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不眠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颈间, 明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瞬间汗毛倒竖,但比起萧不眠的声音, 他先嗅到的却是身后传来的带着点清冽甜腻的海棠冷香。
这熟悉的味道让明见紧绷的神经下意识地放松了些,“你先放开我。”
偷情……偷他大爷的情。
明见抬手想去扯开那双遮住自己眼睛的手, 却被萧不眠更用力地反手握住,禁锢在身前。
“小师弟,她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吗?”萧不眠语气里带着笑, 声音轻柔得可怕。
他的唇瓣很湿润,在明见的侧颈与锁骨间流连,如同盖章一般, 留下一个又一个清晰而暧昧的绯红印记。
“你说, ”萧不眠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拂过那些新鲜的痕迹,“若是明早她看见你身上这些我留下的红痕, 她会不会觉得你是在欺骗她?”
“还是说你觉得她会像我这般大度, 愿意接受你心里再多喜欢一个人?”
明见原本还在试图挣脱萧不眠的束缚,但萧不眠的指腹精准地按在了他腰间某处敏感的穴位上, 一股奇异的酸麻感瞬间窜遍全身。
明见只觉得浑身力气仿佛被抽走, 身体软得像一团棉花,又像是漂浮在云端,只能无力地倚靠着身后的人, 任凭他摆布。
萧不眠的眼神彻底沉了下去。
可惜明见并不能看见,否则他就能看见萧不眠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翻涌着的浓稠如墨的情绪。
他花了好几日的时间,去各个宗门寻找所谓的焚情蛊,试图推翻叶檀舟判下的结论。
他体内的蛊虫怎么可能是焚情蛊呢?
也许只是叶檀舟医术不精, 给弄错了,相思蛊和焚情蛊本就同为古书中的四大蛊虫之一,两者长相一般无二,他会认错并不是没有可能。
焚情蛊怎么可能还会有情。
不是他阿娘说,他天生情感淡漠的吗?
那如果他体内的真是焚情蛊,为什么他看见明见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开心?为什么一想到有人觊觎明见,他就控制不住地想杀了对方?为什么他疯狂地想把明见藏起来,让他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永远只陪着自己?
这太奇怪了。
明见既然不喜欢他,背叛了他,选择和别人成亲,按照他以往的行事准则,他应该毫不犹豫地杀了他才对。
可他翻遍五界古书,古书说,焚情蛊母蛊可以感知子蛊的情绪,焚情蛊可以压制情感,焚情蛊可以焚情……
唯一与记载相悖,无法解释的例外是,他依然,无法控制地,喜欢着明见。
这汹涌的情感,并未被焚毁,反而在得知真相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痛苦,也更加绝望。
喜欢到他只要一想到明见即将穿上大红喜服,与云寒漪拜堂成亲,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用钝刀生生剜割一样,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明明应该在蛊虫被取出的瞬间,所有因蛊虫而生的类似于喜欢的虚假情绪,都随之烟消云散才对。
但就是没有。
那份情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脱离了束缚的野兽,更加清晰地咆哮着,证明着它的存在。
外面的月亮清清冷冷,萧不眠没有说话,任由那冰冷的月辉笼罩着自己。他甚至有些绝望地想,既然明见总是这样三心二意,那便随他好了。
只要明见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是他就好。
如果这样还不行……
萧不眠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一个阴暗的念头滋生。
大不了,他把云寒漪那张脸剥下来好了。
明见不是喜欢漂亮的脸吗?
湿润的唇逐渐往下挪移,当微凉的空气触及到更私密的区域时,衣衫下传来的一阵凉意让明见猛地一震,涣散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
“谢寒微!”明见急促地喘息着,喊了一声萧不眠的名字,试图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
然而,那细密而灼热的吻并没有停下,反而有继续向下的趋势。
明见心中警铃大作,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萧不眠和以前有些不同。具体说不上来,但那眼神深处翻涌的东西,让他感到心悸。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如果此刻再不开口说点什么打断他,自己绝对会被萧不眠吃得骨头都不剩。
那他的腰和腿就别想要了,明天还能不能下床都是个问题!
明见可一点都不想成为史上第一个在任务世界里因为床上运动过于激烈而殉职的宿主!那也太丢人了!
“我没有同时喜欢两个人!”明见身体轻轻颤了颤,提高了声音,急忙剖白心迹,“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话音落下,身后萧不眠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虽然他很快又继续了之前的亲吻,但明见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停滞。有效果!
“真的,我不喜欢云寒漪,我对她一点那种意思都没有。”明见的大脑飞速运转,几乎是不过脑子地继续解释道,“我和她之间都是假的,真的,你就再信我一次吧。”
都是假的。
萧不眠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听不出多少喜悦,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凉。
“可是你想答应她不是吗?”
明见说不出话来了,“我……”
“你不也还是想和她成亲吗?你们一定会成亲的。”萧不眠的语气温柔而肯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你说你会认真思考云寒漪的提议,你会答应她的,是不是?”
明见趁着萧不眠说话分神的间隙,猛地用力,总算挣脱开了他遮住自己眼睛和禁锢手腕的手。
他迅速转过身,面对面地看向萧不眠。在近距离的对视中,他清晰地看到了萧不眠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雾气,深处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挣扎。
看着这样的萧不眠,明见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想,他应该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喜欢萧不眠一点。
看到他这般模样,明见心里也不好受。
“对不起。”明见放软了声音,带着歉意和认真,“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清楚,但我喜欢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人。我和云寒漪只是因为某些我不能说的原因,不得不做戏。等这场戏结束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我都答应你,陪着你,好不好?”
萧不眠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深深地望进明见的眼睛里,仿佛要确认他话语中的真假。
然后,他再次凑上前,带着一种近乎虔诚又绝望的姿态,轻轻吻上了明见的唇。
“嗯,是做戏。”萧不眠轻声重复着,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咀嚼这两个字带来的微不足道的安慰。
是做戏吗?
萧不眠忽然觉得,那焚情蛊说不定还是有些用处的。如果他没有让叶檀舟强行取出蛊虫,此刻的他,是不是就不会感受到这种心脏被生生撕裂般的剧痛?
“我信你。”萧不眠绝望地笑了笑,他迫切地需要抓住些什么,需要用更直接更紧密的方式,来确认明见的存在,来填补内心巨大的不安和空洞。
他的唇齿带着一丝惩罚般的力度,轻轻啃咬着明见颈侧的肌肤,然后抬起那双被情欲和痛苦浸染得湿漉漉的眼眸,紧紧盯着明见:“想做什么,你都答应我,是吗?”
他不等明见回答,便伸手拉过明见的脚踝,将人更近地带向自己,声音低哑,带着乞求,“我想要你碰我,明见。”
明见本该拒绝,此刻的萧不眠状态明显不对,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疯狂,他甚至对今晚的萧不眠感到一丝惧意。
然而,当他看到萧不眠脸上那几乎快要维持不住的笑容时,心尖像是被狠狠拧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他点了点头,哑声应道:“……好。”
空气变得格外灼热。
明见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温火上慢慢炙烤,无处可逃,也不想逃。暧昧的温度如同蒸腾的雾气,热烘烘地包裹着他,沿着脊椎一路向上攀爬,侵蚀着他的理智。
萧不眠低低的喘息声在他的耳边回响,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敏感的皮肤上。那几根森白的骨链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在床榻之间,甚至蠢蠢欲动地想要攀附上明见的手腕和脚踝。
“我信你的。”萧不眠在明见的耳边不知第几遍重复。
“你只喜欢我,你只是不得不和别人成亲。”他一边动作,一边喃喃低语,既像是在对明见说,又像是在拼命说服自己。
明见不小心碰到了那些冰凉滑腻的骨链,脚心传来一阵奇异而陌生的触感,算不上舒服,甚至有些痒。他忍不住轻颤了一下,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潮热感,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软得如同一滩春水。
不知过了多久,萧不眠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明见大脑一片空白,感官的冲击让他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萧不眠却又凑了上来,他用力吻住明见微张的唇,这个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含糊不清地在他唇齿间低喃:“你说你只喜欢我……”
仿佛只有这样,通过一遍遍的确认和占有,他才能从那令人窒息的绝望中,汲取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明见被他吻得恍恍惚惚,意识浮沉间,顺从着本能和心意,断断续续地回应:“我…我只喜欢你。”
听到这句回答,萧不眠像是终于得到了某种救赎,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紧紧地抱住明见,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两人彼此纠缠,如同密不可分的树根,在混乱与情潮中寻求着短暂的慰藉。
—
明见翌日醒来时,窗外阳光正好,身旁的位置却已空无一人,只余下一点微凉的凹陷。
要不是脚.心被蹭破了些,传来丝丝缕缕的刺痛,以及浑身上下遍布的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他可能真的会以为昨夜那番纠缠只是一个过于真实的梦境。
明见也不知道顺这次毛能维持多久,但再怎么说也比萧不眠像上次一样突然消失,一消失就消失那么多天好。
他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就连古枝也看出来了,“明见,你今日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啊?”
“还可以。”明见咧开嘴笑了笑,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可能是因为要到合欢宗了吧。”
古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也是。掌门的身体眼看着只能再撑一个月,现在半个月都过去了,若再拿不到净世莲心,恐怕届时修真界各宗门为了争夺资源和地位,免不了一场恶战。等到了合欢宗,谢临昭和云姑娘一成亲,拿到圣物我们就立刻赶回宗门。”
明见听着,只能干笑了两声,内心默默祈祷剧情千万别出岔子。
傍晚时分,云舟总算在合欢宗前停下。
外面传来合欢宗弟子整齐划的声音,“恭迎圣女殿下回宗!”
一行人依次从云舟上下来。
一位身着合欢宗高阶弟子服饰的女子立刻迎上前,对着云寒漪恭敬作揖道:“殿下,宗主吩咐,请您回来后即刻前去见她。”
云寒漪抱着古琴,淡淡应了一声,随即吩咐道:“灵姑,这几位是剑明仙山的贵客,还请带他们下去好生安置休息。”
被称为灵姑的女子闻言,目光在明见几人身上快速扫过,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应道:“是,殿下放心。”
云寒漪这才微微颔首,转身朝着宗门主殿的方向离去。
待她走远,灵姑便朝明见几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客气而疏离:“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请随我一道前往客舍歇息吧。”
说完,她转身,步履从容地在前面引路。
几人跟在她身后,边走边打量着合欢宗的景致。
合欢宗和剑明仙山有些许不同,相较于剑明仙山,合欢宗更精致些。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回廊水榭曲折通幽,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沿途时常能看见成双成对的弟子,或在花树下练剑,或在池边抚琴,举止亲昵,氛围融洽。
灵姑带着他们到了一处还算安静的院落,停下脚步道:“各位暂且在此处住下,若还有何需要,尽管吩咐院中的侍从便是。”
宋禾玉朝灵姑拱手行了一礼:“有劳灵姑,多谢。”
灵姑回了一礼,便悄然退下了。
晚上,明见还躺在床上,系统又给他下了任务。
【宿主,根据原剧情,抵达合欢宗后,你需要亲手制作一份糕点,给云寒漪送过去,以提升她对你的好感度。】
明见:“……我说,我都要累死了,就不能休息一会儿吗?”
系统没说话。
明见叹了口气,认命道:“好吧好吧,我明早就去厨房做,行了吧?”
系统见他答应,总算没再为难:【可以】
明见闭上眼,想睡了。
却听见系统又支支吾吾。
【宿主……有件事051不知道应不应该和你说】
明见打了个哈欠,“要说就说,吞吞吐吐又想做什么?总不能又绑错人了吧?”
系统道:【那倒不是,是和萧不眠有关的】
明见的瞌睡清醒了大半,他睁开眼,问:“怎么了?”
系统沉默好半晌,最终,才用一种复杂的语气道:【反派救赎值已经到百分之九十九了】——
作者有话说:没真做……[狗头]
第72章 萧不眠现在很喜欢他
明见垂死梦中惊坐起, 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你开玩笑吧?”他难以置信地在神识里反问系统。
系统带着哭腔:【呜呜呜呜……宿主,萧不眠他好可怜啊。为什么之前绑错人的时候,他的救赎值还只是百分之八十, 现在突然就变成百分之九十九了……可是,可是现在就算是百分之九十九, 甚至百分之百,也没什么用了啊……】
明见一时语塞。
他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怎么偏偏这时候涨了。
之前明明卡在百分之八十之后,就再也没动过, 任凭他怎么做任务、刷好感,那数值都稳如泰山。
明见抿了抿唇,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一直被忽略的细节, 他问系统, “051,之前你是不是说过救赎值就等同于萧不眠厌世,想要毁灭掉这个世界的欲望程度?”
系统还在为阴差阳错的悲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听到明见的问题, 才抽抽噎噎地回答:【对啊,主系统虽然没有明确解释, 但任务名称是反派救赎, 我一直是这样理解的】
明见干笑两声,现在系统在他这里的可信度,基本已经降为零了。
之前在系统的误导下, 他一直先入为主地认为萧不眠从一开始就是心悦他的,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将反派救赎值等同于系统所说的灭世欲望值。
但这几日他仔细想了想, 觉得这个救赎值也许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救赎值应该也将萧不眠对他的好感度给算进去了。
也就是说,在前几日,萧不眠对他的好感度还停留在百分之八十, 但现在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萧不眠对他的好感度突然飙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九了。
这个认知让明见心里莫名涌上一阵愧疚。
不过,就像系统哭嚎的那样,即使萧不眠现在的救赎值真的涨到了百分之百,和他这个绑错的宿主也没什么关系了。毕竟主系统已经判定这个任务可以放弃,世界线也基本稳定,不再需要强制救赎。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萧不眠现在很喜欢他。
想清楚了这一点,明见忽然一头摔回柔软的被子里,将发烫的脸埋了进去,好一会儿,没忍住轻笑出声。
—
“你好,请问合欢宗有厨房吗?”
一大早,明见精神抖擞地起身,随便找了个院落里的弟子询问。
那弟子见他衣着是剑明仙山的样式,态度还算客气,指了个方向,“你沿着这条回廊一直往前走,看到第一个门向右拐,再走大约半刻钟就能看到了。”
“多谢。”
明见弯唇笑了笑,这才朝厨房的方向去。
走了小半会儿,他在厨房前停下。
他正要进去,一位正在门口处理食材的合欢宗弟子看见他,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放下手中的东西,客气地行了一礼,问道:“阁下可是剑明仙山的弟子?”
明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直到周围其他几个忙碌的弟子也纷纷停下动作,目光唰唰地全都聚焦到他身上。
明见这才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地指着自己反问:“我?”
那问话的弟子用一种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穿成这样吗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明见后知后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合欢宗的弟子们穿着色彩鲜艳的服饰,与他自己这一身素净的月白宗服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顿时有些尴尬地讪笑了两声,“哈哈,开玩笑的,在下的确是剑明仙山的弟子,初来贵宗,不太熟悉环境。”
另一个看起来更活泼些的合欢宗弟子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凑上前来,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八卦意味问道:“这位道友,那你肯定知道内幕消息了!快说说,你们一行人之中,即将与我们圣女殿下成亲的,到底是哪一位啊?”
“咳咳咳——”明见一听这话,刚顺下去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顿时猛烈地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
那弟子见他反应这么大,还以为他是被这个惊天消息给震惊到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明见拍得岔气。
“你反应这么大?你不会还不知晓吧?昨日就听闻,圣女殿下回宗后,第一时间就去见了宗主,谈论的就是她与你们剑明仙山弟子成亲的各项事宜呢!”
明见手中正下意识地拿起一块面团,他眼神飘忽地道:“是吗?也许吧。”
“自然是真的。”另一弟子信誓旦旦,小跑进来,分享他听来的一手消息,“我刚刚听忘忧姑娘说,与圣女殿下行结道大典的,正是那位从魔域来的谢公子。”
“说起来,谢公子在你们剑明仙山好像过得也不是什么舒心日子,这样一想,能与我们圣女殿下成亲,也算是他的造化了。待成亲之后,他便是我们合欢宗的圣婿,身份尊崇,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石和天材地宝。甚至只要他资质不是太差,单是与圣女殿下一同修习《无墟经》,假以时日,踏入元婴境也绝非难事!”
旁边另一位正在洗菜的弟子却插话道,语气带着点担忧,“话虽如此但若是此事被迟小公子知晓了,恐怕这位谢公子,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啊。”
明见的耳朵猛地竖起来。
不是什么谢公子啊!新郎官换人了啊!
想来是云寒漪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说,现在成亲的新郎换成他了。
谢公子成了明公子。
这信息差可太要命了!要是不赶紧搞清楚这个迟小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什么来头,万一到时候事情传开,那迟公子发现自己心上人的成亲对象换成了他明见,岂不是要直接提刀来砍他?!
