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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夜半三更,灯火阑珊,人迹罕至,还是这么个地方,要不是大师在旁边,他真想扭头就走了。

    大师淡定地掏出一个白纸裹成的小纸包,蹲在门口拿打火机烧了起来。

    徐潺很紧张,做贼似的来回瞅,小声问道:“大师,我们在这烧纸是不是属于破坏文物了?被发现得罚款吧?”

    他好歹是个公众人物要是上了什么法治新闻,经纪人会撕了他的。

    大师:“你只管看就行,别说话。”

    纸包很快烧完了,大师都没来得及说话,紧闭着的城隍庙门倏然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似乎有人从里面出来,但徐潺什么都看不见。

    里面的鬼吏拿着纸,看了两个人一眼,“就你俩?等着,我去通报。”

    大师听话地欸了一声,和徐潺站在外面等待

    白无常去殷垣家找人扑了个空,正纳闷人跑哪去了,转眼就在城隍庙里看见正干活的殷垣。两当事鬼你一言我一语地吵架,差点又撸袖子干仗,被判官笔一鬼打了一下才老实。

    殷垣听了半天,总算理明白了这事的来龙去脉。

    “你们俩在路上对视一眼就能吵了起来?”殷垣无语。

    “大人,那可不是简单的一眼,我可看得清楚,他看我的眼神里有三分不屑,五分轻蔑,还有两分挑衅,这不就是在赤裸裸地用眼神骂人吗?”

    “你放屁,明明是你先冲我冷笑的!”

    “你们俩,站一块。”殷垣主持公道:“面对面看着对方十分钟,然后再一起道歉。”

    两鬼不服气,但又不敢冲判官犟,只能乖乖服从,站到一块看着对方。

    殷垣在这时幽幽补上一句,“如果再打架,就对视一天。反正你们都死了,也不用休息。以后还不改,就在这里一直站着吧。”

    一盆冷水似的浇下来,熄灭两鬼之间的火气,同时难以置信地看向殷垣。

    殷垣装作没看见,等时间一到,看着两鬼迫不及待地落荒而逃,心说偶尔跟赵云州取取经也不错。

    之前见他对付不学好的小年轻就这样,让最看不顺眼地站一块,越近越好,互相对视到尴尬,一来二去再看不顺眼也不敢轻易动手了,毕竟年轻人都好面子。

    看来这招对鬼来说也挺好用。

    白无常目睹一切,阴阳怪气地飘进来,“呦,您今儿怎么来这么早了?不忙啦?”

    白无常在殷垣梦里的形象还历历在目,蓦然一看见他正常的皮肤,还有点不适应。

    没听见回答,白无常也不尴尬,勾魂索在手里绕了一圈,一脸吃瓜的表情,“我刚才去找你,你猜我看见啥了?昨天那个大佬怎么在你家门口呢,啧啧,好难猜啊。”

    “”殷垣没想到自己都说了要上班,柏扶青还是去找他了,估计还想守株待兔抓人,结果扑了个空。“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我不提前告诉你啊,这办公室恋情可是大忌,同事之间就要保持最纯洁的关系。”

    “办公室?”殷垣四周看了一圈庙徒四壁的大殿,反问他,“这里配吗?”

    白无常一噎,正想说话,身后鬼吏拿着一张纸匆匆走进来,“外面有个和尚找枷爷和锁爷,可现下他们都不在城隍庙内啊。老王,你说这咋办?”

    “和尚?”白无常跟殷垣一对视,直接乐了,“这两天是捅了和尚窝吗?一天一个和尚送上门。我有事,让他爱找谁管找谁管。”

    鬼吏欲言又止,神色纠结。

    殷垣刚好也不想跟白无常呆一块,主动道:“我去看看。”

    鬼吏当即松了口气,带着殷垣过去。路上才解释道,“那和尚有枷爷锁爷的凭印,估计是熟人,我要是不好好招待,等和尚回去告一状,我就得被枷爷锁爷给撕了。”

    “你们这同事关系,还真塑料。”殷垣看他怕成这样,都不知道白无常怎么好意思说出刚才那话的。

    同事不能谈恋爱,但是可以打打杀杀?

    城隍庙门再次被拉开,大师满怀期望地正要告状,忽然觉得这人不大对。

    不是枷爷锁爷,反而有点眼熟。

    他正思索着,殷垣一眼瞧见徐潺就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也真是巧了,这都能遇上。只是徐潺看不见他,睁着眼睛努力地望向周围空气。

    “哦,是你,你怎么会——”

    殷垣稍一抬手,判官笔出其不意从徐潺后面敲晕了他。大师还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瞪大眼睛,连忙把人扶住,指责一边旁观的鬼。

    “你们鬼差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伤及无辜吗?”大师愤怒,“我回去就投诉你们!”

    鬼吏也懵了,挠了挠头,不明白殷垣怎么会突然把人打晕,但看在这和尚有点背景的面子上还是耐心解释道:“啊这,但是你要投诉也是跟他投诉啊。这是我们判官。”

    大师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是判官?”

    殷垣:“以貌取人是偏见,得改。”

    鬼吏煞有介事附和,“你们和尚不是最讲究众生平等了吗?怎么还有这样狭隘的思想。”

    殷垣大度地表示不介意,让鬼吏去忙,他来应付就行。

    鬼吏被支走还挺高兴,把殷垣又夸了一遍,想着判官看着不近人情,实际上还挺通情达理的。

    他一离开,殷垣也不装了,皱眉道:“他中蛊毒不好好呆在家里,你带他出来干什么?怕他死的不够快吗?”

    大师:“我就知道是你,我没认错人。”

    “哦。”

    “哼。徐先生中蛊毒是被人做局所害,解蛊毒难,找幕后凶手简单,我带他来找人帮忙,谁知道居然在这遇上了你。”大师说着,半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你到底是人是鬼?”

    “眼睛不要可以捐了。”殷垣说着,往徐潺脸上看了眼,几天没见,徐潺简直瘦到了吓人的地步,眼窝深深陷了下去,眉骨高耸,颧骨凸出,脸颊上没有肉,只有一层薄皮包着骨头。

    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居然被比他矮了半个头的人轻而易举托扶,可想而知他现在的体重。

    “他被谁做了局?具体怎么回事?”

    殷垣一边说,一边叫大师把徐潺放到地上,让他平躺下来。

    “我不清楚是谁,但是能大致找到对方下落。只是能搞出这种蛊毒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善茬,我担心打草惊蛇,反而害了徐先生,就特意来城隍庙求助,让鬼差主持公道,没想到竟是遇见了你。”

    殷垣到底和徐潺合作过一次,不好冷眼看他就这这么死了。只能扭头对大师说道:“你在这看着他,把那个做局的人下落跟我说一下,我去看看情况。”

    大师一愣,没想到他会愿意帮忙,心底生出几分羞愧,“刚才真不好意思,是我想岔了。”

    ……

    某高档小区

    秦学照常点燃几柱香,对着桌案上乌黑娃娃像虔诚拜了拜,口中喋喋不休:“祝我计划顺利,成功拿下这个剧本的主角。好孩子,等我出名爆火后,一定将你好好安葬,给你一个好去处。”

    白烟袅袅,模糊了他带着贪婪的表情。

    他把香插进炉中后,熟练地将手指划破,滴进香炉里。

    过了一会,炉中细腻的香灰被震动,窸窸窣窣地朝中间塌陷,一条细小的线虫从炉灰里钻出来,肉皮一圈圈叠压,缝隙里沾满了香灰渣。

    秦学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将它捧在手心。唇角笑意不断加深,眸子闪动火热的光芒,似乎通过这条不足两寸长的线虫已经窥探到未来被无数人追捧的星路。

    殷垣在他背后站了有一会了,见这人毫无反应完全沉浸在自己畅想的美梦里,实在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肩膀。

    秦学猛地一扭头,对上一张陌生又俊秀的脸,被吓了一跳,连连退后两三步,后腰已经抵上供桌,惊疑不定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家?”

    “我是谁不重要。你手里拿的东西才重要。给人下蛊毒,还养小鬼,会的东西还真不少。”

    秦学警惕地看着他,脑中迅速想过各种猜测,可目光总算从殷垣脸上移开,瞥见他离地的双脚时,这才明白过来。

    “你是鬼?!”秦学松了口气,咧了咧唇角,“原来是个鬼,虽然不知道你怎么知道蛊毒的事情,但是来都来了,那就留下来,成我的第二个祭品吧。”

    他非但不畏惧,反而跃跃欲试和殷垣打一架,将小线虫放回香炉中,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符,两指捏在半空,念念有词道:“缚鬼诛邪,为我所使。去——”

    符纸迸射一道红光,无火自燃,朝着殷垣飞来。

    殷垣刚一抬手,却不想这光如同绳索似的,将他一圈圈捆绑,让他动弹不得。宽大袖袍被绳索捆得凌乱不堪,褶皱重重叠叠,紧接着,符纸飞上他额头,将他完全定在原地。

    秦学脸上丝毫没有意外,仿佛早有预料,胸有成竹迈着步子上前。“真是自投罗网,蚍蜉撼树。不过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可你这脸长得真不错,倒是能借我用一用了。”

    他说着走得更近,看着殷垣的脸皮越来越满意,尤其是那双眼睛,顾盼神飞,即便不说话也能叫人看得出神。

    秦学抬手去触碰。却忘了殷垣此时是魂魄飘在空中,指尖一凉,直直穿透了过去。

    殷垣脸上表情毫无波澜,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睛眨了眨,忽地露出一丝笑容。

    “你脑子也一般。”

    秦学感觉不对劲,忙转头后退。

    判官笔重重将香炉撞翻,无数香灰摔落一地。

    灰白的粉末在空中飘荡,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与此同时,殷垣也不装了,翻手一把挣开束缚,光索碎成粉末,顷刻间消失。

    “你到底是什么人?”秦学难以置信自己向来战无不胜的缚魂咒居然失去了效果。

    殷垣不喜欢这股香灰味,抬手掩着鼻尖,“你这香灰是什么东西?在香灰里面藏蛊虫,你从哪学来的这术法?”

    “哼,我凭什么告诉你!”秦学气得眼睛通红,恶狠狠地瞪着他。

    “……”殷垣打了个响指,用几分钟时间教他学会了什么叫及时回应问题,做个讲礼貌的人。

    ……

    “能说了吗?”殷垣温声道,脚下秦学半死不活地倒在地上,明明没伤,却一副即将灵魂出窍的样子。

    “……呜呜呜…”秦学捂着脸,倔强地不肯回答。

    殷垣非常有耐心,指了指地上还在蠕动的虫子,“要么说,要么吃了它。你选一个?”

    秦学脱口而出,“你敢——”

    可随即,他就想起来,这个鬼是真的敢。

    秦学苦着脸,“我到底哪招你惹你了?我和你见都没见过,你凭什么打我!”

    “你刚才说,拿鬼做祭品?”

    “……是。”

    “嗯。”殷垣轻轻颔首,“记着你的话,跟我走一趟吧。”

    他手指动了动,秦学忽然感觉自己全身一轻,正茫然时,低头看了眼地面,发现脚边就是自己的身体。

    “!!!!”

    “这蛊虫的解药是什么?”殷垣问他,“你最好一块带上,不然多跑一次,你受罚就会重一倍。”

    秦学直到这时候才忽然发觉,似乎,这个鬼和他见过的鬼都不一样。

    ……

    大师等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等来了殷垣回来,跟在他旁边的还有个人。

    “?”

    大师还没问,殷垣就道:“去吧。”

    秦学:“……”

    虽然他近视,但是那么大活人躺在地上,他又不是看不见。

    秦学试图努力装出惊讶的样子,“啊,这不是徐哥吗?他怎么睡地上了!”

    “……”

    “……”

    大师颤抖着嘴唇说道:“现在的人都能这么会演吗?”

    殷垣淡淡道:“他可是专业的演员。”

    秦学见混不过去,笑容敛起,不情不愿地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母蛊在这里。”

    “子母蛊?”大师对蛊虫只能说是略有耳闻,“杀了母蛊,其他子蛊自然会消失。”

    他接过瓷瓶,拿了一张符纸,点燃塞进瓶里。

    瓷瓶肉眼可见地爆出细碎的裂痕,密密麻麻瞬间布满瓶壁。里面一缕缕黑烟钻出来,散在空气中。

    同一时间,地上躺着的人开始浑身抽搐,恍惚在梦里,将指尖掐进手掌中,握成了拳头,轻微又快速地颤抖。

    殷垣注意到徐潺的反应,飘到他身边,俯身打量,看他惨白的唇角慢慢溢出鲜血,顺着下颌滑入衣领。

    “他这是怎么回事?”

    “起效了。”秦学恨极了地上的人,眼睛几乎淬出毒液,又不得不救他,“放心吧,他死不了。”

    徐潺在他说完这话后,倏然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捂着胸口吐出一嘴密密麻麻的白色虫子。

    “……”

    殷垣真庆幸自己现在不是人。

    不然躲都没得躲。

    徐潺清醒几秒后,又晕了过去。只是这次他把蛊虫全吐了出来,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好了不少。

    大师也不嫌弃地上的虫子,弯腰确认他真的没事才放心,冲殷垣合手作揖,“今天多谢您了。”

    殷垣摆摆手,让他没事早点回去。

    秦学还以为自己也没事了,扭头就想跑,被殷垣拦下来,“你跑什么跑?给你家人托个梦交完罚金再走。”

    “啥?”

    殷垣顿了顿,在秦学殷切的目光中,幽幽补上一句,“记得让他开发票。”

    “靠。”

    秦学只能含泪乖乖地给同在四九城打工的表哥托了个梦,让他来城隍庙捞自己。

    半夜被这个诡异的梦惊醒的郑山,“不是,这居然还有后续?”

    第52章

    群青色的天幕被太阳一点点照亮,零星的星子在天际微弱闪烁。

    凌晨的空气都带着四九城白天少有的清凉。

    殷垣乘着夜色归家,刚输入密码打开门,连灯都没来得及开。

    一阵重击直冲他正面压来,熟悉的草木香灌进鼻间。殷垣只警惕了一秒不到就放下心来。

    来人将他挤在墙体之间,不容拒绝地捏起他尖细的下颌用力揉捏。

    挺直的鼻梁贴在殷垣的面庞磨蹭,呼吸缠绵,气温倏然火热,似乎沉默不语的时候,只有彼此的心跳在振动。

    殷垣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为了以防万一,还抬手去摸了摸,手掌按在柏扶青结实的胸口,低声问道:“你居然还有心跳?”

    “呵。”柏扶青在黑暗中也能把殷垣整张脸看得清楚,语气不冷不热道:“我不仅有心跳,还会气得心脏疼,没想到吧?”

    “气什么?”

    “不想见我,连家都不回了,我不该生气?”

    “我晚上有事。”

    “这是理由?你还不回我信息和电话。”柏扶青一笔笔账都给他算着,“这算冷暴力吗?殷律师。”

    殷垣沉默几秒,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在他近在咫尺的脸上碰了碰,一触即分,“还气吗?”

    柏扶青呼吸停滞一瞬,突然被养的小猫主动舔了一样惊喜,声音温和下来,动作力气反倒更大,半掐半捏地勾着殷垣下颌亲。

    柏扶青一个活了成千上万的神树,连接吻都不会,只知道含着吮吸,连动一动舌尖都没有。

    殷垣也懒得教他,配合扬起头任他随意啃咬发泄。

    过了一会,柏扶青声音明显喑哑下来,抱着殷垣削瘦挺直的脊背抚摸,提议道:“要不你别去上班了,地府那边我去说,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就点你去干活?就算专业对口,那学法的那么多,找其他法官律师不行吗?”

    “不只是专业的问题。是我需要这个工作续命。”殷垣嗅着他身上的草木香,感觉浑身一轻,什么疲惫感都完全消散开,抬手也抱了回去,“我天生短命,小时候被人指点拜过一颗古树认干亲,自那之后,身体就好了不少。可我这人命硬,父母早亡,就连那棵被我认了干亲的古树也被克死了。如果不是这份工作,我现在估计就成灰了。”

    “……不是你的错。”柏扶青干巴巴解释,想说我就是你干爹,我没死,那被雷劈了是在渡末法时代的雷劫。

    可他还没说完,殷垣头一低,一晚没睡的疲倦感忽地上来,整个人昏昏欲睡,合上眼睛,说道:“我好困……”

    柏扶青所有想说的话都戛然而止,手臂放松他的腰,在他削瘦的脊背上轻轻拍了拍,“睡吧,好梦不醒。”

    言出法随,轻柔的力道拖住殷垣,将他抱回房间休息。

    柏扶青把他放到床上后,又为他掖了掖被子。这才直起身打量这间屋子,他的卧室被收拾得很干净,墙壁上贴着几张有些褪色的海报,看着是某个篮球明星,右下角还有个签名。

    看得出很有生活气息,柏扶青甚至能想象到殷垣年少时也会和其他小孩一样,追星看比赛,或许也会亲自上场打篮球。

    过着和现在完全截然相反的,属于正常人的生活。

    一切从什么时候变得呢?

