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手机壳背面的蝴蝶标识，朋友笑问：“这谁手机啊？”
“别废话，快点。”他皱下眉头。
“行。”朋友不多过问，开始操作，几分钟后，他道：“解开了。”
陈浔打开手机相册，相册除了绘画作品，就剩卓予几张照片。
朋友“啧”声：“居然还是个美女。”
陈浔不动声色撤远些，做好足够准备，才打开加密相册。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两个女孩的合影，年岁经久，小的那个扎着小辫，七八岁的样子。
陈浔一眼就猜到那是卓予。
她紧紧依偎在旁边比她高半个头的女生身上，女生花样年华的年纪，他想起卓予之前提起的“姐姐”。奇怪，两人虽说是姐妹，却没有一点相像之处。
陈浔不做深究，他问：“能不能找到删除后清空的照片？”
“理论上是不可以的，但是我什么实力你应该清楚。”朋友挑眉，继续操作。
电脑屏幕很快显示出卓予近一个月删掉的照片。
陈浔道：“你先出去。”
“什么秘密，还不能让我看？”
“别废话。”
陈浔把人拽一边，自己坐在电脑跟前，慢慢滑动鼠标，几乎每张照片都不放过，最后也没找到赵欣妍的裸.照。
照片没有，数据也没有，既然没拍，为什么卓予不直接告诉他？为什么她要说那样的话？
陈浔深呼吸，说出“到底为止”的时候，他当时正在气头上，也确实做好不再联系的打算。照片删除后，他俩桥归桥，路归路。
现在稍微清醒，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感受，闷闷的，脑子糊成一团，有些喘不上气，陈浔抓了把头发。
他拿着手机蓦地起身，掀开店门口门帘，上车扬长而去。
-
陈浔开车去了俱乐部，安静坐在观众席。
许博玮刚跑完一圈，凑过来坐。他扬眉，“要不要玩一把？”
“行啊。”
“先立好规矩，赢了可以谈条件。”
“什么条件。”
两人面面相觑，许博玮吐出两个字，“卓予。”
陈浔唇角微敛：“为什么是她？”
许博玮清清嗓子，“哥们，实话告诉你，我还挺喜欢她的。我也知道她最近在追你，但是你既然对她没感觉，就把她让给我，成不？我记着你这个人情，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陈浔轻哼，“那就来一盘，不是赢了才能谈条件？”
“成啊。”
哨声吹响，两辆赛车像离弦的箭，从起点射出。引擎急速运转的轰鸣响彻云霄，车胎与地面摩擦出斑斑火星。弯道时，轮胎紧贴地面疾驰，陈浔一个漂亮的飘移将许博玮甩在身后。
许博玮一直在找准时机超车，陈浔严防死守，不停变道，跑道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最后一段直路，陈浔油门踩到底，双手松开方向盘，将速度发挥到极致。
银灰色的车身如闪电般率先冲过终点，速度快到在空中叠出重影。
许博玮紧随其后，车门大开大合，他摘下头盔，道：“陈浔，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陈浔靠在车门。
“你认真的？”顿片刻，他问：“你喜欢卓予？”
“不。”他回得果断。
许博玮双手叉腰，“那你和我抢什么？”
陈浔没由来的烦，说话也没好声，“你管得着吗？”
许博玮无言，和陈浔认识也几个月，差不多摸透他公子哥的脾气。心情好时说什么都行，心情不好，譬如现在，连装都懒得装，爱谁谁。
许博玮语气回稳：“行，那公平竞争？”
他伸手言和，陈浔目光低睨划过，双手插兜朝自己车子的方向去。
上午事太多，他回公寓补觉，一觉睡到下午四点，醒后冲完澡，点了份外卖。
从冰箱拿出块生鲜肉切成碎丁投喂小黑，陈浔坐在书桌前，拇指慢慢拨弄听话懂事的小黑，眼睛盯着那幅破碎的画纸出了神。
这时，门铃响了，以为是外卖员，陈浔去开门，见到门口的赵欣妍，他眸光稍沉。
赵欣妍喏声：“表哥。”
陈浔不接腔，把人撂在玄关，自己移步去书房。
赵欣妍紧随其后，发现他正用胶水试图粘画，手一侧安静躺着卓予的手机。
“表哥，照片...”赵欣妍低声。
过会儿，陈浔应：“她没拍。”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
陈浔嗓音低沉，“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我不想再谈。”
赵欣妍紧咬唇瓣，可怜兮兮站在一边，陈浔专注手头的事，把她当空气。
受到冷落，赵欣妍心里委屈，微哽，“表哥，我先走了。”