明见赶忙放下手中的面团,凑近了些,装作好奇又担忧的样子问道:“这位师兄,你们口中说的那位迟小公子究竟是何人?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哦,你说迟公子啊。”那弟子一听明见问起,立刻来了精神,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迟公子,名为迟刃,是咱们修真界四大世家之一,迟家的嫡出小公子,身份可尊贵着呢。”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咱们圣女殿下嘛,你是知道的,向来喜爱世间美好之物,尤其是貌美之人。”
“前些年,这位迟小公子不知因何缘故失去了记忆,流落在外,恰好被下山历练的圣女殿下给救下了。那时殿下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见他生得俊俏又可怜,便将他带回了合欢宗好生照料。”
“一开始,圣女殿下心生欢喜,想与迟小公子修得正果,成就一段佳话。可惜那迟刃眼瞎心盲,死活不愿意,抵触得很。咱们殿下也是有傲气的,不愿勉强于人,便想着等他恢复记忆后,就体体面面地送他回家去。”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几分戏谑,“可谁能想到呢?这迟公子后来机缘巧合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是谁了,反倒不愿意走了!嘿,你说这怪不怪?凡间还有句老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呢!殿下觉得他反复无常,也懒得再搭理他,就让他早早离开,别在合欢宗碍眼。”
“可那迟小公子倒好,之前殿下对他好时,他端着架子。现在殿下不理他了,他反倒开始死缠烂打起来了。”
“好在几个月前,迟家家主身患重伤,迟小公子才不得不回去一趟,至今还未回来,也不知他若是回来,看到殿下与谢公子成亲,又会发什么疯。”
明见:“……”
听完这一长串跌宕起伏的情感纠葛,明见的心情十分微妙。
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云寒漪这么干脆地就相信了他这个救命恩人,并且迅速敲定婚事,会不会其实主要目的就是真的想让他配合演一场戏。
比如拿他挡迟刃什么的。
这个可能性似乎很大啊。
做好糕点,明见提着桂花糕往云寒漪的洞府去。
“叩叩——”
明见敲了敲门。
“请进。”房内传来云寒漪一如既往轻柔的嗓音。
明见推开门,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笑容,“云姑娘。”
云寒漪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起身,回了一礼,“明公子?你怎么来了?”
“唔,”明见晃了晃手中的食盒,找了个借口,“你饿吗?”
因是在宗门里,云寒漪并没有戴着面纱,她弯唇笑了笑,闻言愣了会儿,随即摇头,“尚可,明公子这是?”
明见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我清晨睡不着,起来去厨房做的糕点,你可以试试。”
“是吗?”云寒漪眉梢染上笑意,她依言拿起一块糕点,姿态优雅地轻轻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味后,点头赞道:“香甜软糯,很好吃,我很喜欢。谢谢你,明公子。”
明见忙摆手,心里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任务完成!那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明见开心起身,却听见系统又说:【宿主,你现在该摸摸云寒漪的手了】
明见正要迈出去的步子瞬间僵在半空。
明见:“……”
原著剧情中的他是变态吗?送个糕点就要摸人家手?!
他在神识中咬牙切齿地问:“我、可、以、拒、绝、吗?”
系统摇头,“不可以哦。”
明见:“呵呵。”
好在萧不眠看不见,明见心里盘算着,只要他假装不经意地快速碰一下云寒漪的手,应该就能糊弄过去吧?
明见还在思考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任务。
却听见云寒漪忽然将话题引回了正事上,她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商量的口吻,“明公子,关于我之前提的婚事,你考虑得如何了?你若是愿意,我们的道侣大典便定在五日后举行;若是不愿,我也绝不会勉强明公子。”
其实明见心里清楚,他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不知为何,自从051那次返回主系统后,似乎有什么程序被修改了。现在他但凡对剧情点产生一丝一毫的抗拒或拒绝念头,立刻就会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察觉,紧接着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阵拧绞般的剧痛。
连051自己也很诧异,在明见神识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反复强调说不是它动的手脚,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明见回想了一下051平时那不太聪明的样子,莫名觉得它这次应该没有撒谎。这恐怕是主系统为了强制推进剧情而设下的限制。
“好。”明见尽量保持平静地应了下来。
为了不让自己的答应显得太过突兀,他又顺势附加了几个条件,像是在进行一场交易,“云姑娘,我答应你。不过,在此之前,我还需要再进行一次灵根的洗髓伐骨。这次我需要无垢仙莲和洗髓芝。”
明见说的这两种灵草都十分难得,云寒漪闻言,沉吟片刻,坦诚道:“不瞒明公子,我手中目前只有洗髓芝,无垢仙莲恐怕需要些时日才能寻到。”
明见本意也只是为了增加谈判的真实性,并非真的一定要立刻拿到,于是顺势点头,“可以,洗髓芝亦可。”
见他答应,云寒漪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她点了点头,柔声道:“既然如此,这几日我会吩咐弟子将婚服送至你的房间,还请明公子好好准备。”
她的唇角适时地勾起一抹略显娇羞的笑意,朝着明见盈盈行了一礼,声音愈发轻柔,“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愿以身相许。寒漪很期待五日后的成婚之日。”
明见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朝她点了点头,很快离开。
待他走出云寒漪的洞府,来到外面的回廊上,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然而,他立刻察觉到不远处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明见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又是春日,合欢宗内栽种的杏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浮浮沉沉,交叠相错。透过那繁茂花枝的间隙,明见看见了一双极漂亮的眼眸。
萧不眠就静默地站在回廊的拐角处,身形半掩在花影之后。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牢牢锁在明见身上,那视线如有实质,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
随后,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了明见刚刚提过食盒,此刻自然垂落的手上。
第73章 成亲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 牢牢钉在明见的手上。
他的眼神很复杂,里面翻涌着的情绪,审视、冰冷, 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绝望。
明见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就想把手藏在身后, 或者开口解释什么。
可还没等明见做出任何反应,萧不眠却倏然收回了目光,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不作声地朝着明见一步步走来,衣袂在带着花香的微风中轻轻拂动,然后拉过明见的手。
他垂着眼帘, 浓密的长睫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 遮住了眸中所有情绪。
萧不眠稍带冰凉的指尖开始摩挲着明见的手背,一下,又一下, 力道逐渐加重, 仿佛要擦去什么不存在的痕迹,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明见也没说话, 或者说他不该知道说什么。
他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萧不眠肯定是看见了,也误会了。
明见张了张嘴,想解释, 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顿住。
解释什么呢?说他只是来送个糕点的, 完成系统任务?还是又说他和云寒漪是假的?
这些说辞,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更何况,这个剧情他必须走下去,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明见烦躁得不行,只觉得前路一片茫然,像是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里,挣扎不得。
接下来的几日,合欢宗上下开始为圣女的道侣大典忙碌起来。红色的绸缎和喜庆的装饰逐渐点缀了宗门各处,一派喜庆氛围。
送到明见房内的婚服华丽精致,用料考究,但他每次看到那抹刺眼的红色,都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让众人哗然的事。
原本合欢宗上下以及剑明仙山来的几人,都以为即将与圣女成亲的是谢临昭,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没想到,云寒漪却亲自出面澄清,宣布新郎人选是明见。
古枝当时还在喝茶,听到这消息后一口茶猛地喷了出来,呛得他满脸通红。他惊疑不定的视线一会儿落在明见身上,一会儿又偷偷瞟向旁边神色莫测的萧不眠。
最后,他实在没忍住,趁着没人注意,凑到明见身边,压低声音,结结巴巴地问:“明、明见!你、你……你不是和谢师弟是那种关系吗?这怎么回事啊?”
明见只能假装没听懂他的暗示,含糊地应付过去。也不知道为何,宋禾玉还有古枝他们每次对于突然冒出来的萧不眠都觉得理所当然。
就连云寒漪,也仿佛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萧不眠的存在,并未对他的身份提出任何质疑。
她甚至看向萧不眠,唇角带着得体而温柔的浅笑,询问道:“谢郎君,不知三日后的道侣大典,你是否有空前来观礼?”
萧不眠说话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唇边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沉默了片刻才道:“自是有的。”
云寒漪闻言,柔声,“那便好。等三日后我与明公子大婚时,还请各位务必前来,一同见证。”
说完,云寒漪离开。
只留下剑明仙山的一众弟子在客舍院落里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师涟还有些发愣,他似乎也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转向明见,语气带着歉意,“明见师弟,此事我从未想过要让你们任何一人,为了救我父亲的性命而做出如此牺牲。若是你心中不愿,不必勉强自己。等到成婚那日,我愿服下易容丹,将容貌换成你的样子,代替你与云姑娘完成这场典礼。”
实际上明见压根不能拒绝。
原著剧情的他就是得和云寒漪成亲,还得在成亲当日死去。
当然了,不是真死。
所以明见只是略作思考,便摇头拒绝了师涟的好意,“师涟师兄,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云姑娘已有筑基七重的修为,灵识敏锐。即便你服下易容丹,只要与她相处时间稍长,她定然能轻易识破你不是我。届时,不仅拿不到净世莲心,恐怕还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甚至挑起两大宗门之间的矛盾,那便得不偿失了。”
师涟听他分析得在理,虽然心中仍有愧疚,但也只好叹息一声,无奈地答应下来。
时间飞逝,很快便到了成婚当日。
清晨,天光微熹。
萧不眠的唇还在明见敏感的后颈流连,留下细密湿热的触感。明见压抑着喉间即将溢出的喘息,努力维持着清醒。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以及随侍弟子恭敬的询问,“明公子,时辰差不多了,可要开始为您梳妆更衣了?”
这声音让明见瞬间清醒了不少。他用手肘轻轻抵在萧不眠胸前,试图隔开一点距离,那双因情动而泛着水光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无措。
“等等……”明见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我先穿好婚服,再唤你们进来。”
“是,明公子。”屋外的随侍应了一声,便安静地等候在外。
萧不眠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他依旧紧紧抓着明见的手腕,没有半分要松开的意思,灼热的气息依旧喷洒在明见的耳后。
明见真要没力气了,浑身软得像一滩水,他小声求饶,“你要好了吗?”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虽说他知道萧不眠是半魔,但平日里他很少会将萧不眠与那些传闻中欲望强盛的魔族联系起来。可每次到了这种时候,他都会被萧不眠仿佛无穷无尽的体力深深震惊到。
魔族在这种事情上,天赋异禀都这么夸张的吗?
而且最近萧不眠的需求似乎越来越大了,几乎到了索求无度的地步。
他想起之前就想问系统,知不知道萧不眠的体温为什么突然升高的事儿。当时本来要问的,结果被系统那句绑错人的惊天消息给打断了。
前几日想起来又问系统,系统却搜索了一番资料后表示,原剧情中根本没有提到过相关设定。
明见当时也就没再深究。
可他真觉得萧不眠真的有些奇怪啊。
他这几日明显不正常,脾气明显比以往更难以捉摸,时常流露出一种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感觉。
可到了床上,就又开始变本加厉地缠着明见不放。
尤其是自打上次他自己摸索到新的纾解方法后,就乐此不疲地缠着明见一起探索。
好在萧不眠在某些方面还算是一只比较单纯的魔,更深层次的花样他并不懂,只有在自身实在难受得紧时,才会抱着明见,像只大型犬一样,哼哼唧唧地蹭着,用这种方式表达需求和依赖。
“明公子。”屋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催促。
明见被这声音惊得手上一抖,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些。
萧不眠没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眼尾还泛着动情的绯红,墨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素白的衣衫上,领口微敞,露出小片白皙的肌肤。
他低声抱怨,声音带着点委屈:“明见,我好疼。”
明见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起来,既有被美色所惑的心动,也有怕被外面人察觉的紧张。
他赶忙扬声道,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候着吧,我这里还需要些时间!”
那两位随侍弟子互相对视一眼,似乎还想再劝说什么,毕竟吉时耽误不得。然而,就在他们张口欲言的瞬间,一股极淡的海棠冷香悄然钻入鼻尖。
两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涣散,原本要说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顺从地应了一声是,便安静地转身退下了。
明见全部心神都放在应付眼前的萧不眠身上,也没注意到萧不眠眼底一闪而过的阴沉。
终于,又过了好半晌,在明见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快断掉的时候,萧不眠总算结束了。
明见生怕再慢一步萧不眠又会兴致再起,那他今天的剧情就真的别想顺利进行了。他赶忙跳下床,进了浴室,匆匆清理了一下。
当他收拾妥当,穿着中衣走出来时,萧不眠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凌乱的床榻上。暖帐轻纱,锦被堆叠,他微微抬眼,目光静静地追随着明见的身影。
“明见,”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可以为你穿婚服吗?”
明见正伸手去拿那件挂在衣架上的大红婚服,闻言动作一顿。
他有些不解地转过头看向萧不眠,“怎么了?”
萧不眠唇角习惯性地弯起那抹浅淡的弧度,他轻笑一声,道:“唔,没怎么。你要成亲了,我为你穿上婚眼为何不行
明见:“……”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但他确实找不到拒绝萧不眠的理由。
而且,他此刻手臂确实还有些发软,使不上什么力气,自己穿这套繁复的婚服恐怕会很吃力。
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这个顺从的回答,很大程度上取悦了萧不眠。他眼底那原本有些虚幻的笑意,似乎多了几分真实的暖意。
他起身,拿起那件厚重的婚服,开始细致地为明见穿戴。他的动作很轻柔,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小师弟,你知道你和云寒漪若是成了亲,按照规矩,你和她是要结道侣印的吗?”
萧不眠边说边给明见系着衣带,像是对待他的人偶。
很乖,他想让他抬哪只手就抬哪只手。
明见这会儿身体还有些疲惫,精神也有些困倦,闻言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他记得系统提过的原著剧情里,他和云寒漪确实结了道侣印,但没过多久合欢宗就发生内乱,而“他”也死在了那场混乱之中。
所以,结印这个步骤,应该是存在的。
萧不眠系衣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眼神骤然暗沉了下去。
明见是知道的。
他知道结成道侣印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选择了要和云寒漪成亲。
修士之间的道侣印,一旦结成,除非一方身死,否则根本无法解开。那将是比凡间婚书更加牢固千百倍的羁绊。
萧不眠周身那刚刚缓和些许的气息,再次变得恹恹的,他抿紧了唇,不再说话,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明见这一次倒是很敏锐地察觉到萧不眠不高兴了,他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像安抚一只闹别扭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轻轻捋了捋萧不眠脑后的长发,开始顺毛。
“等今天过去,以后你想做什么都行,我陪你。你就乖乖的,等到晚上,一切就都结束了,好不好?”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两块用红纸包着的喜糖,剥开,给萧不眠喂了一颗,“你要是觉得烦,你就多吃几块,困了就睡,等你醒来,所有烦心事就都过去了。”
萧不眠垂眸看着唇边那颗圆滚滚的糖,沉默了片刻,还是张口含了进去。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唇角依旧挂着那抹让人看不透的浅笑,声音轻轻柔柔地应道:“好吧。”
明见见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把萧不眠哄好了,明见才想起来他还得描眉什么的,他出门去寻那两位负责帮他梳妆的随侍弟子。
找到他们时,他们趴在院落的石桌上睡得正香。
那两位随侍被明见叫醒,发现自己竟然在当值期间睡着了,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向明见赔罪。
明见眉心一跳,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萧不眠干的好事,估计是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两人昏睡过去,免得打扰他。
他心下无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跟上。
回到房间时,屋内已经不见了萧不眠的身影,就连锦被也被叠放整齐,放在床边。
接下来的流程倒是顺利得超乎想象。
男子成亲的妆容本就不需要太过繁琐,主要是开脸,再将眉毛修饰得更加英挺一些。最后用一顶精致的玉冠将墨发高高束起,镜中便映出了一位眉眼精致,带着几分少年意气风发的新郎官。
合欢宗的结契大典设在宗门广场,此刻已是人声鼎沸。
空中有着灵力幻化的金色仙鹤盘旋飞舞,洒下点点辉光。广场周围站满了前来观礼的合欢宗弟子以及部分受邀宾客,目光都聚焦在广场中央。
古枝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他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宋禾玉,低声道:“宋禾玉,你有没有觉得眼前这景象,有点似曾相识?”
宋禾玉目光扫过广场,淡淡应了一声,“小师弟好像之前在鲛人遗迹时也成过一次亲。”
经他这么一提醒,古枝脑海里猛地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
他好像还安慰过萧不眠,他当时好像还信誓旦旦的和萧不眠保证明见不是会因为世俗就和女子成亲的人。
虽然他现在觉得,明见是为了合欢宗的宝贝去的。
古枝在心里默默为萧不眠掬了一把同情泪,然后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了一番,奇怪道:“唉?你说谢寒微他不会是被明见这接二连三的成亲给伤到了,所以今天干脆不来了吧?”
宋禾玉闻言,也环视了一圈,确实没看到萧不眠的身影,“能理解,谢师弟不来也好,免得亲眼看见明师弟与云姑娘行礼拜堂,徒增伤感。”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兴奋地高喊了一声,“快看!圣女殿下出来了!”
