔的。”
那边,终于顺气了的克拉克把加西亚的魔法阵摧毁,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有没有关系,去查一下处刑司的监狱不就行了。”
加西亚哼笑:“精灵王陛下,不用着急,我们传讯回大教廷,很快就有结果了。”
芬尼沉着脸没有说话,定定地看了一眼巴尼,又恢复了半合着眼的状态。
倒是拉过来问话的巴尼一副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样子,在克拉克拿出传讯的法器后,忍不住两眼一翻晕倒了。
护卫抬走了昏迷的巴尼。
“让我想想,今天当值的是谁呢?”
加西亚:“没记错的话是乌瑟大人呢。”
克拉克的动作一顿,法器却已经响起了一道森冷的男声:“什么事。”
“咳咳,乌瑟阁下,请问处刑司昨晚有没有新来的罪犯?”克拉克的声音正经起来。
那边沉默了一下,才慢吞吞说道:“处刑司没有。”
精灵王的脸上瞬间出现了扭曲的表情,似是高兴,又似是得意,却不敢太明显,这种强装的克制让那张脸的肌肉都开始抽搐起来。
然而,乌瑟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一字一句道:“神陨之地,打开了。”
说完,他就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克拉克脸上再也没有了那副笑盈盈的样子了,他咽了口唾沫,把法器收起,下意识看了一眼好同伴加西亚。
对方的脸上也是难得的严肃。
芬尼再次睁开了眼,脸色微微苍白,精灵王不知道神陨之地是什么地方,但是听起来也是大教廷的监狱,于是脸上又难看起来。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精灵王陛下,能被处刑司抓走的,肯定不会冤枉了你的子民,你不如好好想一想,圣裔的事情到底怎么一回事。”克拉克耸肩。
精灵王脑海中闪过某些画面,咬牙:“我想知道,神陨之地是什么地方,我的子民犯了什么弥天大罪。”
克拉克和加西亚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了芬尼,克拉克脸上重新出现了微笑:“芬尼阁下,你来说吧。”
作为精灵族的大长老,芬尼在十年前被选为大主教后就很少回到精灵族了,他要忙着处理精灵族在人类社会中的一切事宜,还有大教廷的一些职务。
此次的圣裔调换事件,可以追溯到十五年前,动手的是上长老,下长老,和二长老。
上下长老主要负责护卫精灵母树和圣裔洗礼,独立于精灵族其他长老,原本应该由芬尼来担任最后一位负责洗礼的长老,但是当年因为一些事情,芬尼拒绝了这份差事,这职责就顺位给了二长老。
芬尼心中微叹,这几天来,他已经失望透顶了,却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
他没好气地看向精灵王,这个算是他弟弟的存在,“神陨之地是只属于教皇大人的私人监狱,在教会建立之初就存在了,那位精灵恐怕是第一个进去的。”
只属于教皇?!
精灵王这次是真的脸色煞白了,他颤抖着嘴唇:“那,那个精灵,怎么会惊动教皇呢?”
加西亚这时候慢悠悠地插话:“精灵王陛下,这倒不算什么,您该想一想,昨晚出现在外围的红衣主教,到底是谁了。”
精灵王脑子里一片混沌,闻言还傻乎乎地回了一句:“是谁?”
克拉克没忍住笑了出来,挤眉弄眼看向芬尼,好似在说看你的好弟弟。
芬尼转过了脑袋,拒绝和克拉克对视。
加西亚善心大发:“首先,能得到教皇大人允许进入私人监狱的,我只能想到乌瑟阁下和圣子大人,乌瑟阁下是不会离开王都的,所以不可能是乌瑟阁下。”
“其次,圣子大人现在还在外面,一时半会也没有空管精灵族的事情,而且圣子大人何必大费周章用红衣主教的身份呢。”
克拉克接茬,拉长了声调:“所以——那位当然是——”
“行了!”芬尼提高了音量打断这两个一唱一和的家伙,“奥兰多大人莅临此地,我等竟然没有发现,回去后都请罪去吧!”
他站起身,迈步往外走,背影肉眼可见的愤怒。
“生气了。”克拉克看着芬尼离开。
加西亚笑呵呵:“真丢人,还好我那些侄子没那么丢人。”
克拉克扭头挤兑他:“你能好到哪里去,那个什么王子不是放话说只要奥兰多大人做老师吗?”
加西亚撇嘴,不说话了。
精灵王瘫在座位上,仿佛被抽去了灵魂。
两个身材庞大的魔法师也站起身,克拉克打着呵欠:“好了,我们也要去审讯各位长老了,精灵王陛下好好休息吧。”
神陨之地,从名字来听就不是一般的监狱。
大教廷的地下,正是处刑司,关押着各类犯人,大多数是判处了死刑的罪犯,杀人,抢劫,侵害,毁誉,过度暴力,他们身上的罪名各种各样。
王都面积广大,靠东的位置是洛瑟兰王宫,国王和诸位王室居住其中,每日的朝臣会议也在里面举行。
靠南接近城外的地方,是大教廷,面积完全不亚于洛瑟兰王宫,每日这里会接纳来自伊卡洛斯大陆各个地方的朝圣者,他们为了心中所信仰的存在,不远万里来到此处,只为聆听大教廷的圣音。
王都学院却在王都外围,距离最近的城门也有数十里的路程,但是学院的面积比得上大半个王都了,另一侧毗邻中央山脉和大部分的中央森林,是王都学院的试炼之地,当然也不拒绝其他冒险者的进入。
这是一座巍峨壮美的建筑群。
尖顶拱门立在大教廷的四个方向,却不设围墙,锯齿状的雕花飞檐上是出自建筑大师之手的精致神龛,经过数百年的风吹雨打,上面的精美雕花已经有些模糊,不过并不影响它的神圣。
神龛在屋顶上排列,从每一个尖顶拱门进入,都可以看见一座高大的教堂。
往往人们在此祷告,瞻仰教皇的巨大雕像,巨型圆窗上也描绘着漂亮繁复花纹,这里常常有唱诗班的孩子演奏,他们弹出的音符或许生涩,但却再纯净不过。
如果进入到大教廷的内里,就可以看见一大片的略矮于外围大教堂的屋子,十一大主教,圣子大人,红衣主教,以及一些牧师们,都居住在这里。
教皇大人的住所当然也是在这里,但是这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存在,已经许久不曾露面。
寂静的长廊中,巨型圆窗接近于地面,大面积的光芒落入长廊,圆窗两侧的墙上,一个个雕像凸出来,上面半点尘灰也看不见。
一个干瘦的人影,缓缓地,从那一头走来。
他穿着庄重严肃的黑色长袍,身上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披着一头长发,额前的头发已经盖过了眉眼,唇瓣和身材一样单薄,此时紧绷着,下巴位置有一颗明显的黑色圆钉,左侧脸上有浅淡的缝合线痕迹,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和慈悲庄严的大主教扯不上干系。
但他的确是主教团中,实力最强悍的一位。
性格孤僻的大魔法师,乌瑟。
圆形窗户透进来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
路过雕像时候,他的影子消失。
他走过了几个房间,渐渐的。长廊的另一侧,彻底变成了雕像墙,他的影子不再投射,身周都笼罩了一层灰暗。
最终,长廊到了尽头,他站定在一扇紧闭的门前。
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同样干瘦的手,好似一层皮包着骨头一般,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没有回应。
他却已经汗如雨下,那手也失去了勇气,缓缓收回。
正当他纠结之际,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他转过身,薄唇抿起,低声喊道:“圣子大人。”
来人正是一身繁复长袍的圣子,西尔万。
银发被半束着,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西尔万瞥了一眼他,说道:“乌瑟阁下,新的魔法书已经修订完毕,你该让科波菲尔回来一趟了,准备发布的事宜。”
乌瑟顿了顿,答道:“我知道了。”
这时候,他该离开了,但还是不甘心地扭头,遮掩在厚重额发下的眼眸失落:“奥兰多大人……”
“他只是暂时回来,很快就会离开。”西尔万冷声道。
乌瑟一愣,原来只是暂时的吗?
