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主播你旁边有野男人!】
【Execut2 is watching you】
【啊, 是同事吧】
郁思白回头看向屏幕,下意识抬手遮了一下奇奇怪怪的弹幕窗。
“你是说……让我和你一起解说?”身后,季闻则的声音略带迟疑。
“肯定不会让你解说啊。”郁思白笑了下, 道,“就是问你想不想看个现场比赛。”
他虽然只是询问一句, 但说话的同时, 已经拉着凳子往一边蹭了蹭,给他留出了位置,一双眼睛带着明亮的期待看过来。
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季闻则抿了下唇,唇边扬起笑容。
“不了。你工作,我还是不打扰了?”他说,“你安心播,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正好也要出去吃点东西……你吃了吗?”
“点了外卖, 吃过了。”郁思白说完, 想起季闻则的午饭确实只是随便垫了垫,可能从会议溜出来, 原本就是为了去吃点东西也说不定。
“好吧,那不留你了。”他说。
他定了定神,回头重新看向屏幕,却没听到身后传来关门离开的声音, 再一扭头, 发现季闻则还站在那里。
“你……”郁思白刚一张嘴, 却又不知道怎么说这话。
明明是人家的地盘,总不好自己开口赶人家走吧,多不礼貌啊。
但季闻则明显理解了他未尽的意思,唇边笑意扬起, 轻笑问:“但我可以在餐厅看你的直播……你介意吗?”
顿了顿,他又补充:“其实提早出来,原本也有这个意思的。”
郁思白呆了两秒,捏着鼠标的手指在表面不自觉搓了搓,道:“哦……行、行啊。”
季闻则笑容便更深了些。
“好。”他应了一声,“那你忙,我先走了。”
说罢,他拿着电脑转身离开,临走时还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
落锁的声音,这次清晰地在郁思白耳边响起了。却又像是打开了某一处的开关,让他整个人一激灵。
刚才莫名僵硬生锈住的大脑重新开始转动,很生涩的转动着。郁思白眨了眨眼睛,紧接着,骤然睁大。
刚刚……季闻则是主动申请来看他的直播??!
说实在的,郁思白邀请他坐下来一起看,其实也就是灵机一动、随口一说,压根没抱什么希望,也不指望这位季总,真的能用他宝贵的时间来看这种东西。
他想改变老板是一回事儿,但做事也要讲基本法,他所期待的不过就是季闻则在未来共事的日子里,对设计师多一点了解,项目的内核多几分关注……别再像以前那些人一样,张口闭口除了钱和效率,没有其他。
仅此而已。
可季闻则说……
他提早从会议跑出来,是为了看他的直播?
郁思白重重抿了下唇,干咽了好几下,最后才想起自己手边有水,拧开盖子,吨吨就是好几口。
刚刚一瞬间被烧干cpu的大脑,仿佛久旱逢甘霖的干涸土地,被水这么一浸润,终于重新灵活起来。
他重新看向弹幕窗,就走了一会儿神儿的功夫,弹幕已经刷出去几百条了。
他稍微往前面翻了翻,这是他的习惯——总要把直播间的动向始终都掌握在手中比较好,以免刚刚有什么人趁乱带了节奏,而他并不知情,被当成切片剪出去的话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双人直播啊好诶好诶!】
【同事哥声音有点好听啊,没人觉得吗】
这是一开始的弹幕,对于他突然邀请人,表现的极其热情。
【等会儿不对啊,res不是一直遮掩马甲的吗?】
【你这是正经同事吗???不对吧你。】
【卧槽,什么档次的同事有这脸面能知道你直播id的?】
【家人们,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还记不记得上次庆功宴上把res接走的那个帅哥……?】
【??我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
一串弹幕看的郁思白冷汗直冒,弹幕福尔摩斯大神实力太过强劲,他庆幸起自己当时没看弹幕窗,否则连怎么回都不知道。
又滑过去几页弹幕,大概是听到了对方的拒绝,弹幕开始嗷嗷嗷地表示失望。
再之后,就又是整页整页的问号。
【什么叫,逃会议看直播】
【这对吗】
【Respit2我再说一遍!!Execut2 is watching you!!】
【老公这东西,要赛博的还是立体的我还是分得清的.jpg】
这是最新一条弹幕,郁思白额角顿时突突狂跳起来。
都说了,你们今天说话注意一点!
他咬了咬牙,说:“废话,当然是要赛博纸片老公老婆,你们这些没品的家伙。这里是J站,纸片人大本营,懂吗?”
【我支持】
【正确的res】
弹幕风向再次被一句话引导,转而去聊纸片人了,直到中场休息结束,再也没有什么离谱发言,直播间安安全全来到了第二局比赛,郁思白松了口气。
算算时间,这个点儿季闻则应该也才在餐厅坐下。就算现在他立刻打开直播间,也不会看到什么奇怪的话了。
虽然这样,但郁思白还是叹了口气。
掉马……唉,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好处他实打实得到了,但是提心吊胆也是真的……但好像和他原先设想的提心吊胆的方式,不太一样。
以前他努力遮掩马甲,是担心被心怀不轨的同事知道。
好一点的情况,只是被挂在嘴边经常说说,再传播出去让更多人知道,他郁思白还干着这么一行。
不好一点的话……把他的直播内容断章取义地一剪辑,再反手一个举报,什么都完了。
他原先一直担心的是这些。
但季闻则……
他觉得季闻则不会这么做。季闻则这人,虽然不一定是一个很有理想的善良资本家,但人品这一块,郁思白确实很放心。
季总不一定,但季闻则是好人。
他单纯是没想到,掉马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他竟然担心的是自己的清白——自己,和季闻则的清白。
真是滑稽,但滑稽里又隐隐带着点儿诡异的安心。
郁思白抬手,擦了下额角真真切切沁出来的汗,想了想,趁着比赛还正在展示选手英雄选取,没有正式开始,拿出手机给季闻则发了个消息。
【你在看的话可以把id发我,我给你上个房管】
【就是管理员。我直播间有时候会批量封禁观众,被封就看不了了。给你上个管理员,这样你就不会被误封。】
郁思白起手就是一大段睁眼说瞎话。
被封其实只会让人说不了话……但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把老板的id套出来比较好。
这样,他以后就可以在观众名单里面得知老板今天有没有来视察。
没视察的话,当然是重操旧业,吐槽社畜生活了。
季闻则这样的成功总裁,想必也没有刷短视频看直播切片的习惯,更没有时间看直播回放。所以只要拿捏住这点,他就是稳稳的安心。
过了一会儿,对面回复。
【季闻则:不用特殊待遇】
【季闻则:我会听话的】
看着这句话,郁思白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下截屏键。
耳机里响起比赛倒计时开始的声音,郁思白没空多说,只回了一句简短的【ok】,这个瞬间,感觉自己像极了甩手掌柜。
然后他收敛注意力,重新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比赛解说里。
但第二场形势并不乐观,ICG上来就连输两个手枪局,第三局奖励局起满五把长枪,却被对方二打四绝地翻盘。
在不断的负面循环下,上半场比分来到1:6的时候,只拿下一分的ICG叫出了第一个暂停。
弹幕的脸色向来和成绩挂钩,这就是电子竞技的风格,也是电子竞技的糟粕。
【打的也太臭了……】
【rnm退钱】
【看得我火大。】
【老子午休没睡觉就给我看这个??】
【不赢那就滚】
“没必要这么大火气的,看的不爽现在退出去都来得及……还有上班上学午休的,肯定是午休重要啊,你们下午没活干的吗?”郁思白玩笑,“你们真的很爱了,单休的周六上班还来看比赛……放心,ICG肯定能赢。”
【本来能干脆利落2:0,非要搞个窝窝囊囊蠕动着赢?】
【几个莫名其妙死的镜头,我都不知道咋评价,难绷】
【亚海不是ICG强图吗,联赛总决赛把对面打的跟孙子一样,怎么世界赛给别人尽孝来了】
【ICG这状态危险了】
“状态其实还可以,只是这个图被研究透了。”郁思白耐心解释。
越是这种弹幕群情激奋的时候,他越是语气平和,和自己打游戏时生动的样子完全不同。即使隔着网线,情绪也是会传染的,正常来讲,只要他稳定下来,弹幕也渐渐都会回归理智状态的。
“ICG被阅读了战术,虽然看起来很多画面死的莫名其妙,但本质上还是信息被拿多了。”郁思白说。
“第一局整体状态都没问题,第二局上来被点了三个头,换我……算了换不了我,换个随便谁来,枪感都得出问题。pupu和kulu这两局已经在追了,枪法状态明显回暖,剩下只需要教练组去帮他们处理掉战术上的问题。”
【主播还在给ICG洗】
【有点受不了了……理解你签了ICG之后需要有倾向,但睁眼说瞎话还是别了】
【ggwp有种别跑送出醒目留言(30):以前一直觉得你是难得把战术讲的清楚的中立主播,签了ICG果然变味儿了,江湖不见】
【啊?这也跑?】
【一号种子要是输四号种子的话那我们cn赛区完蛋咯】
“输?不会输的。”郁思白只当没看见那条醒目留言,说,“ICG有韧性,他们在联赛也打过不少让一追二,这点我还是相信的。而且对面也不是纸面强队,从枪法上限上就差我们不少。”
【但对面是TYU啊,Execut2呆过的队伍】
“TYU怎么了吗?他们这赛季就是打的不好啊。EMEA联赛我基本都有播,你们可以去看。”郁思白顿了顿,说,“不要迷信队名……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哪有刻舟求剑的道理?”
Execut2在EMEA赛区役期间,辗转三支队伍,TYU是最后一个,也是他生涯最后一冠的队伍。
要说郁思白对TYU没有滤镜,那是假的。早年关注Execut2的粉丝,一部分跟着他转粉ICG,另一部分则留在了TYU。
【笑死,你把Execut2三个老东家的战队皮肤全买了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现在不一样了吧,主播好朋友都在ICG,Execut2老东家算什么】
【主要还是签了ICG吧,不然偏向性不会这么大的,我老粉了】
【往前推个六七年可能主播就站TYU了】
郁思白忽然眯了眯眼,隐约觉得弹幕风向有点不对。
“往前推六七年也不可能。”他说的干脆,“主播是cn赛区的二路,外战一致对外,只要有cn的队伍就一定支持cn,这有什么好说的?”
【等ICG输了你就转头去舔TYU是吧】
【去年冠军赛,cn队伍跟TYU对上的时候,cn队伍输了主播还在笑哦】
这几句话一出来,来添乱的黑子显然已经演都不演了,郁思白再看不出来就可以原地宣布销号停播了。
他扯了扯嘴角,低头在手机上ICG新拨给他的房管发了条消息,让他注意一下发言id,该封的时候就动手封。但可能是第一次合作,房管小哥答应的很快,但封禁的动作却总是慢一拍。
奇怪的言论源源不断地涌入,像蟑螂一样杀之不尽,渐渐的,也有老观众察觉到不对。
【怎么回事……房管干活啊】
【签了ICG就这待遇吗主播……你还不如单干我说真的】
【对啊,以前直播间哪有这么多怪东西】
【新房管?】
“嗯,新房管。”郁思白说完,笑了一下,“ICG给我的待遇够好了,私底下的我都不好说给你们听,怕你们嫉妒起来,骂主播是工贼,不和你们一个战线了。ICG那边还给你们准备了不少抽奖的礼物,半小时端上来一个,房管刚刚在忙这个呢。”
【薛老板大气!】
【但也不能给你个没经验的新房管吧……】
郁思白说:“好了,再说我统统打成来带节奏的啊,误封的你们下播给我发私信,我再给你们解封。现在专注比赛,也给房管一点时间,人家也是新来上班的,都是打工人,就对我们打工人多一点耐心吧?”
【……你这一说突然觉得也挺苦逼的】
【也就res能这么劝水友了,社畜help社畜】
【唉先屏蔽一会儿弹幕算了】
“其实大家真的不用太担心ICG,这张图现在才打到第七回合,进攻方能拿个4分其实就及格了,2分能打,1分可期,懂吧?”郁思白笑。
“据我所知下张图也是ICG强图,就是备赛这段时间刚练出来的,确实打的不错。之前我没把话说得太满,但现在我说也行。今天第一张图一上来我看到他们状态就知道,今天赢定了,我什么时候预测错过?你们尽管放心了。”
【外网把这场比赛上升到Execut2出走EMEA赛区是对是错了】
【啥意思,要是ICG输了,他们还要当时空警察清算Execut2不成??】
【不是吧国外也搞剥夺冠军那套糟粕?】
【翻斗花园牛爷爷送出醒目留言(500)】
【翻斗花园牛爷爷:别吵了都,看比赛行不行?】
500块的sc不是小数目,刚一发出,弹幕就起哄起来。
【主播又发战争财了hhh】
【黑子来发sc啊,穷鬼】
【让主播狠狠恰】
也不知是不是被弹幕激将了,房管还没来得及封禁的几个带节奏的id,真的纷纷打钱跟上。
【一枪一个小学鸡送出醒目留言(500):穷鬼叫谁?你爹骂ICG怎么了?混子队伍一个,混的一号种子被人家四号种子打成这样?】
【入狱时间到送出醒目留言(100):房管能不能干活了?ICG就这么放养我们主播?不给个说法?】
郁思白看得眉头一皱,彻彻底底知道这帮人醉翁之意到底在哪了,甚至猜得出是谁花钱在后面搞他这一回。
目的无非就是想在他签约ICG之后,首播比赛的日子,一下子把他和ICG的关系打烂,背后的人想都不用多想,就是那些个以前想签他、结果没签成的公会。
郁思白没再催促房管,直接给薛简发了条消息,大致告知他这件事情,并约了下播后详细聊。
大家私底下关系确实不错,但遇事儿也得先保持沟通,免得真叫人钻了空子。
一边打字,郁思白还要分神看着场上的形式,嘴也没停下,心底却不免生出些无奈来。
说实话,这就是他一直不愿意签公会的原因。哪怕他跟ICG的关系这么近,也始终婉拒薛简的邀约,就是怕这种事的发生。
人和人之间一旦有了利益牵扯,再张口说什么话,就总是不纯粹了。
更何况和ICG的合同一签,理论上,薛简就摇身一变,从朋友变成了他的老板。
郁思白对“老板”这词,实在是很有些阴影。
给薛简的消息发出去后,薛老板估计在忙自己的事儿,没有第一时间回复。郁思白强迫自己收拢注意力,专注面前的比赛。
ICG暂停之后卓有成效,仿佛一瞬间勘破了对方的针对战术,连追了两分,却在第三分的时候,再次陷入僵局。
ICG在赛场上焦灼僵持,导播切了梁路的镜头,向来以阳光开朗示人的少年,此刻眉头紧锁,气压很低,pupu的嘴一张一合,神情同样严肃,不知是在布置战术,还是临场给年轻队员做做心理疏导。
场上一旦陷入劣势,郁思白的直播间里也顿时又是一片黑子狂欢,如同海啸一样源源不断地涌来,挤压得正常观众在弹幕里都没有了存在感。
微信跳了一下,是ICG分拨给他的房管,给他发了一个哭的表情,说【res哥我真的一直在封,封不完】
【不怪你。】郁思白回他。
除了直播刚火起来的那两年,他在无畏契约二路解说的地位还不稳定,那几个年头,直播间常常是这样乌烟瘴气的,他努力治理了很久才有了一个干干净净的直播间。
后来上班之后,直播频率渐渐降低,虽然每次开播人气还是能直接登顶,但大概是已经不怎么动太多别人的蛋糕,于是也没再被这样针对过。
说来说去,也还是自己松懈了。郁思白想。
他看了眼又莫名其妙吵起来的弹幕,一面给自己原来的房管发消息让他上线救个急,一面分析赛场局势,一心二用,整个脑子都要裂开一样。
【404 送出深水潜艇群x10】
【404 送出海底世界x1 特效正在全平台播放】
郁思白愣住。
海底世界是平台最贵的礼物,大五位数,送出即可在全平台播放红包特效,让路人也点进来参与红包抽奖。
深水潜艇群则是次一档的,大四位数,特效仅在本直播间播放,但也瞬间把乌烟瘴气的弹幕窗清了屏。
【404 送出醒目留言(5000):给我房管,帮你封人】
【???我靠土豪哥】
【榜一救一下啊榜一QAQ】
【哥你都这么送潜艇了,哪还需要封人啊】
【黑子已经无人在意了哥】
【好帅的语气,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谢谢……404老板。”
过了半晌,郁思白才回复,谢礼物的声音都慢了半拍。
这个简短的说话方式,还有上来先打钱再问话的行动逻辑……在看到最后那条弹幕前,他脑海里就闪过了几乎同样的话。
是Execut2吗?
……这个404。
这个猜测在他脑海里如同藤蔓肆意蔓延,郁思白头一次顾不上解说,反手拿起手机就点进置顶的那个对话框,打字的手哆嗦了一下,不断误触又立刻删除,一行短短的字,打了将近半分钟。
【卡神,你在看直播吗?那个404是_】
突然,上方跳出新消息提示的弹窗。
【季闻则:404是我】
【季闻则:给我管理员吧,我帮你看着,你安心播】——
作者有话说:[猫爪]
第32章
屏幕里的比赛还在继续, 郁思白没有太多时间思考,看到这条消息后,只是短暂停顿了一下, 然后立刻回了句好。
【你会吗】他问。
【季闻则:学一下】
时间紧迫,郁思白看到后虽然咯噔了一下, 但还是选择先相信, 在后台快速操作,给这个消失已久突然回归的404老板上了房管。
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一个诸葛亮呢,不管怎么说,两个新手房管总比一个好。
而且……季闻则从ICG庆功宴之前就在看我直播?
这个想法在郁思白脑海里一闪而过,被他强行压下。
他重新投入到解说里,但半场结束, 他终于有喘息时间的时候冷不丁发现,给季闻则上了房管之后, 弹幕好像真的和谐了不少。
季闻则这个新手房管, 当得比那个正儿八经房管小哥还好,之后也不是没有再来带节奏的人, 郁思白看到了,但那些人,基本只是刚冒个头,就杳无声息了。
而ICG最后也和郁思白说的一样, 虽然惊险, 但下半场靠着绝佳的韧性和不输总决赛的发挥, 开场连拿八分,最后以13:7的分数2:0拿下TYU。
cn赛区首战首胜,拿下胜利的还是自己好朋友所在的战队,结束解说后, 郁思白却有点心不在焉,把今天ICG官方准备的礼物一股脑抽完,就决定下播。
【下场不播吗?】
【才四点!不许下播,好不容易有这种比赛在大白天的时差。】
【求你了呜呜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res】
【看你的解说长大的QAQ真不习惯听别人】
【你妈的Respit2,奶大了孩子不养了是吧?我要告诉警察叔叔你遗弃!】
【周末啊你不上班吧】
“确实有事,我是加班来的啊。”郁思白没多解释。
【你这是升职了吗re宝,咋最近忙成这样】
【明天也有cn队伍比赛你不播了吗】
【刚签ICG就摆烂啊,ICG签了个大爷】
【用户21469243 已被房管封禁】
“最近是有点忙……但是在做件大事。”郁思白说,“什么大事?这就不能说了。事以密成晓得嘛。”
【之前的Execut2展台你报名没啊】
【隔壁主播好像也有点设计功底,在直播间说报名了,你赶紧点儿啊】
【用户90832864 已被房管封禁】
【?不能提别人名字了还,到时候你个一直说专业的被人家把展台截胡了,我们就拥立隔壁主播成为新的Execut2粉头哈,无语】
【用户41203029 已被房管封禁】
有些弹幕几乎是一闪而过,发出来的下一秒就被封禁+删除一条龙伺候了,手速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榜一哥疑似有点杀疯了】
【杀杀杀!早该杀了这帮带节奏的】
【发愁,咋才能把榜一哥留下来做一辈子房管】
郁思白心里咋舌,心想这可不兴留啊,更何况就是他想留,这位也不是留的住的主。
不过,也可以让ICG那个新人房管小哥心里有个努力的标杆了。
这位404老板的房管能力不是盖的……哦,现在是真的季闻则老板了。
郁思白摸了摸下巴。
老板做起助理、房管这种事儿来,意外的得心应手啊。
可惜了,是个雇不起的,不然他都想倒反天罡了。
又和弹幕聊了两分钟,看完赛后采访,郁思白就关了直播。
耳机一摘,郁思白起身,陡然觉察出屋里的安静。双层玻璃隔音很好,窗外就是车水马龙的大街,耳边却一点都听不到。
郁思白就这么在窗前站了半分钟,大概是高强度持续讲话的后遗症,此刻大脑还有点过度使用后的懵然。
直到手机的消息提示声,把他惊醒。
【季闻则:场馆那边来电话了,说随时可以去。】
【好的,我马上下来】
【季闻则:不急,十分钟后楼下见】
【收到】
郁思白手比脑子快,先回复了消息,目光却不可控地在那条【404是我】的消息上黏住。
和【收到】这种社畜味格格不入的一条消息……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和季闻则的对话框里呢?
这个世界还是真实的吗。
我该不会是熬夜猝死后穿到什么平行世界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往前推进,时钟又变换了两次数字之后,郁思白废了好大的劲,才把视线从聊天框扒下来。
可黏黏糊糊的胶水感还是残留在脑海里,把本就乱遭的思绪搅成了一团浆糊。
……不对,不能再发呆了。郁思白忽然想。
要去场馆那边的话,季闻则肯定不能抱着电脑去。他会上来放东西的,如果让他看到自己在房间磨磨唧唧的就不好了。
想法在大脑闪过,郁思白立刻行动起来,忙忙碌碌但还算有调理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把椅子归位,然后抱着电脑,逃难似的从套房溜走。
走出去十几米,他又突然折返,用房卡刷开房门,然后轻轻把卡留在了玄关卡槽里。这才重新祟祟地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郁思白才陡然感觉到套房的尺度感。
但此刻,小房间更合他的心意,有种和他在沪市的出租房如出一辙的紧凑感,让他忽然觉得安心。
郁思白放了电脑,看着平平整整的暄软大床,心里生出了一头埋进被窝的冲动。
但很快的,这股冲动又被去参观场馆的期待冲散。
能提前实地在场馆踩点、还不限时长不限次数,郁思白很清楚这是自己绝无仅有的关键机会。
用上学时老师的话讲,这就是暑假的弯道超车。
中国人关键的一生……
郁思白伸出双手,放在自己两颊边,然后用力往中间挤了两下,把嘴巴都挤成只能发出“啵啵”声的样子,心头才终于像热气球落了地。
最终,工作的理智战胜了感性,他重重呼出一口气,翻开背包把生活用品都丢到床上,减负到只剩下一堆板材和一个平板,然后唰地拉上背包拉链,向后甩到背上,昂首挺胸出门去也。
郁思白,有你这样的心态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他这样在心里喊。
乘电梯到了一楼大堂,郁思白扫了眼空荡荡的沙发,看了看时间,还是没走过去坐下。果然,没过半分钟,季闻则就准时走出电梯。
可这人向郁思白走过来的时候,郁思白第一反应,有点不敢认。
从他离开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五六分钟的功夫,季闻则好像一键换装似的,变了个人。
刚刚参会的那一整套西装,现在突然变成了极休闲的帽衫风衣。原本一副衣冠禽兽风格的银丝框镜,被这套衣服一衬,反而有了点大学学长的清爽文雅。
郁思白知道人靠衣装,但这是不是也太靠了?