“等等。”陈浔喊住她。
赵欣妍停步。
“你还欠她一个道歉。”他言简意赅。
赵欣妍不停搅手指，垂眸，“我知道了。”
“走吧，不送你了。”陈浔头没抬。
房门关闭的声音传至书房，他也把画重新黏在一起，中间的缝隙显眼灼目，横插在他和她之间，一旦产生，无法复原。
如同说出的话，不能收回。
陈浔越瞅越烦，干脆眼不见为净，拉开抽屉把画塞里面，闭眼靠向软垫。
-
陈浔那日走后，卓予在长椅静坐许久，之后去画室一幅接一幅的涂描，不知疲惫，越画越不满意，最后全部撕碎，散落满地纸屑。
没有手机，世界清静，她这两天一直窝在画室，中午饿了啃面包垫饥。
这天，安绮来画室找她，“我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啊？”
“手机丢了。”卓予还在动笔。
安绮瞧着满地纸屑，微微蹙眉，发现卓予眼底泛起的淡淡乌痕，又想到她今早五点就起床，于是握住她的笔，笑说，“卓予，我饿了，可以陪我去食堂吃饭吗？”
卓予不应，安绮把人拉起，恳求：“陪我去吧，明天就要放假，要好多天不能见到你了。”
半推半就之下，卓予被她带出门。
这是陈浔第二次来美院，来往学生众多，他巍然矗立在人群中，接受目光审判。
女生和同伴私语，“你说，陈浔是在等谁？”
“不知道，但我听说美院最近有女的在追他。”
“谁啊？”
...
她们的谈话一字不差落入陈浔耳朵。
兜里揣着卓予的手机，他自问，明明有许多种归还的方法，为何偏偏选择这种。
耐心告罄之际，美院出来两道人影，陈浔喉结滚了两下。
卓予专注前方，还是安绮眼尖，“咦，那不是陈浔吗？他来美院干什么？”
她顿步，视线循过去。
陈浔深呼吸，正准备过去，田甜突然出现挡住他的去路。
安绮唏嘘，“原来是来找田甜的。”
卓予落了目光，“走吧。”
陈浔视野全部由田甜填满，女生浅浅一笑，话里有歉意，“陈浔，欣妍的事其实也有我的一份责任，都怪当初我没有拦住她。”
“都已经过去了。”陈浔眼睛稍偏，发现卓予已经和朋友走远。他也不想久待，低声道：“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
他将兜里的手机掏出，“帮我转交给卓予。”
顿片刻，田甜笑着接过，“好的，你放心。”
-
到食堂，安绮问卓予想吃什么，她说没胃口，随便找位子坐，仿佛真是来陪吃饭的。无奈，安绮只好点了两份煲仔饭。
几分钟后，安绮端着两份热气腾腾的煲仔饭过来，推给卓予一份，“快吃，今天我请客。”
卓予实在没胃口，又不想拂了安绮好意，喝了口水，撕开一次性包装的筷子。
“卓予，那你手机怎么办？”
“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她语气置身事外，毫无局促。
“你怎么这么确定？”安绮疑惑。
卓予没说话，余光瞥到一抹身影，是赵欣妍。
田甜看到她，汗毛竖起，差点都有条件反射，“你又来干什么？”
赵欣妍指甲剋入掌心，声线绷紧：“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安绮揉了揉眼，心想这不是在做梦吧。
卓予默默吃饭，不作表态。
“卓予，我和你说话你听没听见？”
“你刚才是和我道歉吗？”卓予这才懒懒掀起眼皮，“麻烦重说一遍，我没听清。”
“你！”赵欣妍气得脸色涨红，深深吁了口气，重申：“卓予，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你错哪了？”卓予冷声问。
赵欣妍音调陡然升高，“你不要得寸进尺。”
“不是你表哥让你过来的？如果我不同意，你回去好交差吗？”
赵欣妍圈紧掌心，“卓予，对不起，我不该当众泼你水，原谅我吧。”
卓予勾唇，“原谅你了。”她收眸，搅拌着碗里的米饭，“你可以回去向你表哥交代了。”
“等等。”田甜突然赶来，圈住赵欣妍手臂，瞧着她红通通的眼眶，她轻笑安慰，转而递出手机：“陈浔让我给你的。”
安绮眼瞳扩大一圈：陈浔？
卓予拽住手机另一角，田甜却不撒手，当着众人面道：“说实话，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对陈浔感兴趣。总感觉...你不会喜欢大家都喜欢的东西。”
她声音不大不小，周围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还有，陈浔拒绝你也让我挺意外的。”
最大的吃瓜群众安绮此刻早就忘记香喷喷的煲仔饭，视线不停在两人之间梭巡，今天的信息量未免有点太多了吧...