    柏扶青知道不应该在主人熟睡的情况下随意打探他的隐私,可是他忍不住。

    殷垣把一切最真实的想法藏得太深,如果柏扶青不主动去探索,估计一直都发现不了。

    飘窗上堆放了各种法学专业的书籍。柏扶青随意翻看了几本,上面有殷垣写的标注,字迹遒劲有力,很好看。

    但柏扶青看不太懂,上面晦涩的专业词语太多。耐心看了一会后,柏扶青还是选择放弃,无奈地又抽了几本看几眼,都是殷垣学习用的。

    本想就这么放下来,柏扶青忽然感觉手上这本书的厚度不一样,一打开直接翻到了里面插着照片的书页。

    照片上是个柏扶青没见过的中年男人,身材瘦长,脸上有道疤。头发被剃成了寸头被人一左一右架着走路。

    可能是拍摄的匆忙,镜头有点虚焦,只能大致辨认出这个人的五官。

    柏扶青翻到背面,殷垣曾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岑川,男,32岁,云省人。

    这是谁?柏扶青忽然蹙起眉心,瞥了床上熟睡的殷垣一眼,还是老老实实把照片放了回去,当做一切没见过。

    殷垣很久没睡这么舒服了,梦里没有乱七八糟的场景,直接一觉到天亮,窗帘掩住外面明媚的阳光,恍惚醒来第一眼,殷垣还以为外面天都没亮。

    他手机昨天忘了充电,现在早就关了机。只能先给手机充上电,再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他刚醒来脑子还没清醒,听见外面似乎有动静,也没去管。

    突然地,卧室门被拉开,柏扶青喊了声,“殷律师,起床了吗?”

    “……?”殷垣含着一口没吐出来的漱口水,跟他面面相觑。

    “哦,起床了。”柏扶青穿着黑白格子围裙,一手锅铲,一副贤夫良父的姿态,非常自来熟地说道:“今天周末,你应该不用去上班,就没叫你起床。”

    殷垣闭了闭眼睛,迅速地刷完牙,又洗了把脸,抽张纸一边擦水渍一边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还在我家?没告你非法入宅都是我宽宏大量,你居然还住了下来。”

    “咱们这关系还谈法律是不是太冷漠了?”柏扶青笑笑。

    殷垣看了他一眼,“如果你喜欢,我还能更冷漠,比如交两份房租。”

    “……”

    柏扶青:“付付付,一会就给你。先过来吃饭。”

    殷垣:“你做饭了?”

    他目光在柏扶青手上的锅铲看了眼,有些不相信一个树精的做饭能力,“你自己尝过吗?”

    “……吃不死人。”柏扶青看他擦的差不多了,抓起一个化妆品玻璃瓶塞他手里,催促道:“快,抹一下就行了。你不会早起还敷面膜吧?”

    看着殷垣这张脸,柏扶青觉得也不是不可能,“难怪这么喜欢香水,改天给你买一堆。”

    殷垣:“……别胡说,我不用。我一大老爷们用它干嘛。”

    他干脆放下瓶子,狐疑地看着柏扶青,“这么着急,你干什么了?”

    “没什么。”

    “嗯?”殷垣抬手理了理衣领,将衬衫顶端扣子系上,“行吧。不过我今天有其他事,还得出去一趟。”

    “什么事?”

    “一个案子。”殷垣眼瞅着柏扶青脸色垮了下来,有点好笑,“毕竟我可不像你,不上班哪来的钱生活?难不成我还能吃软饭啊?”

    “什么吃软饭?”

    焦端见柏扶青一去不复返了,自个也溜溜哒哒跑到殷垣卧室门前,正想推门就去,却发现门都不用推,两人说话声毫无阻挡传入耳中。

    他还奇怪怎么一大早柏扶青就在殷垣家了,殷垣能让柏扶青进门都是奇迹了,还能让他来这么早,简直不可思议。

    “……”殷垣对上好奇的视线,状若无事道:“你听错了,是吃柏扶青做的饭。”

    “哦。”焦端没多想,“你们俩叽叽喳喳干啥呢?赶紧出来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他背着手扭头走了,殷垣落后一步,压低声音问道:“焦叔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叫我?”

    “刚来。”柏扶青丝毫没有让焦端空等两小时的负罪感,“他也让我别打扰你休息。”

    殷垣放松下来,拿起充电到一半的手机,一边等它开机,一边走到餐桌前坐下,等着柏扶青端饭。

    焦端是来殷垣家的常客了,在殷垣父母还在时就总来蹭饭,对他家熟悉得很。跟着在厨房来来回回忙了一会,一转身发现少个人,探出头往外瞅,连柏扶青都在端菜,就殷垣稳稳当当地坐在那玩手机。

    焦端瞅了瞅柏扶青,再看看殷垣,“你干吃饭呐,过来帮忙。”

    殷垣将要起身,被柏扶青一把压住肩膀,“没你事,歇着吧。”

    柏扶青冷冰冰瞪了焦端一眼,“他刚睡醒,让他歇会。”

    焦端莫名其妙,“不是,他是睡个觉又不是上战场残废了,端个菜怎么了?”

    焦端真没想到柏扶青能这么双标,仔细观察这两人的气氛,总感觉怪怪的。心里琢磨着该不会是柏扶青看殷垣无父无母的,藏在犄角旮旯的父爱总算爆发了出来了吧?

    谁知道呢,树精都跟神经病似的。

    焦端摇摇头,把最后的汤端上桌,开始动筷子吃了起来。

    殷垣一边帮着给当事人回消息,一边问焦端:“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哦对,差点给忘了,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够用。”焦端一拍头,想了起来,也不急着吃饭撂下筷子,八卦道:“我听苏医生说你找到对象了!怎么样,是谁啊,改天带来给我瞅瞅呗。虽然你爸妈不在了,但是就咱俩这关系,我勉强算你半个爹,也能帮你看看。”

    焦端期待地看着殷垣,殷垣还没说话,柏扶青在餐桌下径直踩了他一脚,顺便乜了他一眼,“你算他什么?”

    “爹啊——哎呦,你今天抽得什么风?”焦端莫名其妙。

    殷垣看他俩斗法,稳如泰山,淡定的喝一口汤慢慢道:“也别改天了,你这不就见到了吗?”

    “哈?”

    焦端茫然几秒钟,随即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石化,都不用风吹,直接从头顶碎裂开来一条缝,轰地一声坍塌成块,化做一地齑粉。

    “谁?”焦端瞬间患上老年帕金森,颤颤巍巍,睁大眼睛,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你再说一遍是谁?”

    柏扶青心满意足地给殷垣夹了一个煎得焦黄的鸡蛋,中气十足地应了声,“是我,幸会幸会。”

    焦端痛心疾首,感觉自己就是封建王朝那个清流忠臣,为了国家存亡而向皇帝上书死谏,“这怎么行?这绝对不行!你们怎么能在一起!”

    殷垣:“为什么不行?”

    “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他干啥的吗?你知道他多大了吗?你知道他对你是真心的吗?万一图你年轻貌美,图你在四九城五环内这两套房,图你心肝脾肺肾呢?”

    焦端一口饭都顾不上吃,努力劝谏殷垣,“我当警察这么多年,什么情况没见过,他肯定用心不纯,你可不能被他骗了!”

    柏扶青:“……”

    早知道就不让焦端进门了。

    殷垣平静地放下筷子,给当事人回了一句“好的”,将手机熄屏,说道:“我记得你之前还是想给他颁发四九城的五好青年奖。”

    焦端一噎。

    “我知道他不是人。”殷垣接着道,“但是焦叔,我也知道你也不是人。都别演了,我全知道了。”

    焦端瞳孔地震,比刚才反应还大,“你怎么知道?!!!”

    殷垣清棱棱的眸子折射耀眼的日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我又不是傻子。”

    被戳破了身份,焦端理不直气也不壮了,蔫蔫地低头吃饭,一言不发。

    柏扶青还想说话,忽然想到自己也是骗了殷垣的罪魁祸首,心虚地没再落井下石。

    一顿饭在安静中吃完,殷垣本想帮着洗碗,结果连水都没沾到一滴,手机忽地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殷垣在手机上一滑,接通电话,对面是昨天刚见过的大师。

    他急急忙忙说道:“是殷律师吗?”

    “你说。”

    “是这样,徐先生他现在醒了,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了。”大师说着,话锋陡然一转,“但是徐先生了解到受害者不只是他一个,和他一个剧组竞争的男演员都出现了相同情况。这蛊虫不好解,您能来一趟看看吗?”

    第53章

    徐潺清醒后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只感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浑身干劲也上来了。

    看他好了,经纪人自然高兴地不行,给大师塞了个大红包图个吉利,还想送个锦旗夸他妙手回春,当代圣僧。

    大师到底还是脸皮比较薄,没好意思接受锦旗,只收了红包,嘱咐徐潺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再开工。

    可徐潺有心养病,但剧组那边等不及了。导演一个电话打过来,十万火急地催促徐潺赶紧回剧组培训的地方。

    虽说现在选角大概已经定了下来,但是导演心里一直想找个最适合男主的演员来演这个角色,就找了几个男演员同时竞争这个角色。

    换成别的导演敢这么干,早就被演员粉丝喷死了,但这个导演可不是一般人。国际国内大奖拿到手软,几乎拍一部爆一部,部部叫好又叫坐。拿到角色后的演员和成为影帝几乎只差时间问题。

    因此即便是明摆着的霸王合作还是不少人都趋之若鹜。

    徐潺不想失去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接到电话的当天就赶了过去。

    他以为是角色又发生什么变故,没想到导演叫他回来后,拉着他神秘兮兮地到角落里问道:“徐潺啊,你这几天吃的怎么样啊?”

    徐潺以为他在试探自己有没有好好减肥的事,虎躯一震,当即表示:“刘导,我可天天按要求吃的,一点油水都没沾。”

    刘导愣了愣,重重一拍他肩头,“不是,我问你最近身体怎么样?还行不?”

    徐潺:“还行,能活。”

    刘导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不是我随便问你的,小李你知道不,就那个打戏特别猛的,平时壮的跟牛似的。我就让他节食半个月,谁知道他直接干进ICU了,我一问经纪人,人家甩给我一张人在ICU的照片,可吓死我了。还有那个小张,人倒是没进ICU,但是看着也是老吓人了,那脸都瘦脱相了。我找他吃饭,谁知道还没吃两口就当场吐起来血了。”

    “幸好你没事,不然我都以为这剧组有什么魔咒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成这样了。”

    徐潺听明白了,“刘导,你这是找了几个备胎啊?”

    “去去去,说正经事呢。我又不溜你们,男主角拿不到还有其他角色嘛,大家公平竞争,能者居之。”

    徐潺扯唇一笑,也不逗他了,正色道:“刘导,这事还真不是意外。”

    ……

    中午,刘导在四九城有名的餐馆定下包间,款待一位特殊的客人。

    这家餐馆是百年老字号了,平时只做熟客生意。装修风格古典又风雅,包厢呈半封闭状,外面挖了条蜿蜒小溪,颇有种古代曲水流觞的意思。

    搁平时来,刘导高低得跟人好好讲讲这家餐馆的历史。

    但是今天不一样,徐潺把自己的事都跟他讲了一遍,听得刘导浑身冒冷汗,什么吃饭的兴致也没了,催着他感觉把大师请过来。

    大师推门进来时,徐潺下意识起立迎接,接着大师身后又出现个人影,徐潺看清楚后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刘导刚想寒暄的话卡在嗓子眼,懵逼地看着徐潺,用眼神示意他赶紧介绍介绍。

    徐潺干巴巴打了招呼,“大师……殷、殷律师,你们俩怎么一块来了?”

    大师也尴尬,总不能直接说这事不是他办的吧。清了清嗓子说道:“是这样,殷律师知道那个给你下蛊人的情况,这事想解决,还得让下蛊人自己把解药拿出来。但是那人目前不方便找,还得靠殷律师沟通。”

    徐潺恍然大悟,“哦哦哦,那人进去了是吧?难怪还叫了殷律师,那确实,律师能会见犯人,比我们方便得多。”

    “…………”

    大师没想到这都能被他脑补合理。

    殷垣早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拉开椅子坐下,他在进来前还在跟别的当事人沟通案子,一会得去律所加班。

    低头回完信息后,殷垣蓦然抬眸,跟来不及闪躲的刘导撞上目光。

    “跟他说的一样,我能帮忙。”殷垣说道。

    “咳。”刘导摆摆手,“那就好,那就好。有人能处理,我就放心了。”

    徐潺跟着点点头,眼睛一亮又一亮,瞅着殷垣贴心道:“来都来了,殷律师一块吃个饭吧。我们菜都点好了。”

    “不用。”殷垣说道:“我还有事,过来就是说一声。既然说完了,我也走了。”

    “哎,别急啊。”刘导慌张起身,“那个……你有没有转行的打算?考不考虑往演艺圈发展一下呢?我现在剧组就有个角色,非常适合你……”

    徐潺猝不及防听到这句,“不是,导演。你变脸也太快了吧?我们不是在说下蛊的事吗?”

    大师也懵逼了,看看殷垣,再看看自己,最后只能感慨长得好看就是好啊,都不愁找不到工作,机会自己都能送上门来。

    殷垣脚步一顿,扭头看了回来。刘导还以为他动心了,刚想把自己剧组的角色跟他细讲讲,却听殷垣道:“对了,忘了告诉你。那个在背后做手脚的人就是你剧组的。”

    “你有空还是想想怎么处理他的事情吧。”

    刘导脸色刷得沉下来,居然真跟他剧组有关。

    他找没走的大师仔细问问那人是谁,最终听到个还算熟悉的名字。当即气得头顶冒烟,血压飙升,一刻也等不及地通知秦学的经纪公司合作取消,以后也绝对不会合作。

    秦学经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给秦学打电话又打不通,跑到他家里,只发现一具看着已经凉透了的尸体,差点没被吓死,立刻打了110报警。

    ……

    殷垣到律所的时候,会客室已经有了人。律师助理在里面接待,两人聊了点生活上的事情,先让这个当事人放松下来。

    “我是真不知道那鸟是保护动物啊,就是手痒痒拿着弹弓去打鸟而已。”当事人一脸愁容,感觉自己就是当代窦娥,冤得能六月飞雪。

    殷垣推门进来,冲当事人点点头,“你好,我是殷垣。”

    “你好你好,殷律师。我就是联系您的那个非法偷猎的当事人,我姓李,您叫我老李就行。”

    殷垣示意他坐下说,正好律师助理也给殷垣端了杯水。顺便把遮光帘给拉开一些,室内瞬间明亮了不少。

    殷垣本来没在意这个当事人长相,低头看着案件内容,只是对方身上不断弥漫着股浅淡的腐烂味。

    这间屋子没通风,只开了中央空调。没过一会,这股浅淡的腐烂已经在空气中层层叠加,愈加浓烈。

    殷垣拿笔写字的手一顿,终于抬头看了眼老李。对方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肤色,脸庞被保养的不错,比真实年龄能小上七八岁,眼睛有神,身材匀称,一看就是经常健身的人。

    “李先生昨晚没休息好吗?我看你眼睛有点红。”殷垣随口问了句,“你在拘留所被关了半个月,应该还好吧。”

    “是有点。”老李说道,“四九城一入春,杨棉就开始到处乱飞,我对这玩意过敏,一碰皮肤发红。”

    “那是得注意。”殷垣没从他身上看出不对劲来,把案件内容看完后,又问了他几个比较具体的问题,判断他是不是客观上存在着故意捕猎保护动物的意图。

    老李问什么答什么,配合得非常好。

    等殷垣觉得差不多了时,让他先回去,后面的事情会到时候通知。

    老李点点头,跟着律师助理离开。殷垣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老李拖曳在地板上的影子有些不对劲。

    黑影扭曲狰狞,两只自然垂落的手臂在视觉上看着很像是两只带毛的翅膀。头顶尖尖,似鸟嘴一般。

    殷垣怔了一下,即刻起身喊停老李,律师助理跟着一块转身,不解地看过来。

    再看老李的影子时,殷垣发觉它已经变成了正常样子。

    “还有啥事吗?”老李问道。

    “刚才没问,你玩弹弓是在哪里玩的?”

    “就是我老家啊,挨着四九城的一个小县城。那里树林挺多,我正好拿了把弹弓,想着试试准头吧,谁知道那么寸,正好打中了几只保护动物。”

    “打的时候正好就被人发现了?当时人很多吗?”

    “没有啊,就我一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发现了,当时打完就走了,我连看都没看打下来的是啥。结果第二天就被警察传唤了。”

    “举报你的人,知道是谁吗?”

    “听警察说过,是个大学生。嗐,也怪我粗心大意,没留心这样也犯法。”

    殷垣若有所思,点点头,让他走了。

    送他离开后,律师助理折回来问道:“殷律师,他这案子不是挺清楚的吗?你怎么还问些案宗上写的东西啊?”

    “你刚才从他身上闻到什么味道没?”殷垣不答反问。

    “啥味?没有哇。”

    “那没事了。”殷垣摆摆手,回了自己办公室准备这个案子的辩诉材料。

    他忙着工作时完全没在意外面时间,办公室门被敲响,头也不抬说道:“进。”

    推门进来的人一声不吭,径直坐到办公桌对面。

    殷垣过了两三分钟才感觉不对劲,分出心神去看看来人,不由抿唇轻笑,“你怎么来了?”

    “山不来找我,我就来找山。”柏扶青轻轻挑眉,“该下班了,大忙人。”

    殷垣这才知道现在已经快六点了,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找我也没用,我一会还要去城隍庙一趟。”

    “那边也要你加班?”

    “那倒不是。”殷垣想了想,把这两天遇到的给人下蛊的事情说了一遍,“已经解了一个人的蛊毒,但其他的人还在医院躺着。总不能看着他们就这样死了吧。”

    “你啊。”柏扶青绕过办公桌,扯了把转椅,将人转到自己面前,怜爱地摩梭殷垣脸颊,弯腰和他平视,“吃晚饭了吗?”

