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发誓

    玉榻上裹着云紫绒被醒来,乐锦瘫着一动不动,目光随榻前的珍珠帘晃荡,还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娘子,今日要启程去洛京,可不能赖床。”


    丫鬟宝音挽起珍珠帘,将软巾浸入兑了玫瑰汁子的热水中,双手一绞挤出多余的水,再轻轻贴到乐锦脸上,为她拭去困意。


    眉头不可抑制地蹙了蹙,乐锦嗓音囔囔的,“阿爹阿娘呢?”


    宝音面色一滞,俯身靠近瘫着的乐锦,悄悄说:“和郎君吵架呢。”


    “啊?”


    乐锦从榻上弹起来,“怎么吵起来了?”


    这几天在乐府,乐锦摸清了这个家庭的背景。


    乐昭很小就接替了乐老爷的位置,常年在外走商,不在家中陪伴父母,乐老爷乐夫人便将疼溺宠爱一股脑塞给了自小体弱,养在膝下的小女儿,由此也纵容得女儿无法无天。


    这些天来,乐老爷和乐夫人对乐锦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拍化了。什么私奔,什么怀孕谣言,通通都是浮云,宝贝女儿平平安安回来也就翻篇了。


    乐锦也是后来通过宝音才知道,这次私奔乐家二老是最大的助力,就等着乐锦和冯玉恩落定,钱财资助源源不断地送去,等过了几年再把女儿接回来。


    再一问,居然是为着孟殊台的缘故。


    从前乐家也不过是洛京里的小门户,是因为女儿与孟殊台八字相合,冲喜定亲才得了孟家相助出资,在疏州做起了产业。


    可自从四年前孟殊台被土匪绑去受了惊,听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二老舍不得女儿守活寡,这才合谋做了这场戏。


    本来天衣无缝,谁料乐昭回来了。


    乐锦心中如鼓破洞,惊道遭了,一把推开绒被,靸着鞋就往外奔。


    乐昭如今已是一家之主,家中事事都有权置喙。加上说一不二的性子,哪怕爹娘犯了错,他也会严正敦劝,以儆家风。


    虽乐家老爷和夫人不是乐锦正经爸妈,但歪打正着给了她满满一怀抱都抱不过来的爱,乐锦本能想去护着。


    “你们别吵!”


    三人在花园里僵持不下,乐锦老远就听见了爹的训斥和娘的哭声。


    她拎着裙子跨过小栅栏,冲到爹娘面前,双臂一张护着他们,面对乐昭。


    “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嘛,不吵架啊不吵架……”


    她单穿着轻薄的纱衣纱裙,白皙的肌肤在轻纱的流光溢彩中若隐若现。


    乐昭轻叹,无奈道:“连外衫都不披一件?还说要改。”


    “在自己家里哪里多么规矩!”乐夫人呛他一句,温柔地摸摸女儿的后脑勺,“是吧?”


    乐锦赶紧低头看自己一眼,不好意思地回身捉住母亲的手按下来,笑嘻嘻对着乐昭:“起来急了,下次一定先梳洗好再出房门。”


    乐夫人还想偏帮女儿,被乐锦重重捏手一下。


    她嘴角咧得发僵,皮笑肉不笑问道:“娘啊,大清早的你们为什么不开心?”


    乐锦心里祷告二老可千万别再和乐昭针尖对麦芒了,踩着她给的台阶就下了吧。但天不遂人愿,乐老爷怒哼一声,指着乐昭鼻子骂他:“还不是怪你哥哥这个不孝子!”


    “孟家有什么好的啊非要带你妹妹去,那里要是龙潭虎穴怎么办?那个病秧子半道死了我女儿守活寡怎么办?”乐老爷说着说着哭腔泛起,牵起乐锦的手,眼泪直往女儿袖子上蹭,不舍得要命。


    其实……照孟殊台那个疯子杀人时的快准狠,身子骨绝对差不到哪里去,而且还传是什么被土匪吓到,多半是做戏。


    乐锦哭笑不得想把袖子扯回来但乐老爷声泪俱下,她只能尴尬地朝乐昭弯弯嘴角以示无能为力。


    “担心人家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当初为什么要定这门亲。”乐昭抱臂,冷眼看着爹娘无理取闹。


    乐夫人红着眼瞪儿子,张口却哑声,讪讪偏头不看他。


    ”当年有当年的难处,你又不是不知道。”乐老爷体态丰满,哭得上气不接,像个满腹委屈的水缸,晃得咚咚铛铛。


    “你妹妹如今养得如花似玉,亭亭玉立,你就那么狠心把她送走?不可以!”