奇迹季季?出门前还要飞速换一身适合运动的衣服?
郁思白思绪来回打转的时候,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的男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见青年的目光仍然愣愣投向自己身后,季闻则也顿了顿,下意识回头去找他视线的焦点,却只看到正常关闭的电梯。
好笑的是,他这么一回头,带动得附近的人也跟着扭头去看,小孩稚嫩的声音响起。
“哇,妈妈!有机器人卖零食!我要去买!”
季闻则好笑地收回视线,抬手,在郁思白眉心前方十几厘米处,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作法叫魂似的。
“你也要买零食?”他问。
郁思白被响指惊得一个激灵,攥了攥拉着背包带的手:“……不买,走吧,季——”
他迟疑着,总觉得对着这身穿搭的季闻则,叫不出“季总”两个字。
他看向季闻则,无言地用一双眼睛征求他的意见,希望这位被称呼的先生,能够体面又好心地给出一个合适的称呼。
但季闻则眉眼一弯,唇角轻抬,甚至微微侧了侧头,但笑不语。
“——季老板。”郁思白神情复杂地蹦出这么一句,扭头,“我们怎么去?”
季闻则“噗哧”的一声笑,再清晰不过地从身后传来。
“我叫了车。”他声音里都仿佛浸透了笑,“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银白色,尾号9281。”
郁思白埋头就往外冲,脚下步步生风,像只牛犊。但莫名奇妙的,季闻则明明走的不急不缓,却始终坠在他身后不到半米。
出了大门,郁思白探头看了眼门口车辆的牌号,季闻则已经拉开了后座的车门。郁思白只是短暂地想了一秒,就立刻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
网约车司机大概也不常见到会坐副驾的人,被吓了一跳,扭头又看见郁思白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抓方向盘的手都紧了一紧。
还是坐在后座的季闻则开口,含着笑报了自己的尾号,又轻敲了一下副驾提醒:“安全带。”司机听他语气温和,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季闻则打的大概不是普通网约车,车里明显宽敞,郁思白目光没往后瞟,但猜测应该是有可自取的矿泉水。
车是好车,但越是好车,行驶起来就越是安静。开出去两三分钟,郁思白抱着自己的大背包,头突然哐地往进一埋。
后座传来熟悉的轻笑。
“这么紧张干什么……”季闻则说,“该紧张的难道不是我?”
郁思白头埋在臂弯和背包之间,视线一狭窄起来,反而觉得安心,顿了顿,疑惑反问。
“你紧张什么?”
后座的人忽然真的安静了一会儿,沉吟片刻,声音虽然听不出有多紧张,但绝对是深思熟虑后才开口。
“唔,因为你好像很在意这个身份被别人知道?”季闻则说。
“不该知道也已经被你知道了。”郁思白说。
“但我知道的时间,比你以为的更早。”季闻则说,明显停顿后才又道。
“我还以为,你又要像那天一样跟我冷脸,扭头就走。”
在臂弯之间,郁思白眨了下眼睛。
冷脸、扭头就走……对啊,难道我刚刚不是这样吗?
抿了抿唇,郁思白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早就,看过直播……?”
“薛简发给我的。”季闻则说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接着回答,语气平静不似作伪。
郁思白思维一转,恍然“哦”了一声。
“薛老板是想让你也往电竞圈投投钱?”
“他没这么说。”季闻则想了一下,“他只说,这个主播播的好,让我有空有兴趣了可以看看。”
前座的郁思白终于抬头,一手抓着安全带,侧过身回头看他,问:“真的?”
季闻则点头,目光坦然:“每句都是真的。”
郁思白眼底最后一丝狐疑也散尽。
合理,这确实是薛简干得出来的事儿。
郁思白其实很能理解薛简这种做法,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要想给人安利相关直播间,那肯定还是自己人更信得过。
更别提安利来的这个人,还是个出手就是五千块醒目留言的有钱少爷。
也就是薛简没跟他说,要是告诉他,郁思白还得谢谢人家呢。
但这事儿,坏就坏在、倒霉就倒霉在——这个直播间老板,是他正儿八经签了劳务合同的真老板啊!
郁思白缓缓扭头回来,在位置上坐正,然后扣了扣背包的接缝处,轻咳一声说。
“今天……谢谢你啊。”
后座的人轻飘飘地“嗯”了一声,说不用谢。
郁思白又扣扣背包,硬着头皮:“那个礼物的钱,J站和ICG都会扣一部分分成,我可以个人补齐,等下个月……”
“你当普通打赏收着就行,我也就是个普通观众而已。至于主播现实里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巧合而已?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季闻则笑了笑,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让人莫名安心。
“我只有这么一个账号,也不会常常去看,你也知道,我平时时间不多。现在上个房管,你也能随时知道我的动向……希望这样能让你有些安全感?”
大约是车里太过安静,郁思白恍惚间好像听到了自己过重的心跳声,半晌才应了一句:“嗯,这样也行。”
“那就好。”
不知是不是听岔了,后座的人似乎也轻轻地松了口气。
郁思白终于停下了扣背包的手,拿出手机,看了眼今天这场直播的收入。
签约ICG后首播解说+cn联赛冠军首站胜利+周六中午时间正好,三个buff叠加之下,今天直播间的活跃人数都和往常不是一个量级,虽说比不上世界赛总决赛,但也隐隐有那个架势了。
活跃人数一上来,今天直播赚的真的不少,刨去分成,到手应该能有至少六七万。
当然,季闻则在这其中占了半壁江山。
郁思白把流水记下,在计算器里敲出一个准确的数字,对着这个数字,呆呆看了好几秒,然后火速打开手机银行。
为了给Execut2还钱而开的那张卡里,余额加上现在的这个数字……
郁思白认真又小心地一字一字输入,最后按下等号——
打头的那个数字,终于变成了1。
郁思白呼吸先是一滞,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狂喜。
他攒够了!!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
毕竟现在平台还没发钱,只是理论收益而已,虽然郁思白也很想现在就从工资卡把这笔钱预支进来……
但很可惜,他工资卡里根本没这么多钱。
奇了怪,他平时花钱也不多呀,钱都哪去了呢?
事到如今,也只能等着平台一月一次的提现,这个月已经提过了,下个月月初就申请,再走个扣税流程……
郁思白扳着手指头算日子,只觉得胜利就在前方,心情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卡神!我赚老板的钱还你呀!!
他本来以为,剩下的这十万块还要再攒至少小半年。毕竟现在他直播频率下来了,连大比赛都是断断续续的播,再也没法像大学那样比赛全勤。
但没想到,他的剧本里还有天降季老板这么一出。
看着计算器里的数字,郁思白再面瘫的脸也柔软下来了,他弯眉勾唇,回头,两个梨涡浅浅地挂起来,真心实意地笑说。
“谢谢季老板,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谢。”季闻则回以笑容,心里忽然一痒,忍不住玩笑,“你说,我这算不算榜一私联主播?”
其中一只梨涡抽了一下,颇为无语。
郁思白明显感觉到,驾驶座的司机大哥的眼神已经不对了,瞟了自己一眼,看清长相之后,轻轻嘶了一声,再从后视镜看向季闻则,目光已经不是先前的友好了,带上了一种不易察觉的鄙视。
“……这个词不能这么乱用的,老板。”郁思白抻平嘴角,给他简单解释了两句。
季闻则眨眼,很快地理解到其中症结,说:“原来是这样……抱歉,怪不得薛简总说我老古板。”
他倒也真的是从善如流,和他的名字一样闻过则喜。让人忍不住去想,他的少年时期,也一样是这么情绪稳定、不骄不躁吧。
郁思白看着他这么一身穿搭,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季老板,你也不老啊。”
季闻则扭头看向窗外,轻笑道:“可能是他认识我太早吧。”
天儿就是这么聊活络起来的。后半程,车里气氛明显松快了很多,司机大哥也渐渐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认可了两个都是好小伙。
车在场馆外一百米处停下,郁思白抱着包下车,又潇洒地往背后一甩,单肩背着,比已经年轻了的季闻则还要年轻几岁,像个高中生。
场馆外立面,是很有现代味道的设计感,不是那种容易落伍的“科技感”,而是用简单的钢骨线条,大开大合地勾勒出一种工业的帅气。
饶是郁思白早就在网上看过不少次照片,此刻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想了想,他转手发给了置顶的Execut2。
发完,两个人并肩往场馆背面的工作人员通道去。
“不是说电竞投资不赚钱吗……真的假的。”郁思白环顾四周,忍不住说,“Founder……哦你应该叫他小段总,段骋雪,他要是没赚钱,哪儿来的钱又在这儿盘一座场子?”
季闻则说:“这看队伍。”
郁思白原本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会有人接话,讶异问:“你懂这些?”
季闻则顿了一下。
他立刻意识到这似乎不是“季闻则”该懂的领域,脑海里闪过几个想法,但面上半点不显,轻笑了一下,语气如常道。
“我也是吃饭的时候听他们说的。”
郁思白点头:“要不你能当老板呢,不感兴趣的领域都能记到心里。”
季闻则未置可否。
“唔,不过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啊。”郁思白想了想,“Founder他们队成绩好,cn赛区第一明星队伍了,选手也都是世界级的明星选手,还一直在搞青训,每年转会费应该也不少钱……”
“是么。”季闻则虽然不多热络,但句句有回应,让人始终很有表达欲。
郁思白点了点头:“嗯。听说今年青训出了个天才少年,这还没到转会期呢,已经有人喊出大六位数价格了……这还只是没打过联赛的青训选手诶。”
思及此处,郁思白忽然心生一计,侧头看向季闻则:“老板,你觉得这里面有商机吗?”他略显期待地问。
他老板家底肯定不薄,要是也能投资给foun神,说不定也是好事一桩。
但季闻则听完后,摇头:“没有。”
“资本掺和的太多,只会让你刚刚说的青训渐渐变得画虎不成,本来是人才输送的地方,获利就不该是被首要考虑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有商机。”他说罢,挑眉看了郁思白一眼,轻哂。
“郁老师,钓鱼执法考我呢?”
郁思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季闻则以为自己是在抽查教育成果。
他这一怔,倒是也反被季闻则看穿了心思,才发现是自己多想、草木皆兵,季闻则不禁失笑。
“倒是我自投罗网了。”
“诶,我也没想着要考你……”郁思白收回视线,沉默了两秒,声音低下来,迟疑了很久。
他没说话,季闻则就一直等着,也不催促,也不提一个新的话题。好像他不说,季闻则就能一直等下去。
他们终于绕过长长的护栏,走进了场馆旁的广场,从一直背光的阴影处绕了出来,一脚踩进阳光里。
郁思白只觉得忽然被太阳从头到脚地烘得温软,抬手捏住背包带,把包往前提了一下,忽然开了口。
“季闻则,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说:[猫爪]
第33章
季闻则听到这句话, 微微侧头,含笑说:“那我就当这是一句夸奖咯?”
“……这算什么夸奖。”郁思白摸不着头脑。
季闻则看起来就是那种隔壁家的小孩,从小被夸到大的那种, 哪里会真的这么轻易地被夸到。
可他再看过去,季闻则已经收回视线, 但笑不语。
迎面走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 让郁思白没有再次开口的机会。
“二位好,段总提前跟我说过了,今天我来带你们参观。”
工作人员显然是专业的,起手就是很重的导游味儿:“来,跟着我这边走。平时大门不开放,我们从员工通道进, 一会儿会拐去大门,从里面也能看见全貌。”
从阳光明媚的外面进到员工通道后, 郁思白第一感受就是, 黑。
他拿起手机按亮,刚准备开照明, 工作人员就啪地一下打开了走廊的灯。
“哈哈,平时也没人来,我们想着省点电,一般也不开灯。”工作人员说, “你们先跟我来, 咱们从二楼开始参观。段总说让我带你们先整体转一圈, 之后如果不需要我陪同,你们也可以自己转转,注意安全就行。”
两人都应声道谢。
手机拿都拿了,郁思白顺带点开微信看了一眼, 置顶聊天框还是没有人回复。
周六……是在休息?还是加班。
看着对话框想了两秒,郁思白把手机锁屏,快走两步,跟上工作人员,没注意到原本身旁的季闻则落后了两米,也拿出手机。
没过几秒,郁思白的手机就嗡嗡震动了两下,他立刻拿起手机低头。
【Execut2:很好看】
【Execut2:之前在加班,没看到消息】
郁思白笑了下。
他昨天就第一时间跟Execut2分享了自己要去场馆实地考察的消息,顺便暗示了一下场馆很帅,他的设计也很帅,卡神你真的不考虑来玩吗?
得到的答案理所当然的还是否定。
【我也加班。不过是没有加班费的加班……不过等拿下项目,会赚很多钱】
【虽然说,做这个项目本身就已经很开心了,但能赚钱肯定更好,嘿嘿】
【Execut2:我今天也没有加班费】
看到这条消息,郁思白大惊,立刻发过去一串震撼的问号。正想多问,走在前面的工作人员忽然开口,准备给他们开始介绍了。于是郁思白只能简短说了声回聊,就退出微信,进入工作状态。
工作人员带的很细致,甚至连设备间都带他们去了一圈,而且讲解的很细。表示他们场馆有非常先进的灯光和音响设备云云。
郁思白虽然听不懂那些专业名词,音响如何也跟他无关,但灯光对他来说很重要,倒也在平板上记了不少东西。
里里外外全部走了一圈,郁思白一看时间,已经快一个小时过去了。
“那,之后你们是自己逛,还是我陪着一起?”工作人员问,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就是我刚点了个外卖,得先去取一下。”
郁思白听他这么说,哪还能不懂,便说:“我们自己逛就行,谢谢了。”
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立刻开心了不少,报了一串数字道:“这是我的电话,我就在二楼中控室,你们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就行。想开哪儿的灯、要看什么效果,随时提。”
想了一下,他又说:“算了,这里头信号有时候不好,你们等会儿要是上二楼的话,我给你们拿个对讲机,你们用那个联系我,那玩意好用。”
“哦对,这个也给你们吧。”工作人员一拍脑门,又从腰间解下一个小手电,打开试了一下,瓦数倒是很高,简直像个小型聚光灯。
安顿好两人后,工作人员踩着愉快的步子,嘴上哼着小调走了。
昨晚他们被要求临时出个人来加班,同事都不乐意,最后推了他来。
原本怨气十足的,但没想到也不是什么费劲的活,就带人转一圈而已,然后坐在中控就成了,还能拿一整天加班费和餐补……
工作人员越想越嘚瑟,临拐弯,还突然回头冲两个参观的人喊了一声:“谢谢啊帅哥!”
郁思白露出疑惑的神情,看了眼季闻则。
季闻则拿着那支手电,打开,在四周转了一圈,忽然说:“好像还挺有探险的感觉。”
工作状态的郁思白,一下没接上话。
他总觉得季闻则的人设好像都随着他的衣服换掉了一样,脱了那层笑眯眯的西装皮,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看着郁思白愣住的样子,季闻则没忍住轻笑,听见他这一声笑后,郁思白张了张嘴,复杂道。
“季老板,你现在有点活泼了……显得我才像那个老古板。”他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衬衫西裤。
早说跟老板出来也不用穿得这么正式啊!
季闻则微微挑眉,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然后抬手一拢风衣领口,原本休闲感很强的敞口顿时有了西装领的意思,他唇角笑意一敛,淡淡垂眸,严肃道。
“那我这样?”
手电筒的光圈晃晃悠悠地落在他脚下,像圈了个重点似的,却让郁思白霎时间一怔。
可没等他说些什么,甚至脑海里还没想出什么,面前这个板着脸的人就忽然破了功。带着点狐狸意味的笑容重新扬起,他弯着眼睛问。
“怎么这个表情,把你吓着了?”
“……有点吧。”郁思白开口,迟疑的声音有点干涩。
“抱歉。”季闻则道。
郁思白缓了缓神,低头拉开背包:“开工吧。一会儿又到晚饭点了,我可不敢把季老板饿着。”
“不急。”季闻则笑笑说,“吃完想消食的话,还可以再来。”
“再说吧,我都行。”郁思白说。
虽然他本人更喜欢一次性解决问题的工作方式,但这么搞,经常容易废寝忘食,对身体实在不好。
平时在一组,他就不会强求组员跟自己的工作方式统一步调,这会儿面前的是季闻则,他自然更不会说。
郁思白低头看了看自己平板上记载的东西,不得不说,这趟来的确实必要。场馆内部,有很多细节是网上资料体现不出来的,这些细节有的会严重影响他原本方案的施行,有的却又给他一个从未想过的新点子。
脑海里的灯泡一会儿亮、一会儿灭。郁思白举着对讲机,也不停地跟中控室的工作人员沟通灯光。
工作人员乐得只动手不动腿,句句配合,甚至还主动提出给他看点新花样。
“这个前两天才写的一套新程序,还没正儿八经投入使用呢,设计老师你们先看看。”
“好啊。”郁思白期待。
结果下一秒,主舞台的灯光毫无预兆地骤然熄灭。
郁思白正一步踏出去,眼下突然什么都看不到,他顿时失去了对距离的感知力,抬起的脚不知迈出去多远,在落下的时候,骤然踩空!
比黑暗更糟糕的,是在黑暗里失去平衡的感觉。
郁思白的心猛地一紧,他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撑地面,但忽然,左臂靠上了什么,稳稳当当地在他彻底摔倒前,托住了他。
靠住的东西有些硬,没等郁思白反应过来,手电筒的光就在眼前亮起。
他下意识先侧头看向左肩下方,才发现,那是季闻则的手。
确切地说,是季闻则的手背。
在这种点光源之下,所有东西都显示出最简单、也最漂亮的明暗轮廓来,明显正在用力的手背鼓起筋络,如同俯瞰的山脉。
郁思白视线只短暂停留了一下,很快收回,他想站起来,但左脚一用力,却陡地一阵钻心的疼。
……这是崴着了。
“崴了?”季闻则也发现他的不对,手电筒的灯光晃动,他立刻就要伸出另一只手。
郁思白摆摆手说:“没事没事,我经常崴脚,不严重,就稍微原地等个半分钟,慢慢就好了。”
对讲机里传来工作人员陡然慌乱的语气,磕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误触了……系统正在重启。你们没吓着吧?”
“没有,没事。”郁思白没说一脚踩空受伤的事儿。
他借着季闻则手背的力道,右手撑住台阶旁的低矮栏杆,缓缓坐下,把对讲机放到一边,抬头对季闻则笑了一下说。
“稍微歇一分钟就行,习惯性崴脚是这样,我从小就这样子……以前我奶奶说,跟我并排走路,走着走着突然人就没了,扭头一看,在大平路就趴地上了。”
等他安安分分地坐下,季闻则才收回手,郁思白的目光跟着那只手动了几秒,眨了下眼睛,忽然好奇。
“老板,你是有洁癖吗?”
“嗯?没有。”季闻则道,“怎么这么问。”
“还以为你是洁癖,所以不愿意碰别人。”郁思白伸出手,指了指他收回去的手背。
季闻则顺着他的目光垂眸,了然失笑道:“这是礼貌。”
郁思白轻笑,下意识动了下脚,痛得呲牙咧嘴,却反而显得这个笑没心没肺。
他语带调侃道:“我又不是女生,你搞这么绅士……我还怪尴尬的。”
季闻则目光闪了闪,面上笑容不改,开口带了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好奇。
“我是看他们说,你似乎喜欢男生,所以……”
“啊?我没有啊。谁说的?”郁思白大惊,旋即意识到季闻则指的大概是直播间弹幕,顿时哭笑不得,“不是……那个不是那种喜欢。就是偶像、偶像你懂吧老板,追星而已。”
季闻则失笑:“这样……抱歉,误会了。不该打探你的私事。”
“没事啊,这么大的误会还是早点澄清的好。”郁思白笑了下,“下次直播,我可得让他们还我清白。”
说着,他又不安生地动动脚,感觉好了不少,可以走了,于是反手抓住季闻则的小臂,借了下力站直,大大方方道,“谢谢季老板扶我咯,下次直接拎我领子也没事的,为了珍爱生命我不介意的。”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衬衫后领被不轻不重地收紧,连带着还有一股向上的力。郁思白下意识顺着力气一垫脚尖,扭头,跟季闻则视线平齐。
“……倒也不是说现在就拎?”他说。
季闻则弯了弯眼睛,松手:“先试试。”
“又不是没试过。”郁思白回过头,翻了个白眼,“季老板,你记性有点差。”
季闻则只是笑,坠在后面半米,看着他走路确实越走越像个没事儿人,才上前去。
“刚进来就想问了。”他说,“你是不是有点怕黑?”
