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一个乌云吞掉了所有阳光的日子,魈收到了五条真的来信。
关于诅咒的研究似乎陷入了瓶颈,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五条真有些烦躁的心境。
信的末尾提到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宿傩,似乎是个很特别的存在,特别到能够让六眼侧目。
五条真在信里是那么描述的
“六眼看得见,那家伙正站在河边,但跨不跨过那条河,全在他一念之间。”
“我们总不能因为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而扼杀现有的一切。”
收起信件,在听到身后传来细小脚步声的瞬间,魈选择瞬身到房梁上。
站在房梁上往下看,道离鼓着一张包子脸站在他刚才在的位置上。
看到这样的情况,魈忍不住想扶额。
明的女儿实在是太过黏人,像一块小年糕,一抱住就不肯撒手。
而且他身上背负着不知道多少的诅咒,还是少接触为妙。
说起来,明最近好像在为道离的未来而发愁。
明的术式是咒灵操术,但是道离完美的没有继承这份术式,空有咒力而没有术式。
这意味着危险。
看着明一天天苦恼的样子,魈也只能在暗中多看着点道离。
他没办法给别人什么承诺,因为他不知道他的未来会在哪天戛然而止。
这么想着,不去看房梁下面小姑娘的包子脸,魈瞬息消失在房间里,到了屋顶上。
铜雀庙里的道士最近很忙。
站在房顶上,魈能很清楚的看见那些道士每天在铜雀庙里进进出出,用他们的话来说。
“中秋节马上要到了,在我们的国家,是要一家人团圆在一起吃月饼的。”
身在异乡,一家人团圆是肯定没办法实现的,但是至少还能吃个月饼。
或许他们吃的不是月饼,吃的是一份妄想。
那么想着,魈戴上了木制的傩面,夜巡去了。
最近咒灵出现的频率高了不少,连强度也有所提升,偶尔也有铜雀庙的道士受伤回来。
不过没关系,他会夜巡的再仔细一点。
不休息也无所谓,只要能减少悲剧与伤亡,怎样都好。
不过今天的夜巡并不寻常。
他遇到了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彼时这个年轻人被一只咒灵追着,连滚带爬的跑进了一条小巷里。
咒灵不强,但是对普通人来说是致命的。
毫不犹豫的结果了那只咒灵,魈正欲瞬身离开,临走时却听见了那个年轻人的 末尾还补了一句,
“我会报答您的恩情的,我的名字叫做……”
无所谓。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 风托着他,路过一户人家窗台上供奉的杏仁豆腐,没有停留。
站在这座城的最高点,在月色下,他俯瞰着这座城市,感受着风中传来的纷扰。
左手依然刺痛着,但是比一开始已经好了很多。
这并不是个好现象,这代表着这份疼痛已经逐渐和他身上的其他诅咒融为了一体,融进了他的骨血里。
魈知道,这叫麻木。
但是无所谓,他需要这份麻木,让他不至于在深夜因为疼痛而发狂。
但是就像河床里不断堆积的泥沙。
也许在某一天,这份痛苦就会超过他内心的堤坝,像洪水一样,宣泄而出。
他能做的就是咬牙,一刻不停地把堤坝垒的更高,直到他无能为力为止。
回到铜雀庙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按道理人应该都已经睡了。
但是出乎魈的意料,铜雀庙的灯都还亮着,亮的吓人,像白昼一样。
院子里,明一家和五条真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等他。、
“你回来的太晚,道离都睡着了。”
明有些责怪的看着他,怀里抱着睡熟的道离,浓姬坐在他身边,头靠着明的肩膀,眼睛像被落花惊扰的水面。
许久不见的五条真眼睛上依然蒙着纱布,手上拿着折扇,白色的长发沿着肩膀蔓延到地上,面朝着他的方向。
“留给你的。”
五条真的折扇把一盘月饼推到了魈的面前。
魈刚想拒绝,却被五条真所阻拦。
“杏仁豆腐馅的,尝尝看?”
看着面前明显等了他一整夜的人,魈只感觉嘴里像含了块石头。
所有到嘴边的话语都被咽了回去。
他安静的在桌边坐下,夹起一块月饼,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呛人的辣意直冲天灵盖,几乎让他头晕眼花。
“喂,魈,怎么了?”
一旁的五条真最先察觉到不对,他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魈面前的月饼咬了一口,随后立刻变了脸色。
他立刻倒了一杯茶,推到魈的手边,随后给了坐在对面的明一个眼刀。
明被这突如其来的眼刀搞得摸不着头脑,回神之后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为了整蛊,他确实特意做了一堆芥末馅的月饼,但是他记得当时把那盘月饼放的老远,生怕混起来拿错了,还在两种月饼的盘子底下做了标记。
除非被某人悄无声息的掉包了。
这么想着,明摸了摸道离的怀里,摸出一个带着熟悉标记的盘子。
破案了。
感受到怀里抱着的东西被拿走,原本熟睡的道离在梦中皱眉,随后毫不犹豫的嚎啕出声。
明被道离突如其来的嚎啕整的慌了神,急急忙忙的哄怀里的女儿。
一旁的五条真忙着给看起来像发烧了的魈弄冷毛巾降温,把人抱到旁边的躺椅上躺下。
一时间,兵荒马乱。
等到浓姬把孩子哄好,明把桌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好,五条真坐在魈的旁边,用六眼细细观察着魈手上的诅咒。
诅咒的情况跟他预料的一样,稳定的异常,几乎都不像一个诅咒。
明明带着那么大的恶意,但是为什么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什么动静。
这不寻常。
六眼对这个诅咒的观察已经到了极限。
这个诅咒的原理很简单,将上一个遭受诅咒的人的痛苦转移到下一个人身上。
非常简单粗暴的术式,但是却像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六眼对这个死结表示无能为力,除非弄明白这个术式的运行原理。
但是魈身上的诅咒并没有被触发的迹象,这一条路目前行不通。
五条真推测这是因为上一个遭受诅咒的人还没死的缘故,那些本该由诅咒传递的痛苦暂时传递不到魈的身上。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不管怎样,他需要找到破局的方法。
五条真还记得他第二次遇见魈,也是在一个明月夜。
大概是受了伤,魈躺坐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子里,诅咒也是在这个时候发作的。
那大概真的很疼,五条真能听见手套不停摩擦地板的声音,外加一丝隐忍的闷哼。
六眼看得出那些诅咒由什么组成,失败者的岔怒,战败者的怨愤,无力者的咆哮……那些诅咒攀附在对方的骨骼上,流动在对方的血液里。
站在小巷外面,五条真几乎站了一夜,几乎快天亮的时候里面才终于不再传来压抑的闷哼。
他走进去,里面没有人,只在地面上发现了大把的好像手指扣出来的痕迹,仿佛某种酷刑的遗留。
五条真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居然还活着。
简直就是奇迹。
和这座城市一样。
五条真很喜欢到这里来。
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里的一切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显得难能可贵。
没有权贵的压迫,同僚之间的勾心斗角,这里的天空没有被廊檐庙角所遮蔽,太阳也没有被拖进深厚的乌云里,没有除不尽的像暗潮一样潜伏在阴影里的咒灵,只有人们对日常生活的碎碎念。
这里有的只是一座庙,一个仙人,外加一群想要活下去的人。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觉得对方值得,值得最好的,值得所有美好的一切。
这样的人,不该背负那么多的诅咒与恶意,孤独的走在一条满是风霜雨雪的道路上。
……
记忆停留在月饼入口的瞬间。
再度醒过来的魈只记得那直冲云霄的辛辣,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月饼里包裹着的是某种毒药。
但是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个恶作剧罢了。
脸上有些痒,约莫是昨夜遗留的后遗症。
从床上直起身来,魈和刚好拉开拉门的五条真对上了眼,值得一提的是五条真身后还跟着明。
一时间空气里满是寂静。
“噗——”
大概是明先出的声,一开始他笑得还很克制,但不久就发展成了捧腹大笑。
五条真并没有笑出声,他只是侧过了头,打开了震动模式。
留在原地的魈一脸茫然。
后知后觉的,他端起了一旁的茶杯,借着杯里的茶汤看了看自己的脸。
一个惊喜。
他的脸上被人作了画,右眼框周围被画了一个圆圈,看起来就像被人打了一拳,左脸被画了一个大大的“x”,除此之外还被画上了几根猫的胡须。
嫌犯很快被拎到了魈的面前,被抓到的时候手上的墨水还没有洗干净,人赃俱获。
看着嫌犯鼓起的包子脸,忙着给魈擦脸的五条真只觉得好笑,然后又拿起一块帕子递给站在一旁的明,示意他洗一洗自家的小姑娘。
也就是在给魈擦脸的时候,五条真注意到之前自己没注意到的细节。
“所以真的是天生的啊。”
五条真的语气里带着惊叹。”什么?“
魈有些疑惑的睁开眼,又因为五条真的动作闭上。”红眼影。“
过去五条真一直以为对方的红眼影是自己画上去的,但今天发现这眼影根本不会掉色。”当然了,他是仙人嘛!“
明的声音适时响起,五条真分身看去,发现在明的努力下,道离的小花脸有成为包青天的潜质。
五条真看了一眼就不禁扶额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糟心的紧。
……
这天魈从梦境中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伏黑惠的婴儿车停在树下,伏黑葵应该是去仓库拿东西了,现在不在旁边。
一个瞬身出现在婴儿车旁边,魈看着里面躺着的伏黑惠,面色复杂。
“你以后……”
不要那么调皮。
但话到嘴边,最后只剩一句
“罢了……”
都是妄念,都是妄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有三更哦!
