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序伏在地上，再抬头，泪流满脸。
岳弼川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巨大的阴影倾轧下来：“小序……”
殷九序扑腾着诡异残缺的身子，蛾子一样一下一下挣扎到岳弼川脚下。
他的眼泪砸到岳弼川脚背上。
湿湿的。
岳弼川乍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他闭上双眼，呼出一口气，缓缓在殷九序身前蹲下。
岳弼川轻轻抚摸他干枯的发顶，他不合时宜地想到马儿粗糙的鬃毛。
“小序，你还小，你不明白这样代表着什么……以后再不要这样了。”
殷九序忽然决绝地抬起头，那样子像一条滑稽的蠕虫，他的脸颊上多了新伤，更衬得一双大眼睛明亮。
“我懂！我什么都知道！”
“既是娈宠，你又为何不肯亲近……”殷九序越到后来声音越小，因为他发现岳弼川面色已经渐渐阴沉下来了。
“胡言乱语。”岳弼川半蹲在殷九序面前，他伸出拇指拭去他眼下泪滴。
“母亲既然将你带回，那么便无伤你之意，岳家世代清廉，从未出过狎昵娈童、沉湎声色之辈。”
殷九序一双直愣愣的大眼睛地盯着岳弼川。
“谁告诉你你是娈宠的？”
殷九序嘴巴张开又合上，他想到赵世子那张傲慢轻蔑至极的脸，思绪百转话在嘴里打了几个圈，最后说：“阿四。”
“是阿四，他不让我去泮宫，还让我吃馊食……”
殷九序抬头看，树影斑驳，月光洒在弼川少爷身上，他分明也是个半大的少年，却怎么比自己高大那么多，殷九序期望着有人为他主持公道，为他洗刷冤屈。
岳弼川直起腰杆，隐没在阴影中的眉宇渐渐显现出来。
如乌云压在头顶，岳弼川愠色渐显：“绝不会是阿四，我清楚他的为人。”
殷九序额头直冒冷汗，一道泪痕刷地落下长长的印子。
没人为他主持公道，更没人会为他洗刷冤屈。
华钺是恐怖的刽子手，她的儿子也是冷血的怪物。
殷九序哽咽几下，喉咙里面发出嗬嗬的悲鸣声，他用力一挣，竟从地上站了起来，往外面跑，冲出门槛不慎绊倒，脸朝下，摔倒在地上，狼狈又难堪。
殷九序以头抢地，勉力蹭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使劲往大门跑。
距离大门那么近，只要再有一步，只要再快一步，他就能离开这地狱，举着火把的家丁从两侧冲上来，将殷九序压倒在地。
泪花在眼眶中闪烁。
“怎么逃出来了！”
“少爷，怎么处理！”
岳弼川披上一件拖地长袍，一步步走到殷九序面前，殷九序只能看到他的一双黑色织锦长靴。
殷九序终于意识到，身份、阶级，他如赵世子所言，不过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罢了，何有真心，少爷玩腻了就扔了，所谓的大哥小弟不过是个笑话，两人之间隔着天堑。
“带回去，既然是母亲吩咐了的人，就不能无缘无故放跑了。”
“是！”
殷九序满身的伤，他看到了阿四，他明明不过也是个下人罢了，又凭什么看他也像看一条野狗。
……
第二日。
殷九序蜷成一个团，静静缩在柴房的角落。
他的眼睛都哭肿了，几乎睁不开。
殷九序只能看到一道颀长的影子，推开已经坏了的木门，牡丹园植物的芬香飘入，殷九序非但没有觉得好了一点，反而周身更加寒凉了。
岳弼川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红色的发带系在额头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残疾男孩。
殷九序抽噎了两下鼻子，道：“你走吧。”
岳弼川却蹲了下来，他摸了摸殷九序的发顶。
“小序，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点吃食。”
殷九序低着头，牙齿咬得紧紧，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岳弼川非常温柔道：“昨夜是我不好，你太小，不该对你太严苛，我该说清楚的。”
说清楚什么？
怎么能厚颜无耻至此！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继续这兄友弟恭的愚蠢戏码？
那便，那便陪他演下去吧！
殷九序猛然抬起头来，露出一抹可爱的笑：“岳大哥莫责怪自己，是我记错了，枉怪阿四，该是我去向他道歉才是。”
岳弼川挠了挠头：“啊，小序你有酒窝诶，害，我知道阿四的事了，那家伙就是迂腐，竟胡闹，居然连我的嘱咐都敢违抗，我替你说过他了，明天，就明天，我亲自带你是去泮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