“那他什么时候离开?”
西尔万扭过头,看着紧闭的门,淡淡道:“也许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乌瑟脸色骤然苍白。
教皇大人可不知道发生在自己房间前的对话,在短暂的休息后,他重新回到了墨丘利的阁楼。
卡洛还在沉睡中,西尔万已经离开,连带着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合作修订的新魔法书。
他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少年,按照常理来说,卡洛得明天才能苏醒。
想着那还没完成的谱子,维里斯又抱着一把琴坐在了院子中,调试了一下琴弦,发现这把琴也许是因为时间久远,音色不如从前。
原本想着编写乐谱的维里斯抱着那把琴,纠结了一会后,决定先修琴。
他起身,往屋内走去。
这种事情他一开始还不会,后来在外面溜达久了,不会也会了,毕竟有些地方可不会有修补乐器的匠人。
手上这把琴没有鲁特琴那样多琴弦,修起来也简单,但是自觉修好后重新弹奏,维里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又说不准这种不对劲从何而来,明明琴已经修好了。
苍白的指尖断断续续地弹出音节,青年垂头沉思着。
“弦太紧绷了,声音会变化。”少年的声音突兀响起,维里斯一顿,抬头看着从客房方向走来的金发精灵,挑眉。
他抬手摸着那琴弦,很快就发现少年所说的没错,琴弦有些过度紧绷了。
“你比我想象中要早醒来呢。”他望着站在不远处的精灵。
卡洛抿唇,垂下眼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完全不是他所熟悉的色彩,包括整个躯体,都没有以前那种常年处于饥饿导致的无力感。
那双手肌肤呈健康的粉白色,指甲圆润有光泽,他浑身上下,都看不出曾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少年。
尖尖的精灵耳从金色的卷发中冒出,双眸是浅绿色,又似乎掺杂了一丝金色。
维里斯把手中琴放在一边,笑了笑:“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送你回精灵族吧。”
卡洛抬眸,定定地看着维里斯:“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听到卡洛话语的维里斯还真的思考了一下,他原本只想着让卡洛掌管精灵族,然后通过卡洛加强对精灵族的管控。
不过他马上想起了一开始去救卡洛的初衷。
他觉得卡洛将来会成为勇者小队的一员。
想到这里,维里斯眉眼舒展,说道:“你先回精灵族呆过这个冬天吧,来年春天,王都学院的新生入学,我希望你可以前往。”
不过想到精灵族对于离开精灵母树所在地都深恶痛绝,这么多年了前往王都学院学习的精灵也没多少,还个个眼高于顶,维里斯又补充道:“在王都学院修行,比你蹲在精灵森林有用多了,我想你会在那里拥有一段不会后悔的时光。”
“精灵族的大长老芬尼,你可以信任他。”
维里斯说着,伸出手,一个魔法阵旋转,不过脑袋大小。
不需要借助法器,只是一个传讯魔法,就直接跨越半个伊卡洛斯大陆,精准锁定了芬尼。
那边很快就注入了魔力,芬尼恭敬的声音响起:“奥兰多大人。”
“圣裔已经醒了,我现在送过去,对了,克拉克和加西亚还在精灵族吧。”
芬尼看了一眼旁边猛猛往嘴里塞各种水果的两个同僚,语气不变:“是的。”
而听到某个熟悉的声音后,两个人都竖起了耳朵,想要说什么,奈何嘴里塞满了果子,只能用手比划。
芬尼移开了视线,选择无视。
“这个事情有其他东西插手,你们不必查太仔细,有些事情你们接触不到。”维里斯慢悠悠说道,他看着那边的卡洛,另一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圈,马上一个巨大的魔法阵浮现。
卡洛的眼中倒映着那个逼近他的魔法阵,身体微微紧绷,那魔法阵的花纹近至眼前,他感觉到了一股可怕的力量裹挟着他周身,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化。
他还盯着那边翘着二郎腿说话的维里斯。
“最大的麻烦我已经带走了,你们搞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行了,剩下的就交给精灵族的新王吧。”
卡洛听完这句话,周围的环境被彻底替换,他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黑暗中,只有脚底的魔法阵在高速旋转。
多么强大的魔法,那个人,真的是普通的教会人员吗?
……精灵族的新王。
他攥紧了拳头,眉眼微沉,王都学院的字眼在口中嚼过几遍,默默地藏在了心里。
很快,光芒充斥在眼周,刺激着眼部神经,他不得不闭上眼。
空气变了,变成了好似在野外奔跑一样的清新,说话的声音也源源不断地传入大脑,精灵圣裔的身体发出了欣喜的讯号,好似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精灵少年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巨大的树。
绿色的荧光缠绕,树冠极大,藤蔓垂落,树底下有一个圆形的池子,里面的液体呈浅金色,微微荡开涟漪。
在一瞬间,他好似听见了精灵母树喜极而泣的声音。
不过很快,他也听见了明显的……咀嚼声。
卡洛回头,看向坐在不远处,各抱着一个大果子啃的两个胖子,还有一个明显也是精灵的家伙,面无表情地站在两个胖子旁边。
见他看过来后,抬了抬下巴,开口:“欢迎来到精灵族,圣裔殿下。”
芬尼迈步走过去,一直走到了卡洛的身旁,抬眼看着高大的精灵母树,淡淡道:“奥兰多大人已经和你说过了吧,中了诅咒后,你就算不上一个纯血精灵,但是历代精灵王,都是纯血精灵。”
“你是精灵母树认定的圣裔,但是未来,族内因为你血脉而反对的声音绝不会少。”
他侧头,定定地看着卡洛:“在你彻底成长之前,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但是能不能成为下一代王,全靠你自己。”
身后传来克拉克散漫的声音:“得了吧芬尼,你猜能有几个精灵可以发现他血脉的异常。”
加西亚幸灾乐祸:“你别把同族看得太聪明了。”
克拉克:“精灵族能出一个芬尼,估计是始祖精灵显圣了。”
克拉克继续搭腔:“其实你们闭族也挺好的,我说真的。”
芬尼回头,咬牙切齿:“吃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吗?”——
作者有话说:两个老吃家嘲讽技能拉满
主教们日常内讧(1/1)
新人物登场,top3魔法师乌瑟,狂信徒一枚
墨丘利卷结束,下一卷王都学院篇启动!