第24章
出于某些原因,五条真对诅咒的研究陷入了停滞。
这让他感到烦躁,就好像被无数丝线缠进了毛线团里。
就算是六眼也不明白,明明是那么简单的诅咒,却迟迟找不出破解的方法来。
这对素来心高气傲的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附着在魈身上的诅咒就好像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突然启动,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毁掉五条真所在乎的一切。
六眼拒绝接受这个结果,但是在蛮不讲理的诅咒面前,六眼又是那么的力不从心。
看着放在面前被完整复刻在纸上的诅咒术式,五条真的大脑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思考。
如果以往的道路行不通的话,那么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放弃原有的道路,开辟一条全新的道路。
就这么想着,五条真的眼神,慢慢从迷茫变得坚定。
……
铜雀庙的日子一如既往的稀松平常。
庭院里的梧桐树又长高了一些,不过离可以躺人距离还很遥远。
道离依旧每天在铜雀庙里胡作非为,今天换了罐子里的盐和糖,明天薅秃了道士们菜园里的菜苗。
明当然不会骂她,恰恰相反的,很多坏事都是他们两个一起干的。
用浓姬的话来说
“这父女俩都一个样,蔫坏。”
但是嘴上说着坏话,浓姬眼里温柔的像是要淌出蜜来。
说起明来,他最近似乎有事在忙。
有了孩子之后他不再像过去一样总是在外面漂泊,就好像一簇终于找到属于自己池塘的浮萍,然后在这片池塘里扎了根。
其实只有名而没有姓,和那些所谓的权贵打交道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五条真曾经不止一次的建议明给自己起个姓氏,但是后者只是摆了摆手。
“姓氏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依我看,它更像是桎梏。”
“何况我家里又没有皇位需要传下去。”
喝着酒,明的脸色有些微红,似乎是喝的有些多。
“道离以后想姓什么就随她去吧,只要是她喜欢的。”
“我希望她明白,她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她只属于她自己。”
就像他一样。
听着有些醉了的明说话,五条真只是静静饮下一杯清酒,没有人能透过他脸上的白纱看透他现在的情绪。
或许他自己也看不透也说不定。
良久,五条真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你说得对。”
对他们而言,姓氏并不是什么必需品,更像是一份责任,一份桎梏,一副逃不掉的枷锁。
回答他的是倒在地上的明的呼噜声。
……
魈觉得最近五条真有些奇怪。
“关于那个诅咒,我想我有些头绪了。”
这是五条真给他的回答,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对成功祓除诅咒报有什么希望。
左手已经不会再痛了,那个诅咒已经和其他诅咒融为了一体,成为了麻木的一部分。
好消息是他心里的堤坝并没有要因此崩塌的迹象。
他似乎又从命运那里偷来了一些时间,用来为这副身躯苟延残喘。
五条真来铜雀庙的频率又恢复到了和过去一样的水平,就好像那个诅咒确确实实已经找到了解除的方法,不过还在完善。
不过真实的情况只有五条真自己知道。
借用家族中藏着的阴阳术的书籍,五条真分割了自己的一部分咒力,并且在那部分咒力上刻下了诅咒的术式。
五条真诅咒了自己。
被秘术分割的诅咒没有办法直接诅咒他的本体,就只能费尽心机来间接影响他的精神。
就比如现在,表面上看起来,五条悟好像是静静的坐在魈的对面,吃着杏仁豆腐,实际上,在五条真一半的视野里,他现在其实坐在一个纯白的房间里,和空气面对面。
大概是在某一个早晨吧,他睁开眼,入目的却不是熟悉的木制天花板,而是一片纯白的屋顶。
失神是存在的,但仅仅只是一刻。
骤然间失去六眼加成的视野变得空荡荡的,不再无时无刻的被一些微小的细节填满。
就结果而言,那个诅咒确实是成功了,它确实暂时让五条真失去了六眼的加成,但是与之相对的,诅咒也给了五条真逃离六眼绝对支配视野的喘息的空间。
在几次的尝试之后,五条真就成功的掌握了给自己减负的方法。
一只眼睛在空白房间里休息,一只六眼在铜雀庙吃杏仁豆腐,两头不误事,双倍的放松。
不过这样轻松写意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
当六眼对那个诅咒的运行原理有了更进一步的观察与理解之后,五条真发现,那个诅咒似乎悄无声息的升了级。
就比如说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熄灯之后躺到了榻榻米上,但不知道为什么,醒来时双眼对上的却是纯白的天花板。
六眼视野短暂的在纯白的空间里出现了一瞬,但是在观察出细节之前就消失在这片纯白的空间里。
后知后觉的,五条真意识到,这似乎是个梦
之前他都只将这个纯白空间当作逃离六眼的避风港来使用,现在还是第一次沉浸式的体会这个空间。
说实话,有些惊奇。
可以看得出是建筑物的房间,但是用料并不是他熟悉的木头,手掌摸上去,传来的是金属感的冰凉。
会有人拿金属来建造房屋吗?
会的吧。
至少他的眼前是这样的。
房间里一切的家具都被磨平了棱角,呈现出一种光滑的弧度,具备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美感。
虽然他觉得很怪异,但又不可否认,那确实是美的。
大概是不小心触碰到了某个机关,虽然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平整的表面会有机关这种东西,但是这并不妨碍这个房间因为他的动作而产生某些变化。
面前的墙壁自动分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幕布。
【你好,旅者11050,您的下一份工作预计将在一个小时之后开始,请提前做好准备。】
……
魈觉得不太对劲,这个不对劲的对象特指五条真。
虽说之前他就察觉到了违和感,但是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携带了太多诅咒的原因,有时候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那些是他自己的直觉,那些事诅咒带来的异感。
但是五条真身上的违和感实在是太过严重了。
甚至到了明都有所察觉到的地步。
某日,明刚把自家在梧桐树底下睡着的小姑娘抱回屋里,就爬上屋顶,找到了正在放空自己的魈。
“魈,你觉不觉得,五条最近……怪怪的?”
淡淡的看了明一眼,魈给了明一个答复。
“确有此事。”
五条真身上的不对劲已经严重到了一种地步了。
作为公认的处理事务心思细腻的人,某一天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撞上了铜雀庙的墙壁。
虽说眼睛上蒙着白纱,但是铜雀庙没人认为他是个瞎子。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行走的时候一头撞上了铜雀庙的墙壁。
差点把那面墙给撞塌了。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小细节,逼入一个小道士居然目击了五条真对着庭院里的梧桐树和空无一人的角落自言自语,差点给那小道士吓出毛病来。
现在铜雀庙内部甚至隐隐约约流传起五条真中邪了的传闻。
但是五条真自己就是个负责祓除咒灵的咒术师,又有什么邪祟能当着魈的面缠上五条真。
明搞不明白,魈也一头雾水。
“我们得想个办法,把他脑袋里想的东西挖出来。”
明一直知道五条真是有点神经质的,毕竟咒术师在他看来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提早退休才是正道。
最后明想出来的办法是邀请五条真来喝酒,然后死命给他灌酒,灌得五条真自己把所有东西都说出来。
明的效率很高,早上想到了这个方法,晚上就邀请五条真来铜雀庙喝酒
……
五条真最近状态很不好。
【你好,旅者11050,您的下一份工作预计将在一个小时之后开始,请提前做好准备。】
自从这条信息出现之后,他发现幻境变了。
这体现在,即使是在那个幻境里,他的六眼也能正常使用了。
避风港消失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在那场诅咒营造的幻境里,他回到了自己十五岁的那段日子。
那时的五条家还只是个不入门的小家族,头上顶着的也是菅原家族旁系的头衔。
他的身体还没有发育完善,在六眼的压迫下经常一夜一夜的高烧。
咒灵觊觎他的咒力,高位者忌惮他的潜力,于是又经常遭到一些不入流的杀手与咒灵的袭杀。
诅咒对他的侵袭越发的频繁,上一刻他还在五条宅里处理庶务,下一秒面前面对的就是一只咒灵的袭杀。
两方世界的夹击下,他休息的时间越来越短,到最后甚至所有的梦境都被诅咒所侵袭。
他怀疑是不是分割的秘术失效了,但是六眼告诉他一切又好像安然无恙。
面对着好友和属下的欲言又止,五条真自己也很苦恼,但是他暂时没找到缓解的办法,又坚信别人无法给他更好的答案。
高傲又自负,这才是六眼。
但在收到明的邀请的时候,他还是去了。
他想,他至少要跟他为数不多的友人说清楚。
……
明的设想进行的很顺利,几杯薄酒下去,五条真已经有了摇摇欲坠的趋势,估计马上,五条真就会吐出这段时间异常的原因。
六眼的酒量并不好,这是公认的。
酒精会麻醉大脑,影响处理数据的速度,让原本无懈可击的攻击与防御出现致命的漏洞。
所以五条真在外一般不喝酒,除非在铜雀庙。
五条真最近也被幻境和现实折磨的够呛,也需要找个地方来休息休息。
没人知道变故是怎么发生的。
五条真和明一起喝酒的时候,魈就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他们。
他以为并不会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所以他并没有拿和璞鸢,甚至没有提起一丝戒备。
所以当鲜红色的血溅到他的脸上的时候,当看着那发暗红色的咒力穿过明的胸膛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
或许是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或许是阻隔诅咒的秘术失了灵,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当眼前的世界突然变换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把袭向他眼睛的刀刃,一个想要他性命的人,他的手指下意识的弯曲,发出了他早已熟练无比的术式“赫”。
当五条真意识到的瞬间,已经来不及了。
血花盛开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六眼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运转。
就像是被雷劈中,世界变得天旋地转。
喉咙在这一刻变得发紧,就好像被人伸手扼住,视野变得晕眩,眼前一阵一阵的的发黑,六眼的观测在此刻全部宕机。
雷鸣般的心跳在他耳边响起,他知道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了,六眼下意识的想要否认这一事实,所以选择了重启。
观测重启,世界的真实在此刻重新涌现回他的眼前。
世界是真实的。
明倒了下去,脸上还带着疑惑,血染了一地,五条真的鞋子上沾了血。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伸手想要去扶起倒在地上的明,想把他带回五条家,那里有最好的医生,有最好的药材。
但是他最终什么都没做。
因为和璞鸢的枪尖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他抬头,对上一双正在燃烧的金色的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25章
养伤期间,夏油杰又想起了那套他还没看完的《铜雀纪年》。
道成住持本来说要考查的,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咒术高专,考查自然是没法完成。
一想到原本道成住持给他的期限,夏油杰就有那么一咪咪的心虚。
为了让可爱的同期们珍惜自己的生命,不依靠反转术式乱来,家入硝子并没有把他们的伤全部治好,剩下的伤势大概需要卧床一个月到半个月不等。
这些空闲的时间,夏油杰决定拿来看书。
好吧,其实是因为假期将近,他实在害怕道成住持的考查和爱的教导。
带着一丝对铜雀庙历史的好奇,夏油杰重新翻开了那套旧书。
第一本封皮画满了术式的书,记载的大多是铜雀庙创建者明的故事,比起纪年史,更接近于杂谈。
里面的事迹大多与那位叫明的人有关,虽然采用的是编年体,但里面有些内容实在有些离谱,像极了一些古代话本故事。
就比如什么“曾于城主府与公主私会,私定终身,许诺来日必将明门正娶,风光大办”。
看到这里的时候,夏油杰脑袋里的第一想法是
“这真的不是话本故事吗“
好家伙,谁家的编年史会记录创始人的风流情事啊!