    “没。”

    “先吃晚饭。”柏扶青不容拒绝地说着,拇指抚了抚殷垣嘴角,低头亲了亲。

    “想上班也让你上了,但是不能损害自己身体。不然你就呆着家里别出去了。”柏扶青语气温柔,话里的意思却暗含威胁。

    “我这有个案子,殷垣你过来跟我一起讨论讨论———”

    柳裕猛地推开门,手上还拿着一沓案件材料,猝不及防看见办公室的两个人一坐一站地亲昵状,倏然一惊,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你你你——”

    柳裕睁大眼睛,把路过的律师助理吸引过来,“柳主任怎么了?”

    “!!!!”

    殷垣淡定地推开柏扶青,冲门外两人问道:“什么案子?”

    “……”

    柳裕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没案子,你听错了,我让你早点下班来着,快走吧快走吧。”

    殷垣忍俊不禁,看了柏扶青一眼,迤迤然起身,“那我下班了。”

    柳裕干笑看着两人离开。

    第54章

    外面气温降了一些,兴许是刚下过小雨的缘故,空气比白天潮湿不少。

    柏扶青还挺喜欢和殷垣有时间这么一块走走的氛围,路边时不时有人骑共享单车经过卷起一阵风,道路边的小摊贩也支起了摊位卖起东西。吆喝声、说话声、风声、鸟声和在一起成了人间最稀松平常的烟火景象。

    想到刚才不识趣的柳裕,柏扶青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变得不怎么好看,语气森然道:“刚才那个男人就是让你经常加班的老板?”

    殷垣随口应了声,“怎么你还想找他算账?”

    柏扶青:“以后你再多加班,我就去找他聊聊。”

    “暴力胁迫他人是违法的。”

    “我进他梦里聊。”柏扶青说得理直气壮,牵起殷垣插在大衣里的手握进自己掌心,“怎么能天天加班呢,这也太过分了。”

    殷垣觉得还是有必要替柳裕辩解一下,“其实还好,最起码我加班很少,他也不强迫我工作。”

    “你们很熟?”柏扶青敏锐地察觉到点其他意思。

    “还行,毕竟圈子就这么小,正式工作前就认识了。”殷垣随口答道。

    这个点,夜市已经开始出摊了,一条街的小吃烧烤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散发出诱人香味。空气中的孜然,辣椒,烤肉和爆油的香味弥漫到各个角落。

    “都是同事,他为什么对你这么特殊?”

    “谁知道呢,可能我效率高,用不着加班。”殷垣闻了一会,感觉最近确实挺久没吃过烧烤了,馋虫被这香味勾起,索性道:“就在这吃吧,不用去什么餐厅了。”

    “好。”柏扶青无所谓,拉着殷垣走到烧烤摊前,看殷垣点菜时漫无目的地乱望。

    烧烤摊老板操着一口正宗京片儿,热情地给殷垣介绍自己的拿手好菜。

    “哎呦喂,这些肉可都是最新鲜的,绝对是现烤现卖,童叟无欺啊。用的啊,也都是独家秘制酱料,全国仅此一家啊,走过路过都别错过。您看这牛肉串,里脊串,羊肉串……”

    “这几样各来三十串,再要两瓶橙汁。”殷垣兴致勃勃点上菜后,坐到一边等待,等待的工夫又没忍住洁癖,拿起随身带的纸巾来来回回把桌面擦个干净。

    柏扶青接着刚才的话题还要问,被殷垣推了推,毫不客气地支使道:“我想吃那个,你帮我买一份。”

    他指的东西是街尾的一家甜品店。柏扶青二话没说,让他在这等着,起身去买。

    殷垣看着他背影,忽地轻笑一声,愉悦地弯了弯眉眼,拧开橙汁倒进一次性杯子里面喝了一口。

    这时烧烤摊前又来了个人,黑色冲锋衣把他裹得严严实实,一声不吭径直往里面走。

    烧烤摊老板刚想打招呼,完全被他忽视,瞧他走向那个帅哥顾客的桌子,还以为这是认识的,摇摇头也没管。

    柏扶青发消息问他要吃什么口味的,殷垣正要回复,端着杯子的手臂被狠狠撞击一下,手中杯子立刻侧翻,橙汁一滴不剩地全洒了到了他的大衣上。

    殷垣当即不悦地回头看了眼,看那个人大有视若无睹离开的架势,叫了声:“你等一下。”

    男人扭头,一张毫无任何记忆点的脸定看回来,依旧一句话没说。

    “你刚才撞到我了,道歉。”殷垣冷声道。

    男人眼睛定在殷垣脸上,一丝情绪都没有。

    殷垣的视线在对方身上睃巡,隐隐感觉不大对劲。

    对方这架势,不像是普通的路人。

    “呵……”男人启唇,发出轻蔑一笑。

    “道歉……?”

    男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里掏出短刀,手握刀柄,迅猛地刺向殷垣脖颈,大有一刀把他脖子捅穿架势。

    殷垣及时抬手挡了一下,刀尖擦过他的手臂,划出一道伤疤,鲜血直流。感受到冰凉的刀尖划开皮肤后,殷垣朝四周看了一眼,一记格斗拳打向他的头,趁着他发懵的时候,再一脚把他踢翻到没什么人的空座位上。

    男人重重落地,把周围桌椅掀翻砸到一大片。

    这变故来得太快,周围路人愣了几秒后,全部起身跑开,围成一圈看着他们俩打斗。

    殷垣把刀从男人手里卸掉,扔到一边,擒着他胳膊逼问道:“认识我,还冲我来的?是谁让你来的?”

    男人死死瞪着他,殷垣眼睛微眯,脸庞被烧烤摊的夜灯照得泛出莹润如玉的光,纤长眼睫扇动两下,忽然说道:“你知道我是律师吗?故意在公共场合持械杀人,就算是未遂起码也得判二十年以上,我会为你争取到最高量刑,你这辈子除非是死,不然别想出监狱了。”

    “监狱……呵……”男人音调古怪地哂笑一声,脸上毫无对判刑入狱的害怕,反而隐隐有些期待。眼角肌肉被调动扬起,一笑起来,眼睛完全成了三角眼,凶恶中带着阴冷,像蛇瞳一样。

    殷垣直觉非常不对劲,正要掏出手机来报警,男人瞳孔忽然一变,透出暗红的光,嘴里小声念叨着听不懂的话。

    殷垣只跟他对视一眼,就感觉头晕目眩,整个世界在眼前颠倒转动,手上力气松了一下。

    趁他愣神的功夫,那男人想反抗把殷垣掀飞。殷垣冷笑一下,猛地一把掐住他脖颈,低头盯着他泛红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们总算来了。”殷垣手上一丝力气没留,越收越近,隔着大衣都能看出来他手臂上的肌肉完全被调动起来,死死地,不留一点余力地扼住他的脖颈,浑身的血液翻腾,下一秒就能爆裂出血管淌出来。

    身后的路人不停地说了什么,吵嚷叫喊声汇聚成一片,有人跑上来想拉开殷垣,都被他一把甩开。

    男人的脸色逐渐被憋得通红,眼睛里的毛细血管爆开,染上层层红意。

    他似乎总算知道怕了,双手拼命撕扯殷垣的袖子,似乎想从手掌下挣脱开。

    “呼—呼——呼———”

    “你先放开他,警察很快就来。”

    “他快被你掐死了,你先松开,有事等警察来了再说好吗?”

    “警察来了,警察来了,快,都让开,让警察同志进去——”

    男人见状更加剧烈地弹动,等殷垣被彻底拉开时,他从地上摸到一个酒瓶,趁所有人不备,朝殷垣砸去。

    酒瓶砸到殷垣的肩头,玻璃瓶四裂崩开,差点把来拉架的警察眼睛划伤。

    四周刚以为事情被控制住的路人再一次尖叫散开。

    男人一瓶子砸完还是不够,嘴里不停念叨着听不懂的话。眼睛红的像是要流血一样,可怖吓人。

    殷垣深深一呼吸,脱下一直碍事的大衣外套,露出已经被血浸染透了的衬衫,甩了甩已经微微颤抖的手掌,一拳打过去,把他再次打到在地。

    男人的脸压在粉碎的玻璃渣上面,不断沁出血丝。

    这次殷垣扯住他的头发,止住喘气,压低声音说道:“欢迎来到四九城,我等你们很久了。”

    男人眼皮掀了掀,无力地躺在地上,任由殷垣一拳拳砸下来。

    警察慌忙上前再把他扯开,这次上了手铐,先把那个男人给拷住,确保他不会再拿武器乱砸。

    等到了殷垣时,警察正要给他戴上手铐,去买东西的柏扶青总算赶了回来,一记响指之下,整个空间陷入短暂的停滞。

    殷垣见此怔愣片刻。

    柏扶青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心疼地捏着他被血浸湿的手臂,小心翼翼将衬衫扯开,血肉跟衬衫布料已经粘连,稍微一扯,就能牵动伤口,殷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乖,忍着。”柏扶青说道,想直接给他治疗,却被殷垣拦下来,白着脸,说道:“现在不行,等做完司法鉴定后再说吧,不然影响到时候的诉讼结果。”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判决。”柏扶青皱眉,目光不善地落在男人身上,“是他吗?想让他受惩罚不用非要走法律途径。我有的是办法。”

    “不一样。”殷垣摇了摇头,额头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整张脸白的没有一丝血丝。他反手轻轻握住柏扶青的手,“就这样吧。”

    “你啊。”柏扶青真搞不懂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执拗从哪来的,只能给他渡了一些灵力,让他好受几分。这才将禁制解除,整个空间恢复正常。

    警察发现殷垣站在一步之外后还愣了一下,但又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能先丢到一边,打算把人一块带到警局询问。

    “他受伤了,先去医院。”柏扶青从中挡了一下,扶住殷垣胳膊,“我陪他一起去医院包扎。”

    警察张了张嘴,但是看见殷垣半边被染红的衣服后,到底没说什么,默认了这个提议。

    等坐上车后,殷垣对柏扶青道:“你给焦叔发个信息,让他去警局一趟……”

    “嗯?让他给你报仇?”柏扶青不解。

    “是和以前的案子有关。”殷垣把刚才事情说了下,“那个男人就是冲我来的,他知道我是谁。”

    柏扶青摸了摸他的头,“那我给你报仇,把他废了,还是杀了?你说得算。”

    “我自己来。”殷垣说道。

    男人沁血的眼珠还在殷垣脑中不断闪过,他说的那些听不懂的话,明明就跟十年前缅国边境线上那些人一样。

    ……

    “诶呦,卧槽。”赵云州风尘仆仆赶到医院,瞧见殷垣这个小可怜躺在病床上输液,脸色煞白,忍不住道:“我特么刚要下班,就听说你出事了。真特么要吓死我了,你说你要死了,我该怎么办啊,以后谁给我送饭,陪我打游戏!”

    “我最怕的事情还真来了,早就说你当律师得罪人多,让你小心点,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他絮絮叨叨,嘴一直没停过。殷垣人没被捅死,先快被他烦死了,没好气道:“让我安静一会行吗?”

    “唉,行行行,你受伤了,你是大爷。”赵云州愁云惨淡,蔫蔫往椅子上一坐,看着他手臂上包扎得厚厚一层纱布,“怎么样?严重吗?不会落下残疾或者什么疤吧?”

    “不知道。”

    “行行行,就算留疤也好看,幸亏不是在脸上。诶,你那对象呢?你受伤了,他都不来医院照顾你吗?”

    “他去外面打电话了。”殷垣觑了他一眼,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点,“你去帮我注意一下那个人的资料,回来告诉我。”

    “你要他资料干嘛?人已经被抓了……你还想报复他家人啊?”

    殷垣:“那个人认识我,也认识岑川。”

    赵云州脸色猛地变了变,“你确定?”

    “我确定,我提到监狱的时候,他明显脸色不对劲,应该是想进去找人。”殷垣没说的是,那群人不是普通人,想杀他没必要直接用刀子,闹到明面上,明显是有其他目的的。

    “那我回去看看。”赵云州叹了口气,“你要小心了,他们居然能跑到四九城来找你了。看来是真搞了个大动作。”

    赵云州惦记着事,看殷垣没啥大碍,匆忙就离开了医院。

    等他走后,柏扶青也回来了,伤口鉴定已经做完,殷垣就没必要还留着伤口,索性一块治好。

    可虽说治好了,柏扶青还是心疼他,轻轻摸了摸他手臂,小心地呼了呼气。

    “你把我当小孩哄呢?”殷垣无奈。

    “你可不就是小孩吗?”

    “还挺有自知之明。”殷垣挑眉似笑非笑,。

    “啧。”柏扶青拍了拍他的头,“你懂什么,年纪大了会疼人。”

    “行,那您疼疼我。正好有事要你帮忙。”殷垣道。

    ……

    秦学害怕这群城隍庙鬼差,弱小无助又可怜地把缩在角落里,生怕被盯上,真不让自己回了家。

    他一边无聊地胡思乱想吓自己,一边又忍不住埋怨表哥动作太慢,不就是交点罚金吗?赶紧交完把他赎出去不完了!

    正想着,殷垣忽然飘了进来。秦学眼睛一亮,“是我能走了吗?”

    “能,跟我走吧。”殷垣一甩手,把从鬼差那里借来的勾魂索套到他头上。

    “啊,什么意思啊?不用您送了,我记得回家的路,我自己走就成。”秦学尬笑推辞。

    “回家的路,你记得。去医院的路你应该还不知道。”殷垣挑了挑眉,“你昨天没说除了徐潺还有其他两个人啊。”

    “……你不是也没问吗?”秦学小声嘀咕。

    殷垣道:“你最好快点,不然多待几天,你就能火化了。”

    “啥?”

    “你经纪人发现你的身体已经凉了,正打算跟你家人商量后事呢。”殷垣说道,“再晚一天,你就真得留在这当鬼了。”

    秦学吓得头发根根直立,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殷垣大腿嚎丧似的道:“大老爷,我错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还不想死啊!我罪不该死啊!”

    “那你跟我来。”殷垣让他去医院先把病床两人的蛊毒解了,接着又把人带去了警局。

    两个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大摇大摆从众多警察面前穿过去。

    秦学还挺稀奇,“妈呀,我还是第一次来警局,你说我们来这干嘛呢?”

    殷垣幽幽看他一眼。

    秦学心凉了半截,“你要我自首吗?不行啊,我还是公众人物,怎么能背上案子呢?那我在圈里还怎么混啊!”

    眼看他又想扑通一声跪下,殷垣立刻飘远了一点,避免折了自己的寿,“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去自首——”

    “2、2、2——,我选2。”

    “……好。”殷垣带他到审讯室前,这里的警察还在通宵达旦对犯人进行审讯。

    看着里面坐在审讯椅上被打的脸青鼻子肿的男人,殷垣一字一顿慢慢道:“我要你给他下蛊。”

    第55章

    秦学下意识先点头,等反应过来后,重复道:“你刚说什么?让我给他下……蛊?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殷垣平静道:“这事我有数,不会找你麻烦。”

    秦学想了想还是不怎么放心问道:“你确定啊,可不能到时候把这个也算在我头上了。”

    “……”

    在殷垣晦暗不明的目光下,秦学从怀里摸出最后一个瓷瓶,里面装了大半瓶香灰。揭开盖子后,秦学对着瓶口念叨几声符咒,小小的蛊虫便从里面探出头来。

    秦学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它,蛊虫顺从地蠕动身体,爬到他指腹上。

    “小乖乖,别怕。”秦学小声安抚着它,转头又看了眼殷垣,发觉对方一直往审讯室里看,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明亮的炽光灯照在铐在审讯椅上的男人身上。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显露无疑。

    “吴诚,缅国人。你在华夏的签证早就到期了,为什么还要滞留在这里也不去补办?今天为什么要出门带刀?”

    吴诚一言不发,只当做没听见。

    “跟你说话呢!”警察压着情绪,再一次重复,“你能不能回答?”

    良久,“啪——”

    警察放下笔,起身走到审讯椅前,双手撑在审讯椅左右两边扶手上,冷冷道:“别装听不懂,你在四九城的行动轨迹早就被我们找出来了。你能听懂普通话,并且交流毫无障碍。为什么今天出门随身带刀?你想在华夏境内随机杀人,做你的美梦。”

    “我们这是属人属地原则,我管你是什么国籍,敢在这伤人都等着蹲大牢吧。”

    听见要进监狱,吴诚总算有了点反应,眼睛动了动,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进监狱?”

    “害怕了?”警察道:“既然害怕了就赶紧交代——”

    “我就是故意想杀人。”吴诚鼻青脸肿地挤出一抹笑,脊背后仰,没有丝毫要面临判刑的慌张,反而语气松快道:“我在这里呆的不舒服,想随机挑个倒霉蛋出出气。阿sir,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么办呢?”

    “你说什么?”警察见他气焰嚣张,满不在乎的样子,怒火蹭一下就被点燃,“你再说一遍试试——”

    吴诚脖子朝一边歪了歪,冲着记录员道:“阿sir,我想喝水,要温的。”

    “……”

    记录员简直被他厚脸皮气得想打人,但碍于规定,又不能不理他的要求。把笔重重摔到桌面上,丢下一句等着就离开了。

    过了会,他端着杯水回来。

    秦学趁机把蛊虫扔进纸杯里,蛊虫见水即刻融化,在水里不消片刻就化为了一圈圈荡起的涟漪。

    “喝吧。”记录员没好气道,拿起笔继续记录。

    吴诚咕嘟咕嘟喝了一整杯,仰头冲跟前的警察挑衅道:“我非常可惜今天下手得太晚了,居然没杀死那小子。如果你们放我出去的话,我保证,不会有第二次失手的机会。”

    这下不仅是警察被他气到,就连围观的秦学都吃了一惊,发自肺腑对他做了一个评价,“他爷爷的,我果然还是不够变态。”

    “……”殷垣淡淡看他一眼。

    秦学强行为自己挽尊:“那我就算下蛊也没想把人真弄死啊,就是让他们从病床上下不来而已。这哥们可不一样,也不知道谁倒了八辈子霉会撞上他。啧啧,太有意思了。”

    殷垣手里的勾魂索猛地一收紧,秦学猝不及防被撂倒,扯着勾魂索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是,又咋了?”