“……没有啊。”郁思白顿了一下,实在觉得有点丢脸,下意识否认,“就是一下没看清而已。”
正说着,郁思白忽然觉得有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自己手背,低头一看,是季闻则把手电筒递过来。
“要不要你来拿?”他问。
郁思白说:“但是我还要从包里掏东西……算啦,没事。季老板这个引路人当的还挺好的,刚刚是我走的太急。”
季闻则没说什么,但后半程,手电筒的光就被不着痕迹地调整了方向,始终照亮着郁思白面前的三四米,也总能在黑灯之后的一瞬间立刻亮起。郁思白张了张嘴,好几次想说话,最后又咽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在场馆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季闻则很少干这种只当陪客的事儿,半句话都插不上,说枯燥,是真的有点枯燥。
他们郁组长似乎也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早忘了旁边还有个人了,时不时低头在平板上写写画画,又过一会儿就从那只像哆啦A梦口袋一样的背包里,掏出各种板材比比划划。
在第三次回到他们参观的起点后,郁思白看了眼平板上显示的时间,原本一直专注工作的、面无表情的脸,陡然生动起来。
早已经过了晚饭点不知道多久了。
“你不饿吗?”郁思白睁大眼睛,扭头看向季闻则。
“我吃的比你晚。”季闻则说,“从宾馆来一趟也挺远,看个够本再回也不迟。”
郁思白听出他似乎真的一点也不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我们最后再去一趟舞台前面吧。”
季闻则举着手电,无有不应,坠在他身后,像个沉默的影子。
郁思白举起对讲机:“场控老师,麻烦再开一下舞台四周的射灯吧。”
“好嘞。”工作人员应得很快,一秒后,射灯的光柱在昏暗的场馆里拔地而起,像是把整座舞台包裹在内,框成了一道结界。
郁思白站在原地,脑海里几乎能清晰地描绘出方案落地后的样子。结界之外,山呼海拥。
他面前是一条没有灯光的过道,和他们现在站着的看台位置,有一道一米多高的黑铁栏杆防护,这样看上去有点丑,但在郁思白脑海里,它已经被装点成新的模样。
“季老板,能帮个忙吗?”郁思白忽然开口,看向季闻则,抬手在面前的走道比划,“我准备……在这里,铺一条长长的路。我想看看,走上台时候的样子……你能过去走一圈吗?”
季闻则微微抬眉,看着青年不太好意思地提出请求,轻笑了一声。
“行。”他说着,把手电筒递过去,“拿好。”
郁思白连连点头,“嗯嗯”地接过,然后环顾四周,找到了一个围栏的缺口处,抬手给季闻则指:“从那边过去。”
“不用。”季闻则说。
下一秒,郁思白目光陡然愣住。
季闻则抬手搭上那道半人多高的栏杆,先用力,似乎是晃了晃栏杆,以测试它是否足够稳固。
“等下,你——”郁思白下意识开口,可话未说完,季闻则已经用力一撑,整个人腾空。
他动得突然,风衣衣摆来不及跟上,被坠在原地,一双长腿终于不再有衣摆遮挡,在逆光下勾勒得线条凌厉,极轻巧地划过栏杆之上。
咔哒。
鞋子稳稳落地。随之而动的,还有缓缓落下,搭到栏杆上的长风衣衣摆。
季闻则抬手一拎一放,衣摆划过一道小小的弧线,重新妥帖又得体地遮住了半条小腿。
他侧头,看向郁思白问:“从这里走么?还是要再前一点。”
“都……”郁思白卡壳了一下,定了定神才说,“都行。”
季闻则那张脸上又挂起笑来。
“那都走两遍。”
他说罢,转身,动作和他方才翻越栏杆如出一辙的干脆利落,但和平时那个“季闻则”,大相径庭。
脱下那身体面又精致的西装,他绝不只是看起来更年轻活泼了些,仿佛……真的从什么里面,挣脱出了一个新的自己似的。
一瞬间,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又席卷而来,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打擂台似的响起。
他不可能是。
季闻则,不可能是Execut2的。
无论是过往经历、学历、还是家境、性格……都对不上。
郁思白抬手,重重戳了戳自己的眉心,好像要用这种方式把自己戳清醒一样。
这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像小说里的霸总——不是身份上,是心境。就是那种,路遇白月光替身,拼尽全力没法抵挡,把人抓回来天天看着,时时调/教,结果到最后的某天冷不丁发现。
他分不清这两个人了。
郁思白咬了下唇,心情复杂,但又莫名有点想笑。
这……也是拿上霸总体验卡了哈。
“这样行吗?”
视线里,季闻则已经走上了舞台,他人站在那里就是笔直又稳重的,虽然还有些活泼劲儿,可原样拉去各种峰会也不会显得违和。
郁思白想起Execut2标志性的单手插兜,蓝灰色头发的少年永远是那副睥睨又懒散的表情。
他晃晃脑袋,把这两个果然还是怎么都无法重合的人,都从脑海里挥去。
不可能是一个人呀。如果真的是,那都不能说是成长了……简直就是破茧成蝶的变/态发育。
当然,他指的,并不是很有文学美感的那个“破茧成蝶”的意思。
郁思白高考没选生物,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在一本书上看到的科普。
被封在茧里的虫子,并不是慢慢在背后长出翅膀,直接变成蝴蝶的,而是化成一滩水一样的液体,原本完完整整的生物溃散成这样的状态,然后再重新汇集、组合、再生成一只大相径庭的蝴蝶。
当时因为看完之后实在大受震撼,郁思白现在都回忆得起那种后脊发凉的震撼感,因而一直记到现在。
那也太恐怖了。他想。
从茧里爬出来的那只蝴蝶,真的还会记得以前的自己吗?
郁思白每每想起,都只觉得“变/态发育”,果然真的很“变/态”。
他呼出一口气,再一次赶走脑海里不相关、却总是无孔不入的思绪。
“行!”郁思白抬高声音回应,“能再走一遍吗?我拍个照可以吗。”
不知是不是刚刚乱七八糟的想法,把他更沉浸地带回了电竞的世界里,郁思白脑海里渐渐有什么东西成型。
他想要更清晰地看到,就是得麻烦他们季老板多走两趟了。
“你拍。”季闻则仍然答应的果断。
他不急不缓地下台,这次的出发点比刚才更远,他路过郁思白时忽地莞尔,把他当成观众似的,打了个招呼,又伸手想来拿他的手机,问:“需要合照吗?”
郁思白咬牙,额头蹦出井字,什么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被冲了个干净,更严重的,原本呼之欲出的灵感,就这么像肥皂泡一样啪地碎了。
他重重一跺脚,把地面踩得闷响,忍不住喊:“我们不是要搞明星见面会!季闻则!”
季闻则眨眼忍笑,立刻双手举过头顶,乖巧道:“有点油腻了,我再走一次。”
“你要走向前面,你的视线里只有舞台最中心的那座奖杯,除此以外你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不在意。”郁思白像个头顶冒火的导演,“你现在不是黑心资本家,季闻则,想象你是个电竞选手——”
季闻则含笑的眉眼,此刻也无奈地垂下来,他摊手,叹了口气道:“我不大会无实物表演啊,导演。”
“那怎么办。”郁思白有点焦躁,他只觉得脑海里那个他一直在等待的的灵感,此刻和世界只隔了一道薄薄的膜,但总是差一点、差一点,他看不清里面,又戳不破这层膜。
这种焦躁感,简直和小时候出水痘又不能挠的时候一模一样。
“把包放那,你想象一下?”他问。
季闻则眉头浅锁:“有点……困难。”
“那怎么办呀?”郁思白口不择言,“难不成我站上去?”
季闻则一眨眼,掀开沉思的眼皮,目光落在他身上,略一侧头,抬了下嘴角。
“试试?”——
作者有话说:[猫爪]
呜呜谢谢大家的营养液——这一整周其实状态都不是很好,感谢大家追更,投营养液。十一假期努力尝试加更!再次感谢大家[抱抱]大家假期快乐!
营养液欠(1/7)(那个1是v前二更还的[可怜])
第34章
季闻则声音带笑, 身形像被射灯镶了个边儿,郁思白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旋即回神。
“别闹了季老板。”郁思白说着, 直接伸手扒拉他,“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你尽管走吧, 脑补的事交给我。”
季闻则失笑,最终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让他拍了个痛快。
两人从场馆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郁思白的平板里, 花里胡哨满满当当。
“一块儿随便吃点?”季闻则随口邀请。
郁思白本想拒绝,但肚子咕噜一声打断了他到嘴边的话。
“行。”他同意。
比起和老板一起吃饭的尴尬, 先处理咕噜噜叫的肚子比较重要。而且……
他瞥了眼季闻则, 心里不由得想。
他今天看上去,和老板这两个字根本搭不上边——就当是和普通同事去吃好了。
“吃什么?”季闻则问, 然后很快预判了他的话,紧接着道,“最好不要都行。”
被抢话的郁思白:……
不过不客气的话,他还真有点想吃的, 索性直接问:“你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季闻则说。
“辣度呢?”
“一般。”
“那去吃小面吧, 可以吗?”郁思白问完, 见季闻则点了头,便拿出手机来搜。一边翻,一边自言自语。
“不过其实我也不清楚附近有哪家好吃……只能碰运气了。不过这种东西,基本也很难做得难吃。”
“你是渝市人?”季闻则问。
郁思白摇头:“下面县城的, 说出来你都不知道的那种地方。”
季闻则没说话,只是侧头端详他。
“去这家吧?四百来米,挺近的。”郁思白举起手机,给季闻则看了一眼,评分挺高,评论看起来也不是刷出来的假评论。
“行。”季闻则说。
郁思白最后看了眼地图,把路线记在心里后,就收了手机。
渝市的晚上似乎比沪市凉快一些,两人很快到了地方,店面不大,但很是干净。
于是也没人再挑剔,坐下点了两碗小面,香味扑鼻。
两个人显然都饿狠了,低头吃面,好半天都没人说话。
“要饮料吗?”郁思白觉得吃的有点咸,起身问。
“可以,随意。”季闻则说。
郁思白拿回来两罐一样的饮料,自己先打开,灌了四分之一瓶,才说。
“季老板,你现在可真好说话。”
“我以为我一直都很和蔼?”季闻则带着疑惑,失笑,“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等等。”郁思白反驳到一半,忽然想起确有其事。当时季闻则问他“我需不需要严肃些”。
郁思白一眯眼,突然话锋一转:“所以你那天是因为看到我直播,才莫名其妙问我这么一句的?”
“也不算莫名其妙……毕竟我初来乍到,能了解到你们的真实想法,对我来说当然是好事。”季闻则笑。
郁思白有些汗颜。
真实想法吗,那他的直播可太真实想法了。
什么,老板不如狗之类的……
他有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拉回话题:“不过我说的好说话,不是指这个。”
沉吟片刻,郁思白想了一下,说:“你问我一句,随便问什么,给两个选项的那种问题。”
季闻则也不多问,顺着说:“那就……我和钱远新,你更希望谁当你的老板?”
郁思白没忍住抽了下嘴角,忍下吐槽的话,心里一转,套上自己总结出的“季总回答公式”。
“钱远新这人的稳定性不错,资历也老,但是季总拥有更强的综合性能。”
“说得我像个机器人。”季闻则笑,“但这是什么意思?”
郁思白瞥他:“你没发现吗?你说话经常这样拐弯抹角的。‘某某很好,但是我拒绝’。”
季闻则愣了一下,被这么一说,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是。
见他好像真的一副反思的模样,郁思白立刻道:“不过跟钱远新和我上一个领导比起来,你确实是脾气很好了。”
他低头又嗦了一口面,闷闷嚼着,半晌说。
“季老板,能遇见你当老板,我挺开心的。”
他低着头,听见对面传来季闻则的一声轻笑,可就是不说话,郁思白等了又等,结果还是没等到对方开口,皱了皱眉毛,疑惑又警觉地缓缓抬头看他。
“嗯?”季闻则放下筷子,扯了张纸擦掉嘴边本就没什么的面汤,也侧头。
“季老板,你怎么突然不礼貌了。”郁思白说。
“为什么这么说。”
“按照你的社交辞令,不是应该说‘郁组长啊能当你的老板我也很开心’——这样的话吗?”
“你没偷偷喝酒吧。”季闻则突然问,“怎么感觉你有点微醺。”
“怎么会。”郁思白脸颊梨涡又冒出来,摆摆手,又指了下脑袋,“就是比较兴奋。这里面东西满满当当,但是又不凌乱,稍微一晃就能听到叮叮当当的灵感碰撞声……好吧,可能有点抽象。”他眉眼弯弯,拿过旁边佐餐的饮料,扒着吸管又喝了一口,露出精神和物质被双重满足的幸福感。
季闻则伸手转了下那个玻璃瓶饮料,细细一看正面,果不其然,在角落里发现了芝麻大点的字。
——本饮品含酒精。
“你也要喝吗?”郁思白问,但看那表情,似乎并不是很愿意分享。
“……你也别喝了。”季闻则没把饮料推回去,但还是忍不住,露出释然的神色。
吓死了。还以为真的是搞设计走火入魔……原来只是喝多,那没事了。
可下一秒季闻则又觉得,不对,可能也并非没事。
这人上一次喝多做了什么,他可还历历在目。
想了一下,季闻则还是拿出手机,给薛简发了条消息。
【res喝酒之后需要人晚上照顾么?】
然后抬头问:“你晕不晕?”
郁思白似乎真的只是有点兴奋,摇头的幅度比平时大点,道:“没地震啊。”
季闻则:……
是真的微醺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薛简这次的回复速度倒是很给力。
【薛简:啊?喝多?他不是说你们去外地出差考察吗】
【季闻则:出了一点小意外】
【薛简:?】
下一秒,薛简的电话就拨进来,再次确认般问了一次:“谁喝多了?”
季闻则起身示意自己出去接个电话,走远两步才道。
“res。”他顿了一下,补充此人大名,“郁思白。”
电话那边,薛简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
“你把人带到外地,孤男寡男的给他灌醉了?!季闻则!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
季闻则总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仔细一想,可不是那天去KTV他训薛简的原话么。不由得有些讪讪。
“他自己拿了瓶带酒精的饮料,喝了一半,已经喊停了。”季闻则报了饮料名字,忍不住说,“这个只有小孩不给喝吧。”
“可他就坐小孩那桌的啊。”薛简说,声音里都听得出,他现在肯定是皱着一张脸,“只半瓶应该没关系,我看他酒量确实见长,你俩溜达溜达,吹吹风,也就缓过劲儿了。”
“行。”季闻则放了心。他摸不准郁思白酒量,边打电话,还不忘回头看两眼,就怕人一头栽进红油面汤里。
“那挂了,他现在挺清醒的,我们赶紧回去。”
一听没事儿,薛简便也放松下来,笑了声:“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给人带渝市灌醉,真看上人家了呢。”
季闻则刚调到沪市的时候,薛简也顺嘴开过这样的玩笑,在他那儿这都不是什么出格的话,本以为季闻则会像之前一样笑着叱骂他。
结果电话那边,一时间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薛简:……
薛简:???
他心里一个咯噔,开口声音都有点劈叉:“……喂?怎么不说话了,是、是信号不好吗?”
“……”半晌,季闻则开口。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没法解释。”
说罢,在薛简的下一声爆鸣发出来前,季闻则眼疾手快,挂了电话。
电话一挂,他转身回去,跟眼前染上果酒味儿的家伙四目相对。
郁思白眨眨眼,问得毫不避讳。
“你被骂啦?”
季闻则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扫码付了钱,手机一揣道:“我们回吧。”
郁思白的酒量……说来也好玩。简直和他这个人一样,乍看上去一点儿都遮掩不来,但试图接触之后才发现,完全是捉摸不透。
郁思白看似神志清醒地一起身,下一秒就打了个晃。
季闻则再一看,他打电话不到一分钟的功夫,玻璃瓶里已经空空荡荡了。
再看向果酒味的人……
“走哇?”郁思白站稳了,招呼他往外走,连装着宝贝板材的背包都忘了。
季闻则把包挎在臂弯,快走两步赶上,忽然觉得有些骑虎难下。
现在他回也不是,不回又不可能。
回去怎么办?
把郁思白一个人丢回房间,让他自生自灭?虽然他是没喝多少,走路……看着也只是一点点打飘,但嘴上已经显出点儿没把门的意思了。万一回去之后,头脑一昏做点儿什么,比如开播胡言乱语,第二天醒来肯定得后悔。
可不把人丢回他房间,难不成带回自己那去?
像什么话。
其实还有一个方案。
Execut2。
找由头跟他打个电话挂着,隔着网线看顾他一会儿,也不是不行。
但……还是算了。Execut2和他什么关系?总归不是能煲电话粥的关系,也不合适。
季闻则又头疼起来。
之前吃饭的时候,郁思白问他。为什么没说“郁组长啊能当你的老板我也很开心”,实话是……
郁思白忽然整个人矮了一下。季闻则立刻伸手拎住他的后衣领,紧接着,眼看前领子就要勒住脖子,又匆忙伸出左手,在人胳膊上扶了一下。
“路上有石头。”郁思白站直了,动了动脚腕,疼得龇牙咧嘴,还扬着一张笑脸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低头,看见季闻则左臂上挎着的包,顿时诶呀一声。
“原来在这儿!我就说缺了点什么。”说着,就把包接过来,重新规规矩矩背到背上,双肩的背法,像个小学生。
轻轻叹了口气,季闻则左手垂落回身侧,紧了紧拎住郁思白后衣领的右手,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郁组长啊……当你的老板,我总是很头疼。”
“那去吹吹海风吧?”郁思白大约是没听清前半句,只顺着最后一句说,末了又皱皱鼻子,认真道,“我都闻到了。”
这人讲起话来还口条清晰,实则已经半点逻辑都没有了,季闻则哭笑不得,拎着人说:“这里是渝市,没有海。”
郁思白神神叨叨地摆手摇头,环顾四周,最后振臂一挥,指向一百米开外的大河。
“我就说我闻到了吧!”他说,“海的味道我知道。”
季闻则觉得好笑,原来你是片脆生生的海苔么。
郁思白抬脚,一歪一歪地就往河边走,季闻则拎着他,也被带着往前。
“那是条河。”季闻则说。
郁思白回头,一双颜色略浅的瞳孔盛满路灯的暖黄,仿佛自己就会发亮似的,他开口,斩钉截铁。
“百川东到海——你只要顺着它下去,它就是海。”
然后头扭回去,闷闷嘟囔:“是我奶奶说的。”
“好吧,也对。”季闻则不跟他争辩,只问,“奶奶还说什么?”
自己的话题终于被认可,郁思白立刻开心起来,加快脚步,几乎是一蹦一蹦地往前了,嘴上也没停下。
“我一开始也不是在这片出生的,小时候在海边长大,后来才被丢给奶奶。小时候我刚到她身边儿的时候,总想家,一哭,奶奶就说带我去看海……可我都八、九岁了,是小,又不是傻。我们那儿哪有海啊?她非说有,领着我从太阳落山,走到天上都挂满星星了,才到。”
“就在我们镇子边上,有片芝麻大点的湖。”郁思白试图比划,最后还是说,“可能也就场馆这么大吧,总之放到群山里面,显得是很小的。我本来都哭累了,一看这样子,嗷一下又哭得来了劲。本来山里面就容易有回声……我嗷一嗓子,狗都开始叫。”
他说的时候,趴到河边的栏杆上,一歪头枕住胳膊,脸上表情生动,但半点不见郝然,仿佛打心眼儿里觉得,这是他回忆里很快乐的事儿。
“我跟奶奶说你骗我,但她很认真地说,百川东到海。只要有水,就能寻到来处,也能走到海边。”
季闻则好奇:“然后就把你哄好了?”
郁思白笑:“没有,我说了我又不傻,知道渝市附近的是长江,就算是追到入海口,也跟我家那片海八竿子打不着啊……不过我还是跟奶奶回家了,因为跟她说不清楚这俩不是一回事,所以发誓长大要带她去入海口看看。”
“所以你后来去了沪市?”季闻则问。
“哪有那么浪漫。”郁思白一托下巴,“是钱远新给的太多,骗我过去的。”
季闻则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过去,笑了一下问:“后悔来吗?”
“嗯?”郁思白侧头。
季闻则说:“后悔来庭季吗。”
“也谈不上……人生嘛,走一步看一步咯。”郁思白说,“那时候钱远新确实给的多呀,我也确实缺钱。”
“现在呢?”季闻则问,“经济上还有困难么?”
郁思白顿了一下,垂眸抿了抿唇说:“没有啦……我奶奶去年去世了。”
季闻则一怔。
“她走的时候还挺开心的。那个病到后期,能像她这样体面走的,真的不多。”郁思白看着江面,半晌笑了一下,说。
“她说她有福的,儿子都靠不住,但是有我这么一个能赚钱的幺儿。走的时候也放心,还是因为我能赚很多很多钱,能养活自己,能过好的生活。”
他眨了眨眼:“所以也没什么后悔的,虽然上班是很累很烦又没有成就感,回去直播也会碰到各种奇形怪状的串子黑粉……可至少钱我赚到了,也赚够了。”
季闻则问:“那你之后是什么打算?”
“你在套我话嘛?季总。”郁思白问,“要是你这么折腾半天,结果发现我现在还想辞职,你是不是就要——咔擦。”他伸手成刀,微抬下巴,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季闻则失笑,伸手,不轻不重地把他的爪子按下去。
郁思白收回视线,深深吸了口河边湿润的空气,抬起胳膊,伸了个非常舒展的懒腰,像是吸了仙气一样,眼神都明亮起来。
“回去吧?”他说,“我要赶紧回去,把现在脑子里的东西都记下来,现在感觉非——常通畅!”
“好,等你的好消息。”季闻则说,“我可以随时跟克里夫那边联系。”
郁思白比了个“OK”的手势,圆圆润润的,然后后退一步离开岸边,转身,先往路旁走去。
“我打车。”他说。
季闻则没跟他抢这个,刚跟上去,就听见这家伙抬头忽然补了一句:“你报销的吧?”
“……要么我打?”季闻则笑。
郁思白端详他两秒,抬手,一推眼镜,轻快道:“算了,信你。”
季闻则莞尔。
正值周末,附近又人流密集,就连打车也排出一条长队来。
郁思白把两只手都揣进口袋,漫无目的地原地摇晃,一点点的酒精让他变得粗枝大叶起来,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时不时就会碰到季闻则的胳膊。
春夜的风忽然裹挟来一阵馥郁的香气,不是火锅的辣味,而是花香。
季闻则下意识加深了呼吸,又嗅闻两下。是很甜的味道,像茉莉,但又不是。
“是七里香。”郁思白说着,抬手指向七八米开外的一家带小院的咖啡馆,院墙上垂下白色绸缎一般的小花。
“原来这边也蛮多人种啊。”他说,“我小时候住的小区也很多,很好活,也足够香。一闻到这个味道,就想起有一天晚上下晚自习回家,发现阳台下面那片花开了,晚上作业也不做,把房间里能涂颜色的家具全画上画了……”
季闻则忍笑问:“你奶奶……”
“骂我为什么不画她的家具,她早就觉得那套猪肝色的柜子很丑了。”郁思白摇头,“结果我周末去画,她又变得很挑剔……哎,设计师生涯的第一个甲方就这么经典。”
“……这样你都能坚持选这行?”季闻则有些意外。
“因为我画完之后,她很开心呀。”郁思白说,“她的需求得到满足,房间完全焕然一新了,变得生机勃勃……这么说来的话,设计的第一位确实是满足甲方需求。”
“我有点好奇。”季闻则道,“这和你的……理念?似乎背道而驰。”
“我的理念?哦,你说我不想做那些套路设计,也总是因为不妥协跟钱远新吵架的事儿吗。”郁思白说得很是轻巧。
“嗯。”
郁思白想了一下,认真道:“也不一样吧。”
“甲方当然会有需求,需求是他们看得到、想得到的东西,但在这个之上,还有他们隐隐约约幻想过、但受能力所限,看不分明又抓不住的东西……我们的工作就是帮他们抓住这个。”
“不然要设计师干什么。甲方发布命令,让机器直接去做好了?”