【七神秘史11】
每一代洛瑟兰储君都是维里斯的学生,包括加西亚。
加西亚的父亲沉迷美色,立储君的事情一直摇摆不定,第一位储君还没送去大教廷就被人害死了。
等加西亚夺得储君之位,就是维里斯历代储君学生中最年长的一个。
储君加西亚第一次和维里斯见面就问维里斯要不要去喝花酒。
备注:宫廷自娱自乐版。
然后被维里斯皮笑肉不笑吊起来抽了三天三夜,抽到清心寡欲,抽成某种奇怪属性后,大彻大悟了。
第39章
奥兰多新纪年, 287年,秋末。
整个伊卡洛斯大陆的树木都开始飘起落叶,海风席卷每一个港口, 水手和渔民们结束了大半年的劳动,准备度过漫长的冬日假期。
若以米尔福德城为界限, 米尔福德城以北的港口, 在冬天常常会被冰封,以南的墨丘利沿海港口和维尔德港, 则是终年通航。
不过和墨丘利相对的安伯里,还有一半的区域会被冰冻。
这一年, 洛瑟兰国王励精图治,王国直属领土内十一区全年无重大灾害, 夏天之时,国王下令减免税赋, 监察官队伍于初春出发,秋末结束对十一区的巡查, 多名地方官吏被逮捕入狱。
试行新政的第十年,洛瑟兰王国内区域如同铁桶, 子民安居乐业。
秋天, 距离洛瑟兰遥远的墨丘利郡,墨丘利公爵叛乱,后被王国军队和教会使团联合平定, 墨丘利郡纳入洛瑟兰王国直属领土。
一个月后, 米尔福德城城主宣布舍弃城主地位, 向国王陛下献上米尔福德城。
相近的时间,先代国王,如今的大主教, 加西亚亲王殿下在府邸中举办私人宴会,不少王公贵族前往参加。
在亲王殿下的书房,有人发现亲王殿下正在阅读一本陌生的书本。
书名也很耐人寻味,《从墨丘利叛乱起》。
发现者是国王膝下的某个王子,一时间僵硬在原地,墨丘利公爵的谋反,在王都中可不是什么秘密,长老院那些人可是死活要求国王放过墨丘利公爵。
可惜,那位老公爵被抓到的时候,据说就已经疯了。
到底是因为兵败而疯,还是因为别的,大家心中有数。
长老院那些老头气疯了,但是木已成舟,最后还是没闹出什么来。
现在加西亚亲王殿下大咧咧地把一本书名微妙无比的书拿出来,近乎是展示给各位王公贵族看。
那位亲王的身躯貌似又胖了些,身材的臃肿让他的眉眼看起来都和蔼可亲了许多,笑呵呵地说大家感兴趣的话,晚点各送一本到大家的府上。
众人惶恐,好似亲王送的不是书本,而是什么死刑通知书。
一开始发现那本书的王子殿下,胆子也不小,见亲王顺水推舟,干脆真的拿起来翻看,说实话光看书名他就好奇得要命了。
墨丘利对于王室来说太过遥远,那位老公爵虽然是亲戚,王子早就忘记了那个亲戚长什么样了,只记得是个傲慢的家伙。
如此傲慢,谋反似乎也是必然的了。
真正让人震惊的是,墨丘利公爵筹谋多年,在宣布独立后不到三天,主城被破,连他本人也成了一个疯子,听王都先行官汇报,那老头现在只会歪着脖子流口水了。
书房中,都是和王室亲近的贵族大臣,大家看着小王子把书拿起翻看,一时间静默无言,加西亚还不高兴:“诶,大家怎么不继续聊天了。”
众人:……
小王子翻开扉页,本以为第二页就是正文内容,却看见了一段名为“前记”的文字,王子殿下从小到大,连看过的游记都很少,匆匆扫了一眼前记后,就继续往下翻了。
第三页依旧不是正文,而是名为“目录”的内容。
他迟疑了一下,看着上面标注了数字顺序的段段文字,这一次他倒是看完了,像是什么“告别王都”“公爵来到墨丘利的第一天”“拒绝觐见国王”这些内容,他有所耳闻,不过下面的“谋划叛乱”“结识邪恶魔法师”“宣布独立”的文字,让他感到一种隐秘的兴奋。
继续往下翻,第四页也是目录,他匆匆扫了一眼,翻到了第五页。
终于到正文了!
小王子迫不及待地看下去。
当他意识到自己看到什么后已经来不及了。
书房内只有加西亚啧啧喝茶的声音,其他贵族正襟危坐,紧张地看着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捧着书看的小王子。
少年颤抖着手,不敢置信地看了那正文三四遍。
手一抖,那书从手上滑落,小王子的脸上五彩缤纷,他看向老神在在的加西亚亲王,这位算是他叔叔的人,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王叔,这,这是假的吧?”
那亲王两眉一竖,嘴上却说道:“好侄儿,你仔细看看,一般人哪能知道这些东西。”
[是夜,被授予墨丘利公爵的他,第二天就要出发前往那个遥远之地,本应该呆在公爵府上好好休息,却出现在了税务大臣的房间外。]
[今天,也是税务大臣结婚的日子,公爵静静地站在那新人房间外,听着里面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脸上一片痛苦。]
[“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如此深爱你,你还是投向了他人的怀抱。”墨丘利公爵凄凉地低声叹息。]
小王子脸渐渐变绿,他弯身把那书捡起来,不死心地翻到了正文第二页。
其他人见小王子反应如此大,暗道不好,难道这书真是记录了王室秘闻?
他们哪里得罪了亲王,竟然要如此暗害他们?!