强行按捺住一颗想要吐槽的心,夏油杰继续看了下去。
第一本的内容大多简单,写到了创建者明的努力与东奔西走,与咒术师交好,与权贵交好,和阴阳师们结交,最后才保住了铜雀庙的土地,娶到了城主的女儿浓姬。
书里写的明,生性潇洒张扬,有很多人愿意跟随他,他结婚的时候来的宾客足足摆了一个星期的宴席才招待完。
【问及宴会盛况,时人语:“聒噪。”】
看到这里夏油杰一下子笑出声来,他有七八成的把握,这个“时人”是庙里的真君。
除此之外,夏油杰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说话会那么直接。
接下里夏油杰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有人在铜雀庙旁边连续摆了三天三夜的宴席,不知道真君会不会站在屋顶上捂耳朵,皱着眉看向隔壁摆宴席的院落。
光是想想他就会忍不住发笑。
主要是,能看真君吃瘪,实属不易。
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夏油杰依然细细的读着书。
后面的内容稍微正经了一些,写到创建者明和咒术界分道扬镳,独自聚集了一批从海那边来的道士,在铜雀庙里细心研究飘洋过海而来的武学与方术。
看《铜雀纪年》给夏油杰的感觉很奇妙,因为这是铜雀庙自己写的历史,所以会在严谨认真间夹杂着类似话本故事的杂谈,又以一本正经的语气肯定杂谈的真实性。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经史非神话,历史非小说传奇。”*
就好像真的看见了现在那间铜雀庙最早的样子,没有围墙,只有树篱,现在壮观的梧桐树还只是一颗刚被种下的树苗,向来清冷的仙人只能住在简陋的房屋里。
对比现在,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是一层一层的土由前人洒在地上,盖起了现在的铜雀庙。
原本的轻松的心情变得恭敬,带着这丝敬畏,夏油杰翻开了书的最后一页。
【某年某月某日,五条家主于铜雀庙与初代共饮,忽暴起,伤人,离去。】
【铜雀庙初代住持明,就此陨落,留有一女,时三岁,名道离。】
夏油杰一时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在铜雀庙的历史里看见五条家的名字。
五条?
是他认识的那个五条吗?
纵观第一本书全书,夏油杰几乎没有看到过几次五条家的名字,书中提及的也只是咒术师与阴阳师,但是偏偏在末尾,五条家的家主突然从字里行间跳出来,凭空的跳出来,把铜雀庙的创始人干掉了。
夏油杰的眼皮开始狂跳。
如果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五条,那么换个层面来讲,五条家和铜雀庙的梁子可结大了,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这段在高专的学习时光和过往在铜雀庙修行的日子让夏油杰明白,掌舵人被杀的仇恨是无法弥补的。
比如五条家和禅院家之前的御前比斗,过了近百年,这份仇恨与伤痛依然无法化解。
所以道成住持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把他送来了高专,和五条家的六眼一起学习?
夏油杰想不透。
直到他看到书页底部一行不太明显的小字。
“莫忘前路莫回头。”
字写的很轻,也很细,在时间的打磨下几乎模糊不清,已经看不出写这句话的时候那人的情绪。
唯一能肯定的是,写下这行字的人一定是铜雀庙的人。
创始人被杀的仇恨能够被化解吗?
夏油杰不知道。
但是现在他在高专读书,大概也是铜雀庙表明的态度。
也就是夏油杰正在思考的时候,五条悟进来了,他的伤同样没好全,左手还被绷带吊着,一进来就对他打了个招呼。
“哟,杰,在看什么?”
“没什么。”
在看一些不太方便给你看的东西。
顺势收起了那本书,夏油杰看向五条悟。
上次和特级咒灵的厮杀中,他的右手和左腿断了,现在还在修养,目前日常生活只能靠咒灵帮忙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
夏油杰决定转移一下五条悟过于旺盛的好奇心,以免他在这个问题上死缠烂打。
“躺着太无聊了。”
五条悟一屁股坐在夏油杰的床边,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油杰才发现五条真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东西。
拿着游戏机,五条悟在夏油杰面前晃了晃。
看着兴致勃勃的五条悟,夏油杰有些欲言又止。
“悟,你有没有想过……”
他们两个都只剩下一只手的人怎么玩?
现在的情况是,他断了右手,五条悟断了左手。
他们两个人刚刚凑出一双完整的手来,日常生活都有些不便,更何况打游戏这种需要精细操作的娱乐。
“这个问题我当然想到了。”
明白夏油杰的疑问,五条悟高傲的扬起了自己的下巴。
“我有右手,你有左手,我们一人一边,刚好能一起打游戏。”
听着五条悟的回答,夏油杰觉得有些离谱,但又诡异的觉得这是五条悟干得出来的事。
而且他该死的有些心动。
因为养伤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
在这个缺乏娱乐的年代,游戏对年轻男子高中生的吸引力实在太强。
“那就试试吧。”
接下来夏油杰卧室里传出来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唉,杰,左边左边,往右走,跳!”
“我知道的,我又不是弱智!”
“没血了没血了,快,呼出菜单暂停!”
“菜单键不是在你那边吗!”
事实证明,两个人两只手玩同一款游戏是行不通的。
玩到最后,不是五条悟自顾自的把整个游戏机都抢了过去,就是夏油杰把打了石膏的右手抵在五条悟脸上,试图去用不存在的右手碰右边的操作键。
两方相争,没有赢家。
到最后不小心扯到伤手的两个人一起抱着缩成一团,被闻讯而来的家入硝子训成两团鸟球球。
直到家入硝子走了两个人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游戏诚不欺我!x2
没事别惹奶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油杰朝五条悟提出了他心里的一些疑问。
“悟,五条家的历史,你知道多少?”
他现在实在想知道书末尾写的五条家主和五条悟是不是同一个家族的。
虽然概率小的可怜,但说不定是同名?
“五条家?我想想。”
也没问夏油杰为什么要问这个,五条悟开始尝试在浩如烟海的记忆里搜索出关于五条家历史的部分。
“家里老头子讲课的时候我没太听,不过据说是菅原道真的后人,平安京时期就存在了。”
行吧。
和书里写的都对的上。
干掉铜雀庙创始人的五条家家主就是现在五条悟在的家族,说不定和五条悟还带一点血缘关系。
放在轻小说里应该是个很有卖点的剧情,但是夏油杰着实感觉被命运玩弄的明明白白。
“说起家族起源的话……”
五条悟杵着下巴,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
眼睛一转,他脑子里突然有了个不错的主意。
“据说五条家还是个小家族的时候,第一任家主死的不明不白的。”
说到这里,五条悟故意停顿了一下,六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夏油杰。
“家里老头子都说是被铜雀庙的人杀的。”
听到这里,夏油杰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一阵一阵的的跳。
这是何等,令人瞠目结舌的剧情。
互相干掉对方的掌舵人,以示友好?
这未免太过惊悚。
作为夏油杰这个个体,他确实对历史那么久远的先辈们的爱恨情仇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作为立场在铜雀庙的道士,他未免觉得他现在的处境过分微妙。
像是从新手村出来结果进了地狱模式的副本。
住持你快来,他应付不了这个!