他说着,笑了一下,颊边的梨涡似乎也被七里香染得清甜。
“所以我之前一直觉得,设计就是造梦。”
过了几秒,季闻则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忽然问:“这些话,你跟钱远新说过吗?”
郁思白想都不想,不悦:“他听得懂么。”
季闻则又问:“只对我说过?”
“……?”郁思白缓缓扭头,目光变得有些古怪,夹杂着探究,端详他一会儿,蹦出三个字。
“季黛玉?”
季闻则忽地莞尔,看向远处:“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些。”
郁思白目光跟着他的,也落在那满墙的七里香上。
“怎么样?季老板。有兴趣吗?”
“还不错?”季闻则说着,收回视线含笑看他。
打的车终于姗姗来迟,郁思白带着人找车牌,玩笑说。
“庆幸你长得帅吧,不然我才懒得跟钱远新说这么多。”
“你酒劲消了?”季闻则问他。
吹过风,郁思白确实已经很清醒了,同样也察觉到自己之前有点过度兴奋,但他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失手拿了酒精饮料,一咬牙,嘴硬。
“什么酒劲?没喝酒啊……好了快走快走,忙着回去加班,老板。”
“明天下午的飞机,上午还来么?”
“我要来的。”郁思白说。
“好,那一起吧。”——
作者有话说:这章补请假红包20个[可怜]
[猫爪]
第35章
当晚回去, 郁思白就火速熬了个小夜,先出了一版草图。
他已经很久没在这个笔记本上画过图了,软件多少有点卡顿, 但一点都没打断他脑海里井喷的灵感。
很顺。他之前一直卡住的、摸不着路的所有的地方,全部都被瞬间疏通。
琢琢磨磨又改了一会儿, 郁思白终于决定先把草图存下来, 然后在公司内部软件上发给季闻则。
意外的是,对方在凌晨三点秒回了他。
【是给我看的,还是让我发给克里夫的?】
郁思白震惊。
【可以直接发给克里夫,你也可以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不过你还没睡啊】
季闻则的回复很简短,但也很沉重。
【在加班】
郁思白心里忽然有点好奇,犹豫片刻, 还是多问了一句。
【你加班……有加班费吗?】
【季闻则:……】
【季闻则:没有】
郁思白发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小表情过去。这表情和常见的带点嘲讽性质的微笑黄豆不是一个气质,看起来就是很单纯善意的笑。
但大家都清楚, 这时候发个笑, 本身就不怎么善意了。
季闻则也回他一个同样的表情,过了两秒, 似乎觉得不太够味儿,于是撤回,重新发。
【季闻则:^-^】
【季闻则:但我工资比你高,郁组长】
【郁思白:我知道】
【郁思白:不然你也不会给主播一晚上打赏大几万块。】
【季闻则:?】
郁思白打完字发出去, 趴在桌上笑得乐不可支, 觉得自己简直天才。
目光一转, 他又问。
【今年不会不给我发年终奖了吧,老板】
【季闻则:……】
【季闻则:发】
【郁思白:握手.jpg】
【郁思白:您接着忙吧,我不打扰了】
他本来以为话题到这儿就行了,起身正准备关电脑, 却见对面又蹦出一条回复。
【季闻则:你现在睡么?】
郁思白挑眉,模棱两可道。
【不一定,怎么了?】
【季闻则:不困的话可以等一会儿,克里夫那边我让他半小时内给回复。】
看着屏幕,郁思白愣了一下,抬手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犯困看岔了。
但没有。
【郁思白:季总你……你面子这么大?】
【季闻则:这也算么?】
郁思白几乎想得到对面那人的表情,嘴角一勾,漫不经心地笑,轻轻飘飘地说。
就好像天大的事儿落在那里,都压不垮他一样。
【郁思白:深不可测啊季老板……】
对面是官方派来的负责人,虽然官不一定多大,但权利肯定不小。季闻则什么实力啊,让人家半小时回复就半小时回复?
【季闻则:^-^】
郁思白看着这个笑脸,忍不住嘴角微抽。
【真的半个小时吗?】
【季闻则:以内】
语气笃定极了。
【郁思白:那我等一会儿吧,整理一下意见再睡,明天也好更有针对性一点。】
【季闻则:我这里有酒店送的夜宵,一些点心,零食。有需要上来就行】
【郁思白:兴趣不是很大。】
【郁思白:季老板你忙吧,我直播补一下下午的第二场比赛解说。】
【季闻则:要上来?】
【郁思白:啊不用,这个点网比白天好挺多的,而且补档解说,不那么要求网速,卡了停一会儿就行。】
【季闻则:好】
顺手退了公司内部软件,郁思白开了播,时不时地注意一下房管列表里,那个叫404的id有没有亮起来。
这个点看直播的比白天少的多,因为人流量小,所以也基本没有乱喷乱带节奏的人,直播间整体氛围和谐得让郁思白有种,自己回到刚开播小透明时期的感觉。
他把这种感觉跟弹幕说了,换来一波又一波的问号。
【?我看你是钱赚够了臭res】
【??说点吉利的】
【???惦记着没人看的时候是吧,那我走】
【哇,这是新主播吗,口条清晰,解说思路也好清楚~关注啦关注啦】
【你们就宠他吧】
【res播多久啊今天晚上,通宵?】
【你还在同事房间里吗/狗头】
郁思白:“播多久?不通宵的。我这刚加完班把方案发过去,等回复的功夫,见缝插针播一局,反正解说补档总要做,把碎片化时间利用起来!”
“还在同事房间里吗……不在!”他震声,正气凛然道,“大半夜的,不是打扰人吗。”
【你同事让你一个人加班?】
“没,他也忙着。”郁思白说完,瞥了眼房管列表,又很快速地补了一句,“他还没加班费。”
转念一想,不对,我今天好像也没有。
郁思白扁扁嘴,不再闲聊,接着解说场上情况。
他说好播一局就是一局,半小时刚出头,直播还没捂热乎就下了播。再切回公司软件,季闻则果然已经发来了克里夫的回复。
连带着还有一句。
【明天下午的飞机,你看要去场馆那边呆多久?】
郁思白浏览了一遍克里夫的回复,心里大致有了底,琢磨片刻说。
【留两个小时足够了。】
【季闻则:那……晚点去?】
郁思白顿时露出了然的表情。
季老板也是人,周末也需要睡个懒觉。
【郁思白:点赞.jpg】
季闻则又关心了两句克里夫的意见,两人互道了晚安,结果一小时后,又相遇在公司软件的在线列表。
郁思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再发消息过去。他是大脑有点过度兴奋,躺下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再改改图,对聊天的意愿并不强烈,想来,季闻则也是。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几次在工作时间之外看到季闻则,这人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开会。
哪怕去KTV的那次,他也在车里开会,说忙得脚不沾地都算轻了。
钱远新那个老板当的明明挺轻松……怎么到季闻则这儿,就是没日没夜的加班开会?
放到之前,郁思白绝对不会想象得到自己有一天会觉得自己的老板很累。
他叹了口气,摇头甩掉被夜晚搅得乱七八糟的思绪,晃晃鼠标唤醒息屏的电脑。
他终于感觉有点困的时候,天边已经翻起鱼肚白了。郁思白终于保存关机,站到窗边伸了个懒腰,准备拉住窗帘好好睡一觉,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难得的日出。
冷不丁的,郁思白想起上一次改图改到这个点……还是大学的时候。为了一个特别有兴趣的作业,连着四十多个小时没睡觉。
那会儿年轻,哪怕是通宵,第二天都照样轻轻松松跑跳,跟没事人似的,直播+作业连轴转是常态,pupu说他简直是超人。
后来上了班,也不知道是工作太耗人,还是真的上了年纪,熬夜这事儿渐渐变得力不从心起来。
他开始变得第二天会犯困,困到坐在地铁上直接睡到终点站,偶尔心脏也不大舒服。
那时候奶奶还在,他还需要赚钱,还必须惜命,当天就吓得想请假去医院,被驳回。后来还是找了个节假日才去做了检查,医院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简直像他一眼看不到出路的人生。
那时候他绝对想不到,在三年后,自己会有机会为了喜欢的游戏项目,画一张图。
天边渐渐染上朝阳的颜色,郁思白攥着窗帘,忽然想,哪怕最后真的失败了,真的无缘去做这个项目,也值了-
克里夫的确切回复,是在三天之后才来的。
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临近上午的下班时间,郁思白刚拉着一组众人讨论完誉衡别苑的初期事宜。
眼看离下班只剩三四分钟,大家也就懒得再挪窝,纷纷点起外卖,窝在一组舒服的会客室,被午后阳光晒成一滩又一滩懒懒的向日葵酱。
郁思白一般是不参与这种明目张胆的向日葵酱活动的,这是他刚组建一组时候留下来的习惯。
在当时的组里,他年纪最小资历最浅,却定了个组长的名头,因此便习惯性冷着脸,以保证自己在这些人面前永远是严肃的。
虽然说……日子一天天过到现在,自己本性如何,高向日武天骄这样的元老,八成早都一清二楚了。
郁思白起身正要离开,手机忽然弹出邮箱有新邮件的消息。他顺手点开,发现是克里夫十分公事公办语气的邮件时,完全是意外之喜。
高向日一个人占了半个沙发,见他停下脚步看着手机,眼睛忽然睁大,随口问:“怎么了组长,有好消息?”
“嗯。”郁思白回头,刚要开口,忽然又停下,重新低头确认似的看了一遍邮件,呼出一口气,再次抬头道。
“有一个项目,我跟季总谈过,是以我们组的名义参报的,如果成功拿下,未来会考虑送奖。”他说。
“啊?庭季一组?我们不就是吗。”高向日没弄懂。
武天骄却很快反应过来,坐直了些:“组长,你的意思是,我们组作为独立团队……?”
郁思白点头。
“是的,独立团队——我来带队,盈亏自负,所以也不强求大家都来。这是项目概要。”他说着,直接在自己手机上打开文件,走过去弯腰把手机放到桌上。
高向日还没看就说:“那我肯定来啊。”
其余几人凑过去,才两秒,小穆就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卧槽”。
“组组组长??”他结巴着,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无畏契约……十周年嘉年华场馆设计?!我们吗?我们做吗?!”
“不是我们做,是我们可以参选。”郁思白想了一下,补充,“这件事也有季总的帮忙,虽然不能说百分百拿到,但我和季总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会有很强的竞争力。”
“我我我!我去!组长!你带上我吧我什么都会做的组长!求求你了!我玩这个游戏这么多年组长我很有用的!”
小穆直接原地跳起来,连文件都等不及看完了,大声喊道。
“啊啊组长!我是你的狗!!”
其余人顿时大惊失色。小穆作为年纪最小的那个弟弟,平时虽然性格活泼,但……但也没到这个地步啊。
“不至于吧?”江勘忍不住想笑。
小穆立刻露出坚毅的神情,还没开口,却听见高向日一拍大腿,抢先道。
“胡说!”他厉喝,“我才是组长麾下第一狼犬。”
小穆:?
“师傅!你咋这样。”他哀嚎。
“我先报的名啊。”高向日觉得自己特别有理。
武天骄快速浏览了一遍文件,冷静举手说,“组长我来。”
然后看向比谁嗓门大的师徒俩,精准吐槽:“你俩都来,组长左牵黄右擎苍。”
江勘也细细看过,把手机推给其他同事,抬头腼腆地笑了笑说:“那我跟着组长西北望射天狼。”
没多久,手机在其余几个组员手里转了一圈,众人纷纷表示很有兴趣。
“说实话,听着就比干套路活有意思。”
“确实,送不送奖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要是拿下,也赚太多了吧……独立团队参选,那公司不抽成?”
“不抽。”郁思白说,“但季总……季闻则本人,也算在我们团队里。”
提问的人咧嘴一笑:“也是跟大领导做上同事了。”
剩下的人纷纷表示没理由不参加。
“但以单独的团队去申报的话……我们叫什么名字呢?”突然,江勘提出了一个十分有建设性的问题。
叽叽喳喳的会客室里一时间沉默。
高向日抓抓后脑勺,手一挥道:“那不简单?咱组传统啊,就叫向日葵呗!多好……诶卧槽谁打我啊!”
照着他后背就是一巴掌的同事一叉腰:“高向日你不要以为你是一组的第一个老人,就想在这儿又占我们便宜。”
武天骄点头,抬手把粉毛挽到耳后,目光锐利地在他身上扫了一遍:“是这个理,吉祥物的事儿已经很让你占便宜了。”
高向日嘟囔:“那也不能怪我啊……定向日葵的时候,组里就我、组长和江勘仨人,他俩都同意了呢。”
江勘:“我那是和你还不熟,不好意思反驳你。”
众人又是一阵叽叽喳喳,最后也没决定好叫个什么。
“要不,就叫‘新建文件夹’?”郁思白倚在吧台边,轻笑了一下,提议。
可他话音落后,众人齐刷刷看过来,却都张着嘴没说话。
一时间,竟然没人出声接他的话茬。
郁思白眨了下眼睛,然后缓缓侧头,目光谨慎地扫过每个人的脸。两年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被组员冷落。
怎么回事……?
他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组、组长……”最后和他对上视线的小穆抬手揉了揉眼睛,一呲牙露出一个傻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嘿……啊谁打我?师傅!”
郁思白顿时站直,彻彻底底把笑容敛了个干净。
这么一冷脸,原本大气都没敢出一下的一组众人,竟然齐刷刷松了口气,郁思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几道呼气声。
江勘不好意思地说:“还是这个看着顺眼……哈哈。”
武天骄摸了摸下巴道:“原来,组长也会正常笑啊……”
郁思白这下是彻底笑不出来了,眉头一皱,嫌弃地后退半步。
“你们是m?”
小穆点头如捣蒜:“对的对的我是组长的狗,能跟着组长上班我好开心……诶呦师傅!别打我了!”
会客室里的欢声笑语,隔着薄薄的门板传到走廊,没人发现,门外有一个人悄悄转身离开了。
杨孟越见季总在门口站了片刻,最后无奈笑笑,还是没有推门进去,连忙抬脚跟上。
怎么总觉得她老板的背影,忽然变得这么沧桑呢……好像那种留守的孤寡老人啊。
“不进去了吗季总?”杨孟越还是问了一句。
季闻则笑笑:“他看起来应该已经知道了……呵,克里夫。”
这人恐怕是故意先直接联系郁思白,再告诉他的。
但算了,总归也是为了讨人开心-
确定参选后,整个一组就投入了紧锣密鼓的筹备中,再加上原本手上的几个项目,别说是组员,郁思白此后就再没有摸鱼混加班费的时候。
就连和Execut2的聊天次数也随之锐减,郁思白不发消息,Execut2也不主动来找他。
但凡换个人,郁思白都会怀疑“之前聊得那么频繁的时光,终究是错付了”,但这个人是Execut2的话,那很正常了。
毕竟Execut2本身就话少。
反倒是和季闻则的沟通变得多了起来,话题经常是以场馆项目开启,结束的时候,总也会随口说两句其他的琐碎事。
郁思白想,如果自己刚上班的时候是这种工作环境,他不知道会是多快乐的应届毕业生。
唔,不过现在也不迟。
忙归忙,但郁思白还是每天走的最晚的那个,这天晚上快十二点,郁思白关门离开的时候,意外发现二组今天还亮着灯。
钱翀前天突然回来了一趟,不知道是不是钱远新那边出了手保人,但即便如此,钱翀也只露了一下面,始终是线上办公状态,所有人都知道,他怕是干不久了。
二组现在颇有点群龙无首的意思,本来效率就不算高,现在更是乱成一锅粥。
郁思白之前还随口问过季闻则的安排,对方表示正在接洽新的二组组长和总监,言辞之间,确实是歇了让他当这个总监的意思。
不过现在钱翀存在感弱下去,让他当总监似乎也没有了必要性,郁思白没多想。
就是二组,在新组长来之前,恐怕还要累一阵子了。
郁思白抿唇,无声叹气。正要收回目光,忽然,二组办公室里的人似有所感地抬头,发直的视线就这么跟郁思白对上。
那视线发直麻木,眼底青黑,镜片下方还映着电脑屏幕幽幽的光,衬得那人整个像一尊没有生命迹象的邪祟雕塑。
那张嘴一张一合,一下子却没发出声来,郁思白顿时头皮发麻。
视线麻木的姑娘抱歉地扯了下嘴角,清了清嗓子,才发出声来。
“郁组长……”蹦出三个字后,她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苦涩问,“能,能麻烦您稍微指导一下吗。”
另外两人闻声也缓缓抬头,没说话,但眼神里求助的意味已经很明显。
郁思白攥了一下单肩包的带子,脚下像生了胶,他动了动嘴,片刻后才说。
“不合适。”
开口请求帮助的姑娘顿了一下,缓缓垂下眼睛,抿着唇一言不发了。
附近的鸡窝头同事看了眼她,代替她道:“郁组长不好意思,她……她是有点加班加麻了。这图她加班改了三天,每次都被鸟……被我们组长驳回。实在是心理压力大。”
“郁组长您别介意。”另外一个男生也道,“您不好插手我们组的活,我们理解的。”
“哪个项目。”
麻木垂眸的姑娘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隔壁组那位以高冷著称的郁组长正问她。
“天璟湾那个大平层么?”
“对……对。”她赶忙道,说着就起身要让开椅子。
郁思白仍旧站在一组门口,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只道:“我听说过你们那个客户,要求确实有点刁钻。创新点部分你可以参考我们组去年二季度在万象悦府装的那套,其他大风格结合几个经典案例,配色到位,很容易出效果。”
说完,他没等对方再问,目光微动,看向鸡窝头。
鸡窝头目光骤然迸发出光亮,立刻会意:“我我我是锦宸苑项目,套内57平一室一厅小户型,业主要改三室双卫。”
“化用飘窗,整合过道功能性。层高足够的话向上找空间。史老师有个11平的极限案例可以参考。”
紧接着不等他用目光询问,那个男生已经举手道:“郁老师我差不多糊弄完了!我就想问一下,怎么能调到一组去。”
“……梦里。”这小男生也太虎了,郁思白有点无奈,“辛苦了,早点下班。”
“我现在下班,郁老师稍等一下!”虎小伙说着,立刻收拾东西,在眼底青黑和鸡窝头复杂的视线里,揣着包追了上去。
突然从后面窜出一个人的时候,郁思白吓了一跳,脚步下意识停顿。
他推了下眼镜,扭头。
虎小伙撞上对方平静的、仿佛死水一样的目光,顿时也没那么虎了,局促地搓了搓手,低声问。
“郁老师,我听说一组最近……在准备参选一个游戏的嘉年华场馆项目?”
“有什么事。”
郁思白不着痕迹地跟对方拉开距离,问。
虎小伙说:“郁老师我能申请参加吗?”说罢,他没等郁思白拒绝,连忙掏出手机一顿翻找,递到郁思白面前。
“郁老师我有我的优势,我是这个游戏的主播,和官方合作过,有一点小名气,对游戏也很了解……您看,这是我的主页。”
主播?
郁思白垂眸看了一眼,忽然顿住。
对方的id莫名有点眼熟,但攫取他视线的,是个人简介里的那行字。
【Execut2初代铁粉,前欧服赋能段顶分,直播新人,感谢关注。】
再往下,置顶动态赫然是一张九年前的截图。
【Execut2:你去做主播,应该会比较有出路】
【tigerrr:谢谢卡神。】
图片配文。
——他离开的第七年,我来履行和他的约定。主播tigerrr,加油!
郁思白瞬间意识到为什么他会眼熟这个id。
这不就是直播间那些带节奏的弹幕,跟他提过很多次的、来抢占他赛道的新主播吗?——
作者有话说:(作者求生欲:确实明月高悬但其实没照这个[猫爪])
小郁:明月高悬不独照我[爆哭]
心虚季:胡说什么呢月亮已经炸了[鸽子]……陨石碎片只落到你家。
小郁:[问号][问号][问号]
没事的小郁,陨石碎片会把自己粘好之后赔你一个更大更圆的月亮[抱抱]
第36章
确认他就是tigerrr本人之后, 郁思白问了他的名字。
“胡啸。郁老师,我叫胡啸。”虎小伙热情地说。
“知道了,这事再说。”郁思白道。
胡啸显然还想缠着他, 但实在对他这张冷脸有点发怵,也怕用力过猛反而让事儿办不成, 便挂着笑容先告辞了。
郁思白看着他跑远的背影, 有点遗憾,又有些奇怪。
怎么就跑了……?原本还想拉着他聊聊Execut2呢!真是的。
郁思白满肚子疑惑地回了家,自然没在直播的时候提这事儿,言辞之间也很小心地没再提及任何现实相关的话题。
tigerrr对马甲不在乎是他的事,自己可得捂好了。
象征性播了两个小时,下播之后, 郁思白冲了个澡钻进被窝,音响里放着喜欢的歌, 他抱着手机打开微信, 直奔置顶对话框。
【卡神!你猜我今天见到了谁?】
【同好诶!】
郁思白发完之后也没等,转而跟pupu聊起ICG的战术储备。
ICG在两天前的比赛里惜败, 倒在四强门外,这两天网上不少人都在宣泄情绪,pupu暂停了每晚刷短视频的活动,常常找郁思白聊天。
郁思白思来想去, 提了一个新思路给他, pupu浅浅一想觉得也颇有可行性, 立刻表示要把教练摇起来聊聊。
pupu来去匆匆,郁思白也乐得重新一头扎回和Execut2的聊天框。
【Execut2:同好?也是玩游戏的?】
他在两分钟前回复。
郁思白连忙打字。
【不是不是,是这个。】
他从手机里找到一张表情包,是一个熊猫头举着牌子, 牌子上写着:【Execut2[爱心]狂粉!给Execut2打call】这样的话。
一个表情包发过去,什么都懂了。
郁思白又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把开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Execut2:怎么发现的?】
【Respit2:这事儿,说来也巧……】
对于卡神会好奇这事儿,郁思白多少有点意外,但也没多想,简单讲了这位名叫tigerrr的同好,为了参加场馆项目,不惜上来就自爆马甲的事。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想干这一票】
最后,郁思白下了判断。
【Execut2:你允许了?】
【嗯嗯,明天准备把他调过来。反正只是实习生而已,他们组现在没人管,要个实习生轻轻松松。】
【卡兔撒花.jpg】
【卡神你对他有印象吗?他主页还挂着你鼓励他当主播呢。】
【Execut2:我没有过目不忘】
【Execut2:也不是什么人都有印象的】
一看这话,郁思白捧着手机,不由得傻乐一下。
嘿嘿,但卡神记得我。
虽然也可能是因为二十万。
想到这儿,郁思白又不免发愁起来。
钱是攒够了……怎么还呢?这段时间他提了两次,加上最开始的那会儿,已经三次了,卡神每次都是拒绝,最后一次还很严肃地说以后不要提了……事不过三,郁思白现在是真不大敢再提。
因为卡神是真的会“管你是谁,全拉黑了”这样处理事情的。
“唉……”
郁思白叹了口气,往床上一趟,忽然觉得怎么有些怪怪的。
季闻则和Execut2这两个人,从刚认识开始,他就免不了把两人拉到一起比较。
照理来说,让人觉得害怕的不应该是老板,而亲近的不应该是Execut2这个偶像兼网友吗?