那书摸着不算厚,小王子囫囵看完了第一章 ,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王室里确实有人玩的花,但是如此隐忍沉重的爱意,小王子哪里见识过,他死死捏着书页,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书中那位和墨丘利公爵有着血脉联系的税务大臣,早在前几年因为犯事被处死了。
没想到,一对分明两心相悦的有情人,一个远在千里,一个孤独死去。
小王子怀着一种诡异的心态,翻开了第二章 。
他迅速地扫过开篇内容,脸色巨变。
旁边勉强保持聊天状态实则在偷偷观察小王子表情的贵族马上又哑巴了,书房内安静了一瞬。第二章 写墨丘利公爵来到墨丘利郡后遇袭,被一位清秀少年所救,把昏迷的公爵带回了他贫穷的家。
为了给公爵疗伤,少年出门采药,家里只剩下因为家里破产借住在他家的表妹。
公爵身上穿着不凡,表妹就动了歪心思,待公爵醒来,便说自己救了公爵,公爵十分感动,说要娶她为妻。
小王子目瞪口呆。
他有些不太敢往下看,匆匆翻到了第二章 的末尾,却看见公爵醉酒和少年一度春风,少年怀了公爵的孩子,公爵并不知情,携表妹前往主城,说要昭告全郡,让所有的子民都知道,她是尊贵的公爵夫人。
少年忍辱负重,生下一子后大出血身亡,那位孩子又被一名路过的士兵捡到,士兵决定收养这个孩子,多年后,士兵成为了公爵手下的亲信。
男的能生孩子吗?!小王子震惊。
还要继续往下看吗?
小王子陷入了天人交战,他真的很想看下去,但是,但是……
他再次满怀希冀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王叔:“王叔,我可以带走这本书吗?”
在人家的私人宴会上沉默看这种书,不太好,小王子还是懂礼貌的孩子,所以他想提前离席回自己寝宫看。
还得偷偷看,不然被母后发现,可就完蛋了。
加西亚挤眉弄眼:“好侄儿,别怕,你看完后塞给同学,你母后就发现不了了。”
小王子醍醐灌顶一般,猛地站起身,认真地和亲王道谢,然后抱着书匆匆离开了。
在门口,随行的护卫问他是否要直接回王国,小王子沉默片刻,抬了抬下巴:“回王都学院,导师交代的任务我还没完成呢。”
他又扭头和随行的另一个贴身随从道:“你回去告诉母后,说我要先去一趟学院,晚点再回寝宫。”
随从不知道书房中发生的事情,小王子抱着书遮遮掩掩,而且这里是加西亚亲王府邸,他完全没有多想,恭敬地应了一声。
坐上车架,小王子警惕地把书掏出来。
然后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刚才在亲王书房,他压根没敢仔细看,但只囫囵看着,也让他头皮发麻了。
过去十几年在王宫,他循规蹈矩,能力和天赋虽然比不上前面几位兄长,但也是听话的,在王兄的劝说下,他还提前入学了王都学院。
今夜,他觉得自己过去十几年来的认知好似被人强行塞入了新的东西。
小王子才十几岁,身上还残存着些许叛逆意识,这种偷尝禁果似的感觉让他兴奋不已,从城门离开,一路抵达王都学院,路上的时间他竟把那书看了大半。
新奇,从没见过如此新奇的文字!
至于内容,明明如此诡异,却好像是有瘾一般,看了就停不下来。
车架一路进入王都学院,到了药剂学院的范围才停下。
再往前,就会被魔法阵驱逐了。
小王子掀开车帘,面无表情地下车,和驾车的随从告别,双手把书抱在怀里,脚步的幅度肉眼可见的着急,往药剂学院的某个建筑走去。
太好了,再找个借口搪塞母后,就可以呆在王都学院的寝室,细细地再看上几遍这本旷世奇作。小王子暗自握拳。
然而,他还没走到平时上课的地方,腰间的通讯法器就亮起了。
小王子身体一僵,迟疑了一秒后,还是选择了接通。
王后温和不失威严的声音自法器里传来,大致是说会派身边的侍从去一趟王都学院,看看小王子住宿的地方有没有不妥之处。
冷风吹来,小王子脸上耷拉,嘴上还是强作欣喜地回应了母后。
等法器的光芒熄灭,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按照他的经验来看,母后大概是知道亲王府发生的事情,手上这本书也成了烫手山芋,刚才没有说具体时间,恐怕晚点的时候,他们就过来了……可是他还没看完呢!
“伊桑殿下,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忽然一道男声响起,小王子眸子一亮,他扭头看着从黑暗教学楼楼梯那边走来的青年。
他高兴地和这人打招呼:“霍尔学长,你刚做完实验吗?”
霍尔点头,注意到小王子手上抱着一本书,有些奇怪:“你要用实验室吗?我看楼里面没有人了,就把灯全灭了。”
然而小王子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趁霍尔不注意时候,把书塞到了他的手上,然后小声说道:“你先把我保管一下这本书好不好,我母后一会就派人来了,要是被他们发现我看杂书,可有麻烦了。”
杂书?霍尔低头,看着那书本的封面,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皮质,不过书名……他想起来前段时间王宫公布的一些事情,纳闷:“墨丘利的事情吗?这个是记录的书吧,这个也是杂书吗?”
小王子两眼发亮地看着他:“你看看就知道了,这是我从王叔书房拿的呢,里面的内容我担保你绝对没见过。”
难道是王室秘闻?那可绝对不能看了!
“王叔还说给大臣们一人发一本!”似乎看出了霍尔的拒绝,小王子又补充道,“你真的不好奇吗?这书比那些什么游记和教会故事好看一万倍!”
能得到小王子如此高的评价,霍尔拿着那重量不小的书,一时之间迟疑起来。说实话他的确被勾起了好奇心,而且亲王殿下敢把这书分发给大臣……
霍尔的脑子转的很快,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贵族的圈子里面要是想流行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顶级的那几位贵族大力倡导了。
小王子惦记着还要回去寝室,也顾不上继续游说霍尔了,只低声说道:“你还可以给其他人看哦,这样好的书,一定得大家看到才行!”这句话他是真心实意的。
霍尔:“……行。”
两个人还不知道手上这本书将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而创作这本书的人,此时正在洛瑟兰和米尔福德城的边境小城中逗留。
不过这次他不是孤身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两个人看着好似爷爷和孙子一般。
这边境小城也不是当初带走卡洛的那小城,看起来要富裕一些,至少街道是平整的。
“唉……”
在格兰瓦不知道第几次叹息后,维里斯终于理会他了:“你别伤心了,这可是一个伟大新时代的开始。”
格兰瓦拉着脸:“您就不能把我的名字去掉吗?”