众人的视线落在那道身影上。
只见一道身着如火嫁衣的窈窕身影,在几位合欢宗女弟子的簇拥下,缓缓步入广场。那嫁衣剪裁极其合身,紧贴着躯体,完美地勾勒出不堪一握的纤细腰线和流畅的身形。
虽然来人身形高挑,脸上也罩着大红盖头,看不清面容,但微风偶尔拂过,掀起盖头一角时,惊鸿一瞥间那隐约可见的轮廓,已足以让人心生貌若天仙的遐想。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低低的赞叹声:
“圣女殿下好美。”
“这剑明仙山的小子,竟是圣女殿下明媒正娶的第一位夫婿,真是走了大运了。”
“迟公子若是知晓,恐怕这人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
在一片质疑和艳羡中,新娘一步一步朝着明见走近。
不知是不是明见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日的云寒漪身形似乎比记忆中的要挺拔高挑一些。但他随即想起之前瞥见过那套婚服,除了这身繁复的红衣,似乎还配有一双鞋跟极高的绣花鞋。云寒漪本身身量在女子中就算高挑,穿上那双鞋,比他高出些许倒也合理。
这个念头刚闪过,明见心里猛地一跳,一个荒谬的猜测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眼前这人……真的是云寒漪吗?还是萧不眠?
他下意识地仔细看向对方伸向自己的那只手。那手很白,指节纤细匀称,完美得不像话。
不对。
明见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萧不眠的手他再熟悉不过,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右手虎口处还有一道很小,但仔细看能发现的陈旧疤痕。
而眼前这双手,光滑无瑕,没有任何痕迹。
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对方的手轻轻搭上他的掌心时,传来的温度是温热的,与他自己的体温相差无几。
可萧不眠自从魂火被抽离后,温度就很低,虽说这几日不知为何体温似乎回升了一些,但总体而言,仍是低于常人的。
明见放下心。
他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怎么可能是萧不眠呢,虽然这病娇性子阴晴不定的,但也不至于荒唐到穿上嫁衣来冒充新娘的地步……吧?——
作者有话说:排雷有写过,雷的宝宝千万不要点开下一章了!!!
第74章 嫁衣(慎入)
“云姑娘, ”明见轻声提醒,同时自然地牵住了新娘的手,“前面有台阶, 还请小心些。”
“嗯。”
红盖头下,传来一声极低的回应, 声音很轻,带着女子特有的柔婉。
最重要的是,这声音并非萧不眠那清冽中带着点慵懒的语调。
明见暗自松了口气, 彻底放下心来,稳稳牵着新娘的手,一步步踏上台阶, 朝着广场前方走去。
广场最前方的高台上, 坐着合欢宗的宗主以及几位修为极高的长老。
待两人走到近前,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缓缓起身,声音洪亮而威严, 传遍整个广场:
“道侣印, 乃合欢宗至高契约。一旦结成,除非一方身死道消, 否则此印永世不灭, 羁绊永存。结下此印,对双方日后修行,尤其是契合我宗心法, 大有裨益。然,此印需以心血为引, 还请圣女与圣婿,各自往这三生石上,滴入一滴心头血。”
话音刚落, 一旁侍立的弟子便恭敬地奉上一柄小刀。
明见接过小刀,没有丝毫犹豫,在自己掌心轻轻一划。鲜红的血珠立刻沁出,顺着掌纹,准确落在面前那块三生石上。
他偏过头,想看看身旁的云寒漪进行得如何,却见她早已完成。
手垂在身侧,那道细小的伤口并未用灵力立刻修复,仍有血珠缓缓渗出,滴落。
明见轻轻眨了眨眼,正觉有些异样,便见云寒漪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泛着微光,在那伤口上轻轻一抹,伤痕瞬间愈合如初。
与此同时,吸收了两人鲜血的三生石骤然爆发出柔和的光芒,将整个高台映照得一片明亮。
明见只觉得心口处微微一烫,像是有什么无形的纽带悄然连接。
长老见状,朗声宣布:“礼成——!”
合欢宗因其特殊的宗门性质与地位,其结契大典的仪式更偏向于人界的婚俗,庄重中带着喜庆。
接下来的环节便是敬酒。明见并未多饮,只与古枝、宋禾玉等几位同门象征性地喝了几杯,整个典礼便算是圆满结束了。
师涟和谢临昭并未出现在宴席上,想来是拿到圣物后,便立刻动身赶回剑明仙山为掌门疗伤了。
明见手里还拿着酒杯,他在想系统说的那个大乱的剧情什么时候才会发生。他原本打算就坐在外面,一边应付场面,一边等待混乱发生,好趁机脱身。
可惜中途出了点差错。
圣女成亲,自是要大办。合欢宗宗主甚至特意为云寒漪新建了一处极为华美的洞府作为新婚居所。
这位合欢宗宗主外表看上去是一位气质儒雅且颇为年轻的男子。
明见这几日在宗内也有所耳闻,这位宗主好男风,身边从不缺美人相伴,其自身修为更是已至大乘期,深不可测,座下还有数位元婴后期的长老,势力庞大。
此刻,这位宗主正慵懒地侧躺在软榻上,一名容貌昳丽的男子跪坐在旁,为他斟酒。
他嘴角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被众人推搡过来的明见,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吉时已到,明公子。暖帐轻纱,春宵一刻,可莫要辜负了良辰美景啊。”
周围的合欢宗弟子们对此情景早已见怪不怪,也跟着起哄,纷纷催促明见快些进入洞府。
明见:“……”
他总不能直接说,我在这儿等着魔族打上门来,好制造混乱跑路吧?
恐怕还不等他离开,他就要被合欢宗的弟子打死了。
无奈之下,明见只好在一群人暧昧的笑声和催促声中,硬着头皮走进了那间被布置得一片喜气洋洋的新房。
天色已晚,月光皎洁。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不知名的甜香。
不知是那几杯酒的酒劲上涌,还是这甜香的作用,明见只觉得大脑一阵昏沉,视线开始模糊,思绪也变得混沌不清,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好了好了,诸位请回吧。”明见强撑着精神,站在新房门外,对着依旧不肯散去的人群摆了摆手。
“我们想看看圣女殿下嘛!”人群中不知是谁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引来一片附和的笑声。
还不等明见想好措辞推拒,喝得醉醺醺的古枝倒是先一步站了出来,他脚步虚浮,大着舌头,一把搂住起哄最厉害的那两个合欢宗弟子。
“看、看什么看!走走走,陪师兄我……接着喝!今晚……不醉不归!”
说着,他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那两人强行拉走了。领头的一走,剩下的人见状,也便觉得无趣,嘻嘻哈哈地陆续散去。
明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强烈的困意和酒意一同袭来。
他本想趴在院中的石桌上睡一会儿,吹吹冷风醒醒神,却猛地想起,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还没掀。
明见头疼。
他抬眼往了下天上的月亮,今晚又是月圆夜。
【宿主,还请把完整的剧情线走完】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明见在冰冷的石椅上又坐了片刻,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脑中的混沌,“知道了。”
他还是起身,将门推开。
屋内,红烛高燃,跳动的火苗将房间映照得一片暖融,光影在窗纸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大红的色彩。
红色的帐幔,红色的被褥,墙上、窗上贴满了红色的剪纸囍字。
桌上还堆着象征早生贵子的桂圆、花生和红枣,旁边摆放着两支酒杯,里面盛着合衾酒。
推开门的瞬间,夜风涌入,烛火轻轻晃动了几下。
明见的脚步顿住。
他的视线落在桌上那根系着红绸的玉质秤杆上。在原地静立了许久,内心挣扎,最终还是没能迈过自己心里那道坎。
“啪嗒。”
秤杆被轻轻放回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婚房内,沉默得不像话。
“云姑娘,”明见艰难地开口:“我……”
他抿了抿唇,“抱歉,我可能不能为你揭开盖头了。”
事已至此,该走的过场他都走完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说服自己,去亲手完成这个对于云寒漪而言或许意义非凡的仪式。既然心中不愿,又何必勉强自己?
他和云寒漪也不是真的成亲。
““我知晓我这般说,对云姑娘而言可能有些冒犯,也不合礼数。”
明见的语气带着歉意道:“我知你此举是为了躲避那迟小公子的纠缠,而我只是为了圣物以为师掌门续命,我们各取所需。在外人面前需要做的戏,今日已经做足了。”
再者,过了今夜,按照剧情,他这个炮灰也该退场了。
等剧情线彻底走完,他就去找萧不眠。
“今夜……我就在这榻上休息。你若是累了,不必在意我,自行安歇便是。”
说完这番话,明见只觉得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正转身走向软榻,却见坐在床沿的新娘忽然动了。
那双匀称白皙的手缓缓抬起,自己抓住了大红盖头的边缘。
下一刻,盖头被轻轻掀开。
大红色的嫁衣勾勒出床上人挺拔修长的轮廓,金色的步摇随着美人掀开盖头的动作,发出泠泠声响,微微晃动。
床边的烛火恰在此时“噼啪”一声,爆开一个明亮的灯花。
烛光映照下,露出了盖头下的真容。
那是一张极美的脸,超越了性别的界限。眼尾微挑,带着一丝天然的媚意,眼眸却如同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湿漉漉的,映着跳动的烛光。高挺的鼻梁,线条流畅而优越的下颌,以及那被艳丽口脂染得红艳诱人的薄唇。
明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震惊,荒谬,以及一丝果然如此。
真的是萧不眠。
他先是愣在原地,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谢寒微?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不眠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他耳垂上那对精致却明显是女子款式的耳坠轻轻晃动,他唇角勾起笑,轻声问:“我不好看吗?”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描画精致的眉眼,“你不是喜欢女子吗?这个妆还是我特地学的呢。”
明见猛地一怔,忽然想起这几日夜里,他每次从睡梦中惊醒或迷糊转醒时,萧不眠总是不在身边。
有一次,他意识朦胧间,似乎瞥见萧不眠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描画着什么,当时他只以为是梦境或是错觉,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他就说这几日为何总觉得萧不眠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原来他根本就没怎么休息。
说不好看是假的,萧不眠本就生得昳丽绝伦,骨相极佳。此刻刻意模仿女子的妆容,将他面容中所有柔媚与艳丽的特质都无限放大,美得极具攻击性,惊心动魄。
大红色的嫁衣如流霞般垂落在床沿,耳坠和金色步摇,以及额间似女子花钿的红莲纹路,所有这些本该属于女性的饰物,穿戴在萧不眠身上,非但不显突兀,反而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明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撞破胸腔。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好看的。”
“唔,”萧不眠笑了起来,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自嘲,“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这语气阴阳怪气,带着浓重的讽刺。
明见一听他这调子,心中顿觉不好,他现在压根没心思去考虑云寒漪到底在哪儿的问题了。
他之前的判断就是错的。
他以为萧不眠这几日安分守己,是相信了他的解释,消了气。可现在看这阵仗,萧不眠非但没信,反而钻进了更深的牛角尖。
萧不眠的那双眸子此刻沉得吓人,眼底翻涌着明见看不懂的情绪。
明见警铃大作,他忙在神识里喊系统。
“051你大爷的!你快出来,这完全脱离剧情线了啊!”
这对吗?
但系统并没有回他。
明见:“……”
他简直想骂娘!这个废物系统,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直到萧不眠站起身,他微俯身,唇轻轻蹭过明见的嘴唇,将那艳红的口脂也沾染了上去。
萧不眠语气轻飘飘的,他有些不解,“你为何又走神?”
“你不是欢喜女子吗?我如今这副模样,你为何还是不愿再多看我一眼?”萧不眠嘴角咧开一个笑,没多少笑意,他直直地看着明见,有些绝望道:“还是说,你还是想要云寒漪?”
可他不是云寒漪。
为了今夜,他将真正的云寒漪打晕,藏在了她自己的房间。他用蛊虫控制了侍候的婢女,让她们为他穿上这身刺目的嫁衣,对镜描摹这张他厌恶却又不得不精心绘制,符合明见喜好的脸。
看着镜中的那张脸一点点覆上明见喜欢的样子,他恨极了。
之前在鲛人遗迹中,那个小倌咿咿呀呀唱着的悲曲,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无论如何都无法驱散:
红烛泪锦衾寒良人何时把家还
他一边低声哼唱着那悲凉的调子,一边亲手将那女子用的耳坠穿透自己的耳垂。
鲜红的血珠顺着耳坠一滴滴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可即便他做到了这一步,将自己扭曲成这副模样。明见的目光,依旧没有真正地停留在他身上。
那么……是不是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是不是只有把云寒漪那张真正属于女子的脸剥下来,换到他自己的脸上才行?
明见被萧不眠这带着绝望的质问吓得心头一颤,他连忙眨了眨眼,急切地否认,“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再这样想下去!
明见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萧不眠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已经完全钻进了偏执的死胡同,他必须先把人稳住。
“谢寒微,”明见放软了声音试图和他讲道理,“我没有那样觉得,我夸你好看,单纯是因为你本身就好看,独一无二的好看。不是因为你化了女子的妆容我才这么说。你即使不施粉黛,素面朝天,那也是极好看的,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喜欢我?”萧不眠眼神柔软一瞬,眸中波光艳艳,但他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你是喜欢我,可你也喜欢云寒漪,喜欢古枝,喜欢容蕴之,喜欢师涟……”
他的声音顿了顿,唇角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啊,我记起来了。你还喜欢谢临昭。你救了他,还偷偷给他送了很多丹药和灵草,不是吗?”
萧不眠思绪飘忽了一瞬,仔细想想,那焚情蛊大抵是有些用处的,否则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杀了他们。
明见瞬间懵了,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所以,萧不眠一直都知道他以前为了完成任务,给谢临昭送东西的事儿?!
“你喜欢的人,太多了。”萧不眠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那语气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他伸手,拿起桌上那杯象征着忠贞的合衾酒,递到明见面前,眼神里竟带上了一丝近乎乞求的意味,“我们喝合衾酒好不好?”
喝下这杯酒,行了这道礼,往后明见就是他的道侣了,名正言顺的道侣。
明见看着他这副神情,就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他根本就没听进去,但还是顺着萧不眠的手,低头喝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瞬间在舌尖炸开,猛烈地冲入喉咙,明见被呛得猛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你喝得好急。”萧不眠见状,伸手轻轻给他拍着背。
明见:“……”
死病娇是不是有病啊?不是他催着他喝的吗?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明见拿起桌上另一杯合衾酒,递向萧不眠,没好气道:“你也喝一杯,冷静一下。”
萧不眠垂下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他没有拒绝,甚至异常乖顺地坐回了床沿,然后仰起头,静静地看着明见,那双被口脂衬得愈发红艳的唇微微张开。
这是要明见喂的意思。
明见看着他那张精心描画过的脸,心中轻叹一口气。
反正是他欠他的得了吧。
现在没有系统催他,明见也不知他的任务究竟算不算完成,可他现在的确没有再多的心思去想什么剧情、什么任务了。
说实话,当揭开盖头,看到下面的人是萧不眠时,除了最初的震惊,明见心底深处,其实是有一丝隐秘的欢喜的。
萧不眠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连嫁衣都穿上了,那他多哄哄他,顺着他,也不是不行。
只是不管萧不眠能不能听进去,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
明见将酒杯递到萧不眠的唇边,看着他微微仰头,辛辣的酒液缓缓流入他口中。
萧不眠似乎也被这酒辣到了,眼尾迅速泛红,眸中渐渐凝聚起一层朦胧的水雾,显得愈发我见犹怜。
“谢寒微,不管你信不信,我再说一次,我并不喜欢他们。”
“你如果觉得我对旁人的那点举手之劳也算喜欢的话……” 明见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那我对你,要比喜欢再多很多很多。”
他看着萧不眠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无比认真。
“我爱你。”
萧不眠还在喝酒的动作一顿,他静静地看着明见,企图在他的眼里看见他在骗他。
可没有。
明见的眼神坦荡、认真,甚至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灼热的郑重。
但这反而让萧不眠更加无措。
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他呢?
他是半魔。
讨厌他还来不及,为什么会有人喜欢他呢。
萧不眠想不明白。
属于魔劫期的本能更是在他体内疯狂叫嚣,让他心烦意乱,几乎要失去理智。
他不想再听了。
无论明见此刻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是明见先答应了他的,会永远陪着他。
既然承诺了,那就必须做到。
萧不眠的眼神逐渐被一种浓烈到化不开的情欲所取代。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张口含住了明见还端着酒杯,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指尖。
微软的唇触碰上指尖,萧不眠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看着明见,冰凉的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时不时碰撞到明见的手背,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
手指被一片温热濡湿紧紧包裹,那种暧昧的触感让明见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炸开,头皮一阵发麻。
“啪嗒!”