    “没事。”殷垣示意他在这等上一会,自己飘了进去。

    审讯室里两个警察出去调整心态和策略去了,独留吴诚哼着小曲,摆弄一次性纸杯。

    周遭空气温度忽然降下来,吴诚瞬间察觉不对劲,警惕地往四周去看。

    余光瞥见一道红影闪过,扭头去瞅时,后脑勺被重击一下,来不及反应就浑身一轻,晕了过去。

    “血烛摇,冷香藏,三牲供在石像旁……”

    “跟我走,莫回望,塘中浮起新偶像……”

    “啦啦啦啦……”

    “血烛摇,冷香藏,三牲供在石像旁……”

    ……

    几个男孩女孩围坐在一起,互相拍手唱着童谣。几句后,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忽然侧头冲吴诚看过来,眼睛睁得溜圆,“阿诚,今年好像轮到你们家去进庙了,你爸妈准备了什么祭品给无面仙?”

    吴诚沉吟一会,“我不知道,应该还是几个活畜吧。我们家今年收成挺好的,我妈说了,得对无面仙更虔诚些才对。”

    “真想去见见无面仙长什么样,肯定是个大善人。多亏他,我们这里才能吃饱穿暖,还能让我们上学。”

    小姑娘对传说中的无面仙露出向往的神情,但是回过神后,眼神流露出哀伤,失落道:“可是我们都没被选上,只有最忠诚的信徒才能见他。”

    “我们迟早能被选上的,放心吧。”

    “我爸说了,无面仙很好很好,我们都是他的孩子,他肯定会选我们作为他的信徒的。”

    几个孩子说着,又开始拍手唱起刚才的童谣。

    “……跟我走,莫回望,塘中浮起新偶像……啦啦啦啦。”

    吴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突然道:“我想现在就去看看无面仙大人。”

    “现在?”

    “大人都不让我们靠近石庙,怎么见啊?”

    吴诚微微一笑,“我们可以偷偷看上一眼,只要不进去就好。”

    ……

    腥湿的山路泥土深一脚浅一脚地被几个孩子踏过,他们远远地缀在后头,前面是一行十几个成年人扛着几个麻布袋爬上山。

    山顶有一座石庙。

    月色当空,洒下如水波一样的光泽。麻布袋连同里面的东西被一起丢在地上。

    几个人成年人全程一言不发,各自分工,从随身带的包里抽出来刀。

    吴诚站在最前面,旁边小女孩蹲在地面上,小声道:“这就是活牲吗?你家准备了四只诶,可真心诚。”

    “那是当然。”吴诚与有荣焉,骄傲地从野草丛里探出头,目光灼灼看向地上的活牲,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这些大人做的每一个步骤,期待以后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上手。

    麻布袋被很快解开,从里面倒出来的却不是什么牛羊鸡鸭,而是四个穿着衣服的人。

    大人们对此并不意外,动作干练地将刀磨好,三个人按着活牲的身体,一个人拿砍骨刀生生剁下来。

    惨叫声刺破天际,尾音带着颤抖。砍骨刀一下又一下,每一次抬起都有殷红的鲜血和骨渣飞溅,染红拿刀人的手掌、手臂、肩膀……

    吴诚听见其他几个同伴被吓得牙齿打颤,吵着闹着要走。

    但很奇怪的,他没觉得害怕。

    反而很欣赏自己父母的一举一动,目光几乎黏在反着寒光的刀刃上,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就是他以后要做的事情。

    为无面仙找祭品,成为无面仙最忠诚,最有用的信徒。

    按照流程,活牲应该被肢解开身体,然后剥下外面的皮,褪去骨头,取出内脏,将最细腻光滑的血肉奉献给无面仙,以此来彰显自己对无面仙的忠诚和感恩。

    趁着没人注意,吴诚偷偷尾随在后面,趴在庙门外的门缝往里看。

    庙里点着火把,十几个人依次跪在地面,将祭品一一摆在石像面前。

    所有人低着头跪拜,没人敢抬头去和巨大的石像对视。

    夜里的石庙安静得可怕,火把被一阵风吹灭,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在没有一丝光亮照入的石庙中,响起窸窸窣窣的磨牙咀嚼声。

    吴诚耐心往里看,尽管里面暗得什么也看不见,他仍旧不死心往里面瞧。

    因为紧张,他的心跳几乎快从胸腔蹦了出来,死死屏住呼吸,掌心沁出一层层汗水。

    忽然,他发现黑暗的石庙中亮起一只红色的灯笼。

    这灯笼来来回回地在空中转动。

    吴诚努力去看,睁大眼睛去瞧。

    灯笼似乎发现了他,在空中顿住,幽幽朝他靠近。

    在距离石庙门仅有两三米时,灯笼迅速地一亮一暗,直冲门外的吴诚飞来。

    吴诚被吓得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耀眼的红光将自己笼罩。

    殷垣倏然从吴诚的梦境中醒来,手指难以抑制地不停发抖,在红色灯笼威压下,他几乎忘了自己现在不是人的事实,下意识地屏息。

    刚才那个灯笼……不,那是一只血红的眼睛。

    殷垣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慢慢恢复僵硬的四肢。

    脑中却对刚才那只眼睛的记忆难以消除。

    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刚才他已经被梦中的无面仙察觉到了。

    不是吴诚,不是梦境,而是真真切切地隔着几千里的距离,殷垣对无面仙的窥视被察觉到了。

    吴诚从梦中仓皇醒来,几乎跟从水里捞出来没两样,身上的冲锋衣全被冷汗浸湿,头发湿答答贴在脑门。

    躺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门外警察似乎察觉到不对劲,猛地推门进来,看到吴诚这个样子,还以为他有什么病,忙跑上前,引导他呼吸。

    “吸气——吐气,对,跟着我的节奏来,吸气,快吸气啊——”

    吴诚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警察,凝视着对方一双黑色眼珠。

    霎那间,梦中的红灯笼再次闪过脑海。

    “呼——咳咳——一口腥甜的液体从喉咙涌上来,吴诚双手被手铐固定在审讯椅上无法动弹,只能一口气喘到半截,硬生生喷出猩红的血丝。

    粘稠,腥臭,痰状一样的红血喷了一地,里面隐隐有白色的绦虫蠕动,从地面再次爬回吴诚脚边。

    秦学安静如鸡,看着这幕发生。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殷垣的状态其实不太对,但是他原本离魂后脸色就煞白,秦学又是个心大的,愣是一点问题没瞧出来。

    殷垣无声吐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拉着秦学离开警局,送他回医院。

    秦学还以为自己会在停尸房,幸好虽然他表哥不答应,死活要让他在病房里面住着,说是秦学肯定能醒过来。

    秦学感动地想对表哥磕个头,这简直是再生父母,真救了他的狗命。

    “那个,我就回去了啊。”秦学冲殷垣挥挥手,“拜拜。”

    殷垣没说话,轻轻一摆手,秦学乘着风径直回到自己体内,醒了过来。

    连接着他身体的心电监护突然报警,半分钟都没到,几个护士连同医生纷纷闯进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具早就被认定为身体大脑双死亡的尸体活了过来。

    值班医生绕着床看他,反反复复拿着听诊器检查十几次,总算确定秦学真的恢复了正常。

    从一具冰冷的尸体,瞬间变成活蹦乱跳的大活人。

    这已经不是医学奇迹了,这简直突破了人类的认知范畴。

    医生看他的眼神跟看诺贝尔奖没什么区别。

    秦学被他盯得发毛,忍不住问道:“我表哥呢?”

    郑山正在住院部楼下吃夜宵,被护士一个电话叫过来。来的路上还在想这鬼差就是靠谱,他前脚刚交钱,后脚就把人放了,完全不拖泥带水。

    只是没等他看见自己表弟,先在走廊撞上一个眼熟的鬼。

    郑山对这张脸可谓是记忆犹新,死也忘不掉,甚至心有余悸地退后两三步,“您,您怎么在这啊?上班啊?”

    殷垣:“好巧,又见面了。”

    郑山心说并不是很想见面。

    “哈哈哈,是挺巧,您这是来勾魂?”郑山在他手上的勾魂索上转了圈,想着哪个倒霉蛋死在医院里了,却不料看见殷垣指了指自己弟弟的病房,“我来送人。”

    郑山:“……”

    真特么巧,这个倒霉蛋居然是他弟。

    更巧的是,秦学这时候从病房里面冲了出来,身边围着一群围观人类奇迹的医生跟护士。

    秦学跟看见再生父母一样,大鸟投林,扑到郑山怀里:“哥——我总算见到你了——”

    “哇,确实很巧了。”殷垣挑眉道,“那正好跟你说一声,之前交的罚金不够,辛苦你明天再去交两倍的数目,发票记得开。”

    郑山:“……”

    秦学一腔感动的话还没出口,郑山一点不顾及他刚活过来,揪着他耳朵训斥,“你跟我把所有事情都解释一遍,你都干啥了———啊——”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殷垣溜溜达达从这家医院转回另一家医院。

    翌日,殷垣就从赵云州那听到了新消息,吴诚的胳膊突然废了。

    彼时殷垣刚打算出院,回家休息,听见这个事情后愣了愣。

    “怎么会这样?”殷垣问他。

    “那谁知道,他昨天晚上先是莫名奇妙开始吐血,被送到医院后两只胳膊又都断了。问他什么原因,他自己也不说。我跟值班的小李把监控都过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出事的时候只有他自己在场。”赵云州幸灾乐祸,“现世报来得还真快,你也别气了,老天爷都替你出了口恶气呢。”

    殷垣应了声,把电话挂断后,目光转向柏扶青,似笑非笑地弯起漂亮的眼睛,“你干的?”

    柏扶青反问:“他吐血?”

    “我干的。”殷垣很坦诚,直白道:“我希望他能保外就医,一定不止他一个人在四九城,我想找到他的其他同伙。”

    第56章

    徐潺自从知道这事跟秦学有关后,就一直琢磨着怎么报复回去,至少把自己的遭遇也让他尝一遍。

    结果劈头盖脸给他经纪人打电话,却得知秦学已经死了。

    经纪人都不知道秦学做了什么事,还以为徐潺特意来关心,在电话中哭诉道:“你说小秦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死了呢?就算他在剧组做了什么错事,也不至于去死啊。”

    徐潺懵逼一瞬,“他死了?他什么时候死了?”

    “就这两天的事情,我到他家的时候,那身体都硬了,过两天就得送到火葬场火化了。徐哥,你们毕竟相识一场,你知不知道小秦到底做了什么惹导演生气了?”

    徐潺沉默了会,觉得人死债消,有什么事都一笔勾销了,也没必要再说一遍。于是含糊地糊弄两句,把电话挂断了。

    他转而把这消息给刘导知会一声,两人隔着话筒同时叹了口气。

    刘导这时又开始有点后悔上次把话说的太严重,心里不住打鼓乱想,该不会是他说话太狠,把人给逼死了吧?

    徐潺惆怅道:“看来人命真脆弱,还是珍惜当下得好,这好好的人,怎么就说没就没呢。”

    刘导也泛起淡淡忧伤,“你别说,这秦学虽然手段下作,但是他平时工作还挺认真的,犯了错惩罚惩罚就得了,怎么还真闹出人命呢。”

    “世事无常啊。”徐潺说着,听见刘导那边响起敲门声。

    刘导问了句谁啊,没听见人回答,就拿着手机去开门。

    门外是他跟徐潺正聊的人。

    看见秦学的脸后,刘导哇的一声,把手机当刀一个举到跟前,色厉内荏地大喝,“呔,你是什么东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不是走了吗?”

    秦学也被他吓了一跳,晃晃手里的果篮,无奈道:“我又回来了啊。刘导,是我,小秦。我过来跟你说说剧组的事情。”

    刘导总算是体会到了手下几个演员的苦,瑟瑟发抖地问他,“你、你是人吗?”

    “你这什么话,我还能不是人吗?”秦学莫名其妙。

    刘导颤巍巍举起手机,对徐潺道:“你来我家一趟。”

    等徐潺赶到后,进门就迎接暴击,做出跟刘导一样的反应,“靠,你别过来,你是人是鬼啊?我告诉你,我可没害你,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秦学:“……”

    他的经纪人但凡把这点宣传能力用到他的娱乐圈生涯上,他都不至于给人下蛊。

    秦学干笑:“我是人,大活人。没事,真没事。医生都检查过了,这是一个乌龙。”

    徐潺这才放下心,转而愤愤道:“你还有脸上门找我,你差点把我害死知不知道!别以为你做的那些坏事就没人能治得了你了,我告诉你,我请了大师!我们地下有人的。”

    秦学心说,那他也认识地下的人,谁还没几个亲戚在下面啊,他连下面的公务员都见过。

    而且,“徐哥,我没找你。”秦学冤枉啊。

    徐潺:“………”

    “那你找刘导做什么?想求情继续合作是不是?我告诉你,刘导最见不得人用这种下三滥手段,你别以为刘导这么正直帅气的男人能容忍你!”

    刘导老脸一红,美滋滋地整理一下睡衣,煞有介事附和道:“小徐说的没错,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

    “……”秦学幽幽叹息,“不是,都不是。我是来道歉的,这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该受的惩罚,我也受了。今天就是来跟刘导做个道别。”

    “道别?”

    秦学点点头,“我想了想,演戏确实不适合我。我还是回去继承家业吧。”

    ……

    殷垣知道柏扶青在妖怪管理局上班,看他天天还能闲得围着自己的转的样子,都有些嫉妒了,“你天天工作这么闲吗?”

    柏扶青虽然是挺闲,但是有时候语言的魅力还是得发挥一下,“怎么会,但是工作哪有你重要,赚钱工作不还是为了给你吗?”

    据他在人间这段时间的观察,赚钱养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他比殷垣大那么多,得当仁不让承担起来。

    “糖衣炮弹。”殷垣轻哂一声,低头挽起袖子把包裹好的纱布拆开,被划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胳膊这么一折起来,肱二头肌的线条隐隐可见。

    “哪有糖?”柏扶青故作没听懂,不解地反问。

    殷垣忙着拆纱布,没空理他。柏扶青又靠近了点,盯着殷垣没入衬衫领的一块细腻的脖颈,几近透明的皮肤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你别闹。”殷垣嫌他碍事,往车椅后背靠了靠,柏扶青紧跟上前,一把抓住他捏着纱布的手,欺身靠近,“我来尝尝这块糖甜不甜。”

    殷垣没防备被他啄了一口,脸颊还留余温。他下意识往驾驶位上的司机看去,正好对上司机尴尬移开的眼睛。

    “……”

    “你别在这里发疯。”殷垣压低声音没好气道,把纱布丢到柏扶青手上,扯下袖子,“再闹就把你丢出去。”

    “你嫌弃我?”柏扶青挑眉。

    “……”殷垣抿了抿唇,冲他勾勾手,眸子含笑,柔声道:“再说话,我回去就拿开水把你送的招财树浇死。”

    得。

    柏扶青两指在唇边划了一下,表示闭嘴。

    殷垣这次满意地好好歇上一会。

    他还不知道,昨天刚见面的当事人老李,此刻在家遇上了大麻烦。

    老李取保候审回到家第二天就去找了律师了解案子,本来想着律师也找了,他自己主观又没啥恶意,这个案子肯定稳了。

    正乐呵呵在家看电视呢,突然听见家里阳台上砰砰两声,啥东西爆炸了似的。

    老李不情不愿离开沙发,去阳台上看看情况。还没靠近,一个巴掌大的黑影狠狠撞到了阳台玻璃门上。

    玻璃门没被撞碎,连带着整个门框一起颤动起来。

    声音响得比过年放的炮仗都响,老李被吓一跳,往后连连退几步,张嘴骂了句脏话。

    他还以为这是意外,反正鸟也撞不进来,该干啥干啥去。

    可万万没想到,这短短几个小时,就有四五只不同的鸟一个接一个撞到门上。

    有只性情刚烈的,直接撞得头破血流,翅膀都折了一半。

    鸟血喷溅到玻璃门上,模糊氤氲一大片,几簇黑色的鸟毛也掉落下来,这场景血腥又诡异。

    老李这下可算呆不住了,也弄不清怎么回事,给自己儿子打电话,让他回来看看情况。

    儿子小李忙着工作,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让他有事找警察,找消防员。

    老李刚从拘留所出来,哪敢再去找警察,只能在家忍着连门也不敢出。站在玻璃门边一直看,一会就来一只鸟直直撞过来,撞完又有其他鸟接着撞。

    每撞一次,老李的心脏就狠狠跳动一下。最后还是没忍住,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赶到后也很奇怪,询问老李怎么回事。

    “我真不知道啊,警察同志,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谁知道这鸟跟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不要命地往门上撞。”老李就差指天发誓自己就是无辜的。

    警察开了阳台门去拍照,老李跟在后头围观,阳台上一堆凌乱的鸟羽,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就跟鸟群在这里打过架一样。

    “哥,这确实不对哈。”来的是个实习警察,盯着地上看了一会,对带着他的老警察道。

    “怎么不对了?”

