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率先迈步向前，步履坦然自信，丝毫看不出方才自诩健忘的迟疑。
丹恒握紧击云，快步跟上。
两人谨慎地缓步前行，向着道路尽头那扇神秘的大门靠近。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们距离大门不足三米时，整条道路竟突然向前延伸，仿佛那扇门正在主动逃离他们的接近。
丹恒警觉地转身回望，发现来时的道路同样发生了扭曲变化，头顶的天花板跟墙壁正在不断渗出一串串晶莹的忆泡。
黄泉扫视四周异变，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讨论天气：“这片梦域一直在发生变化，很不稳定，你注意不要离我太远。”
丹恒下意识应了一声，接着想到了什么，问道：“既然这片梦境与美梦相连，理应属于匹诺康尼的管辖范围，家族不该毫无察觉。”
“通常情况下，确实如此。”黄泉稍作停顿，然后叹息一声，“但是，我身上的虚无之力会极大程度地削弱存在感，因此，他们未必能轻易地找到我。”
也未必愿意，后半句被她咽了下去。
丹恒敏锐地捕捉关键词：“你的力量也会削弱我的存在感吗？”
黄泉颔首，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是的，这种影响不受我控制。”
在那片虚无的梦中，她已然提到过这点。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丹恒脑海中成形：“若是这样，那我与你分开，由我为饵将家族的人引过来，再抓住他们，让他们为我们带路，你看如何？”
为了尽快找到同伴，向来恪守规则的小青龙在此刻展现出了最激进的一面。
当然，为了安抚隐隐作痛的良心，他在下定决心的时候，也做好了日后等麻烦完结，一定要找到“受害者”，当面致歉并补偿的准备。
黄泉摇头否决：“你太小看家族对梦境的掌握了，一旦你被他们锁定并找到，只要你给不出身份证明，那么，不管你有多么正当的理由，他们都会立即把你踢出去。”
丹恒问道：“什么身份证明？”
“这个。”黄泉掏出一张印有钟表小子图案的黑色圆形卡片，“这是梦境护照，是家族派发给客人们的身份证明，同样也是现实酒店中的房卡。”
原以为真正的难关是在进入美梦之后，没想到挑战早已经摆在眼前。
丹恒望着卡片上的卡通图案，不禁苦笑：“看来，没有捷径可走。”
两人默契地保持步调，穿过走廊，再次靠近尽头的大门，这回它没有再倒退，而是自行敞开了。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半开放式观赏长廊，左手边靠着墙，右手边的雕花围栏外是挑高的超大房间，往下眺望，能够看到下层对称摆放的环形沙发群，像是给客人们歇息聊天的开放式休息区。
一些形态扭曲的怪物在猩红地毯上游走，宛如执行巡逻工作的守卫。
黄泉给出简洁的警告：“小心了，这些是忆域迷因，由忆域中潜意识碎片堆积而成的模因生命，拥有强烈的攻击性。它们的能力各有不同，有一些甚至能够使用忆者的手段。”
丹恒颔首应诺：“明白。”
房间正中央亘着一个半径估计有五六米的硕大忆泡，散发着梦幻般的莹莹蓝光，从高处俯瞰，那晶莹剔透的表面像极了充满弹性的气垫，莫名诱人想要纵身跃入其中。
幸亏没让穹看到这东西，否则他是真敢这么玩儿。
忆泡可不是海绵，要是一个没看住，让他摔下去，哎……简直惨得不敢想。
丹恒在心里腹诽，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嘴角挂起的笑容。
就在两人准备行动时，丹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下层角落里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咦？”
愣神片刻后，他立即把视线转回去，错愕地发现那是一道透明的虚影，但无疑是穹的身形，灰发少年背对着这边，蹲在地上，不晓得是受伤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穹！”身体的反应先于大脑，在理智上线前，他的呼喊已经脱口而出。
“慢着。”黄泉清冷的声音传来，“那不是你的同伴，只是一些记忆的碎片。”
“我知道。”丹恒深呼吸几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只是担心赶不及。”
记忆随时会消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
“欲速则不达，现实的物理法则在梦中并不奏效，你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看着只有三四米的高度，跳下去可能是万丈深渊，或者失重往上撞。”黄泉的声音带着几分过来人的疲惫，“我试过。”
这简短的三个字里，仿佛浓缩了无数次惨痛的教训。
“我们可以从那边下去。”黄泉抬手指着走廊远端的一个拐角，那里有通往下层的楼梯。
丹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附近徘徊着数只形态扭曲的忆域迷因。
“好，我来开路。”
“不必。”
黄泉已然迈步向前，最外围一只如同人类般用双足直立的忆域迷因察觉到了生人靠近，忽然扭头扑向这边。
“小心！”虽然知道她的力量诡秘，未必需要自己护卫，但丹恒还是高声提醒。
不过，显然他是多虑了。
“锵！”
刀鸣声后发先至。
黄泉的刀甚至未曾完全出鞘，仅凭气刃就将迷因一分为二。
被斩断的躯体在空中化作紫色光点消散，整个过程快得像是被剪辑掉的电影帧。
丹恒瞳孔微缩。
她似乎是故意等着忆域迷因发动攻击，才进行反击。
但这不是炫耀，而是某种近乎温柔的克制。
黄泉敏锐地察觉到丹恒的视线，或许是以前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不等他开口，她便主动解释。
“即便不动用虚无的力量，我的刀也依然能够轻易摧毁掉这世间大多数存在。因此，每次出刀之前，我都要思考该怎么将损失减少到我跟对方都能承受的程度。”
这番话说得堪称凡尔赛，但配合她周身萦绕的寂寥气息，反倒显出几分真诚。
丹恒沉默片刻，郑重颔首。
强者对力量的敬畏，永远值得尊重。
清理完障碍，两人快速下楼。
丹恒的视线牢牢锁定角落里的灰发身影，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穹！”
明知可能是陷阱，呼唤还是脱口而出。
不料想，那个背影竟像是听见了，缓缓转过来，熟悉的面容却带着陌生的神情。
穹的嘴角勾着诡异的弧度，眼底闪烁着不属于本尊的狡黠光芒。
丹恒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不是穹！
该死，又一个冒牌货！
“呀~找到我了~”穹张开口，发出一道陌生少女的声音，笑意中带着戏谑，“很遗憾，你找错人了，亲、爱、的~”
最后一个词被他拖得极长，尾音上扬，仿佛在嘲弄某人的急切。
丹恒的手指微微收紧，击云的枪柄在他掌心泛起一丝凉意。
他死死盯着对方，试图从那张熟悉的面容上找出破绽，可除了违和的笑容外，他和穹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衣服上的挂饰、发梢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你是谁！”丹恒的声音低沉而冷硬。
黄泉见他走心了，连忙提醒：“这是过去的记忆，不是真人。”
丹恒并未失去理智，他很清楚自己此刻再如何愤怒都是无用功，但他实在忍不住：“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但她伪装成穹的模样，一定是认识他，甚至想要利用他的身份来做点什么。”
面对丹恒的怒视，“他”的笑容更深了，像是魔术师结束表演后向观众致意般，微微弯腰，手掌轻点胸口，然后再将手臂缓缓向外一挥。
一张狐面凭空出现在他指间，面具上的纹路精致繁复，狐狸的眉眼弯弯，似笑非笑，透着一股诡谲的灵动。
“不枉你专程跑一趟，咱们来猜个谜吧~”她轻笑着，将面具覆在脸上。
刹那间，面具的眼部镂空处亮起粉色的樱花图案，而她的声音骤然变得空灵，仿佛从遥远的梦境深处传来——
“第二日，赐以【历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