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魏鸮偏头,洞穴昏暗幽深,凝结的水珠滑到她白皙无瑕的纤颈。


    像一滴污水滴在雪上。


    更衬得她皮肤洁净无瑕。


    江临夜见她抿唇不答话,将她小巧的下巴掰过来,正对自己。


    眼神阴鸷。


    “为何自他出现就一直打量他?”


    魏鸮想不到自己就看了几眼,他居然就能轻易察觉,从第一日称呼她就觉得不对劲,江临夜好像跟知道上辈子发生的事似的,对她千防万防,生怕自己对他家亦或边风做什么坏事。


    真……难搞。


    魏鸮清明目光对上他,眼中透着无辜。


    “臣妾只是好奇当日未择之人究是何等风姿,现下看来,臣妾的选择很正确,世子相貌远胜其兄,幸而出嫁前没听阿娘的话,不然今日后悔也来不及。”


    江临夜:……


    他不信任地挑挑眉,钳制她的手握的更重,俊朗的眉眼露出些许意外。


    轻嗤。


    “我倒不知原来你还是个看脸的?怎么之前从没听文商提起过?”


    魏鸮双颊透着粉红,羞涩地低垂眼睑。


    “这种闺阁小事,怎好对外人启齿。当初所有人都劝臣妾嫁给大哥,说他是东洲有名的谦谦君子,但我听说世子才貌双全,不但武功了得,长得更是剑眉凤目,风流俊美。所以臣妾才……一意孤行,强行选择世子。”


    “……自从第一眼见到世子,臣妾就明白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世子简直是这天底下最俊的男人,能嫁给你,实在三生有幸,兄长虽好,但断不如世子的。”


    江临夜没说话,只静静审视她,她脸上的害羞不似作伪,可很巧……他以前见过她真害羞的样子。


    薄唇轻抿,攥住她藏在袖口中的左手,撕下包扎的纱布。


    “既然深深被本世子迷住,撒谎骗我早上弄伤手做什么?”


    “你以为我从小习武,能不知这伤至少十五个时辰?昨晚我走后你做了什么?为何要故意弄伤自己的手?”


    掌心的伤原本已经止血,被草药覆着不透气,这会儿已经有些泛白。


    细密的血珠从擦破的地方滚落,顺着掌心文脉流在洁白如玉的手腕上,猩红的刺眼。


    魏鸮惊讶地愣在当场,居然忘了这些年文商东洲战乱不断,军营每日都有伤患,他作为西郊驻军的副提督,对伤口的了解甚至比宫里的太医都好。


    出血处密密麻麻的疼痛啃噬神经,但此刻无暇顾及。


    魏鸮脑子乱转疯狂想理由,这种时候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不想同房。


    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忽然一道清亮男声传入耳畔。


    “二世子殿下,皇上马上就要赶到,王爷催您赶快过去。”


    八王爷随行的太监找了一圈,忽然在阴暗的洞穴看到他,凑上来躬身插话。


    潮湿洞穴出口多了个身影,挡住外部射进的大部分光线,里面彻底昏暗不清。


    原本气势汹汹的江临夜皱眉,恼于被打扰。


    可这会儿确实不好耽搁,他放下魏鸮的手。


    冷冷道。


    “知道了。”


    挺拔英俊的男人看了魏鸮一眼,转身往外走。


    魏鸮知道那一眼的意思,他打算回去再算账。


    不过还是重重呼出口气,感激地看了太监一眼。


    那太监是个眼尖的,方才踏进来就看到了魏鸮手心的伤,等魏鸮靠近,弯腰道:“这附近翠欣阁的淑妃是王妃娘娘的好姐妹,世子妃要不要去包扎一番?”