    乐锦赶紧拍拍趴在她肩头的乐老爷,还没开口哄呢,乐夫人又趴上了她另一个肩头,一齐哭了。


    “哎哟……”乐锦眉头打了个结,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此时,宝音忽然过来了。


    “娘子。”宝音唤了她一声,却不敢把头抬起来,哆哆嗦嗦道:“青月馆,临仙楼和乌栏处的公子们送了东西过来。”


    乐锦双眼沉沉一闭,一个头几十个小倌那么大。


    乐昭嗓音淡淡,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颓废:“什么东西?”


    “是娘子从前送的……”宝音眼神悄悄往面色铁青的乐昭身上瞟。


    “定情信……哦不,寻常礼物。”


    乐锦惨淡一笑,对宝音虚弱摆手,整个人灵魂都没了。


    “都丢掉,不要了。”


    “且告诉他们,从此以后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不要来乐府堵门,也不要来哭哭啼啼,更不要像上次那个谁,哦,那个叫‘玉仙’的小相公一样企图混进乐府来找我,否则我抓到一个打出去一个。”


    她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吩咐宝音。拜这些日子天天斩桃花所赐,操作行云流水,活脱脱一个弃暗投明的风月老手。


    当时冯玉恩不死心,几十封情书流水一样送过来,被乐锦当着他的面全烧了,火旺得有半人高。冯玉恩哭天抢地,差点没抽过去,五六个仆役才拉住他没一头撞死在乐锦身上。


    乐锦在他面前冷着脸岿然不动,其实内心慌得要命。她哪里见过这种孽海情天的场面……


    可斩桃花和斩她命之间,她只能选择前者。


    对不住各位青春靓丽,俊美无双的郎君了!我的任务更要紧。


    乐锦后退一步,扭动身躯挣脱乐老爷和夫人的眼泪夹击,一人一只胳膊挽住他俩,甜甜撒娇。


    “阿爹阿娘,女儿真的已经长大了!你们不用担心。这次去洛京是我的主意,不怪哥哥。”


    乐锦拍拍胸口,“我可是爹娘宠大的女儿!洛京日子不好,我自然就回来了。马不停蹄地回来!”


    她真是这么打算的。


    等去洛京完成了任务,她会跟系统商量一下,先在乐家尽几年孝,偿还占去人家女儿身份的债,再回现实世界。


    她牵起爹娘的手和自己的交叠在一起,又望向乐昭,“不吵架了好不好?”


    三人沉默,算是答应了乐锦。


    乐锦大松一口气招呼宝音回房洗漱,刚走几步又回头盯着他仨。


    “我走了也不许吵哦!”


    “好。”三人异口同声。


    待乐锦牵着宝音蹦蹦跳跳离开后,乐夫人的眼泪落如珠串。


    绣帕掩住口鼻哭泣,她心口一阵一阵抽痛。


    “你小子也是个心硬的,就真肯把她送到千里之外。”


    “爹娘怕是忘了,当初我们一家到疏州来,你们忙着家里经营,小锦儿是在我背上长大的。她从小体弱,也是我一口一口药喂好的,我哪里舍得她受苦?”


    “只是为人处世,守信第一。咱们借了孟家的光而发家,又嫌弃人家郎君体弱多病不肯履约,乐家人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乐昭看向乐锦离开的方向,一枝初发的淡粉花信垂在回廊转角处,在徐徐风中摇曳,如她的身影。


    妹妹长大了,好些行动言语都让他惊讶,一如小时候发现妹妹长出了第一颗牙,第一次站起来,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跑到他怀里……


    这样的瞬间,惊喜,感动,不舍,不忍。


    她每学会新的东西就离他更远。


    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乐昭清晰明白这就是自己每每对小锦儿犯错轻拿轻放的原因。


    若不是她粘着他祈求,他也不会把乐锦送去洛京和未来夫君培养感情。


    私奔可恶,但他自然会想别的办法挡下这门婚事。


    可她终于还是离开了他的怀抱,像小孩子学会走路奔跑就一定会向外探索一样。


    乐昭收回目光,淡淡开口:“这次去洛京只是让她看清未来夫婿是何人物,喜欢的话,以后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但要是那位并非良人……”


    乐昭三指竖举,对着上苍:“儿子拼死也会将她带回来。”


    他嘴角一弯,对着父母风度翩翩一低头,算是为方才的顶撞认错。


    一俯一仰,乐昭星眸闪烁:“孟家算什么,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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