怎么现在好像……反过来了。
郁思白翻了个身,心里疑惑着嘟囔,最后把原因归结于“由爱而生怖”——虽然这话原意绝对不是这么用的就是了。
因为他珍惜Execut2,所以相处起来总是小心一些,捧着一点,怕碎了怕化了的样子。但季闻则嘛……是他非要留下自己,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又又又是那句话——有本事给我n+1。
走神的功夫,Execut2已经又发来了新的消息。
【Execut2:但这事你还是自己多留神】
【Execut2:别以为什么人都是好人】
郁思白先是顿了顿,然后眼睛一弯,心里涌起暖流。
【知道啦卡神,谢谢卡神~】
【但我没有觉得谁都是好人啊!】
【Execut2:嗯,你老板不是】
郁思白摸了摸鼻尖,琢磨两秒还是打字。
【那他也没有完全不是……我说我那个新老板。】
【唉上次辞职的事错怪他了,以为他是故意的,没想到是真的脑子突然缺根弦。真神奇,他看着很精明一个人……相处下来好像又不是这样的。】
【算了不说这个了,卡神你肯定也不感兴趣。】
他转而又和Execut2聊起前两天解说比赛的趣事,TYU,就是Execut2在EMEA赛区最后的东家队伍,昨晚正式输掉了最后一场比赛,回家了。
对Execut2来说当然算得上趣事——因为此人在国外三年换四个队伍,每个队伍都是不欢而散,不仅和管理层不欢而散,还每次一走就拖一堆人。
总有选手或者教练组成员,会在Execut2离队的时候,也跟着他一起离队。就好像这人给他们下了毒药,每个月都要去他面前领解药一样。
国外有不少人称之为神秘的东方力量,还有人说Execut2这人就喜欢带伴手礼走,只不过这伴手礼有点贵,还是大活人。
TYU更是其中最惨的一个,冠军班底主要有九个人,五个首发选手,一个替补,一个主教练,两个副教练分析师。Execut2走后,有两个首发转会到同赛区其他队伍,副教练离队,还有一个选手,ketya,带着分析师直接横渡大洋,跟着Execut2一块来了cn赛区。
九个人,过了个休赛期只剩仨了,TYU从此一蹶不振,管理层跑路,到近两年新投资人接手才慢慢好起来,今年再次进入世界赛。
两人愉快地聊了好一会儿,郁思白才结束话题准备睡觉——其实并非他要睡觉,而是看时间差不多了,也不好再拉着卡神说话,怕打扰人家。
和Execut2互道晚安后,郁思白在被窝里烙饼似的给自己翻了个面儿,换了个姿势,点开季闻则的微信聊天框。
他下班开车的时候,季闻则那辆车还在附近停着,想来是还没下班。本来应该开电脑在公司内部软件里聊的,但床上实在舒服,郁思白半点挪窝的劲都提不起来了。
【季老板,我准备从二组要个人】
空旷又安静的1702里,季闻则半边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只分出一半注意力去听电话会议对面又臭又长的演讲,刚放下生活手机,工作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
看到来消息的人,季闻则不由得失笑。
这就是某人刚刚说的,“困得下一秒倒头就睡”?
这是到自己这儿说梦话来了。
不过他这会儿不找自己,季闻则第二天也得去找他。
郁思白说的这个人他没印象,不论是主播身份、还是现实里的实习生身份,他都没印象,但杨总助动作够快,刚才已经给他发来消息。
这个实习生的笔试成绩并不突出,面试的时候,是钱翀提议要把人留在自己组里的。很明显了,是个关系户。
季闻则本人对关系户没什么恶感,在他看来,只要能力足够,那就是英雄不问出处,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他不在意。
但扯到钱翀,这事就很微妙了。
【郁思白:我是这么考虑的,毕竟是游戏相关的项目,现在组里只有我和小穆两个了解深的,还是有点不够,我得盯图,小穆一个人去处理强游戏相关的部分,还是吃力。我想着给他找个帮手。】
季闻则直接把杨孟越的消息转发给他。
郁思白那边想了一会儿,说。
【谢谢季老板提醒,我知道了。】
【不过你动作好快啊季老板?你怎么知道我看上他了,能掐会算吗。】
季闻则视线顿了一下,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提起来,就看见对面又紧接着蹦出一句。
【算了,如果是你的话也正常。】
虽然警报解除,但季闻则目光里却多了点复杂。
……正常吗?
他无声叹了口气。
他们郁组长能这么逻辑自洽……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时间转眼就到了招标会当天,上午十点开始,分上午下午两场。
郁思白他们是上午场,因此一大早,一组众人就在办公室整装待发,像一帮要去春游的小孩。
“……你们都要去?”郁思白有些为难。这种事儿按理说只带三五个人去就够了的。
高向日笑:“这不是等组长你点人嘛。反正今天也有别的外勤要出,选上的跟你走,没选上的跟江勘走。”
一旁,江勘叹了口气:“我去不成,我背负。”他是另一个外勤项目的主设,在场最不可能去的就是他。
“向日、天骄、小穆……胡啸呢?”郁思白忽然问。
胡啸,二组自荐来的、那位id是tigerrr的实习生。
那天跟季闻则聊过之后,郁思白还是让他来了,不是直接调到一组,只是借,随时可以还回去的那种。
胡啸对此也完全没有什么意见,本人也很热情愉快地接受了。
郁思白提醒他,在嘉年华正式开幕之前,不要在直播里提及自己在争取相关项目的事。胡啸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轻重。
原本,郁思白还想问他,你那个Execut2的展台申请做的怎么样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没问。毕竟对郁组长来说,知道这种事,就很令人意外了。
来了一组之后,郁思白让他辅助小穆,工作做的也确实可圈可点。
这人完全没有想着要遮掩自己的主播马甲,和大家见面的第一天,就坦言自己是J站游戏区主播,叫tigerrr,也是因为这个才能被郁思白看中,要来一组。
话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就变成了郁思白得知他身份,主动邀请的一样。
他大约原本是想得到这样的效果,奈何一组众人,哪个不是郁思白亲自挖来找来的?人家对他是怎么来的,一点都不关心。
胡啸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自己不大能融入进来,于是平时也就更多和小穆待在一起。听说小穆周末还被他带着直播上了分,周一再来,就和他完全哥俩好了。
于是此时郁思白刚一叫人,小穆就立刻站起来开始找好兄弟:“虎哥,组长叫!”
令人意外的是,胡啸竟然没在人群里,反而坐在自己工位上,像是压根没打算争取一样,这会儿被点到名,站起来的动作都有几分犹豫,和平时有点过度热情的样子大相径庭。
郁思白道:“你也一起去。”
胡啸愣了一下,连忙扯开一个笑容,摆手拒绝:“我就不去了吧,我一个实习生,去了不是添麻烦吗。”
“你平时也不省心啊,总这儿钻钻那儿看看的。”高向日没心没肺地笑,“让你去你就去,组长叫你肯定有他的理由,是吧组长。”
胡啸似乎还想推辞,但郁思白一转眼已经点完所有的人,看了下表,宣布五分钟后整点出发,然后扭头去祝福另一队出外勤的同事了,胡啸想上前,都插不进空。
小穆凑过去问:“你咋了虎哥,今天过去说不定还能薅到一些周边呢!诶,上次我给你看的周边,就是组长跟季总去开放日的时候带回来的……组长把他那份给我了,组长真好呜呜。”
胡啸随便应声附和着,有点心不在焉。
点好人,众人准备出发。郁思白回头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背包,确定没有遗漏什么该带的东西,却总还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郁思白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组的一帮人往外走,刚拐过弯,就看见等在电梯间的季闻则。
……喔!
郁思白头顶冒出一只闪亮的灯泡。
想起来是忘记什么了……原来是忘记问这位要不要去。
一想到这茬,郁思白再抬头去看季闻则的时候,目光不由得有点心虚。
季闻则日常向来都是衬衫打底,外面披各种款式的西装或风衣,不常打领带,今天却格外正式地打了一条,深灰色,很提气场。
“季总好。”高向日带着头,其余几人也都陆陆续续打了招呼。
最后一个打完招呼的小穆,初生牛犊不怕虎,顺口就问。
“季总您跟我们一起去吗?”
“本来是该去的……”季闻则开口,才说了一半,忽然就想到先前在渝市的时候,郁思白开玩笑说他回答问题有公式,下意识顿了顿,失笑,接着道。
“今天确实有重要的会议要开……郁组长?”
郁思白闻声抬头,没说话,给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季闻则看了他两秒,确认他没什么情绪,才道:“我让杨孟越陪你们去,有事她会联系我,你只管上台的事,其余有她。”
郁思白笑了下,因为还在公司里,所以嘴角的弧度下意识很淡,乍一看像个冷笑,但季闻则知道不是。
因为这人真的生气的时候,是连冷笑都欠奉的。
“季总……季老板。”郁思白说,“多的就不说了,等拿下项目,我们肯定好好谢你。”
季闻则轻笑:“不用代表他们,代表你自己就行。”
高向日却说:“没事儿啊,组长可以代表我们的,我们不介意!”
杨孟越站在季闻则背后,抿了下唇,闭眼吸了口气。
这老高……该嘴甜的时候是个笨嘴拙舌的,不该说场面话的时候,怎么一串又一串的。什么毛病?
“你特意来送我们?”郁思白问。
季闻则说:“我也正好下楼,车在等了。也是巧,才正好能撞到你们。”
他说他的,郁思白可完全不信,微微挑起半边眉毛,却也没戳穿他。
轿厢门打开,正好是部空空荡荡的电梯,一行人鱼贯而入,杨孟越最后一个进来,按键关门。
电梯里站得挤挤挨挨,郁思白斜看向天花板发呆,忽然想到什么,微微偏头往季闻则那边看过去,正想开口,迟疑两秒,却又闭上嘴。
季闻则对上他的视线,侧过头来,意识到他想说什么又不好直接开口,于是抬手,举起手机不经意地晃了晃。
郁思白眼睛一亮,也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往电梯角落后退了半步,靠住轿厢壁,从兜里拿出手机,找到微信里季闻则的头像,打字。
【也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起来,这是不是你第一次跟这么多同事一起坐电梯啊?】
【之前好几次他们看到你在电梯里面,都立马不往进走了。大笑.jpg】
他噼里啪啦打字很快,唰唰两条消息发出去,结果收获了消息框前面转个不停的两只加载圆圈。
没忍住,郁思白额角跳了两下,抬头看向季闻则。
电梯里没网!
他用目光质问提出这个馊主意的罪魁祸首。
季闻则无声笑了声,伸出左手往他这边递过来,借着其他人背影的遮挡,食指中指轻轻勾了勾。
手机给我?
郁思白扭头看了眼电梯楼层,眼看离一楼也不差几层了,便攥紧手机,摇头,收回视线。
密闭的环境里,不知道是不是老板在场的原因,谁都没有开口,就连往常叽叽喳喳的高向日,此刻也只是站在郁思白前面,安安静……
嗯???
郁思白目光忽然在前面偷偷交握的两只手上顿住。
刚刚他为了玩手机,往后扯了半步,前面便让开了一点空间,现在收了手机,这片地方的视线便再无遮挡。
——高向日!和杨孟越!
在牵手!
确切来说,是高向日站在杨总助身边,想去扯老婆的手,但不断被老婆打到一边。
郁思白睁大眼睛,莫名有点兴奋,深深提起一口气,双手攥紧,在原地极小幅度地挥了两下。
哇!
他周围全都是一帮单身狗。实话说,这还是郁思白第一次看到认识的人谈恋爱……如果扯了证也还算谈恋爱的话。
郁思白又想看,又觉得不好意思一直看。想找个人分享吧……但旁边站着的是季闻则,不管怎么说,也至少算个领导上司,跟他说这事也不合适。
不过这两位看起来感情真好啊……两个人事业都红红火火不说,向日是个顾家的好丈夫好爸爸,杨姐对小孩的关注也一点都不少。
他们家的小孩肯定会很幸福吧。郁思白忍不住想,垂下视线,又默然叹了口气。
但郁思白小朋友,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在心里遗憾摇头。
电梯终于叮的一声到了负一楼。
郁思白正走神,虽然感受到电梯停下的失重感,但一时间忘了抬脚。
垂在身侧的手忽然不轻不重地被碰了两下,郁思白一低头,看见季闻则指尖轻拍了两下自己的掌心,提醒他走了。
他这才恍然回神。
门一开,打头的几人一个个蹦出去,杨孟越便侧身站到门边按着开门键,等季闻则走出去,才和郁思白前后脚离开。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跟季总道别,郁思白也随着大流,说了句“回见”。
季闻则莞尔,祝他旗开得胜。
一组参加招标会的一行人分成两辆车,一辆由高向日开,一辆由武天骄开。郁思白的车今天正好限号。
不过即使不限号,众人也不会劳烦他来开车就是了。
“组长,你和杨总助坐我的车吧?”武天骄说,“让他们臭男人坐一辆去。”
郁思白:?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小穆先呆呆道:“天骄姐,组长也是男的。”
杨孟越温婉笑了一下:“有没有可能,重点不在后面两个字呢?”
“啊……臭?”小穆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不应该啊,我今天可是喷了女朋友送的香水……怎么会臭!”
“喷太多了,傻子。”武天骄不忍直视,又忍不住笑,“上午全办公室都是你的味儿……去去,发配你去熏熏那两个吧。”
“组长!来我们男生车!”小穆喊。
武天骄笑:“你组长最懒得应付的事儿就是合群,自己过去吧,乖啊。”
郁思白也没反驳,推了下眼镜,就在欢声笑语里,顺从地上了武天骄的车,他坐后座,两位女士坐正副驾。
车门一关,武天骄脸上和粉毛一样活泼的笑容立刻敛了,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面胡啸坐的车,没回头,对郁思白说。
“组长,你让我留意查的东西,我都整理好了。”她说着,皱了皱眉问,“证据确凿,还带着他去干嘛?”
郁思白垂着眼睛,从包里摸出眼镜布擦着眼镜,半晌才开口。
“唔,季闻……季总的建议。”
车子驶出地库,初夏热烈起来的阳光泼洒进车里,映出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镜片。
郁思白把眼镜举起来,放在眼前看向窗外,仿佛透过它,就能看清所有的魑魅魍魉和人心险恶。
手机震动两下,郁思白戴好眼镜解锁,是季闻则的消息,他先回复了郁思白电梯里没有营养的聊天。
【在总部经常有,但来这边以后,是第一次】
【都是郁组长带的好】
郁思白打字。
【今天胡啸倒是不积极了,我硬叫来的】
【季闻则:郁组长带实习生见世面,郁组长好】
【季闻则:撒花.jpg】
郁思白忽然抿唇轻笑了一声,低低道:“他这人也真损。”
不过,我也还蛮期待的。
笑过之后,郁思白看着这个撒花表情,忽然疑惑了一下。
这不是他自己画的卡兔表情包吗……他好像,没发给过季闻则吧?
这种小事,郁思白向来说问就问。
【你这个表情包,哪来的啊?】——
作者有话说:小郁:[问号]
[猫爪]
第37章
季闻则那边还没回复, 郁思白脑子一转,就了然问。
【喔,是不是你从别人那存的啊】
【可爱吧, 我画的】
对面,季闻则沉默了一会儿, 表示了认可。
这话说得郁思白心情不错, 手一挥,刷刷刷地把全套都发了过去。
【存吧!齐的。】
【季闻则:……谢谢。】
【季闻则:我这边忙完就去,不用给我留位置】
郁思白惊讶。
【啊,你还要扮助理站着吗?】
【不合适吧】
【季闻则:卡兔拒绝.jpg】-
一行人到了地方,才发现他们已经算来得晚了。
藤竞十分财大气粗,再加上对嘉年华看重, 就连一个招标会的场面,也搞得不小。会议地点够高级不说, 来来往往的, 甚至还有业内顶级的设计师大佬。
小穆看见,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怵, 就连迈进去的步子都小了很多。
高向日推了他一把:“咋了?”
小穆哭丧着脸说:“组长也没说,跟我们竞争的都是这些人啊……这位、还有这位,都是我在教科书上看到的人,不是, 咱们怎么和他们打啊。”
他这么说, 高向日也没法安慰什么, 挠了挠头,却听旁边的胡啸忽然开口。
“他们应该只是来走个过场吧。”
“啊?”小穆疑惑,好奇问,“虎哥, 你怎么知道。”
胡啸和平时一样笑了一下,只是那脸上的笑容总有点生硬。
“嗯……猜的,我猜的。”
糊弄过去之后,他在心里暗骂自己管不住嘴。
向来大大咧咧的人,今天忽然局促起来,高向日皱眉看向胡啸,问:“小胡今天咋不舒服?人蔫蔫的。”
胡啸陪着笑脸,只说是没想到今天会带他一起来,所以昨晚直播熬的太晚,精神不济。
小穆羡慕道:“好羡慕虎哥……虎哥你直播那么赚钱,还来上班干什么啊?唔,虽然一组真的很好,但二组好像……不是这样?”
“二组……唉,混日子吧,有机会肯定要跳槽的。”胡啸含混结束了这个话题,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眼珠一转,忍不住直问。
“高哥,我这一个项目组边角料……组长为什么要带我来啊?”
高向日朗笑了声:“小穆都带上了,你和小穆不一样都是实习生吗?哪儿还能厚此薄彼了。”
他这么一解释,胡啸也觉得有理,提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郁组长真是好人。”他说。
三人随口聊了几句,等另一辆车上的郁思白一行回合,六个人一起找到位置落座。
场子很大,每个团队都各占一条长桌,桌上放着写有团队名字的铭牌。
【没想好独立设计团队】
众人对视一眼,最后齐刷刷看向郁思白。
郁思白目光凝了凝,也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这……这事儿说来,也是他不好。
项目进度都过半了,他们组里还是没讨论出一个全票通过的名字,于是申请表那边,郁思白一直随手打了【没想好】三个字上去。
结果最后往上交的时候,大家都只顾着确认图了,名字压根没人注意。
等确认报名的邮件发回郁思白邮箱,看到上面的【没想好独立设计团队】时,郁思白眼前一黑,群发给一组,向日葵齐刷刷倒了一片,像被收割过瓜子的向日葵田。
但幸好,一组众也不是什么正经人,高向日带头,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够显眼,够震撼!普通人来了都能过目不忘。
当然,也方便了他们找位置。
他们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靠过道的方位,好巧不巧,一过道之隔就是邓工的团队。
胡啸不着痕迹地低了低头,坐到了离过道最远的位置。
没人对他的选座有什么疑惑,毕竟他确实也不需要坐在外侧好发言。
一组众人鱼贯而入。
“这谁排的座位……”高向日瞥了眼隔壁,不由得嘟囔,“真晦气。”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邓工团队里,赫然发现了许久不见的卢近仁。
自从被郁思白当众改图、闹了个大没脸之后,卢近仁就悄无声息地在公司消失了,都知道他去投奔粤市的师兄,但没想到这会儿还会见到。
卢近仁也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半点要打招呼的一声,目光里也没什么善意。
武天骄道:“按照发言顺序排的吧。”她说着,拿起手里的排号晃了晃,“咱们在邓工团队的后面。”
高向日一看,掐指算了算,嚯了一声:“咱是上午场的压轴啊。”
忽然,几人觉得旁边有什么东西一闪,纷纷扭头,就看见一颗在灯光下油光瓦亮的脑门。
“郁设!好久不见啊!”
年纪轻轻就地中海了的于设拉了张凳子,就坐到了郁思白面前。
“于设。”郁思白点了下头,努力片刻,还是没想起他的名字。
地中海于设一咧嘴,热情又大方地跟其他几个一组的人打了一遍招呼,目光在胡啸和杨孟越身上顿了顿,好奇问:“这两位是生面孔。”
杨孟越笑了一下,先道:“我姓杨,来配合郁老师工作。”
胡啸也自我介绍说:“您好,我是郁老师从二组借来的。”
于设便多看了他两眼,点头道:“那想必你有什么过人之处。”
“哪里哪里,您谬赞了……”胡啸连连摆手,还想说什么,于设已经移开了视线。
显然,刚刚也只是看在郁思白的面子上,才跟他搭两句话。
“郁设,我还以为他们不来了呢。”地中海于设目光往邓工那边瞥了一下,跟郁思白随口吐槽。原本也没指望着郁思白接话,毕竟这人也是出了名的难聊,没想到没过两秒,郁思白开口。
“他们会来的。邓工团队最近有些危机,必须要借这个项目拓宽市场。”
于设先是愣了一下,抬手揉揉眼睛,啧了声,刮目相看道:“诶我去郁设,你啥时候都知道这些了?背着我偷偷进步啊你!”
郁思白挑起半边嘴角意思意思,心想,其实都是季闻则给他填鸭的。
季闻则之前跟他说,这个项目虽然还请了两个业内知名团队,但人家对此意向不高,双方也都是走个过场,算下来,只有邓工团队是郁思白他们的主要竞争对手。
邓工团队有拿这个项目的必要性,而且,比郁思白等人更为急迫。
郁思白那时候想,怪不得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了。
但季闻则紧接着告诉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让他只花心思做他的设计就行,其余事情不用操心。
郁思白自然乐得应下。
于设感叹完,目光在他身边转了一圈儿,忽然问:“诶,你那个……助理,今天没来啊?”