就后悔,非常后悔,为什么没有早早把《铜雀纪年》看完,早一点看清自己现在是在一滩浑水里摸鱼。
夏油杰的内心在哀嚎,但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好像对五条悟说的话不甚在意。
然后他就听见五条悟慢悠悠的又补上一句
“不过那都是老头子的胡说八道罢了,族谱上写的五条初代家主是病故。”
五条悟承认他就是坏心眼,想看夏油杰变脸。
这个时候夏油杰也回过神来了,意识到五条悟在耍他,于是干脆利落的朝五条悟扑了过去。
这个时候家入硝子来了也不管用了,身上缠着绷带,手上腿上打着石膏都不妨碍他们痛击自己的好友。
然后被匆匆赶来的家入硝子又骂了个狗血淋头。
被训的五条悟和夏油杰躺在床上,悄咪咪互相对视,在对方眼眸里看到的都是心虚与毫不在意。
也就是在这一刻,夏油杰突然理解了尾页上那行小字的含义。
没有千年难释的恨,也没有千年难报的恩。*
莫忘前路莫回头。
只是不知道,这是谁的教诲,又是谁的期盼。
作者有话要说:
*号内容第一句选自章太炎的《国学概论》
*号内容第二句选自魈宝的背景故事
——
弄了好久终于入v了!(累瘫)
第26章
有些地方,在失去了某些人以后,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铜雀庙似乎还是那个铜雀庙,庭院里的那棵梧桐树依然没有长大,每天饭点依然有炊烟从庙里升起,庙里的香火依然旺盛。
但魈知道,依然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天晚上,和璞鸢的枪尖已经抵上了五条真的脖颈,但迟迟没有更近一步。
他当时想,这个世界是假的。
长达千年的记忆浩如烟海,但是却没有任何一滴水是关于明,关于五条真的。
魈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这是梦,是幻境,是不足对外人道的妄想。
但是就好像站在一场寒雨里,就算撑着伞,湿凉的寒气还是犹如附骨之蛆般爬上脊背。
后背前所未有的寒凉,呼出的好像不是热气,而是一阵风雪。
还是拿着和璞鸢,只要他的手轻轻一抖,五条真就会成为一缕新的枪下亡魂。
隔着白纱,他看不清五条真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怔愣和不可置信。
这大概是场意外,但又没人说得清意外的源头是什么。
他们保持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魈在等五条真的解释,而五条真却呆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啪——“
打破这一切的是门口茶具碎裂的声响。
是浓姬。
就好像失了魂魄,浓姬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明的尸身旁边,把他的头抱起,小心翼翼的去探他的鼻息和脉搏。
这是无用功。
五条真和魈都知道这一点。
那发赫打中的位置实在太巧,又实在太准,准到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挽回的机会。
在浓姬面前,魈放下了和璞鸢,转过头去,听身后的啜泣,慢慢变成嚎啕,夹杂着如散落珠帘般的碎语。
“我的……我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魈发现五条真的情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冷漠,变得无动于衷。
他站起来,走到了魈的面前,一把掀开了眼前的白纱。
“魈,看着我!”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就好像站在一个他追逐已久的答案面前,正准备揭起那蒙在答案上的面纱。
“告诉我,在你的眼里,我们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
魈并没有回答,但是五条真已经从他眼中读到了答案。
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五条真双手扶着魈的肩膀,缓缓的弯下了腰,像是被某种偌大的不幸击倒了。
然后五条真抬起一只手,拉起了魈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
“杀了我吧。”
如果你认为眼前的一切都是泡影,都是山谷里回音,是海上行走的假面。
那双苍蓝色的眼眸在此刻好像生了锈,逐渐染上废弃的色彩。
……
就算是隔着手套,魈也能感受到五条真的心跳。
下意识的,他想缩回手,好像那是什么滚烫的岩浆。
但是他没有成功,五条真死死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有半分逃走的机会。
人类的身体是温暖的,就算隔着手套也能传来暖意,他的五感有远超常人的灵敏,现在他和五条真挨得很近,所以他能听得见五条真心脏跳动的声音,血液流动的声音,呼吸的声音,还有他身体中传来的某种痛苦的哀悼。
浓姬的哭声还在耳旁,但是四周的一切又突然变得很远。
他看向五条真那双满是悲哀的眼眸,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荒诞,那么的虚妄。
然后他又想起了那块杏仁豆腐,又想起了那长达千年浩如烟海的记忆。
他还是没有吃到那块豆腐,但是他的记忆里没有明,没有五条真,没有浓姬,没有现在的铜雀庙。
真与假的疑惑像不详的乌云盘旋在他心头,里面酝酿着不详的风暴与雷霆。
是第一次,他回答不出五条真的问题。
这个世界是真的吗,如果是的话,那他为什么只有闭上眼,才会来到这里。
但如果是假的,但为什么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真实到让人绝望。
……
到最后五条真并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某种巨大的压力站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觉得几乎不能呼吸,到最后,他不得不接受现实,低下了自己的头。
“想杀就杀吧,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他知道他输了,输给了现实与虚假之间的博弈里。
大概也就是在这一刻,梦醒了。
魈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翠绿一片。
伏黑葵还在树下逗着婴儿车里的惠,不时做出一个鬼脸。
今天是晴天,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到地上和他的脸上,像某种散落的黄金。
阳光当然是暖的。
可是莫名的,他突然觉得。
他有些冷。
……
某个一如既往的平静下午,伏黑葵在廊檐下捡到了一只正在靠着柱子发呆的魈。
那孩子还是一身花里胡哨的cos服,站在阴影里,面无表情的靠在木制的柱子上,眼神放空,像是在发呆。
相当奇怪的一种感觉,伏黑葵第一眼看到魈知道了。
那孩子在难过。
铜雀庙里确实是有些冷清了,要伏黑葵来说,这里其实并不适合年轻人居住,就算是她,在某些时刻,都会觉得有些寂寞。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难过的原因大概就那么几种。
或许是因为和朋友吵了架,或者被喜欢的姑娘放了鸽子。
不过不管原因是什么,伤心总是不好的。
所以伏黑葵开口了。
“魈君,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不出所料地,魈拒绝了她的邀请。
可能还是不够熟悉吧,或许她应该再努力一点。
毕竟魈君是个腼腆的孩子。
不过在推着惠的婴儿车离开铜雀庙即将关上庙门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现在是春天,庭院里满是绿色。
那棵梧桐树像一片绿色的云雾,笼罩在庭院的天空上。地上茸茸的长着一层嫩草,铺着些青石板,因为被阴影笼罩而染上了一层深绿。
墙角是难照到阳光的,所以苔藓懒洋洋的瘫在角落里。
铜雀庙的建筑是传统木制建筑,但是并不是和风,是另一种磅礴大气的风格。
檐角和楼阁遮挡了一些阳光,把阴影投进院子里。
那个年轻的少年就静静的站在阳光下,周围尽是阴影,明明是春光明媚的季节,却让人无端觉得孤寂。
就好像被岁月一起关在了庭院里。
……
浓姬屋子里有一副珠帘,是用顶好顶好的珍珠穿起来的,每一颗珍珠都是难得的精品,是她结婚那年她丈夫送给她的。
据说为了这副珠帘,她丈夫跑到了很远的地方,从当地的渔民手里收珍珠,然后一颗一颗的挑出来,细细的打了孔,再一颗一颗的穿起来。
“那么多珍珠,我险些挑花了眼。”
珠帘到她手里的时候,她的丈夫曾经跟她那么打趣过。
成亲之前,她也收到过一副珠帘,不过不是珍珠的,就是普通的草木珠,表面被人打磨过,染过些颜色,有一股淡淡的檀香,看起来很漂亮。
她知道她的父亲是不会允许她挂上这副珠帘的,所以她收在箱子里,隔几日便去摸一摸,直到她结了婚,有了一副新的珠帘。
结婚之后,这两副珠帘都被她挂在屋里,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会靠着她的丈夫,一起看风吹动这两副帘子,听珠子们碰撞到一起的声音。
那个时候的珠子表面总是光亮的,光照下会反射出一阵柔和的光,影子轻轻摇曳着,像是漂浮在梦里,荡漾在水里,扩散着温暖幸福的光晕。
后来她的丈夫死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她开始变得有些古怪了。
屋子里的什么东西都不允许人动,从前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一点都不会变。
不管是茶杯也好,还是书桌上摊开一半的书也好,还有一小坛他喝了一半没喝完的酒,统统放在原处,就好像主人只是外出了,不日就会回来。
她是个爱干净的人,但是此后,她不会再细细的擦拭屋子里的摆件物什,甚至不准女儿去碰,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去细细的擦拭,久而久之,那些物什下面就留下了一个印子,那些珠子也一样,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后来她病了,大把的时间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那两副挂在房间里的珠帘,除了她的女儿和来送饭的道士,没人会去看她。
也来过医生,但是不管吃了多少药下去,总是不见好。
她似乎就那么死去了,一日一日的不说话,除了女儿,谁都不理。她躺在床上,成日听着风吹动那两副珠帘的声音“哗啦——哗啦——”,就好像困在一个醒不过来的梦里。
那两副珠帘因为没有人打理,到后面在晚上,又或者白天,总是会听见老鼠啃断了连接的线,“哗啦哗啦”珠子散落在地上的声音。
那些掉下来的珠子被她的女儿捡起来,放进了箱子里,装了半箱。
没过几年,她就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
那间房子再也没有人住。
只是偶尔在夜晚,还能听到一串“哗啦哗啦”的声音。
细细碎碎的,听起来总像在下雨。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传记更新
【五条真】
【有时候就连六眼也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妄。】
【明(已故)】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永远属于我自己,属于你。】
【浓姬(已故)】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
mua~
第27章
从《铜雀纪年》的第二本起,叙事的风格换的彻底,就好像从轻小说的作者换成了一个严谨的学者,字里行间,透露的都是严谨认真。
夏油杰翻开第二套书,书的开篇就是这样一句话。
【铜雀庙的第二代领头人,名唤道离,铜雀庙在她的手上转危为安,也在她的手上发扬光大】
……
天气在一天一天的炎热起来,但是早上和晚上依然还是会有些冷,这样的天气穿衣服总是烦恼的。
不过像伏黑甚尔这样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烦恼的。
足够强健的体魄足以解决很多问题。
比如现在。
眼都不眨的干掉一只刚诞生的咒灵,伏黑甚尔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巡逻。
他巡逻的区域很广,已经包含了铜雀庙所在的一整个街区,外加上街区附近的延伸。
道成布置给他的任务也很简单,不留痕迹的肃清这片土地上的咒灵,以及一些不怀好意的人。
天予咒缚在掩盖痕迹方面有不错的优势,伏黑甚尔已经数次险险的和那个他在车站内埋伏过的特级错过。
他也曾远远的瞥见过一眼那个特级,大概也知道了那个特级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铜雀庙领头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让一个特级做家门口的保安?