维里斯笑嘻嘻:“有的啊,我放在加西亚书房的那本书没有署名的。”
“而且,这本巨著的完成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我怎么能抹去你的名字呢!”话锋一转,他义正词严。
两个人坐在路边的酒馆里,这酒馆刚刚开业,外头还是傍晚,天气微寒,老板和伙计身上已经裹了厚衣服。
他们说话的间隙,伙计送来烧烫的小麦酒,醇香的酒味四溢,很快就充斥在这还空荡荡的酒馆中了。
格兰瓦叹气,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很有一种喝完这酒就去死的悲凉。
没想到他格兰瓦,研究文学多年,自打进入教会就开始负责教会唱诗班,创作诗篇无数,什么乐器都能弹奏,在整个伊卡洛斯大陆上也是受人尊敬的存在,如今晚节不保……
他有些浑浊的双目盯着那滚烫冒着热气的小麦酒,身边的青年语带笑意道:“格兰瓦,你研究所谓文学这么多年了,不是一直觉得有一层壁障阻挡着你往前摸索吗?”
格兰瓦目光一顿,他低声道:“是这样没错。”
“文学”一词,还是他年轻时候,偶然一次做梦得到的。
那年他刚刚加入教会,那会教皇大人在苦恼唱诗班的新季度诗篇该交给谁创作,他头脑一热,竟然站出来说他想要试试。
他从小就爱看书,各种游记,百科全书,地理书,教会的传教书,他都看过,可是他最喜欢的还是去酒馆听吟游诗人表演那些或遥远或时下的故事。
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口口相传的故事,就没有人将其记录下来吗?
有的,吟游诗人的诗篇不正是吗?
不,不是那种形式……可具体是什么样的形式,格兰瓦感到迷茫。
年轻的格兰瓦很是大胆,他直接去问了教皇。
教皇站在花园中浇花,闻言认真地思索了一会,然后和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游记,史诗,地理书,百科全书,唱诗班的诗集,这些已存在的记录事实的载体,都不是你想要的,或许你可以想办法,开创新的形式。”
格兰瓦若有所悟,他回去冥思苦想很久,却没有半点头绪。
他又去找教皇,这次教皇在学木匠雕刻玩具,听到他的话后,教皇放下了手上的工作。
那不老的青年扭头看他,饶有兴趣道:“你觉得只差一点就能接触到未知的领域了是吗?”
格兰瓦沉着脸点头,苦闷道:“每当我拿起笔,好似马上就能写出前所未有的东西时候,就会卡壳,什么也写不出来。”
青年笑了笑,指尖摩挲着手上的木块:“时候还没到。”
格兰瓦一愣:“时候?”
教皇垂眼,阳光落在手上,他温声道:“你相信文明有意识吗?每当一个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时刻出现,就能从其中窥见一丝祂的影子。你所说的‘文学’时代,还得再等等。”
年轻的牧师沉默,片刻后,他有些不甘心:“那要等多久。”在他有生之年,他希望能看到想象中文字作为生活主导的时代到来。
“唔……大概等到大家提出要把教会税赋增加到二十一税时候,就差不多了。”教皇眉眼弯起,“毕竟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提前太多了,按照正常的发展,咱们还在战争中才对。”
教会税赋已经两百多年不曾变动了,当年洛瑟兰建立的时候,教会是免税的,后来才提出了一些税赋,也是低的可怜。
增加赋税,得等到什么时候——
酒香气味愈发浓郁,碗中的酒液已经不再冒热气了,年老的格兰瓦回过神,下意识道:“抱歉,我走神了。”
年轻时候的那段对话,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其实早已模糊不清,但是刚才维里斯提起的时候,又鲜活起来,好似发生在昨天一样。
老头眨了眨浑浊的眼,突然想起来什么。
墨丘利叛乱那日,刚好是大教廷举办季度会议的日子。
红衣主教们收集了区域教会的意见,提出将教会的税赋增加至二十一税。
那次会议他也出席了,只是年纪大了,心里头惦记着唱诗班的事情,没怎么注意听。
只记得最后,超过半数的大主教通过了提议,包括那位圣子大人。
税赋问题每隔几年就会有人提出,但是没有哪一次是通过的,大部分主教选择沉默或者反对。
那是第一次,大主教们没有驳回增加税赋的提议。
旁边青年抿了一口温热的酒液,在这初冬的时节,喝上这么一口,简直是太美好了。
他眯起眼,似乎猜到了格兰瓦在想什么,说道:“我通过那个提议了。”
格兰瓦身躯一抖,半晌,他苍老的声音响起:“那也不能把我的名字加上去。”
维里斯拍着桌子:“格兰瓦,你太顽固了,这可是青史留名的机会,你怎么能不要呢?你想想,你追求这个时代六十年了,现在它终于露面了,你怎么不高兴。”
老头面无表情:“我绝不会承认自己写出娇媚的墨丘利公爵这样的故事的。”
“你都写了,你怎么能反悔呢!”
格兰瓦:……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答应突然找他的教皇大人。
那本让他恨不得自戳双目的旷世奇作,由他主笔,而后是维里斯重新补充细节,修改一些桥段,仅仅用了三天就完成了。
教皇大人很是高兴,说他写的很好,他也很是激动,想要看看最终的版本。
听到他话语的教皇大人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
那一天,格兰瓦翻开了自己亲笔写下的,情节刺激,环环相扣,感情浓烈,结局与众不同的故事。
九旬老人看完正文第一页就晕过去了。
他没想到自己八九十岁了还要遭此虐待,一时间悲从心来:“您只告诉我写一个缠绵悱恻,爱和痛苦深深交织的故事,也没告诉我你会把主角替换成那个老公爵啊。”
维里斯干咳了两下:“那不是怕你不答应吗?格兰瓦,你写这种故事真的很厉害,我以教皇的名义肯定你的文学造诣。”
“您还把性别改了!”
维里斯:“这样才能吸引大家呀。”
老头发出呜呜的哭泣声,维里斯听了一下,说道:“你别伤心了,我给你表演我从没在外面演出过的故事吧。”
格兰瓦的哭泣声瞬间收回:“真的吗?”
此时酒馆也来了不少客人,他们坐在角落,并不起眼。
维里斯信誓旦旦:“你放心吧,我可是当了几十年的吟游诗人,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比你以前看到的那些吟游诗人厉害。”
他遮遮掩掩地从背箱里掏出一把快比背箱大的手风琴,起身,去了柜台那边。
老板听说他是吟游诗人,表演还不要钱,当然乐呵呵地答应了,还有些不好意思说:“以前是有表演的地方的,不过这两年没什么诗人来这边,表演的地方多放了张桌子,可能没那么大。”
维里斯不挑地方,他抱着手风琴去了那个表演的高椅子上。
修长指尖按着琴键,手法娴熟地弹奏出一段犹如情人呢喃的曲子。
格兰瓦坐在角落,他研究乐器多年,精通乐理,可比酒馆的客人懂得多了,那曲子如泣如诉,一听就是悲伤的曲调。
他心中隐隐冒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什么壮烈的史诗故事?