    “待会儿若被皇上问话时瞧见一手血,恐怕于娘娘不利。”


    魏鸮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宋氏走过来,急匆匆带她去了翠欣阁,两人刚赶回来东洲皇帝的御辇正好到了。


    宋氏急得满头是汗,舒了口气。


    “幸好赶到了,若是来迟一步,恐怕又被有心之人参个大不敬罪。”


    说着瞪了江临夜一眼,把魏鸮往儿子方向推。


    魏鸮没告诉她伤口怎么来的,但宋氏自己猜测多半跟江临夜有关,很是不满二儿子这出格行为。


    魏鸮乖巧地坐到江临夜旁边,她的位置已经摆好了一盏茶,刚才走的急一身汗,她顺手端起喝了一口。


    清新的茉莉茶香回味无穷,品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犹记得东洲帝酷爱乌龙,这宫里一般默认上乌龙茶,这会儿怎么会有茉莉?


    她瞧了身旁的男人一眼,江临夜品着茶,冷着脸,不搭理她。


    魏鸮放下茶杯,将左手系着丝带的样子呈给身边人看。


    “额娘带我去淑妃那里重新包扎了一番。”


    江临夜瞥她一下,目光沉静似水。


    魏鸮:“额娘叫你待会儿解释带我去园外的涵洞做什么,还弄伤了我,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她赶明儿亲自到府上讯问。”


    江临夜抬眼看着她,用眼神说着无所谓。


    “随便。”


    “倒不如让她明白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媳妇实际上是别有所图的刺客,你猜知道此事她还不会不会继续维护你。”


    魏鸮想说自己不是刺客,但保不齐文商的人今日会埋伏其中。


    届时不管出不出事,她都脱不了关系。


    她识趣的闭了嘴,视线转移开。


    江临夜倒是主动搭话,趁众人都站起,靠近她耳畔。


    嗓音多了几分警告。


    “今晚家宴若是发生任何意外都唯你是问,待会儿皇上问话,老实点,别耍小手段,不然我的剑可不长眼。”


    他凑得很近,两人呼吸交缠,有些热。


    可他长剑却抵着腰,哪怕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冰冷的寒意。


    偌大的御花园人潮涌动,除了守宫侍卫,也只有江临夜作为皇帝心腹可以携带武器,随时护驾。


    魏鸮恢复温柔淑女的表情,乖乖照做。


    “知道了,不过臣妾听殿下的话,有奖励没有?”


    江临夜看了她俏皮眨眼的样子,不冷不热地移开视线。


    “再议。”


    家宴座位按辈分排列,隔魏鸮七八个位置站着八王爷和宋氏,再往北是同辈或辈分更高的皇族宗亲,碍于和亲公主的身份,她上辈子都没怎么打过交道。


    江边风本来应该跟他们挨着,但因为同为未婚,被几个宗族子弟叫到对面说话,反倒离他们有些远。


    忽地,一声尖细的“圣上驾到”传了过来,原本吵闹的众人立时安静,纷纷跪下行礼。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身高八尺,身材魁梧,由崔放扶着坐到上方中央的龙椅中,中气十足道。


    “都免礼吧。”


    众人这才齐齐喘出一口气,归座。


    先是首席太监念词,说了一大段圣上感念太祖皇帝天恩祖德,后辈才得以享无上尊荣的说辞。


    随后依例训诫族人,心系皇族,修身立德,才能继续光大门楣。


    东洲皇帝引领众人举杯对空敬三杯酒。


    “望祖先英灵保佑我后辈福泽绵长,开疆扩土,为我皇族永昌,雄霸天下,奠定基础!”


    自从两国战争,东洲帝便时时鞭策族人,哪怕宴饮聚会,大家的话题也都离不开国家局势。


    东洲帝雄才大略,登基二十年来,北击苒丹,东征文商,立下赫赫战功。


    苒丹孱弱,城池已割让了接近一半,现在文商屡屡战败,才来和亲求和,但战场上拿不到的和平,求和能带来多少?