不过现在保安这份工作已经是他来做了,他也没资格说什么,因为原因也显而易见。
野兽一样的直觉告诉伏黑甚尔,那个特级估计出问题了,而且问题不小,从伏黑甚尔偶尔瞥见的那几眼,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就可以看出一些问题。
他又想起了那把匕首,印象实在深刻。
薄薄的一把,上面刻着花样复杂的术式,像是一片被弄脏的雪。
那上面的诅咒绝对不是什么普通货色,不过一想到是咒术师的东西,一切问题又好像都合乎常理。
咒术师总喜欢把最恶毒的诅咒留给自己人,而不是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咒灵。
“对不起,我错了——”
“你这个禅院家的叛徒!”
“铜雀庙的看门狗!”
即使远离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伏黑甚尔却感觉日子反而比以前更好过了一些。
不管怎样,看咒术师倒霉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他也曾经悄悄地去铜雀庙看过,葵和惠在那里过的挺不错,至少比跟着他强,不会被突然找上门的仇人顺手干掉。
现在至少不会有人会去铜雀庙的总部闹事,除非铜雀庙要倒了。
目前看来这似乎不太可能
想要扳倒铜雀庙首先要杀掉那个他看不透的住持,然后杀掉那个特级,最后杀掉那个会咒灵操术的小鬼。
上面那三个都是狠角色,哪怕是排在实力最末的那个小鬼。
何况这还是摆在明面上的牌,谁又知道铜雀庙暗地里藏着多少东西。
至少前阵子那场铜雀庙对咒术界降维式的经济打击,就连在家待业的伏黑甚尔也有所耳闻。
没有人敢低估铜雀庙的实力。
妻子和儿子被放在绝对安全的后方,不用为生活发愁,不用过朝不保夕的生活,还不用给该死的咒术师卖命。
平心而论,伏黑甚尔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满意。
说到底,他想要的并不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一样难以实现,以至于当它实现的时候,伏黑甚尔还有些恍然。
或许是因为过去拥有的太少,他对现在的一切都无比珍惜,生怕眼前的一切都会像幼年别人对他的期待一样,被毫不在意的丢到地上,摔个粉碎。
现在的一切就很好了,总有一天,他能够光明正大的回到葵和惠的身边。
这么想着,伏黑甚尔看着面前的咒灵,毫不犹豫的挥舞起天逆鉾。
他并非为了铜雀庙而战。
他为了他的一切而战。
……
当雪花开始纷纷扬扬的下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新的一年要来了。
但是和往年的热闹比起来,今年的新年无疑是凄楚且萧条的。
庭院里那棵梧桐已经长得很高了,勉勉强强也说得上一句枝繁叶茂,但是庙里已经没有人关注这些了。
自从三年前明意外过世了之后,今年春天,浓姬也撒手人寰,只留下六岁的道离。
所幸寺庙里还有之前跟随明的道士,还跟往常一样打理着铜雀庙,照顾着道离。
但是道士们毕竟繁忙,难免有疏漏之处,就比如现在。
天上纷纷扬扬洒着小雪,道离小小一只躺在梧桐树底下,睡着了。
这要怪明。
他以前总爱把在庭院里玩到睡熟的道离悄悄搬回去,被说了也不改,久而久之就让道离养成了这么个坏习惯。
明去世之后,把道离搬回去的人就变成了浓姬,浓姬病了之后,就换做了铜雀庙里的道士。
因为临近年关,道士们最近都很忙,所以今天铜雀庙里没有人。
雪慢慢下的大了,再睡在树底下可能会生病。
在雪下大之前,魈把树底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换到了房间里。
在马上要瞬身离开房间的时候,他听见了房间里孩童梦中的呓语。
“爹爹,娘亲……”
就好像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
近乎逃似的离开了那个温暖的房间,魈来到了风雪交加的屋顶。
他总是忘不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好像把用来掩饰的美梦狠狠的摔到了地上,把所有的一切都摔了个稀碎,露出一切事物原本的模样。
偶尔他也会想,这大概是报应,才导致一场美梦都不愿意让他拥有。
自那以后似乎成了某种惯例,道离还是会睡在梧桐树底下,怕她生病,魈又总会悄悄把她搬回到室内。
他自以为这事做的隐蔽,却不知道道离心里跟她父亲一样清明。
他并不常在道离面前出现,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愧疚早就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蔓生的藤蔓紧紧的缠在他的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变化发生在某一日,道离浑身脏兮兮的回到铜雀庙里来,一把一把的抹着眼泪。
道士见了她,必然是要询问的,然后只得到了一个带着哭腔的答案。
“他们说我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这语言明明是无形的,却像一把刀,插进所有人的心里。
道士们嘴皮翕动了几下,终究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只能掏出帕子,细细的擦去了她脸上的泥。
“阿离乖,没有你爹娘哪来的你。”
“那我爹娘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他们?”
这个问题没有道士能回答的出。
他们认识明和浓姬,但也仅仅是认识,他们追随在明的身后,知晓他的智慧与为人处世,但是对其私下里的模样却知之甚少。
到最后,道士只能和道离说
“去问问那位仙人吧,他认识你的父母。”
当道离在房顶上蹲了半天,终于蹲到魈回来的时候,他的想法是。
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实在是没有拒绝道离的理由,所以他是这么回答的。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他们本不应该早早就在地下长眠,他们应该携手,看着道离在铜雀庙长大,然后再一起幸福的老去,而不是早早的迈进死寂的坟墓里,化作万千黄土中的一捧。
这只是个梦。
魈在空闲时曾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但是在提起他们的时候,他总觉得窒息,总想要逃离,就好像在逃离一个逃离不了的噩梦。
道离是个懂事的孩子,得到这个看似敷衍的答案之后,她朝魈点了点头,转而抱住了他的腰。
“爹娘很好,你也很好。”
也就在这一瞬间,魈的心绪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眼光中满是细小微粒的下午,还是个婴儿的道离朝他伸手,明的话语好像还在耳边。
“你看,魈,她要你抱呢!”
“魈、魈、抱!”
这让他有些恍惚,有些无措,像是明和浓姬死之后又一次感受到时间的流动。
所以当道离提出又一个要求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总有一天,我要把那些欺负我的人全都打回去!”
“教教我吧,我也想变成和父亲一样厉害的人。”
道离和明长得有七分像,剩下三分随了浓姬,当她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的时候,让他想起了明。
魈想拒绝,但话到了嘴边,最后只剩下一个字。
“好。”
……
到铜雀庙已经快半年了,原本还是婴幼儿的伏黑惠已经到了学说话的年纪。
在回来的时候,魈经常碰见伏黑葵在院子里教小惠说话。
他确确实实会避开伏黑葵在院落中出现,但这不代表着他会避开伏黑惠,因为他实在没有小心谨慎到连一个幼儿都要避开的地步。
所以偶尔伏黑葵离开的时候,躺在婴儿车里的伏黑惠会在不经意间看到出现在梧桐树上的魈。
等到伏黑葵回来,他咿咿呀呀一番,看着梧桐树上,但是那时候魈早就不见人影了。
今天又是三天一次的杏仁豆腐时间。
魈坐在桌子上,吞着杏仁豆腐,伏黑葵坐在桌子的对面,教着伏黑惠说话。
“来,小惠,说,魈-尼-酱。”
“啊……啊。”
毕竟还小,伏黑惠尚且不知道伏黑葵在教他什么,只以为伏黑葵在同他玩耍,绿汪汪小池塘一样的眼睛笑得弯弯,小肉手一拍一拍的。
直到魈碗里的杏仁豆腐快吃完了,伏黑葵把惠抱到了他的旁边。
“魈君,你看,惠要你抱呢!”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突然被雷劈中,自灵魂深处而起的战栗逐渐蔓延到每一寸的肌肤。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的转过头去,怎样的对上那一双绿色的眼睛。
那汪绿色的池塘弯弯的看着他,对他伸手,随后磕磕绊绊的一个词一个词往外崩。
“魈、魈、抱!”
在这一刻,他觉得他想了很多,但是他又觉得他什么都没想。
他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到他手里的。
但是到最后,惠嘴里吐着泡泡,朝他笑了。
一如从前。
作者有话要说:
魈:不存在的记忆突然攻击了我
一种新型PTSD
——
风里雨里,怀抱给你。
话说有没有好心人丢瓶营养液打破一下444惨案啊!