    “这么多鸟都是同一个颜色,我看了一下,应该还都是同一种鸟身上……这鸟叫戴胜,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实习警察对着老警察眨眨眼,“报案人最近刚因为非法捕猎保护动物进去过,打的正是戴胜。”

    老警察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对茫然的老李道:“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老李大惊失色,“不是,真不是我,我啥都没有干。是这鸟故意往我家阳台门上撞的。”

    “这鸟撞一次还不够,连续往你家门上撞死是吧?你当警察都是傻子吗?”实习警察冷笑,“我看你就是在阳台上杀鸟,伪装成这样的现场,把责任都撇出去。”

    老李一路挣扎反抗,但是毫无作用。

    隔了几天后,再次坐回审讯椅上,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恍惚间,老李还以为自己从来没出去过。

    “我要见我的律师,他没来之前,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

    殷垣前脚刚到家,后脚就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得知老李二进宫了。

    “请问一下这次是什么罪名呢?”殷垣给自己倒杯水,润了润嘴唇问道。

    “还是上次那个案子,我们有了新发现,让他回来配合调查。”警察冷声道,“他吵着要见律师,麻烦你快点来一趟。”

    殷垣让他稍等,转身回房间换了件衣服又拿上公文包,打算出门上班。

    柏扶青看他在家里还没待上几分钟又得去工作,顿时不干了,拉住他的胳膊不满道:“怎么还去工作,离了你,别人都能死吗?”

    殷垣拍拍他的胳膊,以表安抚,“我尽量早点回来。”

    “那我和你一起。”

    “你去干什么——”殷垣尾音刚落,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柏扶青去开了门,外面站着个没见过的女生。瘦瘦高高,穿着一件黑色卫衣,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的有些低,阴影遮挡眉眼,只能大致看清她挺翘的鼻子和削瘦的下颌

    “你找谁?”殷垣上前问她。

    女生酷酷地抬起脸,无机质的浅灰色眼球从殷垣转动到柏扶青身上,声音沙哑道:“我找他。”

    可这是殷垣自己的家,找柏扶青能找上他家门口?

    殷垣现在也不急了,环臂抱胸等柏扶青介绍。

    柏扶青看了她两眼,刚才脸上带着的笑容尽数散去,冷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谁告诉你我在这的?”

    “是胡主任。”女生道,“我去管理局找您,您不在。”

    柏扶青这才想起来,今天他是翘班出来的。

    “……”

    管理局?

    殷垣明白了,只是看了女生一圈也没瞧出是什么妖。但他还有事,不可能一直在这耗着,就拍了拍柏扶青的肩膀,说道:“你看,你不找工作,工作就来找你。我们都是成年人,该以事业为重。”

    柏扶青无奈地对他笑了笑,“那你路上小心。”

    殷垣道:“你们聊。”

    他走后,柏扶青没有一点让女生进殷垣家的意思,就站在门口问道:“什么事还要找我?”

    女生沉默一会,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是几支沾血的羽毛,橙黄色羽毛鲜艳发亮。

    “大人,我羽族戴胜一脉,自混沌开辟始起,至今约有近万年。能绵延不绝,延续至今,全靠诸多大人照拂和神佛保佑。但是如今末法时代,各路同族不断灭绝,别说有修炼得道,就是连作为一只普通的鸟类都难以生存。我戴胜一脉同样这样,好不容易族内有两三只还算出色的后代,眼看着就要修炼成人形。可没想到,还是折在了人族的手上。”

    “我作为族长,实在没办法才来找您讨个公道。您与谢局长都要求妖族与人族和平共处,可那人族丝毫没将我们这些妖放在眼中,为了一己私欲,大肆残杀捕猎,害的多少同族没了栖息的家园,甚至已经完全灭绝。这就是你们说的要和平共处吗?这个和平全靠我们妖族一步步忍让退后来维系是吗?人族以残杀动物为乐,杀了多少只才会得到一点点可怜的惩罚?这难道公平吗?”

    女生将盒子盖好,弯腰将盒子双手奉上,与头顶齐平,表示臣服的姿态,却说出违逆的话语。鸭舌帽下,一双眸子含泪凝仇,字字泣血,铿锵有力。

    “我以戴胜冠羽起誓,不为同族报此仇恨,愿意散尽修为堕入禽道,抹去所有灵智,永远不再修行。还希望您与各位大人即便不支持我的复仇,也不要阻拦插手。”

    空气几近凝滞,威压一点点加重。柏扶青看着包装古朴的盒子,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冷眼看了一会女生,他才开口道:“不行。”

    “……”女生闭上眼睛,一颗心陡然从悬崖跌落深渊,沉重到了极点。

    捧着盒子的手指因为恨意而不断颤抖,指腹用力到发白。

    果然还是这样,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

    每一次都是这样,就因为人类弱小,所有妖都要忍让。

    一步步退后,宽宥,可换来的又是什么?

    “人有人法,妖有妖法。你不能私自去为同族报仇。”柏扶青看着她道,“我来处理这事。”

    “可大人……”

    “你信不过我?”柏扶青问她。

    “……不敢。”女生咬咬牙,“多谢您。”

    柏扶青将她手里的盒子推回去,“我这百年都没在人间,还不知道原来已经成了这样水火不容的态势。我曾经说过要人妖和平相处,看来有的人是只记住了和平,忘了公正。”

    女生有些动容,望着柏扶青,“真的能公正吗?”

    柏扶青没回答,让她回去,自己随后也离开了殷垣家。

    窗台的太阳逐渐西移,阳光一片片洒下,从柏扶青脸庞跳跃到了殷垣眼中,亮晶晶的。

    “殷律师是吧?请跟我来。”实习警察在看见殷垣时被狠狠惊艳一瞬,随即语气也好上不少,礼貌道:“按规定来说,律师可以会见犯人。但是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请你把握好。”

    殷垣对他道了谢,顺势问道:“刚才在电话里没有问,这次是有人举报他再次偷猎的吗?”

    实习警察摇了摇头,“没有,是他自己报的警。”

    “你们赶到现场发现了他的作案工具和鸟的尸体?”

    “只有鸟……也不是,是只有鸟的羽毛和一些血迹。”

    “这样。”殷垣顿了顿,“所以你们其实没有找到切实的物证是吗?报案也是他自己报的,地点还是在他家里。”

    实习警察被他质疑后,想生气,可看见殷垣这张脸又发不出火,只能不冷不热地回答他,“鉴于他有前科,我们只是根据现场做合理推测,至于作案工具,我们已经让人去他家里搜了。”

    殷垣点点头,不跟他争论。等到了会见室后,再次看见了穿着黄马甲的老李。

    老李一瞧见他,分外激动。眼睛更加泛红,几乎要滴血似的,双手的手铐随着动作被狠狠牵动,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殷律师,殷律师,你千万要把我捞出去啊,我真没杀了那些鸟。是它们莫名其妙撞上我家阳台门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先不要激动。”殷垣说道,“慢慢讲,时间足够的。”

    老李在他平静的语气下,也逐渐被安抚下来,定了定心神,讲述今天的遭遇。

    “我真不知道那些鸟为什么会这样,争先恐后地撞击我家的玻璃门。跟疯了一样,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我当时害怕死了,甚至要世界末日了都怀疑过。”

    殷垣问他:“你当时拍照片或者视频吗?”

    “……靠,太惊悚了,我没敢拍。感觉拍了这东西后,再放在相册里特别晦气。”

    “……”

    殷垣问他:“你认得那是什么鸟吗?”

    “戴胜吧,我有点记忆。这鸟长得还挺特别,再加上上次就是因为打死了几只戴胜鸟才被关了几天,才有点印象。”

    殷垣懂了,难怪刚才警察会怀疑老李再次作案呢。这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本来就稀少,哪能跟老鼠似的,天天让人见到。

    要是能这么容易碰见,也不会混成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了。

    老李哭丧着脸,“怎么办啊,我本来就是取保候审阶段,再次进来的话,肯定会加重刑罚。殷律师,这种非法捕猎保护动物能判多少年?”

    “五年以下。”殷垣刚说完,老李哭丧这脸道:“早知道就不报警了,我报这个警干嘛,把我自己又给送进来了。”

    “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殷垣揉了揉眉心,“这案子还没定呢,警察那边没有完整的证据链。只要不是你干的,他们就能查清楚,还你个清白。”

    老李:“可是万一这些警察拿我当业绩充呢?”

    “……别乱说。”殷垣皱眉,“绝大部分警察还是秉公执法的。”

    老李哼哼两声,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

    殷垣问了一些其他问题,眼看时间快到了,起身就要走,老李着急道:“殷律师,你可千万想想办法救我!”

    殷垣让他安心,自己出了会见室的门,想找主办警察沟通一下。

    结果一出门,带他来的实习警察不见了,走廊外传来吵闹声。

    有人敢在警察局闹事?

    殷垣完全忘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干的事,摇了摇头自己走出去找人问。

    “让开,我奉命来带人走。”一个年轻男人说道,他穿着身西装,头发被发胶打理得整整齐齐,露出一双内勾外翘的狐狸眼。对着几个拦在面前的警察掏出一张盖着红章的纸。

    “看见没,有章的调令。赶紧把人交给我。”

    “我当是什么呢,特殊研究局……听都没听过,哪来的野鸡单位。”实习警察嗤笑,“你知道这是哪吗?警察局,骗人骗到我们头上了。”

    “嘁,少见多怪。”狐妖冷笑,“我不跟你讲,把你领导叫过来,是真是假,他看一眼就知道了。”

    “我们领导忙着呢。你赶紧走啊,还没见过有人从警局抓人的,你当自己是纪委啊?”

    实习警察虽是这么说,但自己心里也估摸不准,给同事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找人汇报。

    殷垣正巧撞见这幕枪火味十足的场面,刚巧两人他还都认识。

    实习警察冲他点点头,打招呼道:“殷律师,你会见完了啊?”

    “嗯。”殷垣扭头看向狐妖,感觉上次见面,他还穿的就是这一身西装,看着不像是体制内,跟上班族一样。

    狐妖眼睛一亮,他向来对美人过目不忘,笑吟吟道:“好巧,你也在这啊!”

    殷垣:“你好。”

    实习警察狐疑问道:“你们认识?”

    “我当然认识,你知道他是谁吗?”狐妖冷笑,“我顶头上司的房东,厉害吧?”

    “……”

    “……”

    实习警察忍俊不禁,“哥们,你过来搞笑的吧?”

    殷垣懒得掺和他们的事,正想问实习警察关于老李案子主办人是谁,身后突然一阵风刮过,有些富态的、穿着身行政夹克的男人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把握住狐妖的手寒暄道:“您好您好,真是好久不见了。”

    实习警察脸上笑容一僵,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什么鬼,怎么他们支队长还跑出来亲自迎接了。

    第57章

    狐妖跟他握了握手,假笑着寒暄:“怎么样,还要确认一下公章是真是假吗?”

    支队长笑容可掬,“哪能呢,咱们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能不相信你。那个……小周啊,你去把人带过来,交给胡主任。”

    实习警察小周一脸懵逼,“支队,这,可是,他——”

    “让你去,你就去。交给胡主任。”

    小周对这个西装男的好奇几乎达到了顶峰,一步三回头往这边瞅,嘟囔道:“特殊研究局到底是干什么的啊,这么牛。”

    支队长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以为和狐妖是一块的,热情地招呼道:“你好啊,请问贵姓呢?哈哈哈哈,胡主任,你们单位招人还看脸的啊,一个两个都这么好看。”

    殷垣没理他伸出的手,淡淡道:“姓殷,我和他不是一块的。”

    “胡主任,这什么情况?”支队长笑容一僵。

    “我和这个先生偶遇。今天就我一个人来了。”狐妖耸耸肩,表示是你自己先入为主搞错了。

    支队长刷一下变了脸色,没什么好气道:“既然不是一起的,你怎么进到这里来的?这是我们的办公区,赶紧出去。”

    狐妖兴味盎然,想着要不要英雄救美一把,替殷垣解个围,还能顺势一起约个饭,然后留个联系方式……

    只是他还没开口,殷垣自己先讲了,“我是律师,来会见当事人。带我来的警察被你刚才支使走了。”

    “他走了,你就不会自己出去?”支队长一听这还是个律师更没什么好脸色,警察向来最讨厌这种卖弄嘴皮子的律师。

    “我还有事没处理。”殷垣道,“请律师是法律授予给我当事人的权利,有什么意见麻烦你自己先憋着。”

    支队长脸色一黑,刚要说话,那边去带人的小周回来了。拎着双手被铐着的老李,来到几人面前,“带过来了。”

    老李茫然无措,呆愣愣看向在场唯一的自己人,试图弄明白状况:“这是要干嘛呢?”

    “胡主任,找的是他吗?”支队长问道。

    “李良锋……是你吧?”

    “是我。”

    狐妖点点头,“那就没错了,跟我走一趟吧。诸位,回见。”

    最后一句冲支队长跟实习警察小周道别,狐妖抓住老李的胳膊,将他往外面带。

    “不是,怎么回事?您也是警察吗?”老李连忙问道。

    “我我我的案子查清了没?那事真不是我做的,我没捕猎。殷律师,殷律师,你说句话啊,殷律师。”

    一下子,几个人的目光全部聚拢在殷垣身上,神色各异,支队长冷笑一声,实习警察有些担忧,狐妖表情复杂,老李目露希冀。

    殷垣心说这下倒是不用他去找主办案子的警察了,谁能想到还能突然换个办案单位。

    “我是他的律师,我的当事人为什么要被带离警局?请给我一个解释。”殷垣表情没什么变化,保持一个不卑不亢的态度,偶尔嘴毒地刺上一句,总体来说还算讲礼貌。

    “谁让我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既然你问了,那我也不瞒你。他这个案子转到了特殊研究局,从现在起,他不需要律师,你们的合作到此为止。懂了吗?这位律师先生。”狐妖笑吟吟道。

    “为什么,理由呢?”殷垣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

    “理由?这不是很清楚吗?他非法偷猎保护动物。这你应该知道啊。”狐妖紧了紧拉着老李胳膊的力道,“我能走了吗?”

    别说小周了,殷垣自己都不知道还能这么干的。能直接从警局拿人……

    “我为什么没听过这种规定?”殷垣皱眉。

    “没事,现在知道也不迟。”狐妖笑道:“你别这么看我啊,要不是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我也不想跑这一趟。”

    狐妖走了两步,扭头对殷垣招招手,“再见啊。”

    殷垣不置可否,拿出手机想问问柏扶青怎么回事,支队长这时没好气地吩咐实习警察。

    “现在没什么当事人了,小周,你把这个律师好好送出去。别让他乱跑,万一看见什么案件信息再泄露出去了,影响我们办案。”

    小周诶了一声,尴尬地冲殷垣笑了笑。“殷律师,你跟我走吧,我送你出去。”

    离开支队长视线后,小周才敢说道:“今天的事,您别介意。我们支队人其实挺好的,就是他跟律师一直有点矛盾,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他也不是针对你。”

    殷垣:“他是你领导,你对我说这个不合适吧?”

    “啊?我我,没想那么多。”

    殷垣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稍微扬了扬下颌,还是道了谢。

    小周被他的笑容再次晃了晃神,心里都忍不住爆了粗口,他支队真不是人,刚才什么态度啊!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道:“刚才那人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但估计不好惹。要不你就听他的,这案子就这么算了吧。”

    “我觉得你跟你队长都对律师有些误解。”殷垣无奈地摇了摇头,阳光穿透玻璃门,为他的身影镀上层金光。

    “律师不是为有罪的人脱罪,而是让有罪的人受到惩罚,无辜的人不被冤枉。每个人都应该有为自己发言的权利,律师的存在就是维护这份权利。”

    小周听得正入神,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带有色眼镜来看人了。

    “不过你说的也对,一份工作而已,没必要要把自己当回事。”

    “啊?”小周没想到他前后言语变化这么快,刚才还义正言辞,信誓旦旦的呢。

    殷垣对他点点头,转身走出警局。

    小周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点熟悉,可要是见过的话,这么好看的人,他死也不会忘了啊。

    他原地站了会,就去忙自己的工作了。带他的老警察听说刚才发生的事,捡了个机会,把他拎到跟前给他科普起来。

    “你小子长点心吧,人拿着公章来警局,那一般人敢这么干吗?不动脑子!不过特殊研究局,你没听过也正常,这个部门比较特殊,独立在所有的行政系统内,不过却是中央点名组建的部门。平时没事不会出面,一旦有事那肯定是大事。”

    小周挠了挠头,“这么厉害呢,不过它主要管啥的啊?”

    老警察神情严肃,正当小周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再次震撼自己的话时,却听见一声深沉的“不知道”。

    “……那大事是什么,能不能举个例子?”

    “大事……”老警察沉吟一会,“你入职应该做了培训吧?近年来的案宗应该也看过。不过有个保密程度很高的案子,你估计还没看。”

    “师傅,你就说,别吊我胃口了!”

    “十年前,边境冲突,多名边防同志无故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带队调查的是局长殷玄,本来以为有他出马,再加上两国配合,肯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结果谁都没想到,他和他夫人以及所有参与者一起在边境线上被杀害。两起案子被合并,都叫1209案,至今依旧在追查。”老警察顿了顿,继续说。

    “特殊研究局就是那一次突然出现在大家眼中的,在此之前,从没人知道这个部门。我听说有小道传闻,1209案的可怕程度已经超出了人力所及。”

    “什么叫超出人力所及?”