    魏鸮看着台上神采奕奕的中年男人,恐怕至少还要执政三十年。忽然一改上辈子想法,觉得以东洲吞狼驱虎之势,吞并文商也不过早晚的事。


    她作为和亲公主,不要指望能在这里安稳一辈子。


    离开,带着爹娘远走他乡才能活命。


    众人跟随饮完酒,江文帝放下酒杯忽然兴致勃勃道。


    “今日宴饮,还为一事,文商国为了求和,送来一位公主和亲,昨日刚刚成亲,今儿临夜已把人带来,就在席中。”


    “不知现今坐在哪里?不如叫上来让大家都见上一见?也算认认人。”


    首席太监立刻传了口谕,魏鸮随着宫女走上前去,跪下行礼。


    东洲帝瞧着魏鸮的模样,赞道:“不愧是文商精挑细选的,美丽而不艳俗,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既然嫁给了临夜,就好好过日子,为我东洲繁荣鼎盛做贡献,切不可再惦念母国,做出任何不义之举。”


    魏鸮恭恭敬敬点头称是。


    “臣妾谨记皇上教诲。”


    东洲帝:“依照礼制,新晋世子妃赏黄金百两,一柄如意,一串玛瑙项链,还有布匹百尺,让礼部看着办吧,外面嫁过来的,不同其他,需得小心伺候,可不能怠慢了。”


    礼部官员上前领旨。


    “是。”


    魏鸮再次跪拜。


    “多谢皇上疼爱。”


    “今日纯家宴,你正好也来感受我们东洲的人文风俗,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告诉临夜,或者总管太监,不要让自己受委屈。若是文商来信,告诉他们你在这里一切安好。”


    魏鸮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不然怎么可能真抬举她。点头称是。


    “臣妾明白。”


    江临夜也在一旁握拳领命。


    “臣遵旨。”


    “好了,朕也乏了,都下去吧,今天只想让大家聚在一起痛快痛快,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要,谁扰了大家的兴致,我为谁是问。”


    东洲皇帝在几位嫔妃陪同下起驾回宫,众人跪下欢送。


    很快乐班、舞女有序出场表演,人群又吵闹起来,丝竹之声配合着美妙舞姿,沁人心脾。


    魏鸮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刚才跪了好一会儿,有些累。


    江边风在对面吃了一会儿酒,端着杯子找弟弟、弟媳敬酒。


    “夜儿……鸮……该叫鸮儿是吧?”


    江边风酒量不好,一喝酒就上脸,双颊泛红,更显得人质朴和顺。


    魏鸮刚才心就飘到他那边去了,江边风酒量不好,以前被灌酒过量中过毒,所以她一直掐着捏着心口,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


    抿唇。


    “哥哥找鸮儿有何事吗?”


    江边风笑的温柔。


    “今日你过门第一日,我要与你跟夜儿敬个酒。”


    魏鸮拿茶壶的手有些抖。


    “哥哥似是醉了,再喝恐怕对身体不好,还是以茶代酒,尽到情义就够了。”


    “不好,酒还没敬,做大哥的不能如此无礼。”


    话到此处,忽然想起什么,有些疑惑。


    “弟媳能饮酒吗?若是不胜酒力,让夜儿代劳也可……”


    他拍拍脑袋笑了笑,晕晕乎乎坐到江临夜身边,给他斟一杯。


    “二弟,你就代替鸮儿饮吧,方才是我鲁莽了,原该我敬她一杯,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江临夜从刚才就一直盯着他,抓住他举起的酒杯,冰冷的脸上闪现一丝无奈。


    “哥哥酒量不佳,改日再饮。”


    “谁说我酒量不佳?”


    江边风强行端起酒杯,笑眯眯地走到魏鸮面前,当着她面将酒一饮而尽。


    “鸮儿,你是文商人,刚才皇上也说了,今后有什么委屈,只管说,我跟夜儿,还有爹娘,永远都会护着你。”


    “你只管把这里当家一样,切勿见外。”


    他笑呵呵的,眼神清澈毫无杂质,魏鸮心中却卷起惊涛骇浪。


    上辈子,边风对她说过一样的话。


    当时她初来心中忐忑,边风的话如定海神针般在她心里扎了根。


    面上想装作云淡风轻,可眼角还是忍不住湿润。


    “多谢大哥厚爱,鸮儿……把大哥的话都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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