明天要去实地参观,大概晚点更。
笔芯~
——
第28章
因为一些事,夏油杰那套《铜雀纪年》并没有看完。
因为养伤期间他和五条悟太过闹腾了,然后被一脸嫌弃的家入硝子捏着鼻子治好了全部伤势,丢出高专去做任务。
做任务一忙起来,把这套书忘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夏油杰正试图用这个答案来洗脑自己。
暑假到了。
鸣蝉日日夜夜的在树上叫着,叫的夏油杰感觉自己的脑袋里装满了一群无处可去的蝉。
头一次不希望暑假到来,因为那套厚厚的《铜雀纪年》他还没看完。
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那套书。
但是不晓得为什么,他有些畏惧,畏惧翻开那册书。
就好像那不仅仅是一套书,更是一群走在他前面的人,而他这个后来者,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看着上面的一行行白纸黑字,看着被埋在一层又一层的泥土下面的往事。
虽说史书写出来就是留给后人看的,但是那字里行间,在夏油杰眼里都沾着不知道何人的血,不知道何人的泪。
他实在没法把书里的人当作普通的陌生人。
他住在他们住过的寺庙里,看着他们写下的书籍,练着他们传下来的方术,照顾着他们曾经照顾的仙人。
夏油杰看着他们,就好像在看未来的自己。
这让他为书中先人们的遭遇而伤心,为他们流下的血泪而难过。
所以站在那套书面前,他才胆怯,才止步不前。
夏油杰这样逃避现实的行为遭到了五条悟的鄙视。
在五条悟眼里,夏油杰这样的行为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古人之所以被称之为古人,就是因为他们已经作古了,连尸身都被后人踩在了脚下。
既然书里记录的事已经发生了,那么现在在这里纠结有什么用呢?
“杰,我有时候在想,你到底是不是个外星人。”
正常人类会有那么丰富的同理心吗?
摸着下巴,五条悟打量着面前的夏油杰,脑海里想的却是别的。
他和夏油杰搭伙出任务的时候观察的很清楚。
就算状态再差,也不会把普通人当挡箭牌,执行任务也好,追击意外逃脱的目标也好,采用的方式也是损失最小的。
就算再累,面对老人孩子的时候也是面带微笑的。
但是就是这样的夏油杰,在对待敌人的时候却异常的残忍,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某次他们追击的一个诅咒师,被夏油杰的咒灵们撕成了碎片,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
当被问及原因的时候,夏油杰只是淡淡的的看着他。
“当他们杀人的时候就应该做好了被杀的准备。”
“我知道了,你又没看任务资料!”
一个人怎么能够残忍又温柔?
五条悟不知道。
但是残忍又温柔,这就是夏油杰。
就像一个谜题,因为足够的迷人,才会有人锲而不舍的去研究,去发掘。
五条悟突然有些好奇了。
到底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出夏油杰这样的人来。
他是那么想的,所以也是那么问的。
“铜雀庙是什么样的?“
这大概也是很多咒术师的疑惑。
就好像你明明知道不远处有一座山,但是那座山却长年累月的被藏在飘渺的云雾里,让人无法窥见全貌。
这个问题大概有些唐突,所以夏油杰也不得不停下来思考一阵,斟酌好词句,才缓慢的开口。
“是个很普通的地方。“
像所有普通人的居所一样普通,普通到不可思议。
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术式,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规矩,有的只是一棵不知道多少岁的梧桐,一座不知道多少岁的寺庙和一个不知道多少岁的仙人。
既不像外面传闻的一样仙气飘飘,也不像一些人脑补的一样诡秘可怖。
至少对夏油杰来说,那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地方。
“哦——”
五条悟的尾音拖得很长,带着点意味深长。
他才不信。
能屹立在泥轰那么久的组织在夏油杰口中居然就像个普通的居民小区一样。
对此五条悟决定保留态度。
他想起了五条家的宅院。
那是一座哪怕天空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术式的鸟笼,深怕里面任何一只鸟能展开翅膀飞出去。
而可笑的是,他们居然把那叫做保护。
他小时候没少因为那些镌刻在结界上的术式搞得眼睛痛。
如果有机会,他想去铜雀庙看一看。
去看一看那里,是不是真的像夏油杰说的一样正常。
不过令五条悟没想到的是,夏油杰在听了他随口的抱怨之后,居然真的很认真的思考起来。
“想去吗,想去的话我给住持打个电话问问。”
没办法,铜雀庙真的没什么好藏的。
那里面最值钱的估计是真君那把和璞鸢,看起来像是用上好的翡翠做的。
不得不说五条悟和夏油杰或许真的有当朋友的潜质,这体现在他们一个真的敢问,一个真的敢去。
“带六眼回来?”
“可以。”
“不过不准打扰到那位休息。”
道成住持在耐心听完夏油杰的问题之后,干脆利落的答应了。
“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伴手礼。”
说完,道成住持就干脆利落的挂掉了电话。
“ok,搞定了。”
挂掉电话之后,夏油杰就收获了一只面色复杂的五条悟。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不然还需要干什么。
夏油杰有些疑惑。
带朋友回家还需要干什么吗?
需要吗,不需要吗?
到最后五条悟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真傻,真的。
差一点忘了,只有咒术师才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得到许可之后,放假当天,五条悟和夏油杰跑去仙台买了喜久福,然后向着铜雀庙出发。
其实在打电话的时候,夏油杰是有些纠结的。
还是那该死的立场问题,简直就像一个怎么都绕不开的障碍。
不过道成住持大概是预料到了,在电话里也给了他提示。
带上伴手礼。
这代表着许可,也是五条悟的门票。
至少敌人上门不会手上提着礼品不是么。
大概是近乡情怯,越是临近熟悉的地方,夏油杰就越是紧张。
这份紧张一直维持到他推开那扇久违的木制的大门,向庭院里嗷了一嗓子。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庭院里走出来一位女士,是夏油杰走之前见过的伏黑太太。
对于伏黑女士,夏油杰其实并不怎么熟悉,但是他相信道成住持的决断。
对于伏黑葵,夏油杰能感觉到的就是热情。
但是这份热情并不过火,像是黑夜里的一根蜡烛,足够渺小,但也足够明亮。
在把五条悟也将在铜雀庙小住一段时间告诉伏黑葵之后,伏黑葵当即表示她去仓库找一套备用的日常用品。
虽然夏油杰表示他自己一个人可以,但是被伏黑葵笑眯眯的按回了原地。
“仓库比之前变了很多哦,舟车劳顿幸苦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番话下来,夏油杰就感觉自己好像被泡进了一缸温水里,轻飘飘的,暖的不像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伏黑葵很像他的母亲。
不过很快现实就把他打醒。
“哦~”
“原来杰你喜欢这一款的。”
五条悟兴致勃勃的看着夏油杰,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你闭嘴。”
夏油杰拒绝和五条悟沟通,并禁言了五条悟一分钟。
随后他就带着五条悟往院内走去,去看他心心念念的梧桐树。
现在是白天,运气好的话,大概能碰到真君。
夏油杰的运气不错,他们确实在庭院里碰到了魈。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婴儿车。
在夏油杰的视野里,婴儿车被停在了梧桐树下,里面的孩子向梧桐树的方向伸着手,那位真君静静的坐在婴儿车上方的树枝上,看着婴儿车里的幼儿。
他大概是在做梦。
夏油杰情不自禁的想。
不然他怎么会看见真君在看孩子。
察觉到了夏油杰的气息,魈也转过头去看着夏油杰。
仔细的打量之后发现没缺胳膊少腿之后,堪堪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像是什么都不在意。
“学校放假了,我会回来住两个月左右。”
习惯性的没有得到回应,夏油杰还是恭恭敬敬的把放假和收假的时间交代清楚。
他知道魈会听,哪怕他表现得再怎么不在意。
“这是我在学校的朋友,五条悟,我邀请他来铜雀庙小住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是哪个词触碰到了那位真君的神经,夏油杰只注意到坐在梧桐树上的身影僵硬了一瞬。
但是也只是一瞬,在看见五条悟的脸之后,周身的气质又稍微柔和下来。
并没有点头也并没有出声,只是“唰”的一下,梧桐树上的影子就不复存在,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水中的倒影。
夏油杰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内心稍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后的五条悟,却发现五条悟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看着他。
“刚刚那个人是?”
五条悟在等待夏油杰的回答。
六眼告诉他那个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
而夏油杰是那么回答他的。
“那位是铜雀庙的仙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回答一些读者的问题
——为什么魈会在铜雀庙里?