在听到第一句前,他心中还抱着期待——
作者有话说:格兰瓦:我一直在哭
维里斯:死人?那不是随便造谣了(兴奋)-
【七神秘史12】
大部分情况下,维里斯是一个好人。
偶尔会受好友曾经的神格影响,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第40章
人们对于新鲜故事的接受程度还是很高的。
如果这个故事还是前不久发生的事情, 再加上发生的地点离自己所在地不远,那么人们对于这个新鲜故事感兴趣的程度直线上升。
倘若还不够吸引人,那就再加一个, 故事主人公是遥不可及的贵族老爷呢?
酒馆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却没见一个客人离开的, 渐渐地, 酒馆内坐满了人,连维里斯一开始坐的位置都被人虎视眈眈地瞄着。
客人们小声地交流着, 这酒馆内没有镶嵌可以传音的矿石,维里斯的声音不算小, 但要传到酒馆每个角落,还是有些勉强。
到后来大家也不交流了, 神色各异地听着诗人表演。
挤在格兰瓦旁边的年轻人低头看了看这个老人,惊奇:“老伯, 你竟然听哭了。”
格兰瓦擦眼泪,叹息一声, 没有理会年轻人。
他在哭他失去的名声啊。
维里斯将那本故事重新加工成长诗,共分四大段, 严格按照时下对于长诗的划分格式, 每一大段十五节,诗人需要在十五节内交代完这一段故事的主题和后续,通常为九加六的结构。
结构严谨, 故事跌宕起伏, 配合幽幽的琴声, 这场演出简直无懈可击。
维里斯在演绎这种有关于情情爱爱的故事上,别有天赋。
故事的结局就是墨丘利公爵兵败,决意和心爱之人殉情了, 至于这个心爱之人嘛,无论是在格兰瓦笔下还是在维里斯的歌声中,都没有明说。
表演结束,酒馆内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是满堂欢呼。
酒馆老板递了个颜色给伙计,伙计马上会意,端着托盘笑呵呵地穿梭在酒馆中讨赏,不多时,那托盘上已经铺满了硬币。
诗人虽然说了不要报酬,但是打赏决不能少了人家的,况且这样好的表演,酒馆老板见过不少吟游诗人,这绝对是让他难忘的一晚。
维里斯重新回到角落,酒馆内光线不太好,倒是方便了他,那些客人只觉得光影晃动,那位诗人就不知所踪了。
桌子上的小麦酒已经冷透,酒馆内因为坐满了人,还有一些站着的,比起外头还算温暖,有的人已经开始在扇风了。
维里斯把手风琴塞进背箱里,然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刚才的长诗足足表演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他口渴着呢。
时间不早了,有的客人见诗人不再表演,喝完剩下的酒后就起身回家。
格兰瓦默默地给维里斯倒酒,酒馆内又热闹起来,交谈声不绝于耳,他们坐着的这个角落,刚才走了几人,显得没那么拥挤了。
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听吟游诗人表演是什么时候了,年纪大了,加上多年来在大教廷中养尊处优的生活,路边的酒馆,早已经变成了年轻时候的遥远记忆。
王都中没那么多吟游诗人。
更没有长留在王都中的吟游诗人。
“我真的没想到,您会坚持这么多年。”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这些家伙,哪怕是世人景仰的大主教,但也决轮不到他们来对教皇大人的决定指手画脚。
自从他进入大教廷开始,记忆中的教皇就不怎么呆在大教廷了,有时候是去一些危险地带检查封印的法阵,有时候是去王都学院,帮忙研究一些失传的东西。
再后来,教皇好几年不回王都也是常事。
当得知尊贵的教皇在大陆上流浪当吟游诗人时候,格兰瓦还以为是在开玩笑。
教皇大人却一脸认真道:“当吟游诗人可比当大魔法师难多了,你可别看不起吟游诗人。”
现在,教皇大人也一脸认真地和这位垂垂老矣的大魔法师说道:“因为这片大陆的记忆需要传承,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合适的方法。”
当年听着吟游诗人表演的年轻牧师成了无人敢冒犯的大魔法师,而那位尊贵的教皇浪迹在街头的酒馆里,享受着众人欢呼。
昏暗的光线中,格兰瓦浑浊的眼眸闪过光芒,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脑袋,看着平日里不敢直视的人,回答道:“只靠您一个人,怎么够呢?”
教皇的侧脸一如记忆中的年轻,他是不死的存在,对于奥兰多教来说,他是活着的神明。
维里斯闻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语带笑意道:“没关系,日后就不止我一个人了。”
“格兰瓦不想写下,你想象中的故事吗?和《从墨丘利叛乱起》一样的故事!”
格兰瓦面无表情地拧回脑袋:“您可以不用举例。”
青年哈哈大笑:“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写的故事的,不管它的故事主人公是谁。你看刚才的表演,大家不是很高兴吗?”
“希望如此。”格兰瓦苦笑着举起酒碗,想要饮下的时候,一个碗忽然从旁边伸过来,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碗,清脆的声音响起,教皇大人愉快的声音也随之传入耳中。
“先为你酝酿了六十年的故事庆祝吧。”
伙计送来了今夜的打赏,银币堆在维里斯的桌子上,他捻起一枚,对着模糊的光线看了看。
这个冬天,就从这里出发前往洛瑟兰王都吧。他在心中愉快地决定。
“需要分你一半吗?这也算是你写的呢。”
“……”
“诶呀,一把年纪了还哭鼻子。”-
今年的冬天和往年差不多,对于普通的民众来说,这是最好不过的一年了。
不指望有什么不得了的奇遇,只希望年年如此,家人平安。
越往北边走,天气就越寒冷,清晨来得晚,草地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霜,等太阳出来后,也不见得会消融。
再过一个月,这里就会被大雪覆盖,河道冰封,村民们闭门不出,躲在家里烤火。
对于在南部地区长大的少年来说,下雪是一件稀罕的事情。
勇者小队结束了在米尔福德城的事情,也踏上了旅途,终点是遥远的洛瑟兰王都,大陆上最繁华的城市。
“洛瑟兰王国分为十一区和王都,王都位于王国中部位置,毗邻中央山脉和中央森林,王都学院就在中央森林一侧,我们从米尔福德城离开进入王国边境,也就是第九区,路上要经过第八区,第六区,第四区,然而才能抵达王都。”
马背上,艾伦双手拿着一卷地图说道。
他身边,瘦弱的少年抿着唇,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凝聚的冰球,他刚才用魔法捏出来的球,看着不太圆润。
而另一边,金发少年一手抓着缰绳,探着大半个身子,要去捡积雪石头上的松果。
天气灰蒙蒙的,呼出的气很快变成白烟,刚刚停雪的小路上,不骑马完全无法通行。
没人理会艾伦。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问旁边的阿诺德听清没有,阿诺德就“诶呦”一声,从马背上栽下来,整个人掉在雪中。
另一侧,墨菲看了一眼狼狈的金发少年,吐出一字:“蠢。”
阿诺德从地上爬起来,他的马脾气好,见主人掉下马去了,就停下了步子,站在原地等着阿诺德。
金发少年攥着那颗松果:“诶,你说这个能不能吃?”