“助理?”高向日整理好材料后闲下来,便凑过来插话,“什么助理?我们组长没有助理啊……有助理也应该是我来,谁敢抢我位置——诶呦!”
啪的一声,高向日后背被打了一巴掌。杨孟越收手,不甚赞同道:“能不能别什么都要来一口。”
高向日一米九几的大高个顿时泫然欲泣。
郁思白推了下眼镜,淡淡解释:“是有,上次来的时候,临时雇了个助理。”
“啊?那人呢。”高向日顾不得装委屈了,追问。
郁思白:“姓季,叫季闻则。”
高向日:……
他立刻举起双手缩回自己的座位:“那是我高攀了。”
于设摸着下巴,正看他们看得开心,少了个搭话的人,才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
他手重重一拍大腿,恍然:“对了,我过来是想问你一个事儿来着。”
郁思白:“你说。”
于设:“纯是我个人好奇哈。你上次在开放日,把自己的设计方向说的那么仔细,是还留了什么后手,有新想法?”
郁思白摇头:“没有,单纯想到就说了而已。”
“唉,你啊!我就知道你心里没这沟壑。”于设眉毛一皱,反光的脑门好像都黯淡了,再开口,忍不住替他着急,“你这一说出来,思路可就不只是你一家能用的了!”
郁思白抬头看他,一时间没说话,似乎真的陷入思考。
于设重重叹气,还没等他再开口,一个藏蓝色西装的青年左顾右盼着找了过来,伸头看了眼郁思白他们桌前的团队名字标志,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诶?李勐?”于设显然也认识来人,倒不如说,在场就没有他于交际花不认识的人。
他招呼道,“你也来找郁设聊天?”
藏蓝色西装的李勐回过神来,脸上带着笑上前,和于设随意打了个招呼后,就看向郁思白。
于设替他介绍:“这是梦星河设计工作室的李勐,李老师。”
郁思白察觉到他有话要说,抬头:“你好。”
李勐笑容更深了,但笑里似乎又带了点歉意,郁思白正疑惑,就听他说。
“郁老师,是这样的……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要跟您知会一下。”李勐说着,又觉得这个自上而下的视角很失礼,弯下腰道,“就是,我们的方案借鉴了你之前在开放日说的思路。”
他声音没有刻意压低,附近也不算吵闹,一开口,周围人不由得都竖起耳朵。
李勐显然也感觉到骤然变得安静的众人,声音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复杂,只觉得耳朵燥红,但还是硬撑着又解释了一句。
“实在是几番对比之下,还是觉得跟着郁老师这个思路走很好……郁老师,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
“没关系。”郁思白开口,语气平淡。
“我们是竞争关系,但共同的目的是希望嘉年华办好。如果大家觉得我的思路好,尽可以以这个为框架去做。”
李勐的眼神骤然就明亮起来了。
来之前,团队的人都劝他这事儿不用声张,开放日在场的人不少,负责人的态度也摆得明明白白,谁都不会和项目、和钱过不去,用郁思白思路的肯定不止他们一家。
但思来想去,李勐还是觉得坐不住,硬是挣开下属的拉扯,莽莽撞撞地过来了。
来的路上,李勐已经想过了最差的可能性,如果郁老师介意、甚至提出让他们退出参选怎么办?
李勐不知道,但他想,这也是他必须承担的后果。
再说了,反正他不缺钱,要是真的让团队努力打了水漂,他撒钱安抚员工还不行吗。
但郁老师竟然……说没关系?
虽然借鉴了郁思白的思路,但方案本身还是李勐和团队一点点搭建起来的,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怎么可能不希望它能好好参选?
“谢谢郁老师……谢谢郁老师!”李勐连声道,说到最后几个字,甚至激动得带了点哭腔。
郁思白道:“这就是开放日的目的,思路共享,很正常。”
李勐猛地弯腰鞠了个躬,告辞离开的时候,还抬手在眼眶蹭了一下。
于设睁大眼睛,张着嘴,饶是舌灿莲花如他,这会儿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一万句话在嗓子眼儿前堵了许久,最后才挤出一句。
“你……男菩萨啊。”
郁思白:?
“切,装模作样。”
忽然,有一个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
于设顿时眉眼一厉,隔着厚厚的酒瓶底,循声看向过道对面邓工团队的两个人,很眼熟,于设想起这两个是开放日见过的、邓工的学生。
学生旁边,卢近仁目光都没往这边扫一眼,随手拉了他一把,低声好笑道:“不然他还能怎么样呢?让人家不许用他的思路,从这儿滚出去?呵,他也没这资格。”
于设向来脾气爆,冷嗤一声:“我看李勐坦坦荡荡,不像某些人——”
郁思白用胳膊轻轻撞了一下于设:“别管。”
于设翻了个白眼,毫不在意,声音都没压低:“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怎么了?”郁思白问了句。上次开放日见到的时候,于设跟邓工团队,好像也不是这么势如水火的啊。
“还能是啥事?工作呗。前段时间一个项目撞上了,他们小手段挺多。”于设冷笑一声,囫囵说了经过,最后忍不住道。
“我那老板也是个怂包蠢货,半点儿要给我们讨场子的意思都没有,回公司还把我们一通骂,活该他干不下去,这破地方赶紧倒闭算了……”
郁思白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毕竟这话听着真是耳熟……和以前钱远新完全是一个做派啊。
于设自然也很清楚,否则不会跟他说这些,扯着嘴角笑了下:“是不是跟你们钱老抽一个样?天下老板一般黑……对了,你们新换的那个老板,人怎么样?”
说罢,他又靠近了些,低声道:“我知道,上次跟你一块来的那个季助理就是他吧?”
“是他。人……”郁思白顿了一下,说,“还不错。”
顿时,于设的酒瓶底后面迸发出锐利的光,一拍大腿。
“就等你这句话了!”他道,“在你这儿拿这么高的评价,肯定妥。等着,哥们晚上回去就收拾简历去投。”
“但他应该也待不了很久。”郁思白抿了抿唇说,“他是总部来的,总要回去。”
一句话泼了于设冷水,他顿住,最后颓然叹了口气,摆手道:“那还是再说吧……你呢?要是下个老板又打回解放前,你准备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郁思白说。
两人一时间无言,眼看就要开场,于设拖着他的凳子坐回自己的位置,唉声叹气。
参选团队依次上台,坐在最后的【没想好独立设计团队】却收到了最多的注目礼。
就连郁思白自己都没有想到,除了李勐以外,有至少一半的团队,沿用的都是自己开放日说的那个思路。
第一个同思路的团队上台的时候,高向日的表情还很凝重,但看过第二、第三个方案的时候,他和其余几人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
“不是我说……确实,还是差点意思。”高向日哥俩好地挎着小穆,安慰道,“咱组长向来都是不打无准备的仗,既然能把思路分享出来,就肯定是能做出更好的东西!”
小穆这才终于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说:“但是师傅,你看见第一个方案打出来的时候也吓得要死。”
高向日:……
他胳膊一松,把人推到一边去,扭头对杨孟越一扁嘴。
“这倒霉孩子。”
杨孟越:“实话实话,好孩子。”
第五个拿出郁氏思路的是李勐团队,但他们的方案在一众相仿的答卷里,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即便如此,李勐还是很认真地讲完了全程,掌声稀稀拉拉。
下台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如释重负,特意从郁思白旁边绕过的时候,又扣了扣手指,不太好意思地说。
“郁老师……我简直感觉自己在班门弄斧,哈哈哈。”
“我听说过你。”郁思白说,“不是科班出身,能做出这个方案已经很不错了。”
李勐据说家里资产不少,年纪和郁思白差不多,就已经组建了自己的设计团队,实力肯定还是有的——但和已经项目做到手软的庭季郁组长比起来,确实还差着很大一截。李勐自己也很清楚。
因此,收到郁思白这么一句评价,他立刻喜笑颜开,兴奋道:“谢谢郁老师!郁老师一会儿加油!我们都特别期待你的方案。”
郁思白点了下头,最后在李勐的热情盛邀中,和他加上了微信。
打发走李勐后,郁思白侧头,看见桌子最里侧的位置空了,问了句:“胡啸人呢?”
“去卫生间了。”高向日随口说,“我看这小子今天也太紧张了。”
“诶,你觉得他有问题吗?”武天骄一托下巴问。
高向日呆滞:“问题?他没问我题啊。”
郁思白:……
“一组禁止植物表演。”他说。
武天骄不忍直视地扭头,跟杨孟越对视一眼:“姐姐,聪明女人都喜欢傻的吗。”
杨孟越一推眼镜,闭眼道:“我个人的不良嗜好罢了。”
郁思白轻轻笑了一声。
台上的参选流程推进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邓工团队的前一个。
于设的地中海脑门在聚光灯下亮得惊人,他拿出的东西,也实打实让坐在第一排的官方负责人、甲方投资者们眼前一亮。
于设另辟蹊径,选了另一个略显刁钻的主题,效果拔群。只可惜设计方案整体看来,炫技的成分太重。
其中一个略懂的甲方笑着说:“很带劲的设计,但我觉得,可能有点超过咱们受众的理解范围了。”
“知音难遇。”于设露出齐刷刷的两排牙齿。
台下那位甲方顿时哈哈笑起来,道:“我个人倒是很喜欢你这个设计,于设,你看这案子能不能改一改,直接让我用了?”
于设心里也清楚,自己这方案铁定不会入选,眼下还能赚一笔倒是意外之喜了。
他心里开心,但面上仍旧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挥手道:“承蒙不弃。”
他一下台,路过的同行都或真或假地道着恭喜。于设扫视一圈,看见郁思白他们桌上空了个坐,索性直接走过去,高向日见他要来,远远的就开始自发顺延座位,好留下这个话痨搭子。
于设在郁思白和高向日中间坐下了,被两人恭喜后,不甚在意道:“我真无所谓,反正设计的时候我画爽了,那就够了。”
紧接着他又好奇:“我这也讲完了,快快,郁设,你们组的方案让我超前点播一下,我是真急着想看标准答案。”
武天骄说:“于老师也太客气了,好奇的话,开场就可以问我们的。”
于设顿时一肃,摆手:“那不合适。开场前都是保密的,我这点情商还是有的。”
“保密?”郁思白微微抬了下嘴角,随口,“我们这图,其实也没保密……”
于设闻言有点茫然,但手里已经被武天骄塞了图纸,他刚低头看了一眼:“嚯,你这个……”
话音未落,台上就传来邓工开始介绍的声音。
“诸位好,接下来由我给大家浅讲一下我们团队的方案。”
于设下意识抬头。
邓工团队的ppt首图,是一张渲染的场内效果图。
炫酷、热烈、抓人眼球!
只这一张图摆在这儿,都不用介绍者开口,瞬间就和前面的方案都拉开了差距。
第一排的投资人们有些坐直,有些低语,彼此点头,明显来了兴致。
但于设愣了一下,低头看看手里郁思白他们的方案,又重新抬头确认,头顶几乎要冒出问号来。
这、这……这跟手里郁思白组的图,十分像了九分啊?不够像的那部分,甚至看起来更精致一些。
“****”
身旁传来一声重重的敲击,高向日低骂一句,眉头紧锁,整张脸都充血地红,像极了愤怒表情包。
“有人泄露我们方案!”——
作者有话说:不用担心,炮灰尽在我们小情侣掌握之中哈。[猫爪]-
对了,最近中秋节猜灯谜活动,今天的谜底任务是空投月石。如果有正好准备完成任务的宝,可以丢一点月石给我吗[可怜]app作者专栏的右上角,宝石标志,点那里可以空投月石。因为平时上传封面和人设卡什么的都要花月石,我的库存已经见底了[可怜]谢谢大家——[撒花]
第38章
“你这图和郁工的也太像了吧!”
一道男声响起, 于设霍然站起来,掌心压着桌面,目光透过厚厚的酒瓶底, 如箭一样扎向台上的邓工和卢近仁。
于设心里很清楚,现在当场肯定是说不清什么偷图的事儿的, 眼下的当务之急, 是赶紧把郁思白组这个【先手】抢下来。
其他人都是组内成员,而于设是上一个宣讲的设计师,全场都知道他是局外人。
没有人比他更方便说话。
于设的眼里压抑着飞溅的火星,袖口却突然被拍了两下,低头,看见郁思白震惊中带着复杂的眼神。
再往旁边一看, 杨孟越不知何时按住了高向日的肩膀,高向日气得像只喷火的牛。这要是没按住, 还真说不准第一个站起来的会是谁呢。
……等等。
于设忽然又看向郁思白, 这才意识到,他估计是想来拉住自己的。
于设脾气虽爆, 但脑子转的很快,立刻意识到什么,于是眉头一皱,佯装被郁思白强行拉着坐了下来。
可他刚刚那声石破天惊, 早就打断了台上人的发言。
站在演讲台后的是邓工, 卢近仁则在他身后帮着打下手。两人此刻齐刷刷停了动作, 引导着全场回头,看向【没想好独立设计团队】的桌子。
邓工呵呵地笑了两声,四平八稳地开口。
“我们呢,确实和前面几位同行一样, 也都一定程度上参考了郁设计在开放日所分享的思路。但不同的是,我们在此基础上,坐了许多改良、优化和打磨,排除了大部分不合适、不适配的地方。”
他这话说出来,李勐先黑了脸,低声和同行人说:“他怎么说话的?谁还不是在郁老师思路上增补的啊?说的好像就他们一家一样。”
他没敢大声说,但另一个声音响起。
邓工团队的桌子后,学生模样的男生愤怒道:“图纸太像这种帽子,你们也能随便乱扣?”
他旁边的同门更是直接起身,看向三四米之隔的郁思白等人,语气里尽是对老师的维护。
“你们只是提出一个概念而已,细化落地都是我老师一点点改出来的,前面那几位你们不说,偏只说我们?”
台上,邓工不甚明显地挑了下嘴角,没有开口阻拦自己的学生,也没有要控制场面的意思。
说过话的两个学生推了推一言不发的那个,用目光示意他也赶紧说一句,可还没等那个男生开口,三人只感觉一道冷冰冰的视线扎在后颈上。
“这里是宣讲会,不是菜市场。大喊大叫像什么样子,你们老师怎么教的?”
郁思白侧头,目光从眼角睥出来,声音不算大,但如同寒风往脸上扇。
台上,邓工脸上的笑容被这话刺得一僵。
站着的那个邓工学生猛地拍桌,梗着脖子:“是你们的人先喊的!”
于设发出一道巨大的嗤声:“郁工又不是我老师,嘴长我脸上,他管得了我?”
坐在前排的甲方投资大佬们有些乐得好奇吃瓜,有些则不满。
“这两个团队有过节?”其中一人道。
藤竞方的项目负责人陈经理起身,陪着笑,头要点不点的。
说话的投资商摇摇头:“台下面那个团队,不是找事儿么……还是邓工资历老,稳得住啊。”
陈经理笑了下,正要说话,却被旁边一双碧绿眼睛的外国人打断。
克里夫自己就是资本,压根不准备给任何人面子,冷笑一声道:“刚刚开口的是别人。‘路见不平一声吼’,这不是你们的谚语吗?”
说话的投资商被这个突然口吐中文的外国人吓了一跳,转而想到自己开场前,似乎和旁边的老总以为对方听不懂,还对着他玩笑了好几句,此刻脸色来回变化,没再开口。
陈经理连忙弯腰伸手隔开克里夫的视线,又站直了环顾四周,打圆场道:“好了,我们先听邓工讲吧。”
一场混乱的插曲这才结束,台上邓工重又扬起微笑,不急不缓地将这个方案娓娓道来。
第一排的投资商们,渐渐也都沉浸在他的分享中,多少都露出兴致来,而且随着进度的推进,愈发地感兴趣。
只有克里夫,邓工越往下讲,他的脸色就越差。
可他又没法站起来说“我看过郁工的图”。
私底下,他和陈经理、包括每个投资商,当然都有各自私下接触过的团队,但表面上的规矩,至少必须遵守。
见他脸色不好,一旁的陈经理笑了笑,凑过来宽慰:“克里夫先生,你上次不就是很喜欢郁设计师的思路吗?邓工这个,我看做的也很不错啊。”
克里夫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再傻也知道,郁思白这是摊上倒霉事儿了。
平心而论,邓工团队的方案相当不错,和他最喜欢的郁设的方案相差不多不说,甚至就某些细节来讲,比他看到的郁设的终稿还要亮眼。
如果没有季闻则这层关系,克里夫是肯定不介意最后给邓工团队投上一票的。
但现在,脑海里始终有Execut2那个魔鬼压在那,克里夫便没有第一时间表态。
邓工的介绍结束后,进入到提问环节。台下的投资商们真是越听越满意,问的问题数量,差不多是前面两三个团队的总和。
而邓工也一一对答如流。
“感觉就是这个了。”有投资人说。
旁边人也不住地点头:“够惊艳。后面再有什么,恐怕我也记不住了。”
“这个邓工团队挺厉害啊,我手上正好有个项目,如果能交给他们做,那也不错。”
第一排大佬们的交谈声隐隐约约飘向后排,台上,给师兄搭把手的卢近仁的目光也跟着投去。
为了更清楚地看到屏幕,大厅的灯光调得很暗,但卢近仁努努力,还是看清了最后排那些人的神情。
于设看都不想看台上一眼,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高向日和小穆的脸色已经黑成锅底,两位女士低头交谈着什么,神情严肃。
只有郁思白后靠在椅背里,双手随意搭在膝上,目光直直看着ppt上不时切换的图片,冷着脸,什么都没做。
哈,恐怕也是什么都做不了吧。
这样想着,卢近仁心底不由得油然生出窃喜,紧随而来的,又是浓烈的得意。
顺序是陈经理刻意安排的,先展示的是他们,紧接着下一个就是郁思白——无法自证的郁思白。
就算他能两三分钟就改一张图,那改的也是别人的图。卢近仁想。
他就不信,郁思白还能在这短短十几分钟里,再优化连自己都满意地拿出来的图。
推翻别人容易,否定自己可就难了。
卢近仁下巴抬高,嘴角挑着笑回视过去。
郁思白,你这次还能改吗?
忽然,卢近仁眼前亮起一道刺眼的光。
他和师兄邓工都下意识闭了下眼,稍缓了两秒,才眯着眼睛看过去。
有人推开了大厅的门。
外面的光泼洒进大厅里,吸引得所有人都朝后面看去。
大门在来人身后缓缓关闭,等到大厅里重新昏暗下来,那人已经走到中间的位置,众人才得以看清他的样貌。
一身乍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笔挺西装,深灰色领带更显得气场沉稳。
男人屈指随意抵了一下银丝框镜,唇角扬起一个笑。
卢近仁瞬间变了脸色。
看清这人长相的瞬间,邓工想起这是先前开放日上,看到的郁思白助理,顿时微微皱眉,低声不满:“一个助理而已,进来这么大动静?真是没礼貌。”
“师、师兄……”他旁边,卢近仁磕绊道,“这个,这个不是助……”
没等他解释完,只见原本都认真和他问答的第一排的甲方投资商们,都纷纷站起身来,两个没起身的年长者,也都侧身看过去,面带笑容。
“哎呀,季总!”之前话最多的那位投资商扬起满脸笑容,甚至往过迎了几步。
“赵总,好久不见。”季闻则轻笑颔首。
话最多的赵总顿时故作不满道:“你这几次回京总是来去匆匆,想跟你吃个饭,我是连排队的档期都赶不上啊!”
季闻则笑笑:“我着在沪市这边新官上任,实在是忙昏了头。”
赵总迎着他往第一排去,落后了半个身位,闻言又挂上笑容:“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季总有没有空赏光啊?”
“今天恐怕不巧了。”季闻则一哂,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落入台上两人的耳朵。
“今天,我还准备参加我们团队的庆功宴呢。”
聚光灯下,邓工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要给郁思白出头?以这种方式?!
赵总眼神闪了闪,周围其他几个投资商听见,纷纷询问:“这名单里没有庭季的啊,季总是相中哪个了?”
邓工藏在演讲台之后的手攥成拳,竭力压抑住急促的呼吸,目光死死盯住季闻则,深深吸气,脑海里天人交战。
郁思白带来的助理,竟然还有这样的来头!
这人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原来的投资商他全部都被陈经理引荐过,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他是临时来的……凭什么,为什么!
脑海里乱七八糟,邓工忽然觉得隔壁旁有什么东西在颤抖,然后就听见卢近仁不太平稳的声音。
“师、师兄……”卢近仁压低声音,胳膊微微抖着,连带着声音是。
“季闻则,不会是要对我们下手吧……”
邓工眉头猛地一皱,下一秒又飞快恢复正常,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用力地扣住了演讲台的边缘。
卢近仁的话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响。
季闻则掌握了证据,来拉他们下台?
他竭力平复情绪,低声道:“不,不会。你是拐了好几道弯,才联系上钱翀留在二组的那个关系户的,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到你。”
邓工没说的是,就算查到卢近仁头上,他自己也还有足够的手段脱身。
现在,只看季闻则的回复了——
在众投资商的簇拥中,季闻则在第一排空下的唯一一个位置坐下,笑容和煦,不甚在意地摆手。
“这怎么好说。”他道,“打扰各位了,继续吧?”
众投资商纷纷笑着坐回原位,陈经理擦一下额角的汗,看向台上,宣布提问环节继续。
可话音落后,台上的邓工却迟迟没有开口,直愣愣看着季闻则,像在走神。
“邓工?”陈经理咳嗽一声,提醒。
邓工恍然回神:“好的,请说。”
他死死扣住演讲台边缘的手恍惚地松开,因为过度用力而不受控地颤抖。整个人有种拉紧弓弦、但放了支空箭的茫然和心有余悸。
这位季总……没说话?没有给郁思白出头?甚至没提到一点方案的事?
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邓工的心跳还有点快,他深知这个项目对自己的重要性,也深知,自己现在是走在钢丝上,已经禁不起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了。
赵总提问:“邓工,我想知道关于入场的这片区域,你做这样的设计是为什么?会不会有点华而不实了。”
邓工回头,看向赵总询问的部分,脑海里乱成一团。
做这样的设计是为什么?该死,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这部分在他看来,就只是好看而已,因为足够好看,所以他拿到手只进行了一些细微的修改,让它看起来和原样有了些许差异。
“赵总说的有道理。”邓工勉强挤出笑容,道,“这部分确实是做的华而不实了,或许删减一些更好。”
“删减?”闻言,赵总皱了皱眉,不大满意地嘟囔,“那不就不好看了么……原本以为是有什么深意,真可惜。”
——坏了。
邓工瞬间从慌张中清醒,意识到自己这个回答,简直踩了个大雷。
他作为“设计师”,在现在应该做的是展示和分享,而不是顺着投资商的话滑跪,显得腹中空空!