当时写的时候,需要一个站在魈身后的组织,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铜雀庙,所以就定下来了。
这个名字以后不会变了,不能接受的话,抱歉。
——关于文中魈人设的争议
本文的魈有很多我的私设,争议最大的在于不杀凡人这一点。
本文里的魈只是残留了一些记忆的躯壳而已,其内容并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一位。
出于一些考虑,并没有给他加上不杀凡人的设定,因为在他眼里某些人其实和妖邪无异(总不能绢索站在他面前了都不杀吧)
——关于本文魈的名字的争议
真不是温迪取得,我不是我没有写!(以头抢地)
回顾了一下第四章 发现交代的不是很明确(我的错),细细的解释一下。
本文的魈没有过去,他的名字是明起的,但是身体里还残留着帝君给他起名时候的记忆碎片还有一些其他的细碎的本能。
可以参考一下断头蜻蜓。
——留给后面的问题
能看到这里的各位应该都有所觉悟了吧(捂脸),有什么问题可以在这一章下面问偶,每一条评论都会看的
——如果上面写的问题都能接受,那接下来的路就一起走吧
——如果不能接受的话,及时止损QWQ
第29章
铜雀庙确实是一个普通的地方。
但是这就是它最不普通的地方。
至少五条悟之前从未见过不设结界,不设防御术式的咒术师总部。
咒术师的老窝,必然镌刻着密密麻麻的术式。
那些术式就好像虫子一样趴在那些建筑的表面,趴在那片天空上,风一吹就微微蠕动起来,吵得他眼睛疼。
相比之下,铜雀庙就很正常。
没有术式,没有结界,清爽的像一杯夏日的柠檬水。
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他钻进了夏油杰的被窝,和他一起打游戏打到凌晨三点。
然后等他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却没有在旁边发现夏油杰的身影。
看了看时间,才六点,五条悟刚要一头回到被子的怀抱,就听见大概是庭院里传来的声音。
“抬腿。”
“背挺直。”
“罚你多站一炷香。”
大概认识到发生了什么,五条悟决定出去看夏油杰的笑话。
夏油杰现在的心情是后悔。
就很后悔,昨晚为什么要和五条悟一起打游戏到那么晚。
游戏机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吸干了他的精气,让他完美忘记了五点要起来开庙门的这件事。
因为伏黑夫人的假期到了,所以这件事落到了他的头上。
勉强在五点四十想起开门这件事,当他急匆匆穿戴好打开庙门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来上香打卡的老太太。
“不得了了,哪座庙里的道士快六点了还不开门嘞!”
“你居然睡懒觉,等会我要告诉你师傅去!”
早上来上香祈福的都是熟人,到最后夏油杰一边赔笑,一边求情,才终于把这群老太太送走。
送走完这群老太太,他一抬头,又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眸。
我不是,我没有,真君你听我解释!
最终在夏油杰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时候,那位真君开口了。
“怎能如此懈怠。”
哦豁,完蛋。
“罚你多站一炷香。”
也就是在夏油杰罚站的时候,五条悟出来了。
铜雀庙别的没有,道袍很多,所以五条悟出来的时候是穿着一身纯白的袍子的。
“哇哦,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我是不知道你们铜雀庙的生活居然这样的……“
“有趣。”
其实相当的普通,但对于咒术师来说却是异常难能可贵了。
咒术师一般不会选择人太密集的地方定居,因为人口这两个个字往往和咒灵的数量和强度直接挂钩。
对于五条悟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行为,夏油杰选择给他一个眼刀。
等到夏油杰老老实实的站完一个小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看了看表,换好衣服,夏油杰决定带着五条悟出去采购去。
五条悟还要在铜雀庙住很久,不拉他做些什么夏油杰实在是不甘心。
采买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早上的菜市场是大爷大妈们的场合。
手上不自觉接过一个篮子,后知后觉的,五条悟发现夏油杰已经加入了那群大妈去抢蔬菜。
这不是买菜,这是打仗。
五条悟眼睁睁看着夏油杰气势汹汹的冲进人堆里,然后在人群的冲刷下,扎好的丸子头歪了,脚上的布鞋被踩掉了后跟,整整齐齐的进去,衣衫不整的的回来。
看上去活像刚出去鬼混回来。
“噗~”
“悟,我听见了。”
重新扎好头发,理好衣服的夏油杰默默看着他。
面对夏油杰的死亡凝视,五条悟选择举手投降。
接下来,五条悟终于明白夏油杰拿的篮子是干什么用的了。
杰似乎在这边混的不错,至少五条悟觉得周围的商贩都认识他。
“哟,小杰回来啦?”
“小夏油,下次过来玩啊~”
大部分摊贩只要不是太忙,都会跟夏油杰打声招呼,实在忙不过来的就干脆丢点东西过来,全当问候。
丢过来的东西很多也很杂。
一根胡萝卜,两个番茄,一把小白菜,甚至还有几个鸡蛋。
讲道理,如果夏油杰接不住,就是另一个结果了。
不过五条悟看那些小摊小贩根本没有丝毫慌张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已经习惯了。
除了最开始的抢购之外,夏油杰基本只是带着五条悟走了一圈,五条悟手里的菜篮子就基本上已经满了。
菜市场的环境相当的嘈杂,乱飞的唾沫星子,讲价还价的顾客。人来人往的朝气和早晨微凉的空气混为一体,蔬菜上的露水和摊贩的吆喝声交织。
这大概就是生活。
这里确实吵闹,确实嘈杂,但是诡异的,六眼并不讨厌这样的嘈杂。
一切都是鲜活的,至少比家里那些蠕虫般的术式好看的多。
那种术式他多看一眼都怕被缝隙里夹杂的灰尘给埋了。
跟在夏油杰身后,五条悟一直走到了市场的深处,一家老板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的门店面前。
与其他店铺相比,这家店的人无疑是最少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老板看起来一点都不慌,甚至有点闲适。
先开口的是店主。
“你来了?“
“我来了。“
和之前不同,夏油杰脸上带着沉稳。
只见那店主叹了一口气,扇了扇手里的蒲扇。
“你不该来的。”
“可我还是来了。”
站在一旁的五条悟感觉自己和他们的画风格格不入。
这大概是某种暗号?
六眼忍不住思考起来,但又迟迟思考不出一个可靠的答案。
因为这里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杂货铺而已。
二人对视良久,最终还是店家先败下阵来。
“罢罢罢,还是老地方,自己去拿吧。”
说完这句话,那个店长把蒲扇盖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便不动了。
六眼很快就捕捉到那个老板传来的细微的鼾声,快的让五条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世上怎么会有比他睡得还快的人。
然后他就看见夏油杰轻轻的走进去,拿了袋东西出来,然后“嗖“的一下塞进五条悟手里的菜篮子里。
“这是什么?“
五条悟下意识压低了声音,然后接到了同样鬼鬼祟祟的夏油杰的回答。
“回去就告诉你。”
虽然秘密被夏油杰放在他手里的菜篮子里,但是五条悟撇了撇嘴,决定给夏油杰一个面子。
他们两手空空的来,却是满载而归。
平心而论,对五条悟来说,这确实是蛮新奇的体验。
并不让人讨厌,反而有些放松。
五条悟偏过头去看夏油杰。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阳光有些刺眼。阳光趴在夏油杰脸上,像给他涂了层金,并不刺目,反而显得有些暖。
空气在逐渐被阳光拧干,风一吹,都是阳光的味道。
他和夏油杰走在街上,走在光里。
或许,这就是生活?
回到铜雀庙之后,夏油杰给他揭开了问题的答案。
“答案是杏仁。”
五条悟不理解,五条悟大为震撼。
“就这?”
为什么买点杏仁要像做贼一样?
面对五条悟的疑惑,夏油杰只是朝他神秘一笑。
“以后你就懂了。”
最适合做杏仁豆腐的杏仁到底在这片街区有多抢手这件事。
午饭是夏油杰做的,做的很素净,很清爽。
五条悟觉得还不错。
因为那是夏油杰做的。
不过很快五条悟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夏油杰赶他去洗碗。
“哈,你以为你在命令谁?”
从他出生到现在,夏油杰还是第一个敢让他去做家务的人。
六眼觉得很荒谬。
“拜托了,悟,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夏油杰也不想这样。
但是通宵修仙的后遗症还在,又想到下午还有一堆的杂务要做,他实在忍不住想咪一小会。
不过夏油杰转念一想,五条悟看起来又实在不像是会洗碗的人,他估计是脑子糊涂了,让五条悟去洗碗。
谁家的大少爷会洗碗?
先不说别的,反正五条悟肯定不会。
这么想着,夏油杰又直起身来,不过马上又被五条悟一把按了下去.
六眼光是看着夏油杰的表情,五条悟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笑话,有什么是六眼学不会的吗?
他可是五条悟。
就算在家务上,也是最强。
于是五条悟端着一堆碗进厨房去了。
夏油杰心惊胆战了半天,没听见盘子摔碎的声音,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睡过去之前,他脑袋里想着。
无所谓了,只要五条悟不把盘子摔碎,剩下的都可以交给醒过来的他解决。
该死的,以后再也不熬夜了。
可是这件事又该死的令人上瘾。
……
夏油杰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五条悟不晓得什么时候搬了把凳子来他旁边,靠着他睡,哈喇子差点流到他的衣服上。
可能是动作大了点,他醒了之后五条悟也跟着醒了过来。
“杰?”
声音有点沙哑,大概是没睡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前厅里传来伏黑葵的声音。
“杰君在吗,能出来帮下忙吗?买的东西有些多,稍稍重了一些。”
夏油杰当然不会拒绝。
胳膊肘捅醒了旁边睡眼惺忪的五条悟,夏油杰率先走向前。
远远的看过去,门口站着两个人,还有一张婴儿车。
伏黑夫人的丈夫倒是很少听她提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身型高大,身材也很好,看起来像健身教练。手里抱着两个很高的箱子,遮住了脸,看不太清。
但是感觉有些熟悉,感觉在哪里见过。
那箱子看起来确实很重,也难怪伏黑夫人要叫他来帮忙。
“交给我吧。”
“真是太谢谢你了,杰君。”
也就是在夏油杰接过箱子的那一刻,他看清了伏黑葵丈夫的那张脸。
那张他不可能忘记的脸。
那个人满不在乎的把箱子放到了他的手上,随后朝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哟,需要帮忙吗,小鬼。”
他确实没办法忘记那张脸。
夏油杰想。
因为他无时无刻不想杀了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伏黑甚尔:皮一下很开心
夏油杰:(磨刀霍霍)
五条悟:劳资在家务上也是最强!
