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夜谈

    寨子里种的稻谷非常分散,属于是各家各户自己划地,随意种植。


    据江婶儿描述,这事也没有人统一管理,仅是军师谢昀让划去地块的人做了登记,定期缴纳一定粮食作为回报。


    许清徽跟着江婶儿看了几块典型的水稻田,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上简单勾画出了寨子的地形地势还有稻田及其他种植物的位置。


    转眼就到傍晚了,天色也不早,天上也蓄起了乌云,只怕晚上又将有雨。许清徽便跟江婶儿一起回了偏堂。


    待回到偏堂,天已经全黑了。向江婶儿道谢后,许清徽便独自回房间。


    还未进去,便看见屋里已经点上了灯。


    一推开门便看见坐在窗边、右手拿着一卷书在读的沈怀川。


    他已换了一身新的素衣,遮住了身上的伤。


    此时无风,窗边稳定的烛光映在沈怀川的脸上、身上,晕出一层模糊的光圈。


    他面容平静,似仙人误入凡间。


    然后许清徽就看见这个仙人收起了书、站了起来,看向她,吐出碎玉般的字。


    “回来了。”


    许清徽突然感觉自己像流浪已久的旅人,饱经风霜后回到了有一盏烛火在等待着自己的家,一颗疲惫而紧绷的心突然放松和安定了下来。


    “先前之事,冒犯了。多谢姑娘照顾。”


    沈怀川向许清徽致歉,神色未变,耳朵却已不受控制地泛出薄红。


    因为沈怀川那句“冒犯了”,许清徽感觉手上那圈因为被沈怀川抓得过紧而还没能完全褪去的红晕,好像又烧起来了,一直烧到了心里,传到了脸上。


    她连忙转移话题:


    “你的手臂还好吗?”


    “承蒙姑娘料理,恢复得很好。”


    沈怀川礼貌颌首。


    哎呀,烛火下有生气的沈怀川好像更好看了呢,不愧是清逸俊朗的翩翩公子。


    许清徽不由得感慨。


    “其他伤呢?”


    “也恢复得很好。”


    那就好,许清徽安心了一些。


    二人一时无话,于是许清徽转身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昨日谎称姑娘是我夫人,事发突然,实属抱歉。”


    沈怀川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清如脆珠。


    “今夜还需委屈姑娘,再与我同室一晚。”


    “无事,事急从权嘛。”


    许清徽爽朗一笑,表示并不在意。


    早在许清徽回来前,沈怀川就已经将自己的东西都挪到了屏风后,将床铺与主要活动空间留给了许清徽,并且床铺上已为许清徽换好了新的被褥。


    他同许清徽说明后,退出了房间,留给许清徽洗漱的时间。


    约一炷香的时间后,沈怀川才回来。许清徽也已洗漱完毕。


    沈怀川告知许清徽,他们明日上午同贺善等人辞别之后,便可下山。


    “你今日出门,便是处理这件事了吗?”


    “嗯。可以算是。”


    许清徽感觉沈怀川话中有话,本想追问,但又发觉她并没有追问的身份,便止住了话匣子。


    她沉吟了片刻,如果明日不跟沈怀川下山,那她不知道要将在这山贼寨子里待到何年何月了。


    另外,沈怀川是这个世界里她唯一熟悉的人,她还是想和他一起。


    那如果明日便要下山的话,山上水稻田的建议,她今晚就必须整理出来,明日交给贺善或者谢昀。


    许清徽细细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知了沈怀川。


    一方面是本来就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且同在一个屋檐下,她的行为也不可能避得开沈怀川;二是多个人多份建议,何况这人是沈怀川,以沈怀川的能力,应当能提出很好的建议。


    当然,若沈怀川不愿多管闲事,也没关系,但她觉得沈怀川并不是这么冷漠的人。


    许清徽是个行动派,而且一旦开始做事情后,许清徽就会非常专注。


    她想通了便出去找江婶儿借了笔墨纸砚,许清徽很快就回来了,回来时沈怀川仍旧在烛火下看书。


    她将东西铺在了桌子上,提笔时却突然蒙了,她突然发现不会写这个朝代的字!


    那只能由沈怀川帮忙了。


    许清徽没有多想,直接冲他说道:


    “沈怀川,可以帮我个忙吗?”


    说这话时,她甚至仍在思考水稻田的事,没有觉得丝毫不对劲。


    直到沈怀川一直没有回应,她疑惑地转头,看见沈怀川盯着她,温和的眼神已经变得凌厉。


    她心中一紧,糟了!


    许清徽突然意识到,沈怀川并未向她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沈怀川心中思量,既是他的爱慕者,莫非是从京城一路跟到了这里。当真是荒谬!


