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骑着黑马走在齐昭身侧,身姿挺拔,目光扫过每一片晃动的灌木丛。
齐昭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往她身边靠了靠,小声道:“这里看着好安静,总觉得有点怕。”
赵榛还没来得及应声,右侧密林里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下一秒,一头壮硕的黑鬃野猪猛地窜了出来,獠牙泛着冷光,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几人,粗壮的前腿在地上刨了两下,便直奔着队伍冲来。
“小心!”郑梳低喝一声,反应极快,她左手迅速按上箭囊,指尖一勾便抽出三支羽箭,搭在弓上时动作行云流水,只听“咻咻咻”三声锐响,三支箭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钉在野猪的咽喉与前腿要害处。
那野猪闷哼一声,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砸在地上,四肢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郑梳收了弓,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侧头看向赵榛时眉梢微微挑起,眼底满是不加掩饰的挑衅。
方才马匹失控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此刻正好借狩猎扳回一局,她就是要让赵榛知道,论骑射功夫,自己这个正经的将军府小姐,才是京中贵女里的顶尖水准。
可赵榛压根没看地上的野猪,目光突然锁定郑梳。
她没多余的动作,手腕一翻便抽出一支羽箭,箭尖稳稳对准了郑梳的方向。
“你疯了?!”郑梳脸色骤变,惊得浑身一僵,下意识抬手去挡。
她怎么也没想到,赵榛竟会突然对自己动箭。
可下一秒,箭矢擦着她的耳廓飞过,带着凌厉的风声“钉”地一声射进树干。
众人定睛一看,箭尖赫然钉着一颗深绿色的蛇头,蛇身还在树干上扭曲挣扎,黏腻的墨绿色蛇血顺着树皮往下淌,那蛇身足有手臂粗细,一看便知带着剧毒。
郑梳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耳尖还能感受到箭矢掠过的凉意,再看那扭动的蛇身,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转头看向赵榛,见对方已收了弓,她眼底的挑衅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复杂的柔和。
原来这人不是要射她,是在救她。
方才她只顾着炫耀箭法,竟没察觉身后的毒蛇,若不是对方反应快,此刻自己恐怕已被毒蛇咬伤。
几人重新上马,不徐不慢地在林中继续搜索猎物。
齐昭还在小声感叹方才的惊险,徐宁素却忽然勒住马缰,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五十步外的密林,那里有个黑色身影正快速移动,四肢着地的姿态带着兽类的凶猛,速度极快地往这边奔来。
没有丝毫犹豫,徐宁素抬手从箭囊里抽箭、搭弓,连射三箭,箭矢如离弦之箭划破空气,精准地射向那黑影。
那黑影闷哼一声,重重倒在地上,整个过程快得如迅雷不及掩耳,连一直警惕的赵榛都没来得及反应。
众人皆是一愣,郑梳最先回过神,打马上前翻身下马,走到黑影旁踢了踢,待看清地上的东西时,不由得惊呼出声:“是只黑熊!虽说是幼熊,可也够凶的了!宁素,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箭法了?从前聚会,你连弓都不愿碰,怎么今日……”
徐宁素握着弓的手微微颤抖,手臂传来一阵脱力的酸麻,她没法告诉郑梳,前世她跟着赵榛南征北战,在沙场上与敌军厮杀,骑马射箭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只是这一世,她大病初愈,身子虚弱得厉害,方才那一箭几乎耗尽了她大半力气,此刻心口都隐隐发闷,远不如从前那般利落。
她只能垂下眼,轻声道:“运气好罢了。”
赵榛也有片刻的怔愣,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她一直以为徐宁素只是个娇柔跋扈的世家小姐,毕竟初见时对方柔弱的模样,实在看不出半点身手。
可方才那一手箭法,动作利落、瞄准精准,绝不是轻易就能达到的水准,徐宁素竟藏得这么深。
赵榛又想起,前世她本就想让天下女子都像郑梳、徐宁素、齐昭