    “就是……诶,你问这么细干嘛?我就想举个例子告诉你,别招惹这个部门的人,他们都不简单。”

    老警察抱着自己发黄的保温杯慢悠悠地离开,小周望着空气发呆,还陷在这个案子的震惊中。

    在警校念书的人,谁不知道殷玄。可谁也不知道,殷玄是这样死的。

    小周愣了愣,猛地跑到电脑前,去翻找自己大学时用的电子教材。蹭蹭翻了不知道多少页,鼠标都被他摁出来了火星子,总是翻到了一张带着插图的。

    插图还是黑白色,印得非常模糊,只能看出来是几个穿警服的人。为首的男人和身边人讨论案子,被跟随的记者拍了下来,后来这张照片就进入的他们专业课程的书里。

    看着这张图,小周恍然惊醒,怪不得会觉得刚才那律师有点眼熟。

    他和殷玄长得挺像。

    ……

    柏扶青在妖怪管理局等到了狐妖带着老李进来。

    这边一向只有妖才能进入,今天突然来个人,前台都没来得及把自己悄悄探出衣服的尾巴收起来,蹭地起身跟狐妖打招呼,“胡主任好!”

    毛茸茸的黄色大尾巴在身后摇动。

    狐妖刚想点头,忽然发觉不对,扭头对上老李发直的眼睛,细听还能听到他自言自语的声音,“我也没食物中毒啊,这都什么玩意?”

    坏了坏了,妖管局条例第一条,禁止在人类面前暴露身份,违反规则的妖扣除一个月工资。

    狐妖同情地看了还没意识到大祸临头的前台一眼,抬手揽着老李肩膀离开,边走边解释:“我们这边上班比较自由,没有着装限制。刚才前台说在玩Cosplay,这个你听过吧,就是角色扮演。”

    “那尾巴还会在空中动……”

    “电动的,你也知道现在科技多发达……”狐妖实在编不下去了,干脆转了话题,“你知道自己为啥来这里吗?”

    “不知道。”

    “欸,不知道就对了。”狐妖在心里默默道,你要知道大家都得完蛋,一起被罚钱得了。

    “啥?”

    “没啥,没啥。我领导要见你,过来吧。”狐妖说着,推开柏扶青办公室虚掩的门,里面除了柏扶青还有个年轻的戴鸭舌帽女孩。

    女孩听到声音,迅速地扭过头,一双眸子愤恨地盯着老李,下一秒就会冲上来撕咬他的骨肉一样。

    老李顿觉毛骨悚然,往后想退一步,肩膀却被狐妖轻轻一推,完全踏进了门内。

    “老大,我把人带来了。”狐妖道。

    柏扶青嗯了声,手掌抬起,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狐妖想了想要不要把在警察局碰见了漂亮房东的事,给柏扶青说一声。但转念一想,以柏扶青的性格,肯定不喜欢在上班时间聊私事。

    那还是以后再说吧。

    狐妖心安理得地退了出去。

    老李看着面前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有些发懵。脑子一团浆糊似的,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从拘留所取保候审后又跑到了这个鬼地方。

    虽然这个鬼地方装修还挺别致的。

    纯实木的软装,古香古色,还有一扇水墨山水屏风摆在一边,乍一进来跟穿越一样。

    老李一边吐槽一边又忍不住好奇四处巡睃。

    那个女生猝然开口,指着老李咬牙切齿,“就是他,我记得他这张脸。”

    老李回神,可不敢应下来和这女孩认识,“欸,我大众脸,跟我用同一张脸的多了去了。”

    “……”

    “出去。”柏扶青道。

    老李自觉转身,大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了一把,直接平地摔倒。

    柏扶青瞅了一下女生,女生咬唇,不情不愿地离开这间办公室。

    等她走后,老李才从地上爬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板,想着刚才啥玩意绊倒了自己。

    柏扶青让他抬头,老李应声的瞬间,层层藤蔓铺天盖地地将他笼罩包裹,形成一个巨大的绿色茧团。

    一条带刺的藤蔓将尖刺插入老李的眉心,只感觉到一丝疼痛,老李顷刻件便没了意识。

    所有的记忆都通过这根藤蔓,在空中投影出一个个连续的画面。

    那些被深埋进深渊的,从未见过天日,甚至连自己都不敢去面对的记忆,一一浮现在水面之上。

    数不清的残肢断骸,沾着鲜血的刀子,尽皆被掩埋在无人踏入的花丛里。

    鲜花开的有多美艳瑰丽,泥土之下的养料就有多丰富。

    老李很久没做过这种事情了,在日复一日的自我美化中,他终于也认可自己就是记忆中那个无辜者的形象。当面对律师的时候,他能完全做到心安理得,将过去的一切掩埋,把所有事情归结为两个字——意外。

    年少时的冲动,关他现在什么事?

    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那段时间压力大,找个出气口发泄发泄很正常。

    谁让这个社会本质就是弱肉强食。

    上流社会压榨普通百姓,普通百姓只能把刀尖对准更弱小的、连话都不会说的动物。

    当刀刃滑下去时,所有的压力都会随着这块紧致的肉慢慢切开的过程而消失。

    多么美好。

    老李在绿茧中再次扬起一抹满足的笑。

    第58章

    殷垣给柏扶青打了电话,没想到竟是关了机。可除了电话联系外,殷垣又不知道妖怪管理局的地址,只能先回家等着。

    天幕逐渐流转成淡墨色,几颗星子微弱地发着光。

    殷垣在家里一边拿电脑处理工作,一边等着电话。直到夜色完全降临也没等到柏扶青回电,倒是几天没见的白无常飘了进来。

    他袖子间鼓鼓囊囊的,脸上挂着美滋滋笑容,简直把今天心情好写在了脸上。一进墙,丝毫不把自己当外鬼,大大咧咧地瘫坐沙发上,一手支着头,看殷垣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电脑屏幕的光照在殷垣雪白的脸上,他目不转睛盯着文档翻看,完全无视白无常的到来。

    白无常笑得见牙不见眼,得意洋洋道:“快猜猜我今天遇见啥好事了?”

    “哦。”

    “什么叫哦?你就一点不好奇吗?”白无常憋不住炫耀,不用他问,自己先把好事给倒了出来,“我发工资了,嘿嘿嘿绩效加奖金,顶我过去半年的收成了。”

    “”

    殷垣打完最后一个字后“啪”地将电脑合起来,没了电子屏幕的光,他家整个客厅更加昏暗。

    他就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径直朝白无常走过去,“你知道妖怪管理局在哪吗?”

    殷垣垂着眼皮,没表露什么情绪,似乎只是随意问问。

    “我当然知道了。”白无常莫名其妙,“你问这个干嘛?要找谁啊?”

    随即他自己就想通了,表情变得有些暧昧,“哎呦呦,没想到你谈恋爱还挺霸道的,连查岗都能做出来。”

    “……”

    殷垣觉得白无常不去写小说都可惜了,这么强道脑补能力,一句话都能给想出来一部连续剧。

    “不是查岗,查什么岗。”殷垣无语,“有正事找他,但是我联系不上人。”

    “啥正事啊?”白无常就不信了这小情侣谈恋爱还真有什么正事。

    以他的经验看,估计正事就是见面问候然后亲亲抱抱举高高。

    虽然以殷垣性格够呛能干出这事,但是,爱情这玩意就跟迷药似的,让人眼瞎心盲脑子萎缩。

    殷垣光看他表情就知道估计又在心里没想什么好事,“我记得你说过,地府跟妖怪管理局泾渭分明,地府管鬼,他们管妖,人还会归他们管吗?”

    白无常:“也不是不能,要是涉及到妖的话,他们也能管管。怎么,你对象抓人了,不该吧,他那种大佬还会管这种闲事?””我当事人被带走了。”殷垣看着他塞钱塞得满满当当的袖子,话锋一转,“你怎么突然发这么多工资?”

    白无常目光游移,“那啥,不是去妖怪管理局吗?我带你去。”

    他这都快把心虚两个字写脸上了,殷垣再看不出来就真有鬼了,试探着问:“你这钱跟我有关?”

    “别胡说,这都是我自己的工资。”

    “哦,那就是把我干的活合并到你的业绩里了。”殷垣也就是随口诈一诈他,还真没想到白无常的反应就跟被踩尾巴的猫似的,凭空跳起来,还越升越高,帽子都快顶到了屋顶。

    “我这叫合理利用资源。”白无常道:“你一个人,要这纸钱又不能花,还不如给我。”

    殷垣快被他气笑了,“原来外包兼职也有工资的啊。”

    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白无常指不定顺了多少钱呢。

    白无常见歪理讲不通,只能换了个策略,可怜兮兮道:“我先替你收着,等你死了,我肯定把钱都给你。咱们俩不一样啊,你看我每个月只能拿这点死工资,没有这些奖金绩效,我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殷垣,“你才死了。我也不要你这些钱,过段时间,你替我顶几天班就行。”

    “可以。”白无常说道:“我懂我懂,要夜生活是吧,明白!”

    “滚。”

    “滚什么滚,走了,带你去找妖怪管理局去。”

    月色朦胧,阴间的路依旧坑坑洼洼,破破烂烂,一直通往四九城的最东边。

    白无常轻车熟路地把人领到门前,对殷垣介绍:“寻常情况下,咱们向来是不走正门的,直接穿墙就行。但到了这就不一样了,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就得守人家规矩。”

    殷垣没搭理他,伸手碰了碰墙边,手掌不像往常一样可以直接穿进去。

    “咳,这也是一个原因,这墙设下了五行阵,妖鬼不侵,我们只能走大门。”白无常尴尬地找补。

    “五行阵?”

    “这个说来话长,据说还是某个上古大妖设下的,这么多年一直没妖敢硬闯,就连人类的导弹都打不穿。”

    “这么坚固?”

    “谁说不是呢,老厉害了。”

    他俩在蹲在外面墙根底下嘀嘀咕咕,早就引起了前台的注意,这大晚上了,两个鬼跑这里来,肯定有事!

    前台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劈里啪啦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干嘛呢?再不走我叫人了啊!”

    白无常一抬头,扶了扶已经歪了的帽子,“是我。我带同事来找人的。”

    “呦,无常老爷啊。”前台微笑,“那这位就是黑、黑——嗯?”

    “他不是小黑。”白无常熟络地做介绍,“这是我们新来的判官。”

    前台眼睛都看直了,没想到地府一群歪瓜裂枣中长出来个金瓜,这身段,这五官,这气质……前台觉得自己遇到了真爱。

    那一瞬间,她连以后过年去谁家都想好了。

    只是,鼻子嗅了嗅了,感觉有点不大对,“他不是鬼吗?怎么身上有妖气?”

    说到这,白无常立刻来了兴致,“这个就是我们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了。你别废话了,赶快让我们进去,还找人呢。”

    被殷垣乜了一眼后,白无常突然想起来自己目前还属于拿人手短的阶段,怎么也不好当着大金主的面八卦。

    “你们等等,找什么人啊?”前台警惕起来,“现在都几点了,早就下班了,谁还能这个时候在管理局?”

    殷垣:“柏扶青。”

    “柏扶青?我们这没有姓柏的妖”前台带他们到引导台这边,低头查看电脑。

    狐妖恰巧路过,突然听见似乎有人在叫自己老大的名字,下意识瞟了一眼,这一下愣是把他吓清醒过来。

    想出去拿外卖的脚硬是收了回来,悄摸声地从他们俩身后跑过去,打算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大厅。

    前台眼尖地看见他,喊了声,“胡主任。”

    “”

    狐妖觉得自己不该半夜犯馋,想吃什么烤鸡啊,这下好了,一会他就该被拔毛上烤架了。

    尽管心里疯狂骂街,狐妖面上还是那个要脸的体面妖,举止优雅地对前台和两个鬼颔首,“诸位,晚上好。”

    “胡主任,你知道管理局有姓柏的吗?这是什么妖啊?”前台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愣是看不出狐妖快崩溃的表情。

    殷垣同样看向他,似笑非笑,“是啊,这是什么妖啊。”

    一般情况下,妖修炼成精后,都会给自己取个名字。这名字也不是随便乱取的,要一张口就能让对面知道自己是哪个山头的,什么东西成的精,就像狐妖姓胡,黄鼠狼姓黄,蛇妖姓柳这样。

    狐妖干笑一声,“啊,听名字应该是树精吧,但是话又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

    白天见殷垣的时候,他还是个人,晚上就成了鬼。

    总不能是被他气得想不开直接死了吧?

    狐妖胡思乱想一通,还是觉得自己就是个跑腿的,有事找他干嘛,找那个下决定的才对啊!

    “我已经处理好了。”柏扶青将在门外一直徘徊的女生叫进门,地板上的老李面色惨白,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

    女生看了他一眼,没感觉到任何的呼吸起伏,惊讶道:“他死了?”

    柏扶青:“死对人太容易,我将他的魂抽到这只已经死了的流浪猫身上,从现在开始,他就是这只猫。死在他手上的生命共三十余只,他会一一经历这些生命遭受的一切。”

    女生蹲下身,摸了摸爬在一旁的白猫。老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切已经天旋地转,再睁眼时,这屋子的一切成倍的放大,像一个个怪物在黑暗中虎视眈眈。

    “谢谢。”女生道,“这个人家属的记忆,我会去抹掉。从此后,他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存在过的痕迹,没人记得他。”

    柏扶青对她这句话不置可否。想拿出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手机电量早就没了,现在摁了也不亮。

    “你带手机了吗?”柏扶青问她。

    “啊?”女生从口袋里摸了出来,犹犹豫豫递过去。

    柏扶青还没拿到手,狐妖从外面敲响了门,声音发虚,道:“老大,有人找你。”

    “?”

    女生连忙顺手把手机塞回口袋,将门打开,对来人叫了声,“胡主任。”

    狐妖侧身让开一路,“您请,您请。老大就在里面,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班了,再见哈!”

    女生莫名其妙地皱眉。

    狐妖给她使眼色,见她还没看懂,干脆一把抓起她的鸭舌帽,想让她看清楚点现在的形势。

    帽子被拿下,女生感觉头顶一凉,下意识地抬头去看。

    狐妖也愣了。

    两妖面面相觑。

    殷垣和白无常从狐妖身后走出来,齐齐失了声。

    沉默,是今晚的夜色。

    殷垣记得这个来自己家找人的女生,初见她时,感觉还挺有性格,长得也漂亮。

    结果

    他实在没忍住往女生光秃秃的头顶上看。

    这真是太奇怪了,只有头顶那块是露出头皮,周围其余头发还在。

    好一个秃头美少女。

    女生绷着脸,报完仇后的畅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把夺过狐妖手上的帽子,戴回自己头上,冷傲地巡视他们,“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记住了吗?”

    白无常怜悯道:“要不你来跟我干吧,我们无常帽子高,不会被轻易拿下来。就是入职有个硬性条件,你还得死一死。”

    “”

    殷垣表情复杂地望了白无常一眼,这不就是火上浇油吗?

    果然,女生一手拎着狐妖,一手拎着白无常,轻而易举拿下一妖一鬼,“事到如今,去打一架吧。”

    他们吵吵嚷嚷地逐渐远离,独留殷垣和柏扶青站在原地。

    地上那只白猫在地上来回转圈,蹭着老李身体,试图往他怀里钻。

    老李看不见殷垣,殷垣却能看见他。

    地上的人早就没了生气,蜷缩一团,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柏扶青看见殷垣亲自来接自己下班,还挺美,笑着迎上去,想给他来个拥抱,“你怎么来这里了?我刚要给你打电话。”

    “”殷垣指了指地面,“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殷垣道:“你别告诉我他躺在那里只是在睡觉。”

    “你关心他干什么?”柏扶青奇怪道。

    “他叫李良锋,是我一个案子的当事人。就在今天下午,他被胡主任带到了这里。我来问问他的情况,不应该吗?”殷垣尽量心平气和地对他道:“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他做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殷垣,这里是妖怪管理局,我们有权处理任何关于妖的事情。人类的法律不适用于这里,你应该能明白。”柏扶青说道。

    “人类的法律,我们从不干涉,但是他既然触及到了妖,那理应按照管理局的规则处治。你和他的合约早在他从警察局带走的那刻就已经失效了。”

    殷垣:“所以他做了什么事?杀了几只鸟吗?这个案子正好是我手上处理的,我也知道情况,意外打死几只鸟,他就要去死?”

    “万物皆有灵,一命还一命,这有什么不对?”柏扶青望着他,眸色复杂,“你不要忘了,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人才是生命。”

    殷垣伸出手,挡在两人之间,阻止他的靠近,“我有说他杀动物就是无罪吗?是你在曲解我的意思。”

    “你冷静一下,我不想和你吵架。”

    殷垣目露失望:“我是来和你吵架的吗?”

    他侧头看见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一直没接。所以我才特意来找你,跑这一趟只是为了弄清楚这个案子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做律师不是只向钱看齐,是非公正,我心里清楚。”

    殷垣转身就想离开,门突然啪地一声关上,把外面打架的三个吓了一跳,纷纷探头来看。

    “这咋了?”

    “吵架了?”

    “还不都是今天那个人的事。”狐妖作为唯一一个知道前因后果的妖,深沉地叹了口气,“造孽啊。”

    柏扶青定定看着殷垣,这几天习惯了殷垣的好脸色,差点忘了最初见到这人时,他的态度有多尖锐。

    “你不想说就算了。”殷垣抿了抿唇,扫了眼老李道:“您是上古大妖,用不着跟我一个小小的人类解释前因后果。”

    但这门跟墙似的,也在阵法之内。关上后,殷垣也出不去,忍着气站在那,感觉他真是脑抽了才会觉得谈个恋爱也不错。

    物种都不同,谈什么谈。

    柏扶青只坚持了几分钟,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率先低下头来,解释道:“我不知道他和你的关系,狐妖没告诉我。这个人杀的鸟不是普通的鸟类,那是戴胜族即将修炼得道的后辈,现在修炼艰难,戴胜一脉如果再无能得道的小辈,这脉就彻底断了。”

    “我为防冤枉这人,特意探查他的记忆,发觉这人不是误杀戴胜,反而罪行累累,过去十多年间,被他虐杀的动物超过三十余只。他逃得过人间法律,逃不过天道轮回。”

    殷垣:“刚才那个女生是戴胜鸟?”