艾伦拳头紧了紧:“我们必须得在天黑之前赶去最近的小镇,不然今晚就在野外过夜了。”
阿诺德动作生疏地给自己施展清洁魔法,一手抓着松果,一手抓住缰绳翻身上马,精神抖擞:“好的!我们现在就全速前进吧!”
一行人的速度终于快了些,好歹在夜色彻底淹没世界之前,看到了小镇的影子。
经过这一两个月的旅行,他们也不是一开始的愣头青了。
进入小镇后,先去找旅馆。
这个小镇地处于第九区和第八区的交界处,往来的商人不少,小镇肉眼可见的繁华,不过因为冬天来临,晚上要安静许多。
小镇内的建筑比阿尔比恩要漂亮,看着也要比阿尔比恩大。
勇者小队很快找到了一家旅馆,此时天上已经开始飘着小雪,旅馆的门关了半扇,老板站在柜台后,正在和柜台前一个带着大帽子的人说着什么。
艾伦把马交给阿诺德,然后迈入那旅馆中,旅馆内的壁炉燃着火,内部比外头要暖和许多,旅馆老板也注意到了新来的客人,原本表情严肃的脸上马上挂起了笑容。
戴着大帽子的人也转过头来,看了眼艾伦,又抬眼看到了旅馆外的人影,便扭过头和旅馆老板说道:“可别忘记了,明天中午我再来找你。”
说完,他就直起身往外走了。
走出门外,果然看见了两个少年,高的那个金发少年望着他,大帽子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人会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闪过不自然,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转角处。
墨菲开口:“怎么了?”
阿诺德挠了挠脑袋:“总觉得,他有点奇怪,看我们的眼神有点奇怪。”
白眸少年“嗯”了一声,他刚才站在阿诺德身侧,几乎完全被阿诺德的影子所笼罩,那个帽子人也没注意到他。
“可以下一个追踪魔法。”墨菲提议。
阿诺德连忙摇头:“不了不了,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墨菲扭头看了一眼他,没有说话。
那边艾伦已经付了房钱,勇者小队成功入住,外头的风雪大了起来,原本还打算出去吃饭的几人只好呆在了旅馆中。
旅馆也提供饭食,不过味道比不上专门的餐馆。
一楼的左侧,有一片半隔开的空间,就是吃饭的地方,摆着不少桌椅。
三人围坐在一起,等待着晚饭。
等待的间隙,外头又来了几批人。
阿诺德和同伴小声说道:“没想到晚上了还有这么多人呢。”
艾伦微微皱着眉,重新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份地图,和来时路上看的那副不一样,手上这副主要是标注了第九区和第八区各种城镇乡村。
他把地图摊开在桌面上,阿诺德也凑过来看,墨菲端坐在对面,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怎么了?”阿诺德问。
艾伦张了张嘴,按道理说,这个小镇过路人借宿是很正常的,哪怕是在冬天,看小镇繁华的程度便能猜测到这里人不少。
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没有证据的事情,只凭直觉可不行,艾伦看了一会,便摇摇头,收起了地图,转而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他们打算明天早上就离开小镇——如果天气不错的话。
要是暴风雪来临,那不得不在这小镇上暂住几天了。
“我还没见过暴风雪呢!”阿诺德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滞留小镇上面。
艾伦耸肩:“暴风雪在第九区和第八区,恐怕十几年没出现过了。
阿诺德失望:“好吧。”
墨菲没有说话,他侧头看着黑漆漆的窗户,抿唇。
空气中的魔法元素,从进入这小镇以来,就开始若有若无的躁动,而且水元素和冰元素的含量在急剧上升。
今天几乎一整天都在赶路,解决晚餐后三人就各自回了房间洗漱休息。
夜半,阿诺德被大风拍打窗户的声音吵醒,呼呼的声音好似在耳边怒吼,他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呆呆地看着窗户那边。
一会,他才反应过来,掀开被子起身,跑到了窗户边,那窗户因为大风,窗棂都在微微颤抖着,要不是角落被人加固过,恐怕连这窗户都会被大风吹破。
他尝试着催动光明魔法,很快,一个光点出现在手上,他举着那光点往窗户上照,只看见雪粒打在窗户上,又马上被风卷走。
“不会真的是暴风雪吧?”阿诺德睁大眼。
【是魔兽。】脑海中突兀响起的声音让阿诺德一愣,那残魂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冒头了,上一次出现还是他想把之前在墨丘利城市场买到的那块石头镶嵌在法杖上,祂突然叫停了他。
说那个石头对他修行魔法没有益处,还容易被打成邪恶魔法师抓起来处死。
阿诺德只好放弃了。
从目前来看,那个残魂没有伤害过他。
他抿唇,眉眼认真起来:“你知道是多少级的魔兽吗?”
【至少六级。】残魂说完就没了动静,阿诺德感觉到那气息再次消失,便知道这个残魂又沉睡了。
这个家伙真的是在沉睡吗?每次都可以恰到好处地出现。
光芒倒映窗上,阿诺德定定地看着窗户上那张脸庞,身后响起敲门声,他直起身,往门口走去。
敲门的正是艾伦,他表情严肃,压低了声音:“事情不太对劲,恐怕不是普通的天气。”
龙族归根结底也可以算入魔兽一类,虽然身上的龙族血脉已经稀薄,但是艾伦当了这么些年佣兵,马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旁边房间门也被打开,墨菲抿唇走出来,一阵寒风也随之飞出。
他的发梢还有些许雪粒,少年魔法师抬起手,一个白色的魔法阵浮现,“我在小镇外围放了一个魔法阵,现在已经被摧毁了。”
“能够操纵冰雪的魔兽,数量不少,具体位置不清楚。”
他正说着,楼下忽然传来了奔跑的声音,大力踩踏木质地板的动静很明显,三人对视一眼,往楼梯走去。
而此时,旅馆内还是一片黑暗,外头的风声呼啸,将他们刚才交谈的声音遮掩得彻底。
壁炉的余温在旅馆走廊内环绕,他们的脚步声不大不小,最后停在了扶手处,自上往下看去。
一楼的大门打开了半扇,狂风钻进来,空气中温暖的气息在渐渐消失,几个人站在大厅内,静静地没有动作。
阿诺德瞳孔微缩,这些人在干什么?