    许清徽脑子中瞬间闪过了一百八十条借口,最后呐呐开口道:


    “是......之前你昏迷的时候,自己说的。”


    然后许清徽就接受了沈怀川三百六十度的无情拷问,许清徽小心翼翼地圆了过去。


    沈怀川看出来了她没有说实话,但也同时确定了她没有其他的心思。


    最后许清徽再三保证此事未向其他人透露,她也不会说出去,最终才作罢。


    “你方才说要我帮什么忙?”


    许清徽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正事。于是她对沈怀川说道:


    “需要麻烦在纸上写下对策。”


    “你为什么不自己写。”沈怀川不解。


    “因为,我不识字。”许清徽露出尴尬的微笑。


    许清徽确定,她从沈怀川的脸色中读出来了笑意。


    好吧,她脸皮厚,没关系!


    好在这个笑不是嘲笑,而是完全没将“不识字”这事同许清徽联系起来的那种因真相有点荒谬而忍俊不禁。


    “这事,我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总之,还得麻烦你帮忙了。”


    许清徽掩饰好自己的尴尬,她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好。”


    沈怀川应了下来。


    “他们是山贼,绑了你又为难你。你为何还要帮他们?”


    沈怀川看着许清徽的行动,沈怀川忽然探究地询问。


    “若是有得选,谁想做山贼。”


    许清徽不假思索地回应,手中不停,将清水倒入砚台后开始研磨。


    “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各为其谋。他们图粮食与药材,我图我心安。”


    许清徽的回答令沈怀川的眸子中浮现出一丝异色,他转头认真地看了许清徽一眼,又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神情。


    许清徽拿出下午记录数据用的小册子,简单给沈怀川介绍了她刚发现的寨子里水稻的种植情况。


    许清徽的记录方式简明易懂,令沈怀川产生了兴趣,又额外请教了这种记录方式。


    探究问题时的沈怀川不似平时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反而变得积极主动,话也多了起来。


    最终二人讨论过后,发现问题一是水稻品种有待改良;二是种植位置,非常零散,主要为山间平地或凹地,不利于统一灌溉或排水,且土壤养分差异也很大。


    尤其是引水渠挖得多且混乱,这些平时用来引水灌溉的通渠在此时引入了更多水,导致排水速度赶不上进水速度,水稻大面积进水被淹。


    讨论后结合山寨的实际情况,又将建议主要集中于选良种种植,山间平整土地,建立统一排水渠等方面,旱时可灌溉,而水份过多而涝时,统一排水。


    沈怀川有些惊奇,似是没有想到许清徽还会这些。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关于改良山间水稻的种植办法,竟意外地默契。


    确定内容后,沈怀川沾墨、提笔落字,动作行云流水。笔划引带牵丝,笔势流畅,纸上留下的字洒脱挺秀,却又内藏筋骨,尾笔暗藏锋芒。


    许清徽发现,虽然纸上的字与她前世所认识的汉字完全不同,但她居然能看懂,就像有人在她脑子里安了一个资料包,被触发时就会激发相应技能。


    怎会如此,许清徽暂时还想不明白。


    “这字确有大家风范。”


    看着沈怀川笔走龙蛇,许清徽忍不住赞叹。


    他应该是从小就开始练书法了,才能写得出这样一手好字。


    “可惜的是,”许清徽沉吟了一瞬,“可惜这字虽看似潇洒,转折处却显沉滞,似落笔之人心头压了重石,使得笔尖也被压得沉重了起来。”


    闻言沈怀川讶异地看向了许清徽,没想到她竟如此敏锐。


    “许姑娘的话,倒不像不识字之人能说得出的。”


    沈怀川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习惯性地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隐藏起来,语气中带上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攻击性。


    一时间先前讨论时营造出来的默契融洽氛围,仿佛瞬间消弭于无形。


    窗外突然起了狂风,灌进屋内,帘子被卷起,四下摆动。


    烛火被吹得四下倒伏,就快要熄灭。


    沈怀川旋即起身为烛火盖上罩子,许清徽则连忙护住桌上的纸,使之不至于被风吹走。


    许清徽虽然感觉沈怀川那句话有些怪,但被风这么一打断倒也没有多想。


    这阵风来得恰到好处,消弭了屋内稍微有些紧张的局势。


    只片刻,窗外就哗啦哗啦地下起了雨。


    许是白天太热,晚上这场雨下得又急又猛,劈里啪啦地砸在了窗沿上。


    沈怀川顶着急雨关上了窗户,身上淋了不少雨水。但风雨被隔绝在了窗户之外,屋内成为了一方安稳的小天地。


    许清徽见状,迅速收拾了一下纸张,将用不着了的用具拿出去还给了江婶儿,回来时拎上了一壶热水。


    沈怀川已换了外袍准备休息,却被许清徽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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