    “是,她拿自己冠羽起誓要为族人报仇,如果我不处理,这个人类也不会能活。”

    殷垣沉默一会,“你的手机打不通电话。”

    “没电关机了。”

    “老李对我只说他误杀几只鸟,对于以前的事,一字未提。”

    “猜到了。”柏扶青没什么好脸色道:“很少有人不偏向自己说话。”

    殷垣别别扭扭地不知道该不该道歉,柏扶青大手拍了拍他的头发,“你能来找我,我还挺高兴的。放在以前,估计直接拉黑我顺便骂我一顿了。”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殷垣觉得柏扶青真能扯。

    “今晚还去城隍庙吗?”

    “有人替我顶班。”殷垣心安理得道,白无常拿了他那份工资,也该干点实际的活了。

    ……

    时间刚过十点,小区里只剩下几盏昏暗的路灯。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上班族,白天上班后,很少还有人在晚上有精力出去嗨,因此整个小区都是静悄悄的。

    几个人影避开摄像头,悄摸声地进入其中一栋楼。

    电梯一开门,几个人愣了愣,暗骂一声,“曹特么的,真有钱,还是一梯一户的楼型。”

    “少废话,快干活。”

    “这锁……老大,电子锁怎么开啊?我只会开普通的那种。”

    被叫老大的那人脸色黑了黑,“你不是说自己啥都能开吗?”

    “没说错啊,普通锁都能开。”

    “滚滚滚。”老大把他推搡到一边,掏出斧子,比着电子锁道:“注意着时间,一会我把门开了,你们赶紧冲进去把人控制起来。”

    其他二人比了个ok手势。

    “一、二、三……砰——砰砰——”

    这斧子特殊定制的,据说削铁如泥,三两下果然把电子锁劈开了。老大埋头对着被劈坏的电子锁捣鼓一会。

    “叮”一声,门自动开了条缝,早就蓄势待发的两个人立马冲了进去。

    一左一右跑到紧闭的房间里。

    过了会,毫无收获地回来,“老大,没人啊。”

    “是不是人不在家啊?”

    “不可能,我一直盯着呢,人进来后就没出去过。”老大也纳了闷,“怎么会不在家呢。你们再去好好找找。”

    老大转悠一会,捡了张沙发坐下。刚坐下,就在乌漆麻黑啥也看不清的沙发上摸到一只冰凉的手。

    “!!!!”

    老大一个弹跳起步,尖叫一声。

    “我靠,啥玩意。”

    他哆哆嗦嗦打开手机灯光,对准刚才那里。

    看见个死人倒在沙发上。

    “靠!”老大大喊一声,“兄弟们,快出来,我们被诈了!”

    门外电梯自动打开,殷垣还没出门就听见自己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三个人连滚带爬从里面出来,迎面撞上柏扶青。

    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一股脑跑上电梯,扶着胸口大喘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怎么还有个死人呢!”

    “老大,你接活的时候不是说是个活人吗?”

    “我特么怎么知道。”老大呸了一声,随即又想到一件事,“不行,我手机落他家里了。我们还得回去一趟。”

    正在他们密谋怎么回去的时候,被三人忽略的柏扶青幽幽说了句,“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吧。”

    第59章

    他突然出声,把这三人吓了一跳,纷纷贴着电梯壁站立,一时间,算上柏扶青,一共四个有肉身的人各站一方位,还挺整齐的。

    老大定定神,拿眼一瞅,对方只有一个人,他这边有三个,明显优势在我啊!

    瞬间就不感觉害怕了。

    “你是这楼住户?我告诉你,今天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老大拎着削铁如泥的斧子威胁道。

    柏扶青仗着比他们高出一个头的身高,睥睨俯视他们,刚发出一声嗤笑。

    电梯顶光突然闪了闪。

    殷垣配合柏扶青控制灯效。

    “……”

    “你们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柏扶青这句话说完。

    灯光再次闪烁几下。

    无端给柏扶青加上几分凶戾的反派气质,就跟电影里面大boss出场,刷地展现出两米多的气势,压迫得人喘不上气来。

    老大是真感觉喘不上气,艰难地动了动喉咙,感觉到不对时,蓦然发现,自己脖颈上不知何时缠上来一条细如丝线的东西。

    它越勒越紧,老大手里的斧子重重垂落,空出两只手拼命去扯那东西。

    却徒劳无功,反而越收越紧。

    “咔……哈—哈——”老大窒息到忍不住反胃。其余两人也没好到哪去,跟老大一样无法呼吸,脸色被憋得通红。

    “差不多了。”殷垣道,“把他们捆起来吧。”

    柏扶青嗯了声,一条藤蔓把他们串葫芦一样地绑缚起来。

    几分钟后,三个人再次回到了殷垣家。

    …

    三个没成功逃跑的人眼睁睁看着之前躺在沙发上,已经凉透的男人重新活了过来。

    活人永远比死人更加生动,殷垣躺在那里的时候,他们只注意到这个男人还挺年轻,没想到活过来后,他眉眼昳丽,漂亮到几乎有攻击性。

    眼看他一点点靠近,老大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要是成功地把这个男人绑了,或许看在他脸的份上自己会下手轻点。

    但是,眼下情形调转,老大突然间希望自己长得也这么牛逼,能让人对他下手轻点。

    “这么晚来我家,要做什么呢?”殷垣俯身打量他们。

    “我……”老大猝然从他逼近的美貌中惊醒,硬着头皮道:“误会,误会。我们找错人了。”

    “找错人了?”殷垣抬手,“拿把刀给我。”

    柏扶青一言未发,转身就去厨房找刀,过了一会挑了把剁骨刀递到殷垣手心里。指尖轻轻摩擦过他的掌心。

    殷垣面无表情,将刀刃贴着老大的脸,淡淡道:“既然不认识我,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殷垣,是职业律师,专攻刑事案件。就你们今天的行为来看,这叫入室抢劫,被破坏的门锁和你的斧子都是证据。”

    老大冷汗直流,嘴唇翕张,“你,你想要报警吗?”

    殷垣:“报警?是要报警,但不是现在。给你们科普一下,抢劫是重罪,入室抢劫罪加一等。从你们踏进这个门起,我就拥有无限防卫权,即便把你们都杀了,我也能保证自己是正当防卫,不会坐牢。”

    “你到底想怎么样?”老大真没想到这个人有如此的蛇蝎心肠。

    心狠手辣,心思歹毒,没有职业道德。

    “谁让你们来的?”

    老大不语,他的小弟倒是想说话,被老大瞪了一眼,又被迫闭上了嘴。

    殷垣二话没说,提刀就往老大的腿上扎下去。

    “砰”一声,刀尖砸到地板,老大大汗淋漓地躲了过去,被这一出弄得浑身发软又神经紧绷,没想到这人不是说着玩的。

    他是真的敢杀人啊!

    老大吞咽了口口水,“我说,是一个叫阿木的男人让我们来的。他说把你绑到他手上,就会给我们三十万块钱。我们可没想杀你啊!”

    “他全名叫什么?”

    “这我们哪知道,我们只知道外号,道上的人都叫他阿木。”

    “什么道?”

    “……不鸡道。老大嘴一瓢,把家乡口音都给带了出来。

    殷垣正无语着,柏扶青忽然插话进来,跃跃欲试,“管理局还有几只没能救助成功的动物尸体,要不然……”

    “这是人,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殷垣严肃地教育他,“要尊重每个人的生命,不能这么随意对待。”

    老大被他一番话感动得热泪盈眶,“那太好了,感谢生命,感谢上帝,从今天起,我一定会重新做人。”

    “你感谢的太早了。”殷垣继续拿刀威胁他,“我不杀人,又不是我不会折磨你。”

    “对方为什么让你来抓我,要带我去哪里?”

    老大表情僵硬,柏扶青却愣是差点笑了出来,他就知道殷垣没这么好说话。

    “为什么……他也没说啊。我哪知道干什么的。就说了明天中午去城郊汇合。”

    殷垣没忍住,“你这不知道,那不知道,怪不得连三个人的团队都带不好,绑架人还丢三落四的,你怎么没把自己丢了呢?”

    这话老大可就不爱听了。

    打不过那是敌我双方武力值悬殊的问题,但是说他管理能力不行,这就是对他人生几十年工作经验的挑衅。

    老大这回脸色比被憋气憋得更加红,恶声恶气道:“你懂什么叫乙方吗?给多少钱,办多少事,话少效率高才是乙方的职业道德!我管对方干嘛的,只要钱到位就是好甲方。说什么颗粒度对齐,寻找抓手痛点,赋能增效通通都是虚的。”

    “………”

    柏扶青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人间白混了,忽然就听不懂了普通话,什么颗粒度,什么痛点,都没打他痛什么痛。

    殷垣被他彻底干沉默了,迟疑道:“你干互联网的?”

    “是!”

    “怎么不干了?”

    “年纪到三十五岁了。”

    好一个三十五。

    听懂的都快哭了。

    殷垣看向两个小弟,“你们也被裁员了?”

    “那不叫裁员,那叫毕业。”老大还挺不服气,殷垣眼皮跳了挑,果然看见旁边两个人一块点头。

    换在平时,殷垣还会有心情安慰两句,现在嘛……

    他抬腿踢了老大一脚,“你毕不毕业关我什么事?转行跨度还挺大,直接搞上犯罪道路了。”

    “明天中午是吧。”殷垣把还行说话的几人挨个敲晕,转身对上柏扶青别有深意的眼神,“怎么了?”

    柏扶青:“其实你可以找我帮忙,我现在就能把指使他们的人抓出来。”

    “现在?”殷垣看傻子一样,外面夜色浓郁,就连远处的cbd商业楼都没几盏灯光了,“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不睡觉,我还睡呢。”

    不过家里被几个人弄得凌乱不堪,门锁还坏了,殷垣想住也没法住。只能上楼去另一套房子将就一晚上。

    柏扶青趁他不注意时偷偷给地上三个人加了点东西,接着迈步跟上去,对这个将就很不满,“什么意思,那房子明明收拾得很整洁。”

    他长臂一捞,都不用藤蔓就能把殷垣抓回自己臂膀下,手指贴着他温凉的颈部皮肤,那里有根透出青紫色的血管,在他指尖下的跳动格外清晰。

    “还和我置气呢?我们不是已经把下午的事情说开了吗?嗯?”柏扶青漫不经心问他,心里想的却是殷垣一个大活人,身体怎么这样冰,一捧雪似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殷垣皱眉瞥他,“困不行吗?我想睡觉。”

    浴室的水雾氤氲,哗哗的水声冲刷在地砖上。隔着一道门让这个沙沙声沉闷许多,时常还有人的走动声,趿拉着拖鞋,鞋底与地板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柏扶青蹲在阳台前给种的花花草草修剪枝叶,手指拂过这些从初春生长至今的嫩芽,本该愉悦的心情,此时异常沉重。

    隔着两道门都能将浴室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柏扶青有些苦恼,今天晚上他睡哪呢?

    虽然关系确定了,但是到底也没多久,直接同一间屋子睡觉……是不是太快了。

    殷垣明知道那间是他睡的房间,还去洗澡,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他年纪小,初经情事,什么也不懂。柏扶青自觉有责任有义务引导殷垣在一个健康的爱情道路上行进。

    最起码也不是现在。

    胡思乱想一通,殷垣趿拉着拖鞋走了出来,穿着睡衣,肩上搭着一块干毛巾,一边走一边擦,但被水浸湿的头发又不是这么容易被擦干的,滴滴答答渗出水来,打湿他衣领。

    “你蹲那干什么呢?”殷垣慢慢走到柏扶青身边,看见一地被剪掉的绿叶枝丫。

    他身上从浴室带出来的水汽逼人,瞬间就将周遭空气一同沾湿,凉凉的,清淡的香味春风拂面一样,擦过柏扶青脸颊。

    “柏扶青?”殷垣踢了踢他鞋子,“愣什么神呢?”

    “……我在修剪绿植。”柏扶青对着快给他剪秃的盆栽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样更好看,以后长得也更茂密。”

    “你喜欢就好。”殷垣无奈,“吹风机在哪呢?我用用。”

    “……”

    “你没买?”殷垣了然,评价道:“还真挺省事。”

    柏扶青:“我用灵力给你烘干一样。”

    殷垣没多想,直接转过身去背对他,干毛巾已经湿了大半,被他扯下丢到一边。现在能看见水滴顺着发梢滴滴答答流淌,没入睡衣衣领下。

    黑润的发梢与雪白的皮肤两厢几具冲击的对比,让柏扶青有些晃神。

    单薄的睡衣下,清瘦的肩胛骨将布料撑起又松松放下,一身衣服空荡荡的。

    “你快点,我还要早点睡。”殷垣催促他。

    “放心。”柏扶青手掌在他湿润的发梢间碰了几下,水分顷刻间被蒸干。他控制着温度,确保不会烫到殷垣,又能把他头发完全烘干。

    殷垣觉得差不多了,想转过身来,双肩被压了一下。柏扶青语气不由自主带上了点命令的姿态,“不许动,你衣服被打湿了。”

    殷垣没感觉到后面衣服有什么湿答答的感觉,反而是因为有个大活人的靠近让他很不适应。

    这睡衣太薄了,薄得两人明明没有贴在一起,都能将彼此的体温交织。

    柏扶青安安静静当一个熨斗,掌心贴在殷垣的皮肤上,炽热滚烫。

    被打湿的布料一会就干了,殷垣耐心等了会,自觉差不多,转身想道谢离开。脸颊陡然被一只大手扳过来,不由分说地贴上两片柔软的唇瓣。

    柏扶青肯定私下找资料学习了。

    这是殷垣唯一的想法。

    从之前只会贴着唇啃咬,到现在自动撬开他唇缝,探了进去……

    莫名其妙地急切将空气点燃,不顾一切地吮吸所有的水分,唇齿交缠之中,呼吸才是最多余的东西。

    不过也不一定。

    殷垣扯了把柏扶青头发,用了劲才把他推开几公分的距离,唇瓣湿润通红,狠狠地喘了两口气才说道:“滚。”

    “想让我英年早逝就直说,用不着这样。”

    柏扶青乐不可支,看着殷垣被逼出湿意的眼角泛着潋滟水光,乌发红唇媚眼,确实是个漂亮的大美人。

    “你死了也是我的。”柏扶青不管头皮的疼痛,硬是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你死了,我正好把你抓过来,日日夜夜养在家里。连上班都不会让你出去。”

    殷垣对此评价,“变态。”

    “应该是禽兽。”柏扶青笑的更加开心了,借着这个时候把真话假话揉杂到一块来说,“你快叫一声,叫完我就放你去睡觉。”

    “……”殷垣没来由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妖也会发烧?”

    柏扶青忍俊不禁,“春天时,我的状态就不太稳定。”

    不等殷垣问状态不稳定是什么意思,他突然感觉身体失重,猛地被柏扶青一把扛起来,放在肩上抗回主卧里。

    柏扶青欺身压过来,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殷垣的脸侧,脖颈处,耳根。

    他把殷垣的凌乱贴在皮肤上的发丝一点点拨开,露出下面透明的皮肤,清润如荔枝肉,吸一口全是香甜的汁水。

    殷垣挣扎着,手臂在床边挥动,突然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当啷一下打落在地。

    柏扶青和他都愣了一下,紧接着,没人再管地上的东西。

    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火热的气氛里,殷垣突然想起一件事,慌乱握住柏扶青试图探入睡衣里的指尖,坚定地要求道:“不行,你还没洗澡,快去洗澡。”

    “……”

    柏扶青真服了。

    殷垣尽管声音已经颤抖,还是在喋喋不休:“你身上还是出门穿的衣服,怎么能上床,去换了。”

    “你真是……”柏扶青深深一呼吸,又气又恼地在他柔软的耳垂上咬了一口,“我不洗,我也不换衣服。”

    “你下去。”

    “不下。”

    “那我走。”

    “你也不能走。”柏扶青摁住他手掌,强硬地与他十指紧握。藤蔓在床下悄然集结,无声无息地游移到床面上,结成一个绿色大网,将整张床包裹。

    殷垣看见这个绿网,顿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似乎也在哪见过。

    柏扶青哼哼唧唧道:“不会怎么你,睡觉吧。隔着衣服呢,你脏不了。”

    “你……”

    困意陡然来袭,殷垣握着他指尖的力道松开,径直睡了过去。纤长的眼睛如蝴蝶翅膀一样,柏扶青好奇地光明正大拨弄一会,又好心地把殷垣衣服理整齐,抱着他一起闭上眼睛。

    ……

    晨曦缓缓照入室内,一地的衣服狼藉。

    屋外传来各种饭香味,勾得一整天都没怎么吃饭的殷垣幽幽转醒。

    身边空无一人。

    很好,他暂时还不想第一眼就看见那个人。

    昨晚睡前的藤蔓织成的绿网已然消失,殷垣回了会神,才翻身下床来。

    从地上找到昨晚被挣脱落地的拖鞋,刚穿上,一眼瞧见几本书翻落在地上。

    他捡起大致扫了眼。

    一本叫《亲密的关系》,另一本叫《恋爱中的人》。

    “……”

    就说柏扶青怎么突然这么会了,原来还真去学习了。

    殷垣把书看了两页,觉得没啥意思,又放回了地上出去洗漱吃饭。

    柏扶青对昨晚的事绝口不提,殷垣低头喝着虾仁豆腐汤,里面放了点海带提鲜,豆腐表皮被煎过,吃起来外酥里脆又入味,虾仁更是q弹爽滑。

    “这饭是你做的?”殷垣随口问道。

    “差不多吧。”

    “做得还行,和外面买的一样。”

    柏扶青还当是夸自己,正要给他添汤,就听殷垣道:“楼下阿姨的手艺我吃过,你找她学习了?”