手中的酒杯再也拿不稳,滑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
萧不眠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抬起,他的唇仍含着明见的手指,带着一种狎昵的吮吸,手却如同藤蔓般,慢慢爬上了明见的脸颊,指尖带着微颤,轻轻摩挲。
两人之间,不过方寸距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彼此灼热的呼吸交织。
距离被无限拉近。
直至萧不眠的手绕到明见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往前轻轻一按,同时松开了那被吮吸得泛红的指尖。整个人从下往上,疾风骤雨般地吻住明见。
这个吻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像是要将明见整个人都拆吞入腹,融入骨血。
唇舌激烈地交缠,掠夺着彼此的呼吸。指尖那濡湿滚烫的触感还未消散,新的、更猛烈的浪潮便已袭来。
明见几乎要喘不过气,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软绵绵地向下滑去,最终变成了他坐在萧不眠怀中的姿势。
红衣一层层落下,白皙的肌肤染上动情的薄红。
魔劫期的本能,似乎终于让萧不眠无师自通地领悟了除了简单的神魂交融外,更为原始亲密的方式。
明见疼得轻颤。
萧不眠却也不知为何,眼里也蓄满了泪,一滴一滴地落下,砸在明见泛着粉色的肌肤上。
场面实在靡丽,明见不知是不是那几杯酒的缘故,脑海中一片空白,之前还想说些什么,此刻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只留下耳边,萧不眠一声又一声的曲调,“红烛泪锦衾寒良人何时把家还”
第75章 魔劫期化形
明见第二日醒来时,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只觉得周遭的陈设有些陌生,又隐隐透着熟悉。除了依旧刺目的红色窗纸和身上盖着的锦被是崭新的。
他愣神了好一会儿, 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终于看出来这个地方好像是不夜阁。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合欢宗吗?怎么一觉醒来在不夜阁?
明见刚想动一下, 身体各处便传来了清晰的酸痛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腰酸,因为昨晚萧不眠手掐着他的腰, 掐得太紧。
嗓子疼,因为昨晚做到太晚,哭喊得太久、太厉害的后遗症。
他当时只顾着哭, 萧不眠的体温不正常, 有时冷,有时热,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身体深处那种难受感依旧残留着, 提醒着他昨夜经历了怎样一番激烈到近乎疯狂的纠缠。
他现在是侧躺着的姿势, 腰间还搭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手型极美,只是仔细看去, 能隐约看见虎口处有一道极细微的旧伤痕。昨晚也不知萧不眠用了什么法子, 竟将这疤痕遮掩得几乎看不见。
明见懒得去深究这些细节了,他现在浑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只想瘫着。
回想起昨晚被萧不眠摆弄成各种难以启齿的姿势, 他一度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床上。
“你醒了?”萧不眠低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在他耳边响起,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脖颈上,激起一小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明见感觉自己快要被他从身后紧紧环抱的姿势勒得喘不过气,哑着嗓子抗议, “松一点,我要被你勒死了……”
萧不眠闻言,手臂的力道似乎松了一点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依旧将人牢牢圈在怀里。
明见:“……”
算了,跟这病娇没法讲道理。
没过多久,身后又传来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萧不眠似乎又睡了过去。
明见倒是没什么睡意了,他睁着眼,看着床顶的帐幔,心里忍不住吐槽:活该!前几天晚上不睡觉,偷偷摸摸学描眉化妆,现在知道困了吧?睡这么久还没睡醒。
就在这时,消失了几乎一整晚的系统,终于慢吞吞地上线了。
明见问:“所以这个剧情点算走完了吗?”
系统昨晚是被一股极其强大且诡异的力量强制中断了连接,此刻一上线就看到眼前这事后清晨的景象,吓得数据流都卡顿了一瞬。它赶紧先自我检测了一番,确认核心代码没有被篡改。
在系统自查的这段时间,明见也在心里盘算着任务。
虽说过程出了巨大的偏差,但在别人看来,和他成亲的就是云寒漪,这样看来,他的任务进度也是完成了大半的。
果然,没多久,系统道:【宿主,经检测,替嫁郎任务进度百分之九十,不算失败,还有百分之十的假死剧情没走,不过昨晚萧不眠似乎放了一把火,将你和云寒漪的婚房给烧了,所以现在在其他人眼里,你与云寒漪已于新婚之夜葬身火海,一同身亡】
【恭喜宿主,任务剧情点二替嫁郎已完成】
明见松了口气,总算没白折腾。
系统继续道:【任务奖励发放如下,在系统权限范围内,宿主可以许一个愿望】
许愿吗?明见倒是挺喜欢这个奖励的。
他又等了一会儿,没想到系统没反应了。
明见:“……?”
“还有呢?”
系统用一种宿主你怎么这么俗的语气回道:【抱歉哦,本次任务的特殊奖励就只有这一个许愿机会呢。请宿主珍惜】
明见沉默了,随即被气笑了。
这破系统知不知道他昨晚经历了什么?差点就英勇“就义”在床上!结果奖励就这么个虚头巴脑的东西?
系统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怨念,连忙给自己辩解:【宿主,请不要小看这个奖励。只要是在系统的权限和能力范围内,您许下的愿望都可以实现。这比固定数量的灵石或者某几样天材地宝要灵活和有用多了】
明见:“那我说我要大乘期的修为呢?”
系统犹豫了会儿,还是道:【你当前的身体强度和灵根资质,无法支撑在短时间内从金丹期跨越到大乘期如此巨大的修为提升,强行灌注会导致经脉尽碎,爆体而亡】
【不过可以到元婴修为,宿主若是想消耗这个奖励,提升修为到元婴期,051是可以做到的】
明见轻轻眨了眨眼,他很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
他立刻闭上双眼,凝神内视,将意识沉入自己的灵府之中。
果然,在那片氤氲的灵力中央,一枚圆润的金丹正静静悬浮着。而且金丹周围,还隐约有丝丝缕缕的寒冰气息缠绕,散发出纯净的灵力波动。
明见愣住了。他什么时候突破到金丹期的?而且这灵力属性似乎还带上了萧不眠的寒冰特质。
系统察觉到了他的疑惑,适时地解释道:【宿主,萧不眠是半魔之躯且修为极高,和他双修,对你的修炼而言大有裨益。修为突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灵根沾染上他的属性气息也属正常】
明见一听,顿时觉得腰也不那么酸了,嗓子也不那么疼了!还有这种好事?!
既然和萧不眠双修能到达提升修为的效果,为何还要白白浪费一个愿望。灵石他也不需要,他灵石现在已经够用了。
所以明见想了想拒绝,“算了,这个愿望先存着吧。我现在还没想好要什么,等以后有需要了再说。”
知晓自己的任务不算失败后,明见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浑身一阵轻松。
倦意再次袭来,他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没过多久,也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他是一只兔子。
冬天快要来了,森林里的食物越来越难找。他饿着肚子,在弥漫着雾气的林子里四处寻觅,却一无所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想回家,却惊恐地发现自己迷路了。这片森林太大了,他拼命地跑啊跑,却怎么也找不到熟悉的路径。
灰蒙蒙的天空开始洋洋洒洒地飘落鹅毛般的大雪,气温骤降。
明见冻得瑟瑟发抖,最终只能蜷缩在一个小小的树洞里,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树枝被踩断的声响传来。
明见惊恐地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透过树洞的缝隙往外看,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的眼睛。
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狼。
那白狼体型优美,毛发蓬松,在雪地的映衬下仿佛会发光,但那双眼睛里的野性和冰冷,让明见瞬间僵直。
白狼低下头,叼住了明见后颈的软皮,将他从树洞里提了出来,然后转身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明见在心里哀嚎,他真是太倒霉了!没找到吃的饿死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沦为白狼的晚餐!
他吓得浑身发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白狼把他带回了一个干燥温暖的洞穴,并没有吃掉他,反而像是找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
它时而用鼻子拱他,时而用爪子扒拉他,玩累了,就把明见圈在自己柔软温暖的腹部,用体温捂着他。
天气特别冷的时候,白狼甚至会把他捞起来,围在自己的脖颈边取暖。
明见一开始害怕极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这只白狼似乎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他渐渐放下了戒备,甚至胆子大了起来,敢去轻轻啃咬白狼毛茸茸的耳朵尖,而白狼也只是甩甩头,并不会生气。
直到有一天,白狼像往常一样把他含在嘴里玩耍时,突然伸出舌头,在他背上用力舔了两下。
那湿漉漉的触感太过陌生和强烈,明见整只兔瞬间炸毛,浑身的绒毛都竖了起来,吓得他心脏骤停。
明见猛地从梦中惊醒,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映入他眼帘的,并非熟悉的床幔,而是满屋子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森白骨链。它们像是拥有自己的生命,在房间里交织、延伸,散发出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明见疑心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或者眼花了。
然而,身后的人动作更快。一只微凉的手迅速覆上了他的双眼,挡住了那令人心悸的景象。
萧不眠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乞求,“明见,别……别看。”
萧不眠失控了。
这位曾被言灵宗的宗主云归远,对着萧云的腹中子断言‘无情无爱,天生便是杀人利器’的半魔,迎来了他的魔劫期。
然而,萧不眠的魂火早年曾被强行抽离,根基有损。想要安然度过这凶险的魔劫期,本就比寻常魔族艰难百倍。
更别提,是在心爱之人面前维持住这副躯壳的体面。
若是此时有人从外面经过就能看见这样的场景。
血月高悬。
本该悬于夜幕的圆月,今日却是一轮浓稠的暗红,宛如天幕豁开一道伤口,凝出一只巨大的血瞳,沉默而冰冷地俯视着众生。
血红色的月光,透过雕花的木窗,无声地洒进寂静的室内。光线并不明亮,反倒像是蒙上了层纱幔。
空气里,那惯常甜腻的海棠香气似乎也变得浓重,缠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屏风之后,景象更是靡丽。
容颜昳丽的青年被身着大红色里衣的男子紧紧拥在怀中,后者一只手正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覆在怀中人的双眼之上。
暗红月华的浸染下,两人身下是无数森白嶙峋的骨链。
这些链条正依循着某种无声的节律,在他们的臂弯、脚踝间徐徐起伏,蜿蜒。它们摩擦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爱抚,又像是禁锢。
明见轻轻眨了眨眼,浓密的长睫在萧不眠的手心微颤,有些痒。
他恍惚记起,上次萧不眠似乎也有过类似失控的迹象。
只是那时,他被萧不眠吻得七荤八素,意识昏沉,瞥见这些蠕动的骨链,也只当是这病娇某些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没有深想。
此刻,明见心底却奇异地生不出半分惧意。
“你给我看看。”他轻声要求,直觉告诉他,萧不眠在害怕,害怕被他看见此刻的模样。
萧不眠没有动,只是固执地将唇贴在明见细腻的后颈肌肤上,落下一个个细碎而滚烫的吻,试图用这种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蒙混过关。
“给我看看。”明见放缓了声音,却依旧坚持。
身后人的动作猛地一滞。
良久,那覆在他眼上的手,力道终于一点点松开来。
萧不眠垂着眼睫,嗓音失去了往日的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闷声道:“我很丑,你别不喜欢我。”
他心绪烦乱如麻。
魔劫期不期而至,这副半魔化的形态连他自己都厌弃。
明见素来喜爱一切美好之物。
他原计划待到魔劫期临近,便悄然离开一段时日,待熬过这最难堪的阶段,恢复成平日里那副勉强能入眼的皮囊,再回来寻他。
都怪那些人,若非他们步步紧逼,非要明见与那云寒漪成亲,若非自己并非女子……若他是女子,又何来这许多波折?
他的全盘计划被打得粉碎,竟连魔劫期将至这等大事都抛诸脑后,以至于让明见撞见自己如此丑陋不堪的一面。
可他更不敢就此离开。
他怕他一离开,明见就会消失,永远的离开他。
两相权衡,萧不眠宁可让明见目睹自己此刻这非人的形态,也绝不愿承受失去他的风险。
明见不知他心中的想法。
他转过头望去。
只看见萧不眠朝向内侧的半边脸,依旧是那般惊心动魄的姣好轮廓,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翳,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不甚安宁的梦境。
然而,另一侧,在朦胧暗红的月光映照下,那半张脸的皮肤之下,竟突兀地刺出数根尖锐的苍白骨刺,狰狞地破坏了面容原有的和谐。
他的背脊之上,也隐约能看见半边未能完全舒展的羽翼轮廓,泛着冷冽的光。
而那些骨链,仿佛正不知疲倦地筑造着某种巢穴,除了那扇透进血月光辉的木窗一面尚算完好,房间的其余角落几乎已被它们彻底占据、缠绕,试图将这座不夜阁,连带着阁中之人,一同紧紧包裹起来。
并不丑。
相反,在这片诡谲妖异的血色之中,透出一种破碎而惊心动魄的美感。
明见听到自己的心跳跳得格外快,鼓点般敲击着耳膜。
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沸腾着灼热的温度。
他很久没说话。
萧不眠却将他的沉默当做了无声的厌恶。
那双原本盛着期待与惶恐的眸子,渐渐冷了下去,凝结成冰。
果然,明见不喜欢。
不过,喜不喜欢又如何?明见终归是他的。
他会陪他一辈子。
他会和明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萧不眠扯了下唇角,干涩地吐出一句:“你不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答应过的,会永远陪着我。”
明见眨了眨眼。
他好像……还没说什么吧?
萧不眠这又是自顾自地想了些什么,给自己加了什么苦情戏?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这病娇一犯起病来,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更不能因为他表面没显露出不快就懒得顺毛,否则这人能一直憋到彻底爆发的那天,然后明见的腰就要受老罪了。
想到这里,明见直接凑近,在萧不眠微凉的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他的吻是温暖的,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贴在萧不眠的唇上时,还在想要怎么大放厥词的魔骤然顿住。
那半舒展的骨翼无意识地轻轻扇动了一下,流露出隐秘的愉悦。
“我很喜欢。”明见道,声音清晰。
萧不眠怔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明见继续给他顺毛,一字一句:“萧不眠,我爱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骨刺和缠绕的链条,补充道,“你这个样子,很……好看。”
他的确讨厌不起来。
可能是因为他大抵也是个变态。
又或者只是单纯是因为萧不眠。
这几个字极大地取悦了萧不眠。
他先是愣住,随即唇角难以自抑地轻轻勾起。几根纤细的骨链如同获得准许般,小心翼翼地缠绕上明见的手腕和脚踝。
他像只寻求确认的小狗,用唇在明见的唇上蹭来蹭去,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真的吗?我真的不丑吗?”
明见一开始还有耐心一遍遍哄他。
后来索性随他去了,任由萧不眠摆弄。
他头一次庆幸自己是修者之躯,否则就萧不眠这仿佛无穷无尽的精力,他怕是真要死在这张床上。
接下来的几日,萧不眠的状态越来越差,理智如同风中残烛,渐趋湮灭。
所以就在萧不眠理智摇摇欲坠,还想拉着明见再来一次时,明见果断拒绝了。
“不行了。”明见态度坚决,他看着萧不眠泛红的眼眸,“不准动。”
萧不眠停下动作,歪了歪头,猩红的眼底流露出纯粹的困惑。
明见简直气个半死。他撑起酸软的身体,反客为主地将萧不眠压倒在锦被之中。萧不眠以为明见是想换这个姿势,甚至配合地放松了身体。
这个姿势他亦是极喜欢的,他并不介意。
“你想这样吗?”他哑声问,带着点期待。
明见:“……”
明见弯下身,将额头轻轻贴上萧不眠滚烫的额头,闭上眼低声道:“睡觉。”
同时,他在意识深处对系统道:“我要使用第三片记忆碎片。”
指令落下的瞬间,熟悉的抽离感袭来,他任由意识沉入黑暗。
第76章 最后一片记忆碎片
“老爷吩咐了, 那魔物既已断气,趁夫人和小公子还未醒,赶紧将这晦气东西丢去乱葬岗, 省得污了府上的地界。”
“昨夜也不知究竟闹腾了什么,半夜里我仿佛听见他那院落里似有打斗的声响……今早去瞧, 竟是彻底没了声息。连他房里那只总窝着的白猫,也一并没了气。”
“呸!我早说过,但凡是沾上那魔物的边, 准没好事!这不,连只畜生都跟着送了命!”
“……”
明见睁开眼,与前两次不同, 这次他并非依附于白猫的身体中, 而是化作一缕无形无质的游魂,悄然飘荡在两个低声抱怨的仆役身后。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其中一个穿着粗麻短打的仆役啐了一口,声音里满是嫌恶。
“少嚼舌根!”另一人显得更不耐烦, 抬脚虚踹了他一下, “动作利索点!天眼看就要黑了,这玩意儿不赶紧处理掉, 谁知会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你别吓我……”先前那仆役声音发颤, 手下意识地一抖,原本拉拽板车的绳子便松了力道。
木轮猛地碾过一颗尖锐石子,车身剧烈一晃, 险些将上面的萧不眠颠簸下去。
“瞧你这点出息!”另一人没好气地斥道,心下却也发毛, 只能靠拔高音量来壮胆,“赶紧的!拉紧了绳子,把这祸害丢上山, 咱们就算交差了!”