卓予语气常常：“有什么想不到的，我也是个俗人，谁不喜欢帅哥？”
“也对。”田甜轻呵，撒手。
“谢谢啊。”卓予扯过手机。
田甜声音细温：“不用谢，大家都是同班同学。”
田甜和赵欣妍刚走，安绮象征性咳嗽一声，欲言又止，“卓予...”
卓予低头吃饭，脸色如常：“她说的都是真的。”
如卓予所料，第二天她追求陈浔反被拒的消息在美院传开。
有人道：“有一说一，她和陈浔男俊女美，还挺般配。”
有人道：“看不出来，卓予真是闷声干大事。”
...
彼时，她已经坐上回荣市的绿皮火车。
荣市和南市相隔千里，拥挤的车厢，嘈杂的环境，卓予在颠簸的路途中昏昏欲睡。
对面一位中年妇女带着五六岁的孩子，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常常吵得车厢鸡犬不宁。
卓予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吵醒。
妇女道歉：“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随即，把孩子严厉斥责一顿。
车程已过半，卓予戴上耳机，侧头望向窗外，高大的树木和房屋急速闪过，火车穿入隧道，面前黑黢黢一片。
她的脸映照在车窗玻璃。卓予心想，如果她未曾涉足南市，她或许会选择宁大，毕业后找到一份稳定安分的工作，然后会相亲认识一个男人和他结婚生子；又或者，她大学毕业后，会独自来到一座大城市，过着无人问津的生活，独自终老。
火车穿过隧道，世界再次明亮。
她虽是养女，父母待她却是极好，日子没有大富大贵，也在稳定小康。从记事开始，卓爸卓妈未曾亏待过她，对她视如己出,为她报最贵的补习班，买最新款的iphone，身上穿的也是名牌。
卓予理解父母的心情，也明白卓爸生气的缘由。所以当她拖着厚重的行李敲开家门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迎接暴风雨。
宋绵早早备好饭菜。卓予洗净手来到餐桌，卓爸一脸凝重，对她也是爱搭不理。
卓予斗胆打开一瓶他珍藏多年的红酒，开瓶时卓爸还心疼地哎声，她笑着斟满四杯，摆在各自跟前。
这顿饭并没想象中的难捱，宋绵从中搭桥，一顿饭下来，卓爸气消得差不多。但他的底线就是让卓予三个月内尽快办好转校手续。按她的专业课能力，完全还有比南大更优秀的院校选择。
卓予点头应下。
因为南大十一期间要举办场秋游活动，卓予只在家住了四天。
离行前，她去了趟墓园，手里捧着一束小雏菊，发现姐姐碑前已经摆好一束小雏菊，花瓣没蔫，她左右张望，空无一人。
卓予蹲身，将两束雏菊并排放好。石碑上的女孩笑容明艳，指尖轻轻扫过，她脸上漾起同样的弧度，缓缓说：“姐姐，再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