    “我买了食材花钱请她加工,四舍五入,我也做了一半。”柏扶青理直气壮地道。

    殷垣难的卡壳,揉了揉眉心,“那你还挺棒的。”

    柏扶青挑眉,“你喜欢就好。”

    “嗯嗯。”殷垣喝完了大半碗汤,起身去拿手机,准备下楼,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柏扶青:“那个藤蔓结成的网,我以前是不是也见过?就是那次莫名其妙喝醉的晚上。”

    柏扶青装傻充愣,“没有,你幻觉吧。”

    殷垣警告他:“不告诉我可以,但是你不能骗我。”

    柏扶青送他出门,倚着玄关柜,保证道:“没骗你,我发誓。”

    殷垣扫了他一眼,没看出不对劲勉强信了他的话,“你今天上班吗?”

    柏扶青嗯了声,“可能还会出去几天,我不在四九城的时候,你要小心。”

    “出差?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出差?“

    “南方某个地方有妖作祟,我得去看看。”柏扶青拍拍他的头,“放心,我不可能出事的。还没人能伤到我。”

    殷垣沉默了会,感觉气氛都到了这,不表示一下实在尴尬,便主动抱了抱他,“我等你回来。”

    ……

    原本想顺着楼下三人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的打算被赵云州一通电话给打断。

    殷垣听着赵云州的嗓音被裹挟在周遭喧嚣的环境音里,急急忙忙地问他:“你现在在哪呢?“

    “在我家。”

    “那你千万别出门,出事了。我马上带人来找你。”

    殷垣皱眉,“出什么事了?”

    赵云州气喘吁吁地在医院走廊快走,“还记得故意袭击你的缅国人吗?他早上被发现死在医院里面。五马分尸啊,尸体碎块还被拼接成了人形,这肯定是他杀。我感觉他一定会有同伙,谁杀他不清楚,但是你的信息已经暴露给了他们。这个缅国人一死,肯定会刺激他的同伙,你已经不安全了。”

    殷垣站在原地,看了眼还没修好的门锁,回头又看了看地上被捆起来的三个人,“确实。我已经被盯上了。”

    “呜呜呜——”老大努力挣扎。

    赵云州倒吸一口冷气,“你身边有什么东西?”

    “那你来吧,顺便多带两个人。我要给你看个东西。”

    不到一小时,赵云州带着两三个警察闯进殷垣家,一进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殷垣。

    “你没事吧?门怎么回事啊?”

    殷垣头也不抬,说道:“你回头。”

    赵云州不明觉厉,猛地转身,突然看见被忽视的三个人,惊悚道:“这怎么回事?这都谁啊?”

    “呜呜呜——”

    “救——命——”

    殷垣把昨天这群人进他家袭击自己的事情给说了一遍,赵云州听完后第一反应是,他兄弟居然能一打三,这真离谱。

    第二反应是,打完后,居然一直没报警,更离谱了。

    “不是,请问一下,殷垣同志,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为什么直到早上……额,上午十一点半才找警察呢?”

    “我要睡觉。”殷垣皱眉,“报警后再去做笔录会耽误我休息。”

    “……”赵云州觉得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是还挺合理。

    小丁把老大脸上的胶带撕下来,只听一声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地嚎叫:“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救救我们。这个律师想杀了我们,他昨天晚上拿刀差点捅死我。还有他身边那个男的,也不知道会什么东西,差点把我们勒死,这个律师他还会死而复生,你们一定要好好调查啊!”

    小丁被吓得倒退一步,反应过来后感觉丢了警察的脸,没好气道:“叫什叫,你还叫冤了,这门不是你们破坏的啊?你们不是自己主动进来的啊?还有地上这斧子,也是你们带过来的吧?现在还敢倒打一耙,要不要脸了?”

    赵云州听他俩对话,从中打断道:“你们都是华夏人吗?认不认识一个叫吴诚的?”

    “我当然是华夏人,华夏人不骗华夏人!”老大无语了,“吴诚是谁,没听过。”

    “那就怪了。”赵云州摸摸下巴,继续问他:“你们找这位做什么呢?抢劫盗窃还是杀人?总不能大半夜来聊案子吧?”

    “……我们来请他去个地方。”

    “哦,那就是绑架。”赵云州心领神会,“谁要见他?去哪里?什么时候?”

    第60章

    “欸,你来我这车上。”赵云州拦下殷垣企图自己开车的动作,冲他遥遥一招手,“上警车,方便点。”

    方便他问话才对。殷垣脑子都不用动,就知道赵云州的意思。

    他们朋友这么多年,殷垣一个表情,赵云州就知道什么意思,同理,殷垣也是如此。

    开车的人是小丁,一路上他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开车。

    赵云州捏着根没点燃的烟把玩,注意到殷垣暗中飘过来视线,大方地给他展示,“没吸,没吸。我是那种车上抽烟没素质的人吗?”

    殷垣不置可否。

    “其实来你家吧,一个目的是为了保护你,另一个原因是焦叔想见你。他现在在总局。”

    殷垣愣了一下,往车外看。行驶的方向并不是刚才老大交代的郊区,反而是朝着反方向的市区而去,高架上车水马龙,一眼望不到头的车子排成纵列数条长队,缓慢平稳前行。

    雾蒙蒙的天幕笼罩大地,几辆车从高架桥汇入普通公路,又开进市局大门。

    将将停下车,赵云州看着周围巍峨的办公楼以及广场上迎风飘扬的红旗,感叹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一切都没变化啊。好久没来了吧?”

    殷垣从他面前走过去,“昨天刚来过。”

    “……”

    赵云州都有点嫉妒了,“妈呀,我一个副队长都不能经常来总局,你居然比我还强。”

    “你想经常来?”殷垣给他提建议,“要不你把自己搞进去,我去做辩护?”

    “那还是算了。”赵云州眯了眯眼睛,往周围看了圈,发现来接他的人早就在办公楼前的树荫下等待了。

    打头的两个人,一个穿着夹克长袖外套,另一个像是什么制服,还挺帅的。后面又站着两三个便服的人。个个身姿笔挺,远远看着就能感觉这些人的气质不一般。

    “在那呢。”

    赵云州迈出去的脚顿时收了回来,一把扯住殷垣胳膊,压低声音问道:“不应该啊,怎么这么多人。你没犯啥事吧?”

    殷垣:“犯了,诈骗算吗?”

    “嘶,你骗谁了?刚才怎么不说?”赵云州一惊。

    “骗你了。”

    “……”赵云州脑筋急转,反应过来后,“曹。”

    殷垣眼睛压了压,泛开一层浅淡笑意。

    ……

    “我们来接的人是谁啊?焦队还特意让我们下来接人。”

    “上级的命令,我们照做就行。”

    对方似乎锁定了人选,往前热络地走了几步。以最前面身材中等的男人为先,人都还没看清,才上去打招呼,“你好,我是四九城公安局总队刑警支队队长,我叫——怎么是你?”

    幽绿色的阴影在地面铺散成不规则边缘形状。或许是太过震惊,支队长脸上吃惊的表情毫无掩饰,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和殷垣见过面。

    殷垣也有点惊诧,但旋即一想,人家就在这上班,想不碰到都难。

    “支队,你们认识啊?”赵云州笑道,“看来殷垣这律师做的还挺到位,哪个警局都混熟了。不过你估计不知道,他打小就在总局长大的,哈哈哈哈哈。”

    “……见过一面。”支队长尴尬地笑笑,“还真没想到殷律师和总局还有这种渊源。”

    赵云州嗐了一声,“现在知道也不晚。”

    “……”支队长暗暗咬了咬牙。

    “殷垣同志是吧,你好。我们是从部队调到四九城配合警察查案的,这两个都是我的队员,我姓曾,很高兴见到你。”

    和支队长并列站齐的人突然开了口。她是一头利落的短发,如果不是主动说了话,殷垣都没发现她是位女性。

    殷垣本想就客气打个招呼得了,哪知这位女性眼神里带着股天生就和殷垣的熟稔感,似乎他们也见过一样,“真是好久不见。”

    不过殷垣是真不记得她,疑惑看着她。

    曾队也不尴尬,爽朗一笑,“好了,外面太阳晒,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我们就先走吧。”

    “大家这边请。”

    眼看所有人都隐隐有围着殷垣转的架势,支队长刻意落后两步,抓到了队伍后道小丁,打听问道。

    “这律师到底什么来头?”

    小丁眨巴着大眼睛,无辜道:“啊,您居然不知道吗?”

    指了指左边的警察,“他爸是殷局,殷局您知道吧。”又指了指右边被调来的军人,“他妈是叶颂老师,军校毕业,部队出身。”

    慢了半拍后,小丁才反应过,安慰支队长,“没事,这本来就是保密信息,您不知道正常。这我也只是听我们赵队说了一点点。”

    支队长:“……”

    靠。

    谁知道他这个来头啊。

    …

    窗台几净的办公室里,焦端趁着人没来,偷偷又吃了个从柏扶青那薅过来补充灵力的果子。

    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的同时,灵力也传达到了四肢百骸。

    刚吃完,门外就响起来了动静。焦端连忙擦擦嘴,起身去开门。

    曾队抬手的动作僵在半空,尴尬道:“还挺巧,殷垣来了。”

    “辛苦了,我单独和他说两句话,一回再走。”

    焦端冲殷垣招手,等他进门后,再次关上门。

    殷垣莫名其妙,“把我带到这来,到底有什么事?”

    焦端:“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先确认一下,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妖怪和鬼的存在是吧?”

    “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小就知道,我能看见。”

    “……”

    焦端愤愤:“那你还挺能装。”

    “哪能跟您比。”殷垣微笑,“您都装了上千年了吧?都老艺术家了。”

    焦端:“话又说回来,你知道也正好,省的我还得给你开天眼解释。叫你来是为了重启1209案,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理解这案子为什么被尘封。但是从当时的大局来说,只有先放过这个案子,才是最佳选择。”

    他零帧起手,一点没给殷垣过渡的空间,直接说中了殷垣心里那根最深的刺。霎时间,殷垣唇角肌肉紧绷,眼中的笑容尽皆消失。

    “1209案发生后,我们一直都在抽调人去云省和缅国边境调查。但是还没查出结果,举世皆惊的青川地震发生了。内忧在前,群狼环伺,我们只能把派出去的所有人全部召回,去处理灾区的事情。1209案的线索也被那场地震给毁坏了,想继续追查下去非常困难。”焦端解释道。

    青川地震,遇难人数达到了七万余人,失踪人数将近两万,至今这些失踪的人都没被找回,生死未卜,尸骨无存。

    殷垣垂下眼睛,沉默一会后,问道:“我有个问题。”

    “你们不是妖吗?上古大妖,那么厉害,面对这种事情为什么还是无能为力?”

    “因为我们的敌人从来不是人类。”焦端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其实本来这种事情是不应该告诉你的,但是但是现在就算不告诉你,你也会被卷进来,与其让你不明不白的死掉,至少也应该告诉你敌人是谁。”

    “十年前,你想杀岑川报仇,以及最后判刑都没给他死刑,知道为什么吗?”焦端拿起茶杯,抿口水。

    殷垣回道:“知道。”

    “昂?你怎么会知道?”焦端懵逼,“不应该啊,你不恨他恨得要死吗?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你别问,总之就是知道。”

    “岑川不是杀你爸妈的人,至少,他不是杀人的幕后主使。一晃十年过去了,他刑期也该结束,放出来了。”

    “就是今天吧。”殷垣淡淡道:“难怪你要让我来,又提到他,害怕我见他放出来后又去弄死他?你想多了,我不会知法犯法。”

    “咳。”焦端没好气地骂了句,“就你聪明,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

    殷垣没说话,余光看见窗外扑棱飞过一只鸟又落在树枝上,压得树梢狠狠一弯,像紧绷的弓弦。

    “你是想在四九城等消息,还是跟我们一块去趟云省?”

    “铮——”弓弦断了。

    殷垣毫不犹疑,坚定道:“去云省。”

    那只鸟盘旋飞到天际,逆着风,从车水马龙的市区渐行渐远,消失成了一个黑点。

    “你好岑先生,我奉命来这里接您。”

    监狱大门外,一辆吉普车停在路边,等在车旁的男人眼见监狱门开,立刻迎上前,出示自己的证件道:“请您随我上车。”

    岑川没搭理他,抬头眯着眼睛看湛蓝的天幕,鸟雀仓皇飞过树林,虽然没有灿烂的阳光,但总归也是出来了。岑川很满意,并不想继续和十年前的一切扯上关系,头也不会地扭头离开。

    男人愣了下,拿出手机打个电话,“对,很排斥我的接触。”

    “嗯,好的,收到。”

    岑川单肩背着包,身上外套还是当年进去前那件,拉链旁有个被烟烧着的洞,发黄的印记烙在上面,怎么也洗不掉。他没走几步,身后那个男人又叫了声,“岑先生。”

    岑川想骂他滚开别挡路。

    可刚一转身,麻袋当头套下来,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打晕带走再说。

    扛着麻袋扔到车上,男人顺手还给门口站岗的狱警打个招呼,“拜拜。”

    狱警:“”

    幸亏这片地方人少,不然传出去还以为他们警察跟人贩子勾结,拐卖刚出狱的犯人呢。

    岑川睡了一觉,浑身轻飘飘,软绵绵,像漂浮在空中一样。耳边人声逐渐清晰起来,他从梦中幽幽转醒,猝不及防看见周围陌生且封闭的环境。

    “我靠,这哪啊?”

    他记得自己刚从监狱放出来,然后就被来接他的人打晕了

    坐在岑川前排的男人热情和他搭话,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口大白牙:“兄弟你醒啦?还好你醒了,要再睡一会,你都到缅国了。”

    岑川心里万马奔腾,虽说他这十年是进去了,但他也不是真的跟外界一点联系都没有。这几年新进监狱的犯人都说现在缅国去不成,去了就得掏心掏肺噶腰子。

    他不就是一时想不开没答应吗?但凡多劝两句,他不就能答应了吗?

    人与人之间,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真的是!

    他腹诽半天,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跟打翻的颜料盘似的,有意思极了。环视一圈,大致能猜到自己是在车上,可具体在哪还是得问问,岑川心里凉了半截,说道:“那我们现在在哪呢?”

    前排男人:“现在?现在搁四九城呢。”

    岑川:“@¥%#!&”

    当晚,白无常带着新勾的魂来城隍庙,找了一圈才找到在外面看月亮的殷垣,袖袍被风吹动,翻飞如蝶。

    “瞅啥呢?”白无常跟着看了眼,左右没瞧出有啥好看的地方。

    “别瞅了,来活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本市著名的企业家,齐鸣,家里老有钱了。”

    这个鬼确实穿着很讲究,长着一张文质彬彬的儒生脸。但是,殷垣觉得白无常不会没来由的说这么一句,狐疑道:“你们生前认识?”

    白无常:“嘿,瞧你这话说的。我都死了两百年了,哪能跟他认识啊。老齐,可是我们城隍庙的大客户,逢年过节都会来烧香拜拜,隔几年就会出资修缮一下,我早就等着他死后说上两句话呢。”

    殷垣觉得白无常这想法怪缺德的。

    人家捐钱捐香,你却只想满足自己的追星梦。

    “你没敲诈他吧?”殷垣问道。

    “没,他家里懂行,我去勾魂的时候,正赶上他儿子烧纸钱,还给我们来勾魂的鬼差备了一份,真贴心。”白无常道。

    “那就好。”殷垣翻看生死簿,查了齐明的生前,没任何问题,甚至死也是寿终正寝,都不用排队,能直接去投胎了。

    白无常高高兴兴正要带他走,殷垣叫住白无常,说了自己打算请几天假离开四九城的想法。

    “不儿,你请假?你真当在这上班来了?还能请假调休。”

    “我可以不干。”

    “那你就会死。”白无常环胸,“别忘了为什么找你来干这个活。”

    殷垣看了眼月亮,一摊手,“那就死吧。正好你把工资还给我。”

    “!!!”

    白无常眼看这招居然没效果了,顿时大惊失色,“你铁了心不干啊!别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个上班搭子,你走了,我还得再找,多麻烦啊!”

    “少发散思维,我只想请几天假,又不是真的不干了。”殷垣无语。

    “你先说请假干什么。”

    “我要去云省。”

    “行吧。”白无常掏了掏自己的袖袋,摸出来个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黑色令牌,丢给殷垣。“知道地方城隍和都城隍的区别吗?胆子大点,到了那里就说你是都城隍庙派过去视察的,有事就去那边城隍找帮手。”

    “也别请假了,我跟别人说一声,就说你是去出差的。”

    殷垣第一次仔细看了看白无常的脸,感觉这老鬼虽然贪财了点,但人品还挺不错,回头给他多烧点钱当感谢费。

    白无常拉着勾魂索,将齐明带走,嘴里还嘀咕道:“让你请假,扣的钱不还是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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