那人不敢再多言,两人都沉默下来,只有木轮滚动的沉闷声响,在光线愈发幽暗的林间小道上回荡。
明见飘忽地跟着,好一会儿,才将眼前的景象与上一次离开时的场景衔接起来。
上次……上次萧不眠的魂火刚被萧云抽离,白猫也跟着死了,所以他现在才没有肉身,只能化作一缕魂魄。
所以现在他们是打算将萧不眠给扔到乱葬岗去吗?
明见上次比萧不眠先离开萧不眠的记忆,所以他并没有看见后来他师父回去的场景,也不知为什么突然会成了这副景象。
姬隋和顾惟慎他们竟然不知萧不眠还活着吗?
这样想着,明见轻飘飘地落在那架简陋的板车上,在萧不眠身侧“躺”了下来。
前方拉车的两人忽觉手下一沉。
“喂……你有没有觉得,车子突然重了不少?”那胆小的仆役声音都变了调。
“闭嘴!是你自己心虚手软!快走!”另一人强自镇定,厉声呵斥,脚下步伐却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知道了知道了。”
明见无声地瘪了下嘴。若非他此刻无法显形,定要好好吓一吓这两个势利眼的家伙。
板车在覆雪的林间艰难行进。人间正值严冬,枝头积着厚厚的雪絮,越往山上走,寒风越是凛冽,如刀子般刮过。
萧不眠身上衣衫单薄,加之没了魂火,此刻的状态比明见所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糟糕。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不可察,心跳更是若有似无。
素白的衣衫已被凝固的暗红血液浸透大半,脸上也添了几道新的擦伤,想来是那些仆役在将他拖上车时所致。
明见凝视着萧不眠苍白的侧脸,心头涌上一股无力感。
魂魄没有实体,触不到,摸不着,也不知能不能替萧不眠挡一挡风?
念头一起,他便不由自主地转过身,虚虚地将自己叠在萧不眠冰冷的身上,试图用这徒劳的方式,传递些暖意。
萧不眠的呼吸依旧微弱得近乎停滞,胸膛只有极其轻微的起伏。
若不是知道后来的萧不眠不仅活得很好,还大杀四方,明见都要开始担心萧不眠能不能活下去了。
“哐当——!”
板车再次狠狠碾过一颗石子,剧烈的颠簸将明见从萧不眠身上震开。
接连受挫让明见心头火起,他一怒之下飘至前方,赌气般坐在了两个仆役中间的空位上。
车身明显向前一沉。
这下,连另一个强装镇定的仆役也察觉到了异样,两人惊恐地对视一眼。
“他娘的……这次、这次是真的在晃!”先前那胆小的仆役喉结剧烈滚动,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另一人脸色煞白,强撑的镇定彻底崩溃,破口大骂,“去他大爷的!这魔物死了还阴魂不散,定是招来了脏东西!前面就是乱葬岗,我们直接把他扔下去算了!”
“可、可是老爷吩咐了,要再确认一下他到底还有没有气……”
“还确认个屁!”另一人气急败坏地打断他,声音因恐惧而尖利,“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老爷的吩咐?非得咱俩都把命搭在这儿你才甘心吗?这鬼天气,前面又是悬崖,把他推下去,就算还有半口气,难道还能活?!”
恰在此时,远处山林深处传来一声隐约的狼嚎,悠长而凄厉,在暮色中回荡。
那胆小的仆役吓得一个哆嗦,再无犹豫,忙不迭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百无禁忌!各位山灵大仙,冤有头债有主,要寻仇就找这魔物!是他扰了各位清静!”
他已是语无伦次。
两人手忙脚乱地扔开绳索,胡乱用一张破旧草席将萧不眠一裹,抬到悬崖边,奋力向下扔去。
明见看得大脑一片空白,怒火瞬间冲顶,却拿那两人毫无办法。
之前他是猫,虽说他要是做了什么最后也会被萧不眠的记忆矫正,但好歹能出出气。可现在他只是一只阿飘,别说出气了,他连说话都说不出来。
眼见萧不眠被抛下悬崖,明见想也不想,猛地扑过去,试图抱住他下坠的身体。
可他透明的臂弯只能徒劳地穿过萧不眠的身体,眼睁睁看着那裹着草席的身影如同断线的木偶,直直坠向深不见底的崖底。
明见毫不犹豫,紧跟着纵身跃下,追着那道下坠的身影。
他回头望向迅速远离的崖顶,那两个仆役正战战兢兢地探头张望。
“下、下去了吧?”
“下去了下去了!这地方邪门得很,快走快走……”
嘈杂的人声随着距离拉远而迅速消散。
明见咬牙,不再理会那两人,只奋力抱紧萧不眠,不然若是找不到了,该怎么办?
终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坠落停止了。
作为魂魄,明见并无实质感觉,但他身下,萧不眠却在剧烈的震荡中猛地偏过头,又呕出一大口暗红的鲜血,溅在苍白雪地与破旧草席上,触目惊心。
可能是在明见的印象中,他看见的萧不眠一直都是很强大的样子,一时看见这样的他,明见心猛地也跟着揪起来。
“谢寒微……”他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可萧不眠依旧毫无反应,只有睫毛上凝着的冰霜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明见就这样守了他一整夜。天光渐亮,萧不眠的体温却越来越低,唇色泛出骇人的青紫,连指尖都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明见猛地站起身,朝着树林外飘去。他必须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必须找到人能救萧不眠。
他飘过堆积的尸骸,穿过呜咽的狼群,越往外走,心头那股诡异的熟悉感就越发强烈。
这片被血与雪覆盖的荒原,他一定在哪里见过。可他已经没有心思再想这些了。
天色再次暗下,放眼望去只有望不到尽头的枯树,根本寻不到半个人影。
明见心底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
当初……当初到底是谁救了萧不眠?
无论那个人是谁,求他快些出现吧。
明见还想继续往前,却发现自己无法离萧不眠太远。不过片刻,他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回那个奄奄一息的身影旁。
看着萧不眠渐渐被冰雪覆盖的轮廓,明见几乎要哭出声来。
他第一次感受到这般彻骨的绝望。
这明明是萧不眠的记忆不是吗?
后来的他明明好好活着不是吗?
可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
萧不眠就要死了啊……
求求谁来救救他吧。
可他的声音并没有被听见,明见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趴在萧不眠的心口上,听着萧不眠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弱。
就这样又过了一日。
明见已经彻底没了希望。
他对时间失去了概念,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可能只过了一夜,也可能过了很久很久。
直到某个雪夜,明见忽然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小盏暖黄色的灯笼,在漫天风雪中摇曳。
他赶忙站起身,往那灯笼的方向飘去。
雪越下越大。
寒风猎猎作响。
明见停下,看着眼前那个提着灯笼的身影,良久说不出话。
那是个很小很小的人。
估摸着只有七八岁的年纪。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明显不合身,宽大得像是从某具尸体上扒下来的,虽然看起来厚实暖和,却更衬得他身形瘦弱。小脸冻得发青,嘴唇乌紫,提着灯笼的手也在不住地颤抖。
明见忽然想起来了。
原来他曾经来过这里。
而眼前这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孩——
是他自己。
小明见将手捂在灯面上,试图取暖,这样似乎还不够,他就往手心里呵了呵气。
“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啊?”小明见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稚嫩的嗓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脆弱。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却仍然固执,一步一个脚印地在厚厚的积雪中前行。
明见飘在他身后,看着这熟悉又遥远的一幕,思绪完全乱了。
或许是因为这一日对他的人生实在太过重要,仅仅是稍稍触及回忆,所有细节便如同潮水般涌来,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他记得,这是他遇见师父云归远的第二天。
那时,云归远弯下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递给他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吃吧。”
小明见怯生生的,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却还是先小心翼翼地将包子接过来,珍惜地揣进了怀里,舍不得立刻吃掉。
云归远见状,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惜,又转身去给他买了一碗温热的粥。
小明见这才紧紧地挨着云归远坐下,小口小口地把那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那个包子和那碗粥,让年幼的明见模糊地意识到,眼前这个气质出尘的修士,是位心肠很软的人。
他不想再挨饿受冻,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死掉,所以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云归远身后,仰着小脸,双眼亮晶晶的,充满了希冀。
天上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云归远撑起一把油纸伞,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个小尾巴,温和地问道:“怎么要跟着我呢?”
小明见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小声道:“我、我可以给你做很多很多事的!”
云归远被他逗笑了,问道:“哦?真的吗?你会做什么?”
小明见用力点头,努力推销自己:“嗯!我可以帮你洗衣服,做饭,扫地!”
其实他是个孤儿,流浪惯了,什么也不会,但他觉得这样说肯定没错,大人们都喜欢勤快能干的孩子。
云归远沉默了片刻,看着孩子眼中纯粹的渴望和不易察觉的恐惧,最终还是温声道:“可我没有几年能活了。跟着我,以后你还是会一个人。”
“可这几年我还是可以和你一起走啊。”小明见仰起头,理所当然地说道,眼神清澈,不懂什么是生离死别,只知道此刻的温暖和依靠。
云归远闻言,愣住了,随即失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行吧。那你往后,便做我的徒儿吧。”
小明见高兴坏了,像云归远的小尾巴,紧紧跟在师父身后。生怕一眨眼,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就会消失。
那晚,师父用枯枝搭了一个小小的火堆,小明见蜷缩在火堆旁,身上盖着师父的外袍,睡得又香又沉,那是他记忆中第一个没有饥饿和寒冷的夜晚。
可再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火堆早已熄灭,只剩冰冷的灰烬。
师父不见了。
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小明见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从借宿的驿站出来,茫然四顾,有人告诉他,看见他师父往山上去了。
“小屁孩,别上去了,”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者叼着烟斗,劝道,“今日下这么大的雪,你这样小的年纪,上去不一定有命活着回来,还不如好好待在山下。”
另一人也附和,“就是,这山是出了名的怪山,很多人死了没地方埋的,都丢那儿了,晦气得很。”
小明见抿着发白的嘴唇,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朝着上山的路走去。
他想,是不是他还不够乖?所以师父才不要他的。
没关系,没关系。
小明见在心里告诉自己,大不了等他找到师父了,他就说他除了会洗衣服、扫地做饭外,他还会抓兔子和野鸡,这样以后他们在外面就不会饿肚子啦。
他只要再乖一点,再有用一点,师父就一定不会不要他。
小明见走啊走啊,小小的身影在茫茫雪地里艰难移动。
风雪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吞没,可他一直没看到师父的身影。
偶尔有一两只幽蓝色的灵蝶,会在他身边飞舞,格外好看。
小明见好冷,手脚都冻得麻木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一处山崖下,山崖下真的堆积着很多尸体,如同山下那些人所说。
好在是冬天,气温极低,几乎闻不到什么腐臭的味道。
他在那些僵硬的尸体前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选择了一具看起来相对完整的。
他跪在雪地里,对着那具无名尸体恭恭敬敬地磕了两个头,小声道:“前辈,对不起,我太冷了……借您的衣服穿一下。等我以后有灵石了,一定给您烧很多很多的纸钱,报答您。”
小明见费力地将那具修者尸体上还算厚实的衣服扒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宽大的衣服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裹住了,但确实暖和了不少。
那天他的运气似乎不错,还在修者的怀里摸到了一枚冰凉的储物戒。
储物戒里有很暖和的衣衫,还有几瓶丹药。
小明见又给修者磕了两个头,才小心翼翼地将储物戒放在怀里。
他想,等找到师父,就把这个送给师父,当作拜师礼。师父一定会开心的。
他还找到了一盏小小的灯笼。
有了灯笼和灵蝶,小明见即使在乱葬岗里走着,他也不怕了。
他找了好久好久,都没找到师父。
但是,在一个背风的石坳里,他找到了一个浑身脏兮兮,几乎被冰雪半掩埋的少年。
那少年还有一口气,非常微弱,嘴唇冻得发紫,脸色苍白得像雪。
小明见眨了眨眼,蹲在旁边,内心天人交战,纠结到底要不要救他。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救一个人,好麻烦的。
大明见现在是一只阿飘,他蹲在地上,手托着腮,看着小明见和躺在地上的萧不眠。
看到这里,大明见已经完全不担心萧不眠会死了。
虽说他依旧疑惑,为什么自己八岁的时候会遇见看起来十几岁时的萧不眠,但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小时候确实在雪地里救过一个脾气很坏的少年。
“你会救他的。”大明见肯定地说。
果然,小明见用捡来的枯树枝,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地上昏迷的萧不眠,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自言自语道:“好吧,看你这么可怜,我救了你,你醒了后一定一定要报答我啊!”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萧不眠醒来后对他感恩戴德,最好能帮他洗衣做饭,要是还能挣很多很多灵石给他花,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了。
小明见把储物戒里的丹药拿出来,摸索着倒出几颗看起来是疗伤补气的丹药,笨拙地塞进萧不眠冰冷的嘴里。
算了,师父的拜师礼,他多打几只兔子好了。
然后,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比自己高大不少的萧不眠背在了背上。那重量几乎要把他压垮,但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记忆中来时的路,往山下挪动。
天色很暗,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幽蓝色的灵蝶在空中飞舞。
吃了丹药的萧不眠,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丝暖意和生机。
他趴在小明见瘦弱单薄的背上,意识模糊间,微弱地威胁道:“等我好了……我一定会……杀了你……”
大明见现在只是一只阿飘,但他还是没忍住捏了下萧不眠的脸,“小病娇,你说话可真难听。”
小明见自然也听到了这句忘恩负义的话,他累得气喘吁吁,闻言撇了撇嘴,没好气地回道:“你杀我作何?我救了你,你以后要挣灵石给我用的!这是报答!”
萧不眠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他忽然轻声笑了出来,然后恶狠狠道:“你救了我,我杀了你,很公平。”
他的逻辑简单而扭曲。
这时候的萧不眠脾气还没那么好,带着一股不顾他人死活的狠戾。
他失去了魂火,被母亲抛弃,觉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雪地里也没什么不好。可偏偏先是云归远莫名其妙留了他一命,现在又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小破孩喂了丹药,硬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大明见看着小明见背上的萧不眠,想了想前两次记忆碎片里的萧不眠,觉得好像有些不同。
非要说的话,前两次记忆碎片里的萧不眠就很萧不眠了,但现在这个萧不眠却有点不像。
他在两人身后飘着,飘着飘着,突然停下了。
前两次记忆碎片中的萧不眠好像是带着以后的记忆的!
尤其是他说话的习惯和后来他认识的萧不眠如出一辙。
而现在这个雪地里的少年萧不眠,明显不是。他更加直白,更加暴戾,也更加原始!
大明见差点一跟头栽在雪里了。
所以前两次萧不眠都是有记忆的,系统那废物东西又搞错了。
明见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了。
只能在心里庆幸还好他那时候只是一只猫,不然他进入萧不眠的回忆里,听起来就怪吓人的。
所以现在这个萧不眠才是货真价实的少年萧不眠。
这个认知让明见莫名有点兴奋,他绕着少年萧不眠转了两圈,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少年萧不眠还不太会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情绪。
比如现在,他垂着长长的睫毛,紧抿着唇,周身都散发着“我不高兴”、“别惹我”的低气压,明显就是对眼下处境和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孩感到极度不悦。
小明见也不管他。
两人莫名的沉默,小明见背着他,走了好久。
终于,在天色完全黑透前,他们找到了一处可以遮风挡雪的破旧山神庙。
小明见几乎是脱力地将萧不眠放下,自己也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萧不眠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阴沉着脸,用那双漂亮却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小明见。
他在想,这个小孩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救他另有所图,最终目的是想杀了他。
但小明见只是蹲在他面前,双手托着腮,仔细端详了他好久,然后突然冒出一句:“你长得和我一样好看。”
萧不眠:“……”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评价,扯着受伤的嘴角,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无情地宣告,“你笨死了。笨蛋,也要杀。”
大明见在一旁笑得不行。
他想,等自己醒过来,回到现实,一定要在萧不眠身上多咬几口报复回来,让他嘴毒!
小明见选择性地屏蔽了那些不友善的言论,他回忆着昨夜师父云归远的做法,开始在破庙里收集干燥的枯枝和茅草,笨拙地尝试搭成一个火堆。
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生起了一簇小小的、却足够温暖的火焰。忙活完这一切,巨大的疲惫感袭来,他挨着暖和的火堆,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萧不眠原本是想等他睡着了,他就杀了小孩的。但他看着小明见的脸,最后还是偏过头,没再看他。
算了。
或许是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又或许是这久违的温暖太过催眠,萧不眠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竟也靠着墙壁,沉沉地睡了过去。
破庙里,十几岁伤痕累累的少年和八岁筋疲力尽的孩子,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共同沐浴在跳跃的火光下。
庙内很安静,只有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小明见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
师父弯着唇,笑着道:“怎么跑那么远?”