“我们都问得差不多了。”赵总有点意兴阑珊,道,“不如最后一个问题,季总来问?”
陈经理看了台上一眼,开口笑着说:“季总刚来就要提问,也太累着了。更何况季总也没看到之前邓工的介绍……”
“这个没关系。”季闻则笑得宽和,随口道,“这图我也看过差不多的,多少了解些……”
只一句话,邓工的心再次唰地一下被攥紧。
他刚刚的回答走了最臭的一步棋,这位季总肯定会揪住这个破绽,他不可能放过……
紧接着,季闻则不轻不重地笑了声,接道。
“——但提问还是算了。”他说,“我对这个方案兴趣不大。”
这下,不光台下投资商们愣住,就连邓工也愣住了。
……这不是你们郁设计的图吗?你对这个图兴趣不大?开玩笑吧!
等等。
邓工脑海里,突然一闪而过一个念头。
明明背靠公司更有好处,但郁思白他们并没有以庭季设计一组的名义参选,而是脱离出来,组建了一个稀奇古怪的独立设计团队。
难道说,他和庭季之间,起了内讧?!
这样的猜测,让邓工眼睛瞬间一亮,脊背挺得更直,就连嘴角笑意都扬得更高了些。
陈经理也笑道:“那就谢谢邓工的分享,下一个团队可以准备了。”
邓工转身,脚踩到第一个台阶的时候,竞有种终于脚踏实地的心安感觉。
“师兄,应该没事了!”身后,卢近仁显然也和他是一个想法,声音虽然很低,但语气飞扬。
“郁思白就在我们后面紧跟着,刚刚我看见他在台下就只是坐着,估计是已经放弃了吧,哈哈。师兄您放心,这局我们赢定了!”
卢近仁说着,擦了一把额上的汗。
这计划就是他向师兄提出来的,虽然有师兄弟的情谊,但卢近仁也清楚,邓工不是个讲情分的人,他想留下,必须得做出点什么大事儿来。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两人各怀心思,顺着正中的过道往最后一排的座位走去。
郁思白就在这个时候起身,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方案,步子沉稳,不急不缓地上前。
直到和邓工擦肩而过。
他陡然脚步一顿!
邓工听见一声很轻的、带着睥睨意味的笑。
“有些东西你们想不到,可不代表不存在啊。”
刷地一下,邓工立刻停下脚步,骤然扭身回头,伸手就要拉他。
可却只能看见郁思白已经走出他臂展范围的、迎着聚光灯而去的背影。
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再没有一道视线停留在黑暗里、邓工和卢近仁的身上。
郁思白一个人走上前去,在第一排停下,然后将臂弯里抱着的厚厚一沓装订好的文件,依次发给第一排的所有投资商。
“这什么?”赵总玩笑道,“挺像以前上学时候给发的教案啊。”
“是我们团队方案的辅助讲解材料。”郁思白说,声音淡淡,但独有一种气定神闲的稳。
赵总惊道:“嚯!这么新奇。”
郁思白顺路发给右半边的投资商,另外的左半边则由武天骄负责。
很快他走到最右侧的、原本空着的那个座位。
发到这儿,他手上只剩了最后一份材料,正要递上去,却在半路忽然收了回来。
季闻则原本都准备伸手去接了,结果接了个空,眉头微抬,带着点笑意看他。
“没我的份吗?郁老师。”他一弯眼睛,温声问。
郁思白始终垂下的唇角,忽然轻轻挑起一点弧度。
“没有了啊,季总。”他轻飘飘说,“我怎么不知道,今天季总也会坐到这儿呢。”
坐在季闻则旁边的投资商侧头看了眼,顿时被这位年轻设计师脸上的冷笑一惊。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这儿也有仇?!
他心里正咯噔,却见季闻则仍是一脸温和笑意,手肘撑在桌面上,手背曲起抵着下颌,一双眼睛只落在对面的青年脸上,唇角弧度更甚,闲适道。
“因为,今天是你的主场啊。”
没头没尾的一句,那个冷着脸的俊秀青年却忽然笑了。
不再是先前那个冷笑,而是像花朵在冰原绽开一样、牵出两个梨涡的笑。
郁思白重新把最后一份材料放到他桌面上,屈指轻抵,推到他面前。
“我的这份给你了,季老板。”
说罢他转身上台,双手空无一物。
坐在季闻则旁边的投资商暗暗窥视了一会儿,此时终于凑过去,低声问:“季总,这位就是你看好的设计师?”
“不是。”季闻则轻笑,在那位投资商困惑的目光里,接着道。
“我是他认可的合作人。”
投资商怔愣,直到季闻则含笑提醒他台上已经要开始了,才把目光机械地移回屏幕。
郁思白上台后打开ppt,首图被播放到屏幕的瞬间,全场哗然。
虽然渲染图的风格、灯效都不同,但在场都是内行,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个方案的设计和刚结束的邓工团队的方案,一模一样。
甚至连第一排的部分投资商都看得出来。
克里夫瞬间坐直,第一时间看向季闻则,可对方仍旧挂着他那张捉摸不透的笑面。
克里夫眉头一紧。
这是……放弃了?
台下诸多设计团队,也不可避免地簌簌起来。
“卧槽,这还真一样啊?!”
“人老于又不是傻子。”
“这到底是谁抄的谁……”
“邓工资历摆在那,不至于抄吧。”
“管他谁抄谁的,呵呵,反正我要是投资人,肯定是先入为主。”
“……唉,郁设这签运差了,真是天公不作美。”
“是不是天公还指不定呢。”
质疑、讥讽、遗憾……一句句话潮水般涌上演讲台,郁思白站在所有的声音中心,垂眸把鼠标切成画笔。
然后在那张和邓工团队全然一致的图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红叉!
他抬头,目光淡淡扫过全场,开口。
“如诸位所见——这是我们的一个废案。”
全场的讨论被他一句话按下静音,霎时间,针落可闻。
郁思白转身,抬手指了一下效果图的某处:“曾经我也觉得这个方案已经足够完美——包括入场走廊处,那些显得繁复、但隐藏了许多小彩蛋的设计。”
“看着这个一点点改出来的方案,我真的很满意,一度觉得,这大概是我三十岁以前能做出的最好的东西。”
说罢,他手臂落下,被红叉覆盖的效果图顿时剥离画面,蝉蜕一样,显露出自里面生出的下一张图。
“但我想,电子竞技、包括所有竞技类运动参与者,大概都有一个毕生追求。”
“超越自我。”
四个字,掷地有声。
郁思白的眉眼仿佛都被聚光灯染上辉芒,他忽然扬起嘴角,很轻、但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
“很开心能带着新的方案和大家见面,这次我选择的主题是——“
“蜕变。”——
作者有话说:[烟花]我们最帅的郁老师[烟花]
嗷嗷!大家的月石收到啦!好多呜呜,目前完全够用了!太谢谢大家了——[撒花]
加更的事我都有在小本本记好!不会忘记。但最近几天确实不行[爆哭]马上收假了,我需要攒一点点存稿,来保证收假后如果突然忙起来的话,不会突然断更,毕竟我们还是要至少保证每天先吃上嘛!
答应大家,一定非常努力地写!谢谢大家的喜欢!
[猫爪]
第39章
新方案并不是完全推翻后的产物, 它相较于原废案,有明显的修改痕迹,但却一点也不会给人相似感。
“在主舞台两侧, 我们修改了原先比较普通的设计,改为现在这样。”郁思白示意, “其实表现在图纸上, 只是两笔的改动而已,但落地效果天差地别。”
“对……对,就是这两笔!”台下有人低声惊呼。有人看过去,惊讶地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个络腮胡小老头。
再仔细一看,那小老头, 赫然是他们在教科书上见过的面孔!
小老头受邀带着学生来参加这个项目的竞选,先前都一副怏怏的模样, 就连自己学生上台, 神情也十分嫌弃,但现在竟然直接起身走到第一排去, 只一个眼神,就让陈经理把自己那份材料递了上来。
小老头带着他打劫的材料坐回原位,仍然叠声感叹:“都对、都对!刚才那个邓什么的方案,我就总觉得哪里不合适, 欠着点, 原来是要这样改!”
坐在他身边的学生扁了扁嘴道:“什么邓的方案……老师, 我看恐怕不是吧。”
话音未落,就被年长些的同门拐了一下:“哎,别乱说。”说罢,又用眼神示意他偷偷朝后看。
躲藏在最后一排的邓工一行人, 此刻无不是脸色煞白。
邓工咬牙切齿,侧头压低声音,狞声问:“卢近仁!你给我解释现在是怎么回事!”
然而卢近仁一张脸也毫无血色,闻言不住地慌张摇头,喃喃。
“不对啊,昨晚他们的终稿不是这样的……昨晚还不是……”
邓工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时,一种被糊弄诈/骗的怒火直冲天灵盖,抬手,照着卢近仁的后脑就是一巴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他骂。
卢近仁被打得脑袋瓜嗡嗡,却也想不出一个解决方案来,脸上茫然又呆滞的表情,让邓工越看越气,脸彻底黑了。
邓工此刻只觉得心里有一团越来越大的火,几乎要把本就敏感的神经烧断。
他一点也不想听郁思白的发言,却又不得不每个字都听清,生怕他下一句话,就话锋一转,直指他们抄袭……
邓工心里七上八下,强忍住拔腿就走的冲动,告诉自己,事情还有转机。
那位季总不说,代表他不打算为姓郁的撑腰。郁思白不说,就说明他压根没有证据。
至于项目……对,也没事的,他提前跟陈经理打过招呼,和投资商们都吃过饭,而且刚刚的分享里,他们也很认可自己团队的方案不是吗!
邓工这样在心里宽慰自己,终于挺直了脊背,去看第一排那些投资商。
可看到的、听到的,再次让他如坠冰窟。
那些原本对他笑容亲近的商人,此刻一个个都把更加赞许的笑容投给了台上的人。分享结束时,他们朗声大笑,纷纷鼓掌。
“嗯,这个改的明显更好啊!蜕变,好主题!”
“哈哈,不愧是原本构建这个思路的设计师,年纪轻轻,大有可为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学我者生,像我者死?诶哟,开个玩笑……”
一直对郁思白方案十分中意的绿眼睛外国人更是头一个叫好。
陈经理回头看了邓工一眼,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也举手随着众人鼓掌。
而那位季总……
他始终没有回头,目光一直落在台前青年的身上。
ppt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夺冠后、台上洒满金雨的场景照片。照片里的人是个捧杯的背影,队服背后,还隐约可见“Execut2”的名字。
郁组长又在偷偷夹带私货了。
他左跨一步离开演讲台,站到正中,向台下浅浅鞠躬后重新站直,像和照片里的人背靠背似的。
奖杯被举过他的头顶,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郁思白向所有人无声宣告属于他的胜利。
后面的提问环节,自然也是再顺利不过。话筒递到季闻则面前的时候,他想了想说。
“有关方案细节的事,我觉得大家都问得很细致了。那我随便凑个数吧。”他轻笑着问,“郁工,我有些好奇,你花了多久改出了这个新方案呢?”
郁思白嘴角不太明显地抽了一下,有意无意地瞪了他一眼。
花了多久你不知道?你这两天晚上加了多久的班,我就花了多久改。
心里这样吐槽,但他面上还是一板一眼道。
“方案是在两天前,一个比较紧急的情况下突然生出的新思路,所以稍微加了两个晚上的班,赶在宣讲前交了一张满意的答卷,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台下人纷纷点头,以为他已经回答完了,陈经理正要宣布上午的宣讲到此结束,就听郁思白又补了一句。
“唔,还要特别感谢一下,今天没跟我们一起到场的季助理。”他轻轻勾唇说,“ppt做的不错。”
投资商们听不懂其中深意,却也附和着表示ppt确实精美。后排一组几人面面相觑。
高向日看向武天骄:“不是,我还以为是你做的?”
他刚刚虚惊一场,此刻瘫坐在椅子里,只一双眼睛左右转转。
“我那ppt水平,能把一百分的方案做成60分吧。”武天骄对自己也是毫不客气。
高向日又看向这件事的另一个知情人:“老……杨总助,那难道不是你做的吗?”
年纪轻轻已经变成老杨的杨孟越瞥他一眼,好笑道:“老高啊,季助理要表现,哪里轮得到我?”
季助理,要表现。
六个字掉进高向日脑子里,让他有点晕晕的。
上午场终于在陈经理的宣布后落下帷幕,所有人都陆续起身,本就坐在最后一排的邓工团队,更是在邓工本人的带领下,争了这个先。
可没等大门被推开,一个含笑的声音从台前响起。
“邓工,留步。”
只一句话,邓工向前的脚步便怎么也迈不出去了,他在原地僵了两秒,才缓缓转身回头。
此刻,他心里还始终留有一点侥幸,希望这位季总喊住他,是为了和他私下谈谈怎么一起对付姓郁的。
季闻则不急不缓走到他面前两米,邓工脸上挂起笑容,主动对面前称得上晚辈年纪的男人伸手,放低姿态道。
“久仰了季总,我是……”
那双含笑的眼睛垂下,如同扫过垃圾一样,扫过了他伸出的手,然后就此忽略。
他手里还拿着那份郁思白团队的材料,抬手随意一晃,笑道。
“我替我们团队的设计师,来跟邓设计聊聊这个‘废案’的归属吧?”
季闻则把“废案”这两个字咬得很重,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邓工的笑容终于彻底垮了,只觉得这两个字,像往他脸上重重甩了两巴掌。
他们当宝贝一样找来的图纸,只不过是郁思白很不满意的一个废案而已?
邓工竭尽全力定了定心神,强撑道:“季总是说什么,归属?我怎么听不太懂了。”
他们不会有证据的,只是钓鱼诈人而已。邓工这样告诉自己。
最多,最多也就查到卢近仁!那他只要把卢近仁推出去就一了百了了。
“啊,是么。”季闻则笑眯眯的,也没反驳他的话。
邓工一口气还没送到底,就见他忽然看向自己身后的卢近仁。
“卢设计。”他说,“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将功折过的机会吗?”
霎时间邓工浑身血液都凉了,目眦欲裂,回头威胁地低喊:“卢近仁!”
时隔许久再次被季闻则点名的卢近仁,已然腿都软了。
他抬手撑住旁边的椅背,目光慌张地左右颤抖。
在季闻则喊出他名字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过这一劫了,现在无非就是选哪边的问题。选师兄这边……季闻则不可能放过他们。
那还不如将功折过!
卢近仁感受到邓工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却第一次在师兄的目光下,产生了一点硬气起来的力气。
人到绝境,当然会只顾着自保!
卢近仁再也没有犹豫,上前几步拉开和邓工的距离,开口就是最有分量的一句。
“是师……是邓工指使我想办法拿到郁组长团队的方案图!抽签顺序也是邓工找人安排的,为的就是不让郁组长有临场改图的时间!我还知道很多,季总!我都知道!”
周围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很快就演变成一场声势浩大的讨伐。
“怎么这样……”
“哈,他们团队一直小动作都很多。”
“还带着学生,啧,跟着这种老师不是祸害人吗?”
……
邓工站在原地,浑身像失去力气一样,脑海里也再冒不出什么手段。
偏偏这时候季闻则开口,温和道:“好了邓工,也没其他事情,你可以走了。”
就好像是,只为了按着他在这被千夫所指一次,也并没有什么更多的惩罚……
也对。邓工恍惚着想。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粤市知名的设计团队,虽然现在有些危机,但背后也算牵一发动全身,庭季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对他下死手,更别提什么实质性的报复——
“哦,忘记了。”季闻则忽然想起什么,噙着笑回头,朝【没想好独立设计团队】的座位招了招手。
高向日和小穆立刻会意,一人按着胡啸一条胳膊,狱卒似的,把人一路按了过来。
胡啸一路嚷着:“别抓我,高哥,小穆!我也是为团队做过贡献的!你们都另有准备了,也没影响项目宣讲,那我也没有损害到你们的利益啊!”
郁思白唰地拉上背包拉链,轻巧一甩,把包单肩跨上走来,冷淡道。
“哦,你是说,反正你也死不了,所以我打你两巴掌也无伤大雅吗?”
围观人群里传出几声嗤笑。
不知谁在胡啸后背上重重一推,胡啸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被丢进了邓工的队伍。
“跟庭季的律师说去吧!”高向日恶狠狠说。
季闻则挥了挥手,淡道:“把他也一并带走吧,邓工。”
“这样我们的律师也能少跑一趟了,不是么?”
——律师。
邓工脑海里嗡的一下,彻底乱了。
他猛地抬眼,死死盯住面前的男人,对方仍旧气质温和笑容圆滑,干的事儿却是毫不犹豫就下了死手!
这不对……不是说庭季的季少爷颇有其母风范,是个处处圆滑的性子么?现在怎么看着这么像、这么像……
——像他资料里查到的那些,做事冲动、不顾后果、不知谦逊、一个个脾气硬的要冲到天上的电竞选手。
什么僧面佛面全然不知,好像一时意气就能让脊梁骨硬一辈子。
可邓工知道,季闻则能。
就在这时,邓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侧面走过——是他分享的时候,台下说要跟他合作项目的那个投资商。
他顿时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伸手就要拉住那人,嘴上道:“徐总,徐总您——”
被称作徐总的人立刻加快脚步,反手甩开邓工伸过来的手,皱眉,一言不发地离开,走得头都没回。
人群里,不知谁先带头笑了一下,紧接着,低低的笑声就像涟漪一样阵阵扩散开来。
邓工知道自己这次踢到铁板了,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同刀子用力剐过站在季闻则附近的卢近仁,却没敢看离得更近的郁思白,转身低声道。
“我们走!”
他没有半点想要道歉的意思,道歉无用,有这功夫,他不如早点回去早做打算。
邓工一行人走得稀稀拉拉,灰头土脸。经行的地方,纷纷有人给他们让位,却不是出于尊敬,一道道目光里,除了嗟叹就是鄙夷。
他们的背影从门外消失后,大厅里气氛逐渐活络起来,皆是围着【没想好独立设计团队】的众人。
于设看着被围在中间的郁思白,还有他身侧含笑的“季助理”,目光里不由得浮现出羡慕和向往。他已经先一步跟郁思白道过喜,于是只上前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团队先告辞了。
和他们同行的,还有宣讲时看上他们方案的那个投资商。
“于工,你看这个方案,咱们什么时候坐到一起调整敲定一下?”投资商是真的欣赏他们的设计,本不该这么冲动催促、以防设计师趁机抬价的,但他似乎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果不其然,于设犹豫了一下。
投资商立刻展现诚意:“价格好商量,只要您这边报价合适,我现在都能签。”
于设摇头,反光的脑门晃了一下投资商的眼睛。
“您误会了,我不是要抬价。”他说完,又顿了片刻,然后吸了口气,下定决心道。
“方案我绝不抬价,也不会向别家出售,但不是现在。”
投资商疑惑。
于设一推酒瓶底,脑门发光道:“是这样的,我准备跳槽了。我希望能把这个项目,当场我在新东家的开门红。”
“原来是这样。”投资商了然,笑了一下,伸手和他用力一握。
“那先祝于工得偿所愿了!”-
大厅里,好不容易应付完一波又一波的同行,郁思白只恨不得变成个物件,往谁兜里一跳。
应酬,真的,很累。
长长出了一口气,郁思白侧目看向旁边的季闻则。
也幸好旁边还站了个应酬大王,否则他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道大门。
不过累归累,开心也是真的开心。
刚才克里夫来过,言辞之间的意思是,下午完全没有很上的了台面的团队,就连投资商也不像上午来得这么齐,他们【没想好独立设计团队】,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中选了。
一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的视线里都看到了压抑着的狂喜。
“晚上下班,叫上江勘他们一块去搓一顿?”高向日跟几人使着眼色。
武天骄和小穆当然无有不应,杨孟越也点头。
小穆问:“师傅你今天不去接我小师妹了?”
这孩子一根筋,始终认定师父家的女儿必须要叫小师妹,这样比较帅气。
高向日说:“她晚上有兴趣班呢,她奶奶送去。”
小穆大骇:“小师妹才三岁!”
“现在小孩还有几个月就开始上课的呢。”高向日奇怪道,“三岁已经很晚了。”
“组长,晚上下班之后去吃饭,你去吗?”武天骄问。
她虽然是问了,但其实也只是象征性一提,在场也没人指望着郁思白真的能来。毕竟以往郁思白此人,向来是不参加工作以外的任何聚会的。
可下一秒,在几人愣住的目光里,郁思白稍加思索,侧头问。
“你去吗?”
被问的是季闻则。
季闻则唇边扬起笑容,垂眸说:“我去不方便吧……”
他话音刚落,正好站在附近和人攀谈的赵总突然一探头,插嘴道。
“你们季总可是为了去庆功宴,推掉了跟我的晚饭啊。”
众人:?
各式各样的目光落在季闻则身上,此人却丝毫没有被戳破的郝然,仍旧笑容不改,稳道。
“是啊,还要看郁老师赏不赏脸了。”
郁思白微微侧头,头顶冒出三个问号。
……又我?
武天骄和杨孟越对视一眼,杨孟越不是一组的人,不方便开口做主,武天骄刚准备开口说点场面话,打个圆场,就听高向日先道。
“那有啥的啊季总。”高向日一咧嘴,笑得毫无阴霾,“这段时间大家都是战友,季总当然也是,你又不跟我们摆老板架子,有啥不能来的!”
武天骄愣了。
这老高……是被胡啸的事儿刺激得,突然会口吐人言了?
她侧头看向杨孟越,却见对方预感到什么似的,闭了下眼睛。
武天骄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高向日紧接着说。
“但是组长,他去了你也得跟着一起去嗷!不然我们可不让他来。”
好嘛,今天的燕国地图真短,真不愧是姓高的。
而且你是真的不怕得罪老板啊。
武天骄也忍不住抬手扶额,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劝。
组长肯定是不可能来的,之所以会问一句季总,要么是出于社交礼貌,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要么的话,就是想给他们一些在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好给他们铺路……
她正想着,就听见郁思白一句简简单单的:“嗯。”
然后是季闻则羽毛似的一声轻笑。
武天骄神情呆愣地抬头,就见高向日一副傻子克高手的得意样。
她忍不住看了眼窗外,但现在已是正午,根本看不出太阳早上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于是她的目光落回郁思白身上,复杂想。
他们组长这是终于从千年玄冰化成人形下凡了?为了一个……
一个老板?