——
存稿用完了(流泪猫猫头),以后都是当天现码了,可能晚点更
——
第30章
不管从那一方面来说,伏黑甚尔都不应该出现在夏油杰面前的。
或者说他就不应该出现在铜雀庙面前。
但他还是来了。
伏黑葵搬不了太重的东西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是……
他总不可能躲着夏油杰和那座庙一辈子。
不管怎样,葵和惠都在这里,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不来看她们。
所以伏黑甚尔决定主动出击。
虽然不多,但他确确实实是带着善意来的,但是面前这个小鬼看起来像是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但是没关系,左右给他发工资的不是面前这个小鬼,他现在和铜雀庙可是有正儿八经的劳动合同,虽然受益者的名字写的是伏黑葵。
只要这铜雀庙一天没换当家人,这小鬼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所以伏黑葵提出要回去的时候,伏黑甚尔也跟着来了。
路上并没有人阻拦他,看起来是一种默许,一种放任。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有数,伤了人家的特级,打了人家的小鬼,全家都还健在已经是奇迹。
但是没办法,他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座庙里。
他不可能放弃。
……
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夏油杰把手上算不得轻的东西交给了旁边的五条悟。
“悟,你先带着伏黑女士进去。”
“我有些事要和这位伏黑先生谈、一、谈。”
看到伏黑甚尔的一瞬间,夏油杰脑子里的弦就“嗡——”的一下断掉了。
无法克制的杀意在他脑子里像野草一样的蔓延。
也是这半年来他修生养性的功夫修炼的不错,外加顾忌到伏黑夫人还在场,勉勉强强能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换半年前的他估计已经发了疯一样的冲上去了。
他和伏黑甚尔有仇。
血仇。
虽然已经过去了半年,但是他还是忘不了,血花喷溅到脸上温热的触感,离他心脏只剩下一寸的刀锋,还有地下室里痛苦的咆哮,充斥全身的无力感。
他大概能推测出发生了什么,因为伏黑葵和伏黑惠都在庙里。
或许总有一天时间会冲淡这份仇恨,但总归不是现在。
旁边的五条悟很不情愿的“啧”了一声,但也明白现在不是他应该出场的场合;伏黑葵觉得气氛不太对,下意识的不想离开,但旁边的伏黑甚尔先出言安慰他。
“不是什么大事,葵,他是之前的受害者家属。”
伏黑甚尔还记得道成给他凹的肇事逃逸的人设,就目前夏油杰对他的敌意爆棚的情况,确实用这个理由更好一些。
虽说“受害者”这三个字,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怪怪的。
“我们可能需要好好聊聊。”
反正这个小子现在也打不过他。
左右不管怎样他都不吃亏,这件事一旦过了明路,探视权他都能拿到手。
伏黑葵明显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跟着五条悟回到了庭院里。
到最后,她还是决定相信她的丈夫。
“我是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有胆量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铜雀庙的门口,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得太长。”
夏油杰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毫不客气,就差把“找死”两个字题在伏黑甚尔脸上。
一边说着,夏油杰就要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咒灵和符纸,但是下一秒,伏黑甚尔的话让他动作一顿。
“葵是我的妻子,惠是我的孩子,有什么规定不准我来看他们?”
伏黑甚尔不说还好,一说夏油杰的脸色更黑。
他和伏黑女士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他知道对方是很好的人,惠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但是这样一对母子怎么会摊上伏黑甚尔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
不管是伏黑葵还是伏黑惠,在夏油杰观念里都值得更好的。
只要不是伏黑甚尔。
“你配不上她们。”
夏油杰是那么想的,所以他也就那么说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伏黑甚尔并没有反驳他。
“你说得对。”
伏黑甚尔扪心自问,他确实配不上伏黑葵。
他就是个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烂人,如果没遇见伏黑葵的话估计还不知道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躺着,神不知鬼不觉的和那些垃圾一起在地里烂掉了。
但是他既然已经遇见了伏黑葵,那么直到死亡之前,他都不会放手。
就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伏黑甚尔并没有反驳夏油杰的话,这反而让夏油杰觉得像是吞了个鸡蛋黄,嗓子堵的吓人。
他当然看得出伏黑甚尔是发自内心赞同他说的话,但就是这一点恰恰更加膈应人。
就像在一锅煮好的汤里发现了一只苍蝇。
毕竟还年轻,还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到最后夏油杰只能干巴巴的憋出一句。
“你也知道啊!”
伏黑甚尔当然知道和那个住持相比,面前的夏油杰还嫩得很,但这也是他的机会。
“我已经替铜雀庙干了半年的活了,我想来看看葵和惠的权利我总是要有的。”
和最开始的嚣张相比,他似乎一下子柔顺下来,就好像恶龙低下了头颅。
夏油杰当然是憎恨着伏黑甚尔的,这份憎恨当然不可能被对方一时的示弱干扰半分,他又确实尊敬伏黑葵,喜欢伏黑惠,把伏黑葵和小惠都当作铜雀庙未来的一份子看,但是伏黑葵的丈夫伏黑惠的父亲又都是伏黑甚尔。
这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结。
他大概猜得出来道成住持的安排,把伏黑葵和惠接到庙里来,一是威胁,二是保护。
要是世上的仇恨都是泾渭分明的就好了。
可惜不是。
他知道自己杀不了伏黑甚尔了,但他依然恨他。
可是转念一想,他恨得又何尝不是当时渺小无力的自己。
平心而论,伏黑甚尔应该是把很好用的刀,换做他是住持估计也会把这把刀握在手里。
只是心中那一点的不甘心,总像钝刀割在他的心上,始终提醒着他当时的弱小与无力。
但是没有人会来指责他,只有他心里自己会指责自己。
为什么不杀了伏黑甚尔?
为什么不给真君报仇?
这并不是一个难选的问题,但是一想到伏黑葵和伏黑惠,他又迟迟下不去手。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就不会有警察局了,但是他心中这份怨怼,又该从何发泄?
至少他自己不知道。
不过看伏黑甚尔的样子,如果拿他的妻子要挟他自杀,估计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字一句的说出那句话的。
“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然他真的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当着伏黑葵的面和伏黑甚尔大打出手。
这大概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妥协。
听到这句话,伏黑甚尔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托了伏黑葵和惠的福,甚至他还活着都是借了她们的光。
因为她们是他的软肋,所以他还活着。
伏黑甚尔为她们而活,也因她们而活。
平白无故的,夏油杰突然不想让伏黑甚尔过的那么轻松。
他起了一些坏心思。
“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小惠我会帮你照顾好。”
这话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是伏黑甚尔并没有往深处想。
“你觉得夏油惠这个名字怎么样?”
夏油杰承认他是故意的。
虽然如果伏黑甚尔哪天真的死了,那小惠也会由伏黑女士照顾,大概率是轮不到他来的。
其实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但是又咽不下这口气。
在伏黑甚尔发怒之前,他走进了铜雀庙里,“哐当——“一声关上了门,把伏黑甚尔关在了外面。
回去之后的事情也不轻松。
安抚好有些不安的伏黑女士,抱了抱许久未见的伏黑惠,顺便呼噜呼噜五条悟的毛,夏油杰才有时间坐下来喝杯茶。
现在是夏天,夜晚喷点花露水,搬一把躺椅在梧桐树下乘凉才是王道。
过去几年的夏天他都是那么过来的,就是可惜天上没有星星给他数。
仔细地瞧了瞧,夏油杰没有在梧桐树上看见那熟悉的半截袖子,和那袖子末端垂下来的翠绿色的玉环。
这也是正常的,这个点真君应该在外面夜巡。
倒上两杯柠檬水,手里拿个蒲扇,躺在躺椅上,在梧桐树底下纳凉,这才是夏日的正确打开方式。
五条悟不知道从哪里扒拉来一条裤衩,衬衫的扣子解开,两条长腿露在外面,看起来颇为凉快。
这里没有那么的多的蝉,也没有任务要出,没有夜蛾的咆哮和咒术师麻烦的要死的人际关系。
这就是一座普通的庙,有一棵稍微大了点的梧桐树,树下有两个纳凉的普通人。
蛮不错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五条悟听见了有人踩在瓦片上的声音。
声音很响,在晚上也很难忽视。
大概是个不入流的贼。
不过什么样的贼会偷到寺庙里来?
这让五条悟有些好奇。
坐在他旁边的夏油杰也听到了这阵声音,皱着眉直起身来,往寺庙的屋顶看去。
声源来自庙宇的屋顶。
和围墙的高度不一样,寺庙的房顶是不容易爬上去的,至少正常人爬不上去。
不过接下来房顶上出现了一个夏油杰熟悉的人。
细碎的短发,带着眼镜,灰色长袍,脸上总带着几分社畜的疲倦。
是道成。
和往日不同,今夜道成住持怀里似乎抱着个人。
等到夏油杰仔细看过去,发现道成怀里抱着的人是魈。
明明上一秒还在房顶上,下一秒道成就抱着魈来到了夏油杰面前。
“出事了。”
道成住持那张万年不变的社畜脸也在此刻变得严肃起来。
“诅咒开始发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油杰:你死之后,你的儿子我会帮你照顾好。你觉得夏油惠怎么样?
伏黑甚尔:(脏话)
——
对伏黑麻麻没意思啊,纯粹为了气伏黑甚尔的啊!!!
——
这章小杰纠结的啊,我写的时候脑子都要打结了(阿巴阿巴)
暂时找不到更好的表达了,如果后续有新的想法可能会修改。
替小杰问问如果是亲们,你们会怎么办?(脑壳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