小明见见到师父的瞬间,所有的委屈害怕和寻找时的艰辛一下子涌了上来,他瘪瘪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狗一样,把脸埋进师父的脖颈间,带着哭腔哽咽道:“师、师父……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师父温柔地拍拍他的背,“没事了,师父找到你了。”
小明见又哭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要给师父介绍一下他昨天救的少年,但是他转过头,才发现身旁什么人也没有。
他轻轻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和师父道:“不见了。”
师父揉了揉他的头,“不见就不见了。”
小明见说:“师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不见了吗?”
两个时空的景象开始逐渐分离、模糊。
明见看见师父抱着八岁的自己,转身一步步走向破庙外,身影在晨光微熹中越来越远。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焦急,他不明白为什么师父看不见飘在一旁的自己,也看不见还躺在角落里还没离开的少年萧不眠。
他想拉住师父,想和师父说师父走后,他很想他。
他有好好听他的话,好好活着。他现在已经金丹境了。
想问问师父是不是真不是好人,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可他连师父的衣袖都没有抓住。
他只听见师父的声音。
“知道,”师父笑着,抱着小明见往外走,他道,“是师父最后一桩因果。”——
作者有话说:还有几万字完结不是一两章就写完了,还有很多的!还有个比较大的剧情点没写呢!
这本小黑屋就是给小情侣增添点情趣的,不会说特别特别墙纸爱,现在就已经算是在小黑屋进行中了(心虚)
然后就是都有骨链了触手play什么的肯定有不要担心
我发现好多宝宝都误会了以为我很快就要完结了,吓得我赶紧把上一章作话删了(结果被锁了,服了jj敏感肌来的)
第77章 怜惜
明见难过了一会儿, 很快又重新调理好了。
少年萧不眠仍在破庙的角落里沉睡着,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救了他的小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更不会知道他们这场短暂的相遇, 仅仅是两个不同时空偶然的交错。
明见想起上山时,那几个山下老者说过的话, 他们说这座山是座怪山。
后来师父好像也跟他提过,这座山恰好位于修仙界与人间的交界处,只是人间的普通百姓即使上了山, 也看不见结界另一侧修仙者的世界。
大抵是萧不眠本就不属于人间,所以才会出现短暂的交错。
明见又守了萧不眠一晚。
翌日,萧不眠转醒。
破旧的山神庙里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 说好要让他报答他的小孩也早就不见了身影。
意料之内。
萧不眠没多难过, 他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昨夜那小孩喂给他的丹药,估计是品阶不错的回血丹。
以前在顾府, 顾惟慎他们每次取完他的血, 也会假惺惺地喂他几枚,以确保下一次能顺利取到更多的血。
丹药的效果很好, 他身上的伤口不再流血, 体力也恢复了不少。
于是他支撑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默默地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 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座给了他一夜庇护的破庙。
此时的人间正值严冬。
这时候的萧不眠,除了身为半魔与生俱来的一些本能, 他几乎与凡人无异,不会运用灵力,也无法自如地操控魔气。
在顾府那些年被长期囚禁, 他根本没有机会学习和掌握任何力量。
再加上没有了魂火,他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总是会变成第二种形态。
他的异形因为被萧云拔了骨刺,并不是很好看。
伴生剑灵道:“丑,不喜欢。”
萧不眠有些生气,他坐在火堆旁,把伴生剑灵撕碎,看着那团黑雾重新凝聚成一个小小的模样。
“好看,喜欢。”剑灵又道。
萧不眠这才开心。
那年人间的冬天实在太过寒冷,山林中被冰雪覆盖,几乎找不到什么可以果腹的东西。这时候他还没辟谷,所以没多久,萧不眠想,他这次一定会死的。
他对活下去这几个字实在没有太大的欲望。
雪越下越大,终于有一日,萧不眠最终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厚厚的积雪里,冰冷的雪几乎掩埋了他大半张脸。
看着少年苍白脆弱的脸,明见忍不住伸出手指,虚虚地戳了戳他的脸颊,虽然明知萧不眠毫无感觉。
“谢寒微,”明见轻声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你小时候过得好可怜。”
比他可怜。
他还有师父,萧不眠什么也没有。
记忆的碎片仍在缓缓流淌,明见意识到自己依旧没有脱离萧不眠的梦境。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一次,他恐怕要陪着这个少年萧不眠,走过一段很长的时光了。
天色渐晚,一对上山打猎的夫妇下山时遇见了萧不眠。
男人道:“这还是个孩子吧?怎么一个人晕在这荒山野岭?”
“唉呀,造孽啊!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女人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担忧,“当家的,别愣着了,这天寒地冻的,我们先赶紧把孩子背下山再说吧!不然真要冻死了!”
男人点点头,连忙将背上沉重的柴火转移给女人,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萧不眠从雪地里挖出来,背到了自己宽阔温暖的背上。
天边挂着圆月,清冷的月光洒在萧不眠的身上,传来隐约的刺痛,其实并不好受。
可他艰难地把眼睛睁开时,他趴在男人的背上,看着月光下,雪地里留下的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脚印,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趴着。
他也没有告诉这对善良的夫妇,他们救下的,并非普通人类孩童,而是一只不容于世的半魔。
女子给萧不眠煮了一碗姜汤,辛辣味在舌尖炸开,萧不眠瞳孔微缩。
是他没喝过的味道。
很难喝。
他其实更喜欢甜甜的东西。
但看着女人关切的眼神,他还是不想浪费这份善意,忍着喉咙的不适,小口小口地将整碗姜汤都喝完了。
在那以后,萧不眠便在夫妇家住了下来,那对夫妇没有孩子,见萧不眠什么也不说,只当他是天气太冷,给冻傻了。
两人商量了下,把萧不眠养在了身边。
而萧不眠也渐渐忘了顾府,忘了自己和凡人有何不同,只是偶尔月亮很大很圆的时候,救了他的女子让他出去看看外面的月亮很好看时,萧不眠会难得耍孩子脾气,皱着眉说自己不想出去。
“哈哈哈,”女子被萧不眠那副嫌弃的小模样逗乐了,笑着对身旁的男子说,“寒微说不想看,你自己去看吧。”
男子也笑呵呵的,丝毫不生气,他走进屋,拿出量尺,说要给萧不眠量量身高,看看今年又长了多少。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转眼便是两年。
这一年,萧不眠十八岁。
这一年,夫妇两人死了。
萧不眠又成了一个人。
他没有哭,脸上甚至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悲恸,毕竟他只是一只无情无爱的半魔。
当然,也不会再有同村的人来指责他没良心,说什么夫妇俩养育了他两年,死后却不见他操办送葬这类似的话。
因为全村的人都死了。
连会这样骂萧不眠的人都没有。
说来也是好笑,只有萧不眠没死的原因,竟然是他身上流淌的半魔血脉。
那些肆虐村落的低等魔族,嗅到了他身上属于更高阶魔族的气息,出于本能地畏惧,绕开了他所在的地方。
而前一夜,恰好是月圆之夜。萧不眠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半魔的形态,会吓到村民,便提前躲到了山上。
他并不知道,原来凡人是如此脆弱,就连最低等的魔族,也能轻易夺走他们的生命,摧毁他们平静的生活。
当他第二天从山上下来时,整个村庄死寂得可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味,甚至能隐约看到尚未完全消散的淡红色血雾。
村子里发生的惨案惊动了附近的修仙宗门。旁边几个村子的村民听闻此事,既感恐惧,又按捺不住好奇心,纷纷跑过来想一睹仙人的风采,将村口围得水泄不通。
“听说青南村的人全死绝了。”
“可不是嘛!造孽啊……不过,说不准是他们村的人以前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遭了报应,才让那些魔物只盯上了他们村。”
空气中充满了各种猜测和议论,嘈杂声不绝于耳。
萧不眠默默地站在人群之中,听着周围人一句接一句地说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仙人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投向天空。
来者是姬隋,他身后跟着顾观澜以及几位剑明仙山的弟子。
一行人皆是素白衣衫,腰佩长剑,很是威风。
他们从萧不眠身边经过时,他清晰地听到顾观澜身旁跟着的一个弟子,用只有修仙者才能听清的传音,低声抱怨。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为了这么几个微不足道的人族,还要专门跑这一趟。有这时间,都够我们去魔域边境杀好几拨作乱的魔族了。”
顾观澜眉头微蹙,低声告诫,“慎言。”
那弟子却不以为意,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讥讽,“本来就是!顾观澜,你在这儿装什么清高?昨日不就有巡值弟子上报,说人间此地方向有魔气异动吗?你若真有这么良善,当时为何不立刻下山来护佑这些蝼蚁,而是继续留在山上,心安理得地接受师尊的亲自指导?”
想要得到姬隋的亲手指导是极其困难的,宗门内不知多少弟子求而不得。
而顾观澜却总是被师尊另眼相看,这自然引起了一些先入门却未能获得同等重视的弟子的不满。
一旁另一弟子劝道:“别吵了,正好现在这个村子里还有那些魔族的气息,循着这个气息过去,定能找到背后的魔。”
那弟子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悻悻然闭了嘴。
顾观澜轻声道谢,“多谢师晏师兄。”
他们安静下来,往前走着。
萧不眠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身旁那些凑热闹的百姓也开始渐渐散去,熙攘的人群化作一片虚幻而模糊的背景,仿佛与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啊……是这样吗?
萧不眠唇角缓缓弯起一个弧度。
原来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眼中,凡人的性命,真的就只算得上是蝼蚁。
自那以后,明见看着萧不眠开始修炼起了魔族的功法。
他的根骨被夺,相比于需要纯净灵根和漫长积累的仙道,修炼源自血脉本能的魔族功法,进展反而更快。
他原本就是高等魔族,与其他因血脉混杂的半魔不同,萧不眠在魔功修炼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没过多久,他便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开始猎杀那些在人间作乱的低等魔族。
明见陪着萧不眠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冬天。
他的剑也越来越锋利。
直到他决定彻底离开人间的那一夜,萧不眠回了顾府。
顾惟慎惊恐万分地看着他,最终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地,涕泗横流,语无伦次地诉说着自己的无辜,将过往所有的罪责和残忍,都推到了萧云身上。
“都是萧云做的!都是她!若不是她与那魔头谢无妄苟合,又怎么会生下你?我……我只是取了你一点血而已,你的根骨是萧云取的,不是我取的!你要是想要寻仇,大可杀了她,只求你放了我一命。”
萧不眠闻言轻笑出声,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意思的话,道:“是吗?”
这时候的萧不眠,言行举止间已经有了后来那位寒微仙尊的影子。他总是习惯性地挂着浅淡的笑意,说话声音轻轻柔柔,如同春风拂面,却能让每一个站在他剑锋所指之处的人,从骨髓里渗出寒意,控制不住地颤抖。
顾惟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点头,“自然!千真万确!都是她!”
萧不眠微微侧身,目光落在一直沉默跪坐在地的萧云身上,他弯下腰,凑近些,弯唇问:“阿娘,你觉得呢?是他说的这样吗?”
萧云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刻,被至亲之人如此毫无底线地背叛,她愤怒到了极点,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她终于崩溃地哭出声,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可……可当时……我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是你!是你说……你说你会像对待亲生骨肉一样对他,说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明明……明明他是不用生下来的……”
“明明我……我是不用给一个怪物当娘亲的……”
明见飘在旁边,听着这些锥心刺骨的话语,急得恨不得能实体化,冲上去捂住萧不眠的耳朵。
别听了……
然而,萧不眠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他们口中那个不该出生,被称作怪物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他像一个冷静到残酷的旁观者,听着他们互相推诿和哭诉。
他甚至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评价道:“我的确不应该出生的。”
说完,他又笑了笑,“不过不管怎样,还请你把你的命给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中那柄薄剑骤然分解,化作数根森白冰冷的骨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顾惟慎的脖颈。
顾惟慎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徒劳地抓挠着颈间的骨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挣扎了片刻,脸色由红转为青紫,最终气息彻底断绝,软软地倒了下去。
杀完顾惟慎,萧不眠甚至没有再多看瘫软在地的萧云一眼。
骨链极其乖顺地重新回到他的手腕上,他转身,步履平稳地朝着门外走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出门口时,身后传来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伴随着鲜血喷溅的细微声音。
萧不眠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
是萧云。
她用不知从何处摸出的匕首,决绝地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鲜血迅速染红了她的衣襟,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落,混合着脸上溅到的几点血污。
她望着萧不眠,那张与萧不眠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充满了临死前的哀恸,嘴唇艰难地翕动着,用尽最后力气吐出几个字:
“放……放过观澜……求你……”
萧不眠的脸一半隐在门廊的阴影里,一半被外面微弱的天光照亮。
他看着濒死的母亲,脸上没有任何悲戚,反而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一字一句地道:“我会杀了他。”
萧云还想说些什么,只见萧不眠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身影便彻底消失在门外渐浓的夜色之中,没有一丝留恋。
再后来,萧不眠去了剑明仙山。
他找到顾观澜,将他的根骨取回。
顾观澜趴在地上,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他惊恐地摇着头乞求,“不……不要!萧不眠,娘亲若是知晓了,她定会惩罚你的。你现在不是魔族吗?你那么厉害,为何不能将你的根骨分给我?我只是想修仙罢了……我有什么错?你把我的根骨还给我……还给我!”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不想被放弃,如果被师尊姬隋知道自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骨,他将会失去所有特权。
师尊不会再单独指导他,那些外门弟子艳羡崇拜的目光也会变成怜悯和鄙夷。
他不要,他不想做一个凡人。
顾观澜绝望地想着,为何,为何萧不眠明明是一个半魔,是一个魔物,却什么好处都落在他的身上了。
萧不眠只是淡漠地看着,然后转身离开。
失去根骨的事,顾观澜没敢和姬隋说。
他实在害怕若是这件事被其他人知晓,他们看他的目光。
更怕被赶下剑明仙山,重新做回凡人。
所以即使别人谈起最近宗门里那位腾空出世的天才时,顾观澜只觉得后脊发凉,没敢说萧不眠是他的兄长。
倒是偶尔会有人提起,说那位新晋的天才弟子,眉眼间似乎与顾观澜有几分相像。
但每当听到这种话,顾观澜非但没有任何与有荣焉的感觉,反而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脸色煞白,匆匆寻个借口狼狈离去。
萧不眠没有杀他,这种仿佛被无形枷锁永远禁锢的滋味,让顾观澜比死了更加坐立难安,备受煎熬。
顾观澜找了个要闭关修炼的理由,这一闭关就是一百年。
这一百年里,明见看着萧不眠以惊人的速度崛起。他二十三岁引气入体,正式踏入仙途;二十五岁便凝结金丹,震惊宗门;待到一百岁时,他已是大乘期的修者,屹立于修仙界的顶峰。
而这时,按照魔族的寿命来计算,萧不眠方才算是正式成年。
明见:“……”
好吧,他承认他眼红了。
又过了四百年。
明见觉得萧不眠这个病娇的人设真是贯穿始终,屹立不倒。外界修士尊崇他,赞颂他光风霁月,有仙人之姿,是守护正道的标杆。实则这人内里每天都在琢磨着怎么杀人,或者盘算着下一个该找谁的麻烦。
不过这样的好处就是他的修炼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他杀起人来毫无理智可言,也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自己会不会受伤,想杀便杀了,完全遵循本能和一时兴起。这也导致他经常身受重伤,浑身是血。
大概是因为他的魂火没了,所以有时候在圆月之夜,他的伤就会更重,也不容易痊愈。
有一年,他在一群肆虐的魔物爪下,顺手救下了一个医修。
医修名唤叶檀舟,对于萧不眠这种不遵医嘱的伤者,叶檀舟总是被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尽心尽力地帮他治疗。
好在萧不眠自身修为足够强悍,并不是经常需要求助叶檀舟。
直到某一日,萧不眠主动找上叶檀舟,向他索要几枚能够快速提升修为的丹药。
叶檀舟十分惊讶,“你难得主动问我要东西……你这是打算去做什么?”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萧不眠没有回答,只是拿走了丹药。
明见却心知肚明,他是要去杀姬隋了。
那时,姬隋那副躯体已经撑不了多久。
对于他的到来,姬隋一开始还疑惑,后来看见他浑身魔气和灵气缠绕,便也想起来了。
“若非是我,你的阿娘不会生下你。”姬隋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的魂火能够镇压万魔窟的万千魔物,庇佑我仙门正道免受魔族侵扰,这难道不是无上功德吗?你不感激我也就罢了,为何还想杀我?”