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念头模模糊糊地转悠,武天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悠,手缓缓摸上下巴。
“那就一起去吧,我买单。”郁思白这样说,却古古怪怪地瞥了季闻则一眼。
怎么感觉,这人今天好像……更像狐狸了。
倒不是说他更聪明,也不是狡猾……
郁思白一时间没想出词儿,也不为难自己高中毕业就开始退化的大脑,抬手直接回收了季闻则手里的那份材料。
季闻则愣了下:“不是发给我了?”
“不是说了么,不知道你来,所以没多准备。”郁思白一脸认真,指了下封面手写的“郁”字。
“我都写名字了啊,我的。”他疑惑,“不然上台前我跟你说那么多话干什么?”
季闻则张了张嘴,哑然,哭笑不得地站在那,半晌都没说出来话。
再看过去,郁思白已经完全没在注意他了,摊开材料精准翻到某一页,拿手机拍了一张,似乎是要发给什么人。
脑海里顿时了然,季闻则向找他搭话的投资商道了声失陪,背过身去,拿出始终带在身边的生活手机,点开微信,却没看到意料之中的消息。
他想了一下,又点开朋友圈,失笑。
果不其然,备注【Respit2】的家伙发了两张图,配文【最喜欢的小巧思,希望能夹带私货成功!】。
两张图分别是渲染效果图里很细节的一个角落,花纹细看过去,是一只只兔子;第二张图则是他的【卡兔撒花】表情包。
朋友圈才刚发出去,无人问津,季闻则在两部手机间犹豫了一下,还是让Execut2点了第一个赞。
毕竟【季闻则】的分组,还真不一定看得到这条呢-
郁思白回去之后,又去江勘那边忙了一下午,是在回程的路上,才发现卡神给自己点了第一个赞的。
一个小小的赞,瞬间让他整个下午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他立刻回复【欢迎卡神和卡兔打卡!】
总之,不遗余力地试图勾/引人来一趟现场。
然后见面的时候,把银行卡偷偷包装成礼物,塞给他!
反正网友可能一生就见一次面,等卡神回家一拆开发现银行卡,不要也得要。
这就是生米煮成熟饭,老祖宗的智慧。
郁思白心情颇好,继续巡视评论区,一下午过去,好友们也都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薛简:嚯这表情包挺可爱啊,不愧是专业的。给我也画一个我给你钱!/伸手】
【coco:可以偷表情包嘛/可爱】
【Founder:偷了/点赞】
……
翻着翻着,郁思白眉头皱了皱,神情忽然困惑起来。
他们都不知道这个表情包吗?
这套表情包是郁思白很早年的时候画的了,那时候他直播还只是小有名气,表情包发在J站动态,也几乎没什么传播量,而他自己怕睹兔思人,渐渐也不再用了。
这样一想,似乎朋友们不知道也是人之常情。
可如果薛简和Founder都没存过的话,那么……
那么……
郁思白把手机倒扣过来,眉头紧拧,一张脸更显得冷淡,目光却有种cpu过热的茫然。
季闻则手上的那个【卡兔撒花】,是哪儿来的呢?——
作者有话说:是啊,哪儿来的呢[问号]
[猫爪]
第40章
一番紧张的回忆后, 郁思白惊恐地发现,最近他好像只给两个人发过这【卡兔撒花】。
一个是pupu,另一个……是Execut2。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季闻则到底是认识pupu, 还是认识Execut2呢?
郁思白嘴角微微抽动,半晌又觉得自己实在草木皆兵。
哈哈, 万一是季闻则在网上随便存的呢。毕竟他画的表情包这么可爱, 连卡神都夸赞,季闻则喜欢也是人之常情……等等不要再把这两个名字摆到一起了啊郁思白!
好诡异!!
脑海里一团乱麻,郁思白庆幸自己没在上午宣讲之前来这么一出,否则可真是大罪过了。
乱七八糟的猜测和幻想,把理智的神经挤得动弹不得,郁思白手比脑子快一步, 稀里糊涂地就把那条朋友圈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好像怕谁杀个回马枪似的。
然后又看着第一个点赞的丑狗头像发愣, 脑海里的思绪根本控制不住。
可是, 他们长得真的有点像,万一……
直到感受到车子缓缓刹停, 江勘的声音在驾驶座响起。
“组长,到了,咱们下车吧。”
“……哦。”郁思白梦游似的抬头,一拉车门, 吸了吸鼻子, 眉头一皱。
空气里漂浮着香水的气味, 不是公司地下车库的味道。
有一瞬间,他怀疑就这么一下车的功夫,就穿越到了奇怪的世界。
郁思白手搭在车门上,有点机械地迟疑道:“这是哪儿?”
江勘反手关上车门, 举起车钥匙准备锁车,闻言又疑惑又带着笑道:“吃饭的地方啊。”
他说:“刚刚问组长,说要不咱不回去了,直接去吃饭……你点头了。”
“其他人呢?”郁思白问。江勘出门是带了一大串尾巴的。
江勘声音不大,温温柔柔地说:“他们打车过来呀,出租司机开的飞快,他们可不想坐我的老爷车……”
郁思白接着:“那打卡呢?”
江勘就笑:“哈哈,咱都把老板请来了,还说什么打卡的事儿。孟越姐全都已经摆平啦……刚刚路上不是说过了吗?”
郁思白张张嘴,也不好说自己刚刚在走神,刚刚那状态,就是江勘给他拐了他都得给数钱。
于是他闭嘴下车,地下车库的潮味儿混合着香水扑面而来,古怪得让他顿时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郁思白决定将这种味道命名为“Execut2季闻则混合气味”。
一样的古怪。
江勘吓了一跳:“是不是我车里空调温度开太低了组长?”
郁思白捂着鼻子摇头,他只是对气味有点敏感。
上午还是和煦的晚春天气,中午开始,老天爷就陡地变了脸,瞬间暴热到三十多度。郁思白穿着风衣出去,回来已经把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上面,拎风衣像拎尸体。
空调救命,何错之有。
“走……”他瓮声瓮气地说,然后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新口罩。
看着郁思白戴上黑口罩,江勘愣了愣,忽然笑说:“组长,你这样好像明星啊,戴个帽子就更像了。”
郁思白在口罩下附和着呵笑了一下,大脑本就因为乱七八糟的思绪而胀痛,被气味一激,更是一团混沌,开口一道气声,半死不活。
江勘锁好车,两人往电梯厅走去,江勘环顾四周,看到的车价格都不便宜,心里不由瑟瑟。
虽然掏钱的是郁思白,但定地方的自然不是他,是高向日。
有一件事并非众所周知,不过大家也多少猜得出来——从不参加同事聚会的郁组长,大概率是个死宅。
就是不知道宅在家里是做什么了。
总之出来吃饭的事,大家默认他不懂。
“老高还挺会定地方的。”江勘说完,迟疑了一下,侧头放低声音问,“组长你……没关系吗?”
郁思白疑惑:“什么。”
江勘顿时一脸苦恼,张着嘴半天憋不出话。
郁思白眉眼压低:“说。”
“就……”江勘把声音压得更小,有点着急,又实在关切道,“组长你钱包,没关系吗?”
郁思白原本有点想笑,但是抬头看见同事蹙着眉的温和目光,口罩下的笑意也敛了下来。
刚来庭季那年,“郁组长缺钱”很快就成了全公司的共识。
因为缺钱,所以他的工位几乎天天都是亮到十一二点的。
因为缺钱,所以哪怕凌晨,在内部软件找郁组长,也是永远都能找到的。
因为缺钱,所以钱远新那些正常人都忍不了的臭脾气烂习惯,郁组长都是可以一言不发的。
这种情况直到他来第二年,才好了一些。
现在一组的人马完全组建成型,【庭季室内设计一组】在业内也已经有了一定的名声,工作仍然络绎不绝,但至少他们有了选择空间,单价提高,赚的盆满钵满不说,郁组长本人,也有了和钱远新叫板的底气。
那时候每个月都有人说,郁组长是不是也该赚够钱了,但新的一个月,郁思白永远还是加班时间最长,业绩甩二组几条大街的那个。
他好像还是缺钱。
郁思白不知道,一组众人也私下凑在一起商量过,要不要问问组长,到底是什么事,他们能不能帮忙。
最后总归是没成事儿。
但即使不知道这些,郁思白也看得出他们的关心,抿了下唇,认真道。
“已经没事了。”
江勘眨了眨眼,也不多问。组长说,他就信。
“那先谢谢组长请我们吃大餐了。”他说。
郁思白:“应该的。”
忽然,侧前方一辆看起来就很敦实、价格不菲的黑车亮了亮灯,紧接着,驾驶座下来一个穿着休闲风衣的高大男人,身材很顶,带着墨镜遮住眼睛,却更显得那张脸线条凌厉帅气。
“哇,组长,又一个像明星的。”江勘道。
郁思白被气味熏得眼睛不大舒服,眯着眼看过去。
然后那个“明星”单手摘了墨镜,扭头不经意看向他们,目光一顿,眉眼就染上狐狸似的笑意。
……
过敏源之一。
“季总!”江勘惊讶,笑着打招呼,“这么巧。”
郁思白半句话都不想说,抬手挥了挥当做打招呼,放下的时候,拐了个弯又蹭了下眼睛,把口罩又往上拉了一厘米,几乎遮到眼下。
口罩边缘之上,一双眼睛又忍不住在季闻则身上扫过。
半天不见,此人的ootd已经又换了一套……而且他不热吗。
季闻则朝他们颔首示意,食指在唇上碰了一下,侧过身,才看见他半边耳廓挂着蓝牙耳机,显然是在打电话。
见状,江勘顿时有些无措。接着开口也不是,什么都不说好像又不礼貌。
郁思白拍拍他胳膊示意他让开些,然后对季闻则指了指电梯间,又挥手告别。
季闻则唇角扬起笑意,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于是郁思白带着江勘走得头也不回,半点客套都没有。
电梯门在面前关上,郁思白才发现,江勘一直在用很神奇的目光看自己,像修仙世界的人,看见什么极品法器。
“怎么了。”郁思白问,有点警觉。
江勘:“组长……你什么时候去进修了职场相处学?”
郁思白疑惑。
“你刚刚那两个手势,不卑不亢,清晰明了,不失礼节——”
“有吗。”郁思白开口,声音还有点瓮,被他本就冷淡的语气说出来,更显得冷酷。
“我意思是说,我们走了,拜拜了您。”
江勘脸上的笑容就这么凝固了。
郁思白看了眼,知道他是个软包子性格,甚至有时候有点迷糊,想了想,直接给人摆明了说:“季闻则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他和钱远新不一样。”
闻言,江勘呼出一口气,不太好意思地无奈笑了声:“是,我也有看出来。季总和您说话状态很随意。”
“他就是这样的。”郁思白说,丝毫没听出江勘的言外之意。
你不在的时候,他好像不是这样啊,组长。
江勘摇摇头,问:“组长你敢去财务这么说吗?”
财务、人事,这是季闻则空降过后,被大刀阔斧砍得最厉害的两个部门,当然,也是原先钱远新一系盘踞最深的地方。
郁思白从不问这些,虽然问了也没用,其他人心知肚明,就是知道,也只是被针对得更明白一点而已。
听江勘这么说,郁思白微微挑起半边眉头,随意道:“不关我的事。”
江勘一愣,旋即弯起眼睛笑了。
“组长说的对。”他看向前方,就连目光都明亮了些许。
“不管其他部门如何,季总确实很重视咱们。”
郁思白看他,鼻腔里“嗯?”了一声。
“何以见得?”
江勘噗地笑出来,难得说点不正经的话。
“来参加庆功宴,跟我和女朋友约会似的,恨不得把衣柜里的帅衣服全穿一遍。”顿了顿,他又补充:“而且穿得很骚包。”
郁思白被他这个形容说得一卡,先是觉得,这词和停车场古怪的味道有一拼,紧接着,头顶灯泡嗡的一声,亮了。
上午他觉得人更狐狸了,但具体形容词半天都没想到。
原来是骚包!
这两个词,突然让他心情大好。
Execut2?骚包?
哈哈,怎么看都联系不起来的两个词嘛!
郁思白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忙糊涂了,心情一好,嘴上一秃噜就冒出一句。
“我以前私下叫他季没品。”
江勘瞪大眼睛,听见组长接着说:“以后可以叫季骚……”
电梯门忽然在两人眼前缓缓打开,可门外的,不是装修格调的餐厅。
而是熟悉的,一成不变的地下停车场。
两人顿时哑声,像机器人卡壳一样。
“你没按电梯吗江勘。”郁思白目光呆滞看向前方问。
江勘低头试图垂泪,没垂出来,如丧考妣道:“我忘了。”
电梯外,笑眯眯看着他们的墨镜帅哥微一勾唇。
“没事,我给你们按啊。”
季闻则一脚踏进电梯,两个人纷纷后退半步,看得季闻则笑意更深,抬手按了关门键。
“几楼?”
“……”江勘没说话。
“……8楼。”郁思白细若蚊呐。
他突然很想念高向日,如果一组最大的向日葵在,说话的肯定就不是自己了。
电梯终于传来一阵上升感,两三秒后,郁思白和江勘才发现,这竟然是一部观景电梯。
更像在走天堂路了。郁思白想。
“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季闻则问。
他选择了这个话题,似乎并没有听到郁思白的外号大计。
郁思白早对这人没什么心防了,立刻松了口气道:“停车场味道有点冲。”
“这个商场会用香水兑水拖地。”季闻则说,接着随意问,“刚刚聊什么呢?说我吗?季——”
郁思白:……
靠。
大脑飞速旋转,他立刻接话,机器人似的一板一眼道:“骚人,迁客骚人的‘骚人’。”
江勘:……
救命,生死关头他突然好想笑。
季闻则也是一时间沉默,半晌忍笑评价。
“嗯,比季没品好听。”
郁思白眼前一黑又一黑:“……你全听到了?”
“没听清前半句,但你之前不是在直——”季闻则及时收住,想了一下,改口。
“……在职场之外的地方说过么。”
江勘本来还算清明的目光,忽然渐渐困惑起来。
职场之外的地方?
好奇怪的形容。
怪暧昧的。
而且你俩说话都说一半就拐个弯,什么意思呢。
心里这样想着,江勘目光下意识向郁思白看齐,见组长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便道,果然组长也是这么想的!
下一秒,他就听见组长“啧”了一声,忍无可忍道。
“季闻则你又死灰复燃了吗。”
江勘:……
江勘:??!!
啊啊啊组长?别骂!你刚刚还说他跟钱远新不一样——!
可他是软包子,连冲上去捂住组长的嘴都不敢。
于是,江勘开始思考能不能一个手刀把老板打失忆。
“我不是那个意思。”季闻则轻咳一声,站直了些,“我刚是真忘了……不是故意要说。”
他以为郁思白骂的是抖出马甲的事,立刻解释。
“不是这个。”郁思白却道,“前面那句。”
季闻则迟疑一下:“郁大人……明示?”
“要问问题就大大方方的问,绕一圈突然突击我是什么意思……”郁思白一咬牙,嘟囔,“让我想起很坏的记忆!”
刚认识季闻则时,被人逗得一愣一愣的记忆。
他明说了,季闻则才恍然,旋即眉眼一耷,抿起一个笑。
“我的问题……平时这么躲藏着,习惯了。”
他认错态度颇好,郁思白便点头,直言:“你要是大大方方问,我也大大方方回你。”
季闻则笑:“好,那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郁思白大大方方:“说你是季骚包。”
电梯缓缓停下,失重感不强,江勘却眼前一黑。
……
组长!!不要在这种时候大方啊!
季骚包勾唇:“还是比没品好听。”
江勘好了。
江勘明悟了。
组长从不打诳语,原来在他这里,季总真的不是洪水猛兽。
于是他彻底闭麦了,走在前面跟服务员报了郁思白电话后四位,在服务员的带领下,给两位大大方方的人带路。
“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自己的庆功宴吧。”季闻则接着大大方方。
郁思白:“你怎么知道?”
“郁组长的习性,公司里谁不知道。”季闻则笑。
“……习性。”郁思白一翻眼睛,“我是什么动物吗。”
“濒危保护动物。”季闻则说。
“那你小心了季总。”郁思白道,“把你告到警局你就是十年起步。”
并非啊并非。
走在前面的江勘想。
组长你也高低有一个包庇纵容罪。
……
三人走到包厢前,江勘加快脚步走进去,然后站在里面转身看向两人:“季总,组长,这边。”
郁思白忙着跟季闻则斗嘴,没多想,就迈步走了进去。
“砰!”
耳边猛地炸响,郁思白吓得一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撞到一堵温热的墙,季闻则抬手扶了一下他的肩膀。
下一秒,欢呼声响起。
“恭喜没想好独立设计团队,第一次项目宣讲,圆满完成!”
郁思白愣住了。
他参加过两次ICG的庆功宴,第一次是ICG成功获得固定席位,第二次就是前段时间获得联赛冠军。
可在庆功宴里,他始终是欢呼喝彩的人之一。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门口,被纷纷扬扬的纸礼花落了满头。
这些反着光的漂亮纸片很轻,压在他肩头,却又有扎实的重量。
半晌,他才回神,下意识笑了一下。旋即又想起来摘掉口罩,脸上浅淡的笑意,难得没有半点冷感。
“……谢谢。”他说。
于是他又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被和季闻则一起,栽到了圆桌最里面的位置。
高向日向来都担任活跃气氛的那个,此刻胳膊一挥说:“季总,组长。说好了今天都是战友,咱谁也别招呼谁,都随意啊!”
二人点头。
“喝一点啤的?”高向日说着,看向其他几人。
武天骄头一个举手,几人凑在一起讨论要点什么。
“组长,你喝什么?”江勘看了眼菜单问,“果茶还是碳酸饮料。”
“果茶。”郁思白道。
季闻则也说:“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发现了诧异。
“我还以为你会喝一杯。”季闻则先说。
郁思白摇头:“不合适。”
季闻则闻言轻笑:“怎么了,偶像包袱?”
“我沾了酒之后管不住嘴,跟他们在一块……不合适。”郁思白瞥他,眼里像在说,你应该清楚吧。
季闻则眉头微微挑了一下,移开视线。
“我也以为你会喝。”郁思白说。
季闻则一哂:“吃完太晚,还要叫司机开车,麻烦。”
“你很介意不认识的人开车载你?”郁思白问出了这个之前就好奇的问题。
意料之外的,季闻则也没瞒着,直白道:“嗯,以前出过一个小车祸。”
季闻则目光落在酒上,郁思白看了两秒,抿唇,说:“那我送你回去?”
“?”
季闻则愣了一下,回头。
郁思白认真道:“你喝吧,喝完我送你回去。”
季闻则看了他半晌,忽然轻笑:“郁组长今天这是灌我来了?”
郁思白顿时嘴角往下一撇,冷脸道:“谁说要灌你了。”
他说:“就是感觉你好像还挺喜欢喝的?今天开心,喝点就喝点。”
季闻则侧头,手背抵着下颌,学着他的语气问:“谁说我喜欢喝了?”
他语气学得实在很像,像得让郁思白多少有点恼火,抿着唇盯人。
“看你之前饭局跟那些老板总裁觥筹交错的,也挺开心。”
“不喝怎么办?”季闻则失笑,“年级长的辈分高的都喝了,我还能端个架子不成?”
他随口玩笑似的说完,却觉得郁思白表情变了变,可没等他细看,对方已经扭头看向刚端上来的凉菜,可目光似乎又有点飘忽。
然后垂下眼睛,牙齿重重咬了一下唇瓣。
季闻则微微眯眼。
郁思白咬完自己,又实在下嘴有点重,连忙轻轻抿了抿。痛意驱赶走方才莫名浮现在脑海里的事。
Execut2还当职业选手的时候,被很多人骂过架子大,恃才傲物这个词仿佛就是为他量身定制,冷脸的中二少年只要往那一站,“Execut2又在端架子”之类的话就像蟑螂一样冒出来了。
这个画面很正常,但旋即,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现在呢?
这个议题似乎突然危险起来,于是被郁思白强行驱逐。
紧接着,他才嗅到桂花的清香。
“啊,这是谁点的?”有人说。
杨孟越道:“桂花凉糕,我点的。”说罢,她看向郁思白,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郁思白拾起公筷,幅度不太大地弯了弯眼睛。
筷子伸到一半,他忽然顿了顿,感觉到全桌人的目光都陡然看向自己。
郁思白:?
哦。
他恍然,扭头看向季闻则,问:“季总,我吃了?”
不知道哪里又传来到抽凉气的声音。
季闻则恍若未闻,笑说:“你以前也没问过我啊。”
郁思白点头:“也是。”说罢,他夹了块凉糕进嘴,清香微甜的味道包裹味蕾。
场面上忽然就安静了,郁思白低头吃糕,季闻则含笑垂眸,不知道是谁没发现,又是谁故意一言不发。
“呃……啊,诶呀!好安静呀哈哈哈,放首歌吧?”有人提议。
“好好!我申请放这首!!”小穆说着,报了个英文名。
“这首是无畏契约的冠军赛主题曲,我个人觉得最好听的一首!也是咱们赛区前几年拿下全华班冠军那年的曲子。”
一阵劲爆的鼓点,正气凛然地冲散了古怪的气氛。
高向日摇头晃脑:“好听啊,还有别的没?”
“我也找找。”江勘配合道。
哪怕一会儿吃饭的时候,bgm也千万不能停啊。
“别的……”小穆在歌单里翻找。
“ticking away。”郁思白突然说,“这首也不错。”
“哦对!我刚刚也在找这个来着。这个是S2的冠军曲,那年冠军是……是谁来着?”
小穆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这首年代太久远了……名字确实印象不深,但确实很好听!”
突然他意识到是谁在说话,悚然道:“组长,你怎么知道?”
郁思白吃糕:“查资料看到的。”
冠军是Execut2。他在心里补充。
音乐开始充斥整个包厢,一组很有几个喜欢跳舞的,沾了点酒,又带着和组长一脉相承的“不把老板放眼里”的架势,已经离开座位开始即兴了。
众人欢呼,郁思白就在这片喧闹里,状似不经意地侧头,看向季闻则。
季闻则脸上仍旧挂着淡笑,垂着眼睛偶尔吃两口菜,似乎一点都没被这首曲子挑动起情绪。
乍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异样。
郁思白眯了眯眼——
作者有话说:福尔摩斯郁组长,以及
同时扮演华生和莫里亚蒂的季老板
[猫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