忽然,他看见其中一个人影动了,脑袋缓缓抬起,往楼上看去。
旅馆内安静无比,只有外头的寒风作响。
阿诺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墨菲扯了扯嘴角,唇瓣微动,咒语成立,魔力凝聚,一个白色的魔法阵忽然出现在手上,然后迅速朝着楼下几个僵立的人飞去。
魔法阵的光芒,瞬间照亮了一楼的场景。
艾伦和阿诺德看清一楼景象时候,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人身上穿着黑色的袍子,五官平平无奇,面无表情,白色魔法阵光芒亮起之时,那些人齐齐抬头望着二楼。
少年眼中倒映着那些一模一样的脸庞,僵硬死白,又有些肿,好似被泡发后又冻了好多天。
魔法阵具有灼烧的效果,眼看着就要落在那些人身上时候,最开始抬头的那人有了动作,他抬起同样苍白的手指,一个水蓝色的圆环出现,对上了墨菲的魔法阵。
圆环好似水波纹一样荡开,白色魔法阵也在消弭。
一时间,两方僵持。
不过这样的僵持局面没有持续多久,白色魔法阵消失之后,他们就齐齐转身,有序地往外面走了。
艾伦的视力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个大概,他咬牙,盯着那些动作整齐划一的人一个个离开旅馆。
太诡异了这些人,他甚至怀疑这些人不是真的人类。
“他们是什么东西?”阿诺德迟疑的声音响起。
墨菲却转过身,阿诺德扭头看他:“墨菲,你要去哪?”
少年脚步不停:“外面全是暴风雪,你出现就是一个死字,还不如继续睡觉。”
阿诺德:“……”
一楼的门仍然敞开着,刚才的奔跑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人闯入旅馆是为了什么,阿诺德微微皱起眉,决定先去楼下关个门。
作为队伍最年长的人,艾伦选择陪着阿诺德一起去。
他们来到一楼,嗅到了一股浓烈无比的海洋腥味。
艾伦的脸上愈发凝重,第九区和第八区位于大陆内部,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浓烈的海洋气味,和在墨丘利市场看到的那些海鲜腥味有区别,一楼的气味要浅一些,没那么腥臭。
阿诺德蹲下身,手上催动光明魔法,仔细地盯着地面,然后起身绕开了那一片地方,和艾伦低声道:“地面上有好多水迹。”
两个人到了旅馆门前,外头几乎一片漆黑,月光透过厚重的风雪勉强抵达地面,朦胧的光不知道是从哪里透出来的,那些诡异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了外头的风雪中。
艾伦用力把门推上,就要合上的时候,一个什么东西突然卡了进来。
模糊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等等等等,我还没进去呢。”
两个人吓了一跳,阿诺德下意识想拔剑,却发现自己的宝剑还在楼上。
艾伦迟疑了一下,还是松懈了手上力度,那门被他重新拉开,门外的人也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漫天风雪中,青年带着一顶毡帽,身上披着斗篷,斗篷上肉眼可见的全是积雪,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却比刚才阿诺德他们看到那些黑袍人要生动许多,俊秀的眉眼温和,嘴角下意识的勾起。
维里斯眨了眨眼:“嗯?原来是你们。”
阿诺德瞪大眼:“维里斯,你怎么——呜呜呜……”他拔高的声音被眼疾手快的艾伦死死捂住。
毡帽青年钻进门内,然后随手把门合上,那门在他手上老实得不像话,合上后就严丝合缝的和另一扇门贴在了一起。
他转过身,想把锁扣也扣上,结果发现锁扣被拉坏了。
艾伦看他,虽然惊讶,但是看到这个人,他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
这个人在这里,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维里斯抬手把毡帽摘下拿在手上,看向两个少年,愉快道:“既然你们在这里,那我就放心了。”
他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迈步走向左侧的桌椅,把后背上的背箱卸下,放在地面上,然后找了个椅子坐下。
阿诺德迫不及待地开口:“维里斯,你怎么这么晚了从外面进来?”
艾伦的眉心蹙着,刚才的松懈也不过片刻,他现在看着维里斯的眼中带着警惕,开始思考会不会有擅长伪装或者是幻象的魔兽入侵。
“我在后面的酒馆演出呀,那老板想克扣我工钱,我和他理论了半天,等我们回过神来,外面已经下起大雪了,风也很大呢。”
维里斯笑吟吟道。
“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群穿黑衣服的人?”艾伦开口。
“是啊,刚才旅馆门被那些人打开了,那些人长得一模一样,太奇怪了,还能对付墨菲的魔法阵,不过他们没做什么就走了。”阿诺德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全说完了。
维里斯摸了摸下巴:“确实奇怪,不过我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家伙。”
阿诺德脸上有些失望,没想到这么会功夫那些人就没影了。
他正想问维里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时候,楼上传来脚步声,裹着大衣的魔法师少年站在楼梯上,手上拿着快和他一样高的魔法杖,细碎的黑发下,一双全白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坐在椅子上的诗人。
艾伦表情一厉,猛地拉过阿诺德。
魔法阵举起,白光爆发,墨菲冷寒的声音响起:“破——”
那光柱朝着青年飞去,瞬间贯穿了那身体,然后在撞上旅馆墙壁的时候,好像是打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面,水波纹一圈圈荡开。
阿诺德眉眼沉下,和艾伦退到了墨菲身边,再扭头,竟发现那几个黑衣人还直挺挺地站在大厅中,而原本他发现的残留在地上的水迹,已经蔓延泛滥,淹没了他的靴底。
“你们……也要争夺神钥吗?”
为首的黑衣人开口,声音嘶哑难听,腔调古怪,听着接近于安伯里郡的口音,但是又有些不一样。
神钥?那是什么?
正当阿诺德疑惑之际,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他猛地看向那处。
旅馆柜台正上方就是二楼的走廊,旅馆内布局类似于“凹”形,柜台旁边就是楼梯,而方才,一个人从二楼栽下来,刚好砸在了柜台上。
然后再滑到地上,地面上的水瞬间被血色染红,血腥味飘来,刺激着大脑。
——是他们今晚看到的那个带着大帽子的人——
作者有话说:【七神秘史13】
维里斯曾经被雅尼斯重伤,从天际王宫遁逃回到大陆躲起来养伤。
认为好友被抢走的西尔万强行觉醒,以半人之躯和雅尼斯硬碰硬,轰塌了半个天际王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