萧不眠挥剑,淡淡道:“很无聊。”
这时候的萧不眠,内心充满了对世间一切的厌倦。
他想,等到他将姬隋和谢无妄杀掉,他就把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毁灭了好了。
姬隋无法理解这种纯粹源于无聊的杀意,他放声大笑,觉得萧不眠简直是疯了。
然而,他的实力早已不是萧不眠的对手,没过多久便彻底败下阵来。
姬隋对此倒也并不十分恐惧,毕竟相比于现在这副行将就木的躯壳,他更渴望早日得到顾观澜那具年轻且天赋绝佳的身体。
可萧不眠在杀了他之后,顺手将他带来的几位亲传弟子也一并解决了。
萧不眠唯独给顾观澜留了最后一口气。当姬隋的残魂迫不及待地夺舍了顾观澜的身体后,才惊恐地发现,顾观澜体内的天品根骨早已不翼而飞。
姬隋从未如此生气过,他不知萧不眠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给顾观澜伪造了一个根骨尚存的完美假象,瞒天过海这么多年,让他从未怀疑过!
若是他早些发现顾观澜是个没有根骨的废物,他绝不会选择他作为容器,更不至于现在因为夺舍而变得如此虚弱,连想再换一具躯体都做不到!
这个废物!
姬隋气得几乎发狂,他将顾观澜残存的魂魄彻底撕碎,又将那些碎片投入炼丹炉中灼烧,以泄心头之恨。
萧不眠,萧不眠!
姬隋咬牙,总有一天,他会杀了萧不眠。
另一边,姬隋身陨之后,魔族之主谢无妄认为时机已到,趁机大举攻打仙门。
危急存亡之际,萧不眠执剑,斩灭数万魔君。
谢无妄望着眼前额间红纹的仙尊,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着道:“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萧不眠歪了歪头,弯唇笑着,“那又如何?”
他也杀了谢无妄。
血染红了他素白的衣衫,额间的红莲纹路如同活物般蔓延,爬满了半张脸颊,显得妖异而圣洁。森白的骨链在他身后无声舞动。
周围的记忆碎片开始从边缘一角崩裂,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灰烬,洋洋洒洒地飘落,如同一场无声的雪。
明见抬起头,看着这逐渐消散的景象。
他知道,记忆要结束了。
第78章 请宿主继续进行攻略
明见睁开眼。
不夜阁内光线昏暗, 视野所及之处,几乎完全被森白冰冷的骨链层层缠绕、包裹,密不透风, 仿佛一个巨大的茧。
他却没有感到丝毫害怕。
相反,他下意识地转过身, 轻轻抱住了身边之人的腰,将脸埋进那带着熟悉冷香的怀抱里。
明见知道萧不眠已经醒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小声问道:“我亲亲你好不好?”
萧不眠此刻确实恢复了些许理智,魔劫期气息似乎正在缓缓平复,用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彻底过去。
他不知道明见用了什么方法进入了他那段混乱而痛苦的记忆, 但他并不介意被他看见自己最不堪的过往。
只是这一次记忆里的他没有后来的回忆, 这个认知让萧不眠有些不开心。
他垂下眼眸,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明见柔软的脸颊, 然后顺从本心, 凑过去在明见的唇上贴了贴。
“你为何会难过?”萧不眠问。
明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浓密卷翘的眼睫轻轻颤动, 上面似乎还沾染着些许未干的湿意。
萧不眠的动作一顿, 他想,明见肯定是因为少年的他没有认出小明见才生气的。
少年的萧不眠不知道他们曾有过的短暂交集,可拥有完整记忆的成年萧不眠知道。
他忽然想起他在顾府时, 云归远当时说了一句话,他说, 他们两人还有因果。
现在想来,那因果的线头,或许从一开始就系在了明见身上。
微凉的指腹在明见微微泛红的眼尾停留了片刻, 萧不眠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明见,你别哭。”
他又凑上前,珍惜地吻了吻明见的唇,如同在安抚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下次会认出你的。”他拨开明见额间略显散乱的额发,柔声道。
—
因不夜阁被萧不眠的骨链缠绕,再加上他压根没有放明见出去的念想,所以明见看不见外面的阳光,也看不见皎洁的月光。
时间对于他来说,更是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尤其是在陪着萧不眠走过漫长的记忆后,明见对时间的感知就更加迟钝了。
他和萧不眠睡了多久?
在他们沉睡时有发生过什么吗?
若是在以前,明见大概不会思考这么多。
他只会想着等完成系统那些乱七八糟的剧情任务后,就带着萧不眠一起离开,逍遥自在。
他们可以去北方看漫天飞雪,也可以去温暖的江南乘船游湖,过只属于他们的日子。
但自从知晓萧不眠的生父就是谢无妄,萧不眠和谢临昭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并且姬隋没真的死去,明见心里就总萦绕着一股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废物系统倒是难得有用一次。
系统:【现在已经过去十五日啦】
“哦。”明见点点头,心里稍微有了点数。
好在不知萧不眠给他喂了什么,明见吃过后效果和辟谷相差不大,所以他也不觉得饿。
就是有些无聊。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案几前,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在储物袋里漫无目的地翻找着话本,试图打发这被“囚禁”的时光。
看着看着,神识里,系统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宿主,你说你现在这情况是不是就是话本里常写的那种小黑屋剧情啊?】
明见翻动书页的手指猛地一顿:“……”
“大概吧。”明见感叹一句。
萧不眠现在压根没有安全感,但凡他起身走两步,萧不眠的目光就会立刻紧紧跟随,生怕他会消失。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萧不眠。
明见心想,若不是自己之前顺毛不及时,处理方式有问题,也不至于让他在萧不眠那里的信任度直接跌破了零点,落得如今这般寸步难行的境地。
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萧不眠。
萧不眠只是静静地看着明见,一切都变得格外安静,仿若他的眼睛里,他的世界里,都只有明见一人。
太黏糊了。明见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唇角却不自觉地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想了想,把自己手中的话本推给萧不眠,“谢寒微,你是不是在和我玩这个啊?”
自从知晓寒微这两个字是那对人间夫妇给萧不眠取的名字后,明见就格外喜欢唤萧不眠这个名字。
萧不眠对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向来没什么兴趣,但既然是明见推过来让他看的,他还是顺从地接了过去,随意扫了两眼。
说的是一个男子,偶然得到了一位身份极高的将军的欢喜,两人逐渐相爱,然而就在成婚前,男子却意外发现,将军心中真正所爱的并非自己,只是因为他长得酷似将军心中的白月光,才被当作了替身。
男子悲痛欲绝,离开了将军。可这时候,将军才发现他早已喜欢上了男子,于是,在男子即将与他人成亲的前夕,将军动用手腕,强行将男子掳走,囚禁在京城一座隐秘的府邸之中,上演了一出强取豪夺的戏码。
萧不眠的眉微微蹙起,又松开,反复几次,显然对故事里的逻辑感到费解。
最后,他抬起眼,非常认真地看着明见,语气笃定地澄清道:“可我只喜欢你。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明见:“……”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明明是后面那个小黑屋和强制爱的剧情啊!他在试图暗示他们现在的处境好吗!
明见不死心,试图换个角度说服他,指着话本后面的一段描述,“你看,这男子因为被关得太久,不见天日,后来都抑郁成疾,生病了。这样多不好。”
萧不眠这回听懂了。
他的眸幽深,唇角依旧带着笑容,看着明见,良久,才用一种很轻柔的语调问:“小师弟,你是想出去吗?”
一听到萧不眠用小师弟这个称呼,明见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不好。
不过,犹豫再三,明见还是觉得应该为自己的自由争取一下。
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诱惑,“我们俩一块儿出去,还能一块儿看星星呢。人间三月有一个花朝节,听闻会有很多很多好看的花,我们一块儿去看,好不好?”
萧不眠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这个提议。
然后,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明见身前,俯下身,手臂自然地穿过明见的膝弯,轻松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不行哦。”萧不眠拒绝,细密的吻铺天盖地下来,堵住了明见还未出口的抗议。
他的声音在亲吻的间隙变得含糊不清,“你说好的……你什么都会答应我的。”
那便是包括关起来,然后永远地陪着他了。
明见的表情瞬间崩裂,内心欲哭无泪。
不行就不行!
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
这次沟通失败之后,明见也彻底摆烂了。
行吧,关着就关着吧。他就不信,萧不眠真能把他在这里关上一辈子。
—
明见这几日又有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他问系统,“我的剧情线既然已经走完了,你为什么还不离开?”
系统原本正躲在明见的神识里津津有味地看话本,被这么一问,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我也不知】
是啊,既然宿主的任务理论上已经完成,它为什么还没有收到主系统的结算指令,也没有被强制召回?
系统又下线了。
明见叹气,对系统的智商感到十分的堪忧。
他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并非空穴来风。
某一夜,萧不眠忽然搂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委屈道:“我们可能得先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了。”
明见没想到这话是从病娇口中说出来的,他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不信萧不眠会无缘无故答应离开小黑屋。
虽然明见偶尔会觉得被关着有些无聊,但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他心里反而生出几分不舍。
他喜欢萧不眠,自然也不会把小黑屋当做豺狼猛兽般退避三舍,相反,他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萧不眠好久没说话,明见又问了他一遍。
在明见看不见的角度,萧不眠的眼神变得愈发幽深,只是他的语气依旧维持着一贯的轻柔,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事,就是有很多客人不请自来了罢了。”
而此时,下线没几天的系统突然重新连接。
明见的脑中响起系统的声音。
【紧急检测中……】
【警告!警告!经重新检测判定,宿主的任务二替嫁郎任务进度未完成!关键节点缺失!请宿主继续进行攻略,完成剧情线】
第79章 谢寒微就是萧不眠
明见的第一反应是:系统这个天杀的王八蛋!又出幺蛾子!
第二想法才是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
系统正想解释, 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动静,人声鼎沸,灵力激荡, 声势浩大,显然来了不少人。
即使隔着密不透风的骨链, 明见还是能清晰地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嚣。
“正是那魔物!在我宗圣女殿下大婚当日,罔顾人伦,强行将圣婿掳走!而那魔物, 不是别人,正是你们剑明仙山这位号称光风霁月的寒微仙尊!”
合欢宗一位长老声若洪钟,他化神期的修为足以让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弟子的耳中。
有穿着剑明仙山宗服的弟子闻言, 面露愤慨, 立刻大声反驳,“休得胡言!仙尊绝非你口中那般人!况且仙尊出关尚不满一年,从未下山, 你所说的这些,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蓄意污蔑!”
那合欢宗长老只是勾唇冷笑, 随即脸上的神色一寸寸冰封, 眸光锐利如刀,扫视全场,质问道:“当日在我合欢宗参加圣女大婚的宾客,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们以为我们愿意相信这等丑闻吗?”
“若非昨日, 我宗圣女殿下终于苏醒,亲口告知我们当日情形,我们又何必兴师动众, 千里迢迢赶来讨要说法?”
“或许还是说,” 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寒意,他伸手指向不夜阁,语气咄咄逼人,“眼前这魔气森森、如同魔窟的景象,你们这些无知小儿,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问吾这究竟是何物吗?!”
若是说剑明仙山的弟子一开始想反驳两句,在这合欢宗长老话毕后,众人的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在被骨链缠绕的不夜阁上,还隐约透露着不详的魔气,终还是闭上了嘴。
所有的一切无不说明一件事,他们敬若神明的寒微仙尊,早已堕入魔道。
合欢宗宗主此时也缓步走出,他面色略显苍白,以手抵唇轻咳了几声。而站在他身旁的,正是前几日传闻与明见一同葬身火海的圣女云寒漪。
云寒漪身背古琴,面容清冷,眸中一片沉寂,看不出丝毫情绪。
人群之中,古枝、宋禾玉等人紧咬牙关,怒视着合欢宗众人。
这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当日,明见与云寒漪大婚,古枝贪杯多饮了几口酒,待他酒醒之后,却发现自己和宋禾玉竟被关押在了合欢宗的牢狱之中。
古枝脸色骤变,立刻要求见合欢宗宗主。
然而,宗主到来后,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整个合欢宗上下都弥漫着一种凝重肃杀的气氛。
几经询问,他们才得知,就在昨晚大婚之后,云寒漪和明见一同失踪,连带着他们居住的府邸也被一场诡异的大火烧成了白地,至今没有找到两人的踪迹。
偏偏唯一可能知情的云寒漪的贴身侍女,在另一处被人发现时,已经昏死过去,神志不清,无法提供任何线索。
在没有查清事情的原委前,只能委屈他们在牢狱中关押几天。
古枝听闻后,只觉胸中怒火中烧,且不说合欢宗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关押他们,现在明见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们比任何人都要焦急担忧。
牢狱中有合欢宗几位长老联手布下的禁制,古枝和宋禾玉暂时无法突破,只能心急如焚地在牢中等待消息。
几天后,终于有合欢宗弟子前来,告知他们事情已初步查明,与他们无关,随即将两人释放。
原是那侍女清醒了,两人自是喜出望外,想从她口中得知明见的下落。
没曾想,那侍女所言更是惊世骇俗。
那侍女说云寒漪被一人所杀,那人杀了云寒漪后,又操控着侍女为他描妆。
但那人似不满意,卸了妆自己上了手,又将侍女的记忆抹除。
好在合欢宗本就擅长使用各种花粉、香料乃至蛊虫影响他人心神,门下弟子为防不测,身上常备一些能保持神志清醒的丹药或符箓。
正是靠着这些东西,侍女的记忆才没有被彻底抹干净,但也因此受到巨大冲击,昏死过去。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府邸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她看见那人,怀中抱着似乎陷入沉睡的明见,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古枝和宋禾玉方听见时,只觉这侍女定是胡说八道。
合欢宗宗主弯下身,温柔地将指腹按压在那侍女的额间,又问:“你所说一切可是属实?”
侍女身体微僵,眼神略显空洞,但语气却异常肯定地回答,“属实。”
合欢宗宗主继续追问:“那你可知,那人究竟是谁?”
侍女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
就在众人以为她无法再说下去时,却听见她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我……我好像听闻圣女殿下在死之前,喊那人谢……谢寒微。那公子当时还弯唇笑了,说殿下不能叫他谢寒微,他叫萧不眠。”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合欢宗圣女大婚,宴请了北大陆各大世家和宗门,此刻殿内除了剑明仙山的人,还有其他门派的长老弟子。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议论声:
“这侍女怕不是失心疯了?剑明仙山那位寒微仙尊,何等身份?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男修,做出杀害圣女、掳掠人口这等疯狂之事?!”
“那男修长相貌美,有何不可能?再者合欢宗宗主用的这可是言灵术,若是这弟子胡说,这弟子早已魂飞魄散,可你看,这弟子现在还好端端在这儿,说明这弟子所言非虚。”
合欢宗宗主见此情形,佯装出一副震惊无比、痛心疾首的模样,猛地站起身,厉声道:“寒微仙尊清誉,岂容你信口雌黄,随意污蔑?!”
那侍女见众人不信,竟主动提出:“弟子……弟子愿接受搜魂之术,以证清白。”
搜魂术能直接窥探他人记忆,虽对受术者伤害极大,但确实是证明其言论真实性的最直接手段。
大殿内,侍女的记忆一段段闪过,足以说明她未有撒谎。
不知是谁忽然低声惊呼了一句,“当真是寒微仙尊!可……可他身上,为何会缠绕着如此浓重的魔族气息?”
“莫非是几百年前受了伤,说是闭关,实则是因道心破碎?”
概是因世人对高高在上的明月被拉下神坛的戏码喜闻乐见,很快,各式各样耸人听闻的谣言便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
有说萧不眠在五百年前就死在了魔域,如今的寒微仙尊是魔族找来的替身,假借闭关之名潜伏于仙门。
否则如何解释他当年仅凭一人便可杀尽数万魔族,他们那么多人一起也不能将谢无妄斩于剑下?或许说不准,现在这位寒微仙尊,便是那谢无妄罢!也有说萧不眠只是道心破碎,走火入魔。
后者流传不甚广泛,毕竟前者更抓眼球,也更容易满足他们心中说不出的卑劣。
对啊,凭什么呢?凭什么他萧不眠一人就能杀进魔域?
他当时不过五百岁,就有如此修为了吗?
这种远超常理的强大,本身就像是一种原罪,在此时成为了滋生怀疑与恶意的温床。
灵犀镜上,关于此事的讨论愈演愈烈。
“所以这位仙尊其实就是魔族?”
“不然你以为他当年凭什么能单枪匹马杀掉魔尊谢无妄?谢无妄当时距离飞升可是只差临门一脚,实力深不可测。”
“说不定,他当初力排众议将谢临昭带回剑明仙山,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正道公义,而是为了保护谢临昭。”
“我听我师尊说,当年姬隋师祖仙逝前就曾留下警示,说此人心性莫测,极为危险,若有把握务必诛杀,否则后患无穷。如今看来,师祖果然慧眼如炬!真是我剑明仙山千古之耻!”
“……”
古枝这个月来都有些浑浑噩噩。
有时候他听见这些人说这话时,他很说不是。
谢寒微怎么可能是萧不眠,萧不眠怎么可能是魔族?
可他一想到有时谢寒微身上莫名的威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每次他威胁谢寒微时,明见同情他的眼神,还有上次寒微仙尊出关,谁都没选,偏偏指名道姓要明见上不夜山……
许多事情,一旦联系起来,答案便昭然若揭。
饶是古枝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相信,残酷的现实也不得不让他接受——
那个与他同行一路、看似普通的谢师弟,与那位屹立于云端、受万人敬仰的寒微仙尊,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某天深夜,古枝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凑到宋禾玉的床边,幽幽道:“宋禾玉……宋禾玉……”
宋禾玉被他这如同叫魂般的声音给吓醒了,带着浓重的睡意,沙哑地问:“……大半夜的,你又发什么疯?”
古枝眼神发直,喃喃道:“你有没有觉得明见好厉害啊,所以他真和寒微仙尊这样那样了啊?”
宋禾玉:“……”
“滚。”他道。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古枝,重新闭上了眼睛。
留下古枝一人重新幽魂似的飘回自己的床,坐在角落里啃了一晚上的指甲,一夜未眠。
在那之后没过几天,云寒漪死而复生的消息迅速传开。
古枝得知后,直接给气笑了。既是没死,又何故害得他和宋禾玉被关了那么多天?
云寒漪对此并未多做解释,态度疏离而冷淡。
甚至在遇见古枝和宋禾玉时,也只是依照礼节微微颔首,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直至又过了两日,合欢宗宗主忽然联合其他几位大宗门的宗主,共同发声,宣称将合力打开不夜山的禁制,问问萧不眠道究竟为何。
顿时间,不少人朝着不夜仙山赶来。
此前他们苦于不夜仙山不知何缘故下了禁制,无法进去一观那魔头居所。现在有几位宗主坐镇,他们又何必再怕。
自然是争先恐后地前来见证历史,甚至不乏想要趁机落井下石、分一杯羹之人。
—
合欢宗殿内。
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浸染了满室,带着一种甜腻而诡异的气息。
合欢宗宗主坐于主位之上,声音带着一丝满意的笑意,“此事,你做得很好。”
屏风后,云寒漪正跪坐着抚琴。忽然,“铮”的一声,一根琴弦骤然绷紧,发出沉闷的异响。
云寒漪轻笑出声,“姬隋仙尊,若非你的暗探提前打探到,那魔头对那个叫明见的小弟子态度特殊,我原本的计划,可是想利用谢无妄之子作为诱饵,引魔族那些蠢货前来制造一场足够大的骚乱,再将这盆脏水泼到萧不眠头上。”
她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随意拨弄了两下,继续道:“不过,若用此法,一旦深究起来,破绽太多,终究站不住脚。没想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弟子,竟有如此奇效,能让萧不眠那等存在都控制不住自身魔息,主动露出了如此致命的马脚。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她的语气转而带上了一丝贪婪,“你为我寻来的这具身躯,灵根纯净,容貌上佳,我很是满意。待你事成之后,还望你莫要忘了答应我的条件。”
“将那魔物的血肉,尽数予我。”
主位上的合欢宗宗主,或者说是姬隋,看着屏风后的人,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不过是区区蝼蚁,若非她尚且有用,他岂会与这等小宗门的老东西结盟。
也罢,待大事成后,他自会将她杀掉。
姬隋掩掉不满,喉间发出低沉的笑声,承诺道:“自然。本尊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
第80章 吐血
不夜仙山外,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乌云压境。其中不乏想趁机落井下石、分一杯羹的,也有纯粹前来看热闹的。
姬隋与另外几位大宗门的长老立于众人之前,俨然一副正道领袖的姿态。他望着前方被浓郁魔气笼罩的不夜仙山, 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运起灵力, 声音如同洪钟,传遍四野:
“萧不眠!事到如今,你还要做这缩头乌龟罢?今日天下正道齐聚于此, 便是要你出来,对质公审!若你心中尚且有道,便自行出来, 打开禁制!否则, 休怪我等强行破阵,踏平你这魔窟!”
声音在群山间隆隆回荡,激得下方不少本就情绪激昂的修士更加亢奋, 呼喊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
然而, 他话音方落,异变陡生。
只见不夜仙山的上空, 魔气翻涌之处, 两道身影悄然浮现。萧不眠竟直接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他一手揽着明见的腰,凌空而立,姿态闲适, 仿佛只是出来欣赏夜景。他垂眸俯视着山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眼神淡漠, 如同在看一群蝼蚁。
“快看!那是不是那魔头?!”
“他怀里搂着的是谁?”
“是那个明见!合欢宗圣女原本要嫁的那个!”
“他竟然真的和这魔头勾结在一起了!”
众人的视线瞬间被吸引过去,惊呼声四起。更让他们心惊的是此刻萧不眠的模样。
红月悬空,妖异的光芒洒落。
萧不眠背后展开一对巨大的翼翅, 缓缓扇动,搅动着周遭的魔气。数根森白的骨链如同活物般缠绕在他的手腕间,垂落下来,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他额间一侧生出了一只弯曲漆黑的魔角,而那原本只是印记的红莲,此刻已化为繁复诡谲的魔纹,几乎占据了他半张脸颊。这非人的形态并不丑陋,反而为他平添了一种属于山精鬼魅般的诡魅邪气。
“他、他这是什么怪物?”
“不像应龙……这究竟是何种魔物?”
“管他是什么魔物!今日定要为民除害!”
山下众人惊疑不定,议论纷纷。
被萧不眠搂在怀里的明见,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
姬隋这老狐狸,绝对是故意挑的月圆之夜。萧不眠的修为本就在魔劫期和不稳定的状态下,此刻被迫显露出近乎完全的魔形态,实力恐怕会大打折扣。今天这场面,怎么看都是十死无生的局。
而且,萧不眠这些年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下面乌泱泱的人群里,几乎个个都对他又惧又恨,眼神中的贪婪和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就连剑明仙山的几位长老也赫然在列,他们的眼神复杂,但显然也站在了对立面。
萧不眠对下方的敌意却浑不在意。
他唇角甚至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诮笑意,目光缓缓扫过山下的人群,凡是被他视线触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嘈杂的议论声竟渐渐平息下来,场面一时变得有些诡异的安静。
为首数十人中,四大宗门皆有。
他们心知肚明,萧不眠乃是当年魔尊谢无妄与凡间女子所生的半魔,他的血肉、骨骼、甚至魔元,对修为停滞不前的他们而言,都是难以想象的至宝。
大多修者都只以为他们是来讨伐萧不眠,只有他们知晓,他们的修为停滞不前,几百年过去修为不增反掉,为此,他们同姬隋达成协议,待此间事了,萧不眠所有的一切都能一同瓜分。
剑明仙山的几位长老略感心虚,他们想要的是萧不眠的精血,这种存活下来的半魔,更别说修为如此高深,只要是一滴血,都能让尚未开智的精怪拥有自我意识。若能得之,培育剑灵、提升本命法宝威力不在话下。
千机门的长老则是一脸厌憎,不过若是能得到这魔物的骨骼,往后倒也可用来强化机关傀儡的强度。
在场众人,心思各异,但目标却出奇地一致。
姬隋见气氛被萧不眠的气势所慑,立刻上前一步,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厉声喝道:“萧不眠,你枉费仙门多年栽培,隐藏至深。你当真是魔族无疑!这些年来,你将整个修仙界玩弄于股掌之间,究竟有何居心?!”
他心中实在畅快!想到萧不眠数次破坏他的夺舍大计,抢夺本属于他的天品根骨,更是屡次重创于他,姬隋便恨不得将这小儿碎尸万段。
“谢无妄当真死了吗?”又有人混在人群中扬声质问,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萧不眠此刻精神恹恹,魔劫期的不适让他烦躁不堪。他实在不想同他们多说一句话,若非是碍于明见还在,他当真想将这些人杀个干净。
真吵啊。
“你这魔物,还不快快将圣婿放下!”就在这时,跟在云寒漪身后的一名合欢宗弟子像是为了表忠心,壮着胆子道。
然而,他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众人甚至没看清萧不眠有何动作,那名弟子便猛地面色涨红如血,脖颈处青筋暴起,双眼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随即“噗”地喷出几大口鲜血,当场气绝身亡,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时间,众人哗然。
萧不眠的语调却依旧轻柔,他轻声笑了下,道:“与他成亲的是我,何来的圣婿?”
他真是烦透了。
这些人,为什么总是妄图从他身边夺走明见?
一个个的,都该死。
明见原本还存着一丝或许能沟通的渺茫希望,但看到眼前这情形,也知道绝无可能了。萧不眠此刻魔气冲天,形态骇人,在那些自诩正道的修士眼中,本身就是原罪,根本不会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深吸一口气,牵住萧不眠的手,和他十指紧扣,道:“抱歉啊,我是自愿的。”
山下的人看见萧不眠杀了那弟子后,本就心有余悸,这会儿听到明见的话,又觉得有些诡异。
“你可是修者!你知不知道你身边这位所谓的仙尊,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头?”
“你只是被这魔物给洗脑了罢。”
“你定是被这魔物蛊惑了心智!被他洗脑了!”
明见扯了扯唇角,懒得辩解。
他不仅知道,他还知道萧不眠原著剧情中,这帮道貌岸然的人全死了呢。
这回萧不眠倒是乖顺了很多,他感受着明见手心的温度,心中那疯狂滋长的暴戾杀意竟奇异地被压制下去些许。
姬隋见势不妙,眼中寒光一闪,“诸位何必与这被魔物蛊惑之人多费唇舌,斩杀此獠,为民除害,才是当务之急。否则后患无穷!”
后患无穷你大爷的啊!
明见简直要被这老东西的无耻气笑了。
他和萧不眠不好过,也绝不会让姬隋好过!他当即扬声,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姬隋仙尊,栖云镇全镇化伥、云莱仙府秘境崩塌,桩桩件件,皆是你的手笔。你口口声声为了正道,何不先扪心自问,你的道,究竟在何处?!”
他也不管他这话在其他人耳中掀起什么风波,说完便和萧不眠离开了不夜仙山。
姬隋脸色难看至极,他强压下怒火,转身面对众人投来的惊疑不定的目光,极力压制愤怒道:“此子已被那魔头彻底操控心神,所言皆是疯话!姬隋师祖仙逝多年,岂容他如此污蔑。趁那魔物尚未跑远,还不快追!”
他说的也是极有道理的。
再者,即使合欢宗宗主是不是姬隋,现在相比于萧不眠,自是萧不眠更重要些。
而且那数十位长老,各比各的精,他们也怕仙逝,夺舍这种事,他们心中不是没有过想法,不过舍不下自己的一身修为罢了。
所以略微思考,便各自带领宗门弟子,朝着明见和萧不眠消失的方向追剿而去。
—
萧不眠的魔劫期远未结束,强行催动力量又经历了方才的对峙。没多久,明见就清晰地感受到揽着自己的手臂在微微发颤,萧不眠的气息也变得极其紊乱不稳。
明见忙让萧不眠把他放下。
两人落入下方一片茂密的山林之中,寻了一个隐蔽的山洞藏身。
洞内昏暗,只有些许月光从缝隙透入。萧不眠枕在明见的膝上,整个人恹恹的,脸色苍白,额间魔纹黯淡,显得异常脆弱。
他其实知道,此刻最理智的做法是将明见送到安全的地方,独自去面对那些追杀。
等他处理完一切,杀光所有威胁,再回来找明见。
可他不想。
他害怕自己离开后,那些人会伤害明见。他更害怕……明见会趁他不在,真的离开他,不要他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明见带在身边。哪怕是死,也要在一起。
萧不眠眼神微暗。
明见倒是不知萧不眠在想这个,他现在在和系统对账。
系统有些心虚:【宿主,这次真的和051无关。按照原本的剧情线,宿主应当是走完了假死剧情点的,可现在云寒漪没死,在其他人眼中,宿主也是活得好好的,所以假死这条剧情线,宿主并未完成】
明见头疼得厉害,“那你和我说,我现在上哪儿给你找假死的剧情点走?”难道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死一次吗?
系统弱弱道:【宿主若是完不成,从现在开始,也会一天比一天虚弱,直至真正符合原著结局,彻底死去的那天】
明见没说话,他知晓系统说的应该不是假的。
原著剧情中的他,这时候本来就已经死了,现在还活着,全是因为他知晓后来的剧情。
若他无法走完这最后一个关键的假死节点,那么属于这个炮灰角色的死亡命运,终究会降临到他头上。
可现在他要怎么走这个剧情点呢?
他并不想死,他答应了师父要好好活着,而且还有萧不眠呢,他要是死了,萧不眠怎么办?
两人又赶了几日的路。
现在他们打算去魔域,相比于修仙界,去魔域远比在修仙界安全得多。
萧不眠这一路杀了不少修士,灵犀镜上,两人甚至被挂上了悬赏令,并且身价极高,故而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修士加入这场追杀。
两人一开始还能应付过来,后面渐渐有些分身乏术。
明见本身修为就只有金丹,还因为好几重修为都是和萧不眠双修来的,修为涨得太快,没来得及下山历练,修为境界不是很稳定。
萧不眠修为虽高,却也因魔劫期,灵力与魔气在经脉内冲突,不能发挥完全的实力。
再加上来的人太多,总是杀完一批还有一批,怎么也甩不掉,让人恼火得很。
好在距离魔域边界已经不远。明见见萧不眠状态不佳,便提议在途经的一座边陲小城稍作歇息。
“魔域附近的天气真古怪,没想到这个季节就开始下雪了。”明见从小贩那儿买了两根糖葫芦,递了根给萧不眠。
萧不眠却只是瞥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
明见没想到萧不眠现在已经那么懒了,他偏头去看,因萧不眠脸上的魔纹还没有办法隐去,便戴着帷帽,垂下的薄纱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长睫微垂,似乎没什么兴致。
这座小城靠近荒蛮之地,风沙很大,不仅世家小姐,许多男子也会佩戴帷帽遮面,因此他们走在街上并不算太突兀。
明见自己不习惯戴,便简单易了容,只要不刻意动用灵力探查,倒也看不出破绽。
好不容易摆脱了千机门的一拨人,明见闲不下来,两人就一块儿出来逛街,顺便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可以落脚休整的客栈。
一直用清洁术,明见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见萧不眠不接,明见也没管,正准备自己吃,却见萧不眠微微低头,隔着帷帽的薄纱,就着他的手,在他拿着的那串糖葫芦上轻轻咬下了一颗。
明见沉默了会儿,最后一只手拿着一串,“行吧。”
小病娇开心就好。
萧不眠是真的很开心,他眉眼弯弯,只要和明见待在一块儿,他每天都很高兴。
“你不喜欢吗?”萧不眠面带微笑问。
“喜欢什么?”明见还没反应过来,他喜欢对称点,数了一下右手拿的那串糖葫芦,只有四个了。另一边的糖葫芦还没吃过,还剩八个,所以他咬了一个,又把这一串递到萧不眠嘴边,让他再吃一个。
萧不眠吃东西是极其优雅的,他喜欢吃甜甜的东西,这个糖葫芦虽然有点酸,但更多的是甜,他咬了一口,还给明见了。
然后柔声道:“下雪。”
明见摇头,“喜欢啊。”
他说完,还认真地构想了一下,对萧不眠说:“等我们到了魔域,要是雪下得大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看雪。”
萧不眠其实一般,他以前觉得冬天太冷。
但明见这样说完,他想了想,若是能和明见一块儿的话,他应当也是极喜欢的。
萧不眠随即扬唇笑开,帷帽的薄纱都掩不住他语气里的雀跃,“唔,你若是喜欢,魔域我有一处洞府,里面常年积雪,景色很美。我们晚上也可以睡在那儿。”
明见:“……”
他想象了一下在冰天雪地的洞窟里过夜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进去睡不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就冻死了。”明见道。
萧不眠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明见是修者,不是魔,唇角的笑更开心了。
“好吧。”他略带失望地道。
明见低下头,将手中的糖葫芦吃得差不多了。
萧不眠其实还想再尝一个,更多是想分享明见手中的食物,感受那份亲昵。明见咬了一口自己那串,本来下意识想递过去,但不知为何,动作顿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萧不眠本就不是真的贪嘴,见他收回也不在意,心思全在明见身上。他心情颇好地往前走了几步,步伐轻快。
明见却落在了后面。
他将最后一点糖葫芦咽下,甜腻的味道过后,口腔里隐约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甜。
萧不眠走出几步,发现明见没有跟上,便停下脚步,转身望向他。
喧闹的小城街道上,行人熙攘,声音嘈杂,一切都仿佛被模糊成了流动的背景。
明明有那么多人在周围,可在明见的眼里,此刻只清晰地映照着萧不眠戴着帷帽的身影。
他想,他现在比昨天更喜欢萧不眠一点了。
萧不眠眉眼柔和,问:“怎么了?”
明见摇头,快步上前,伸手去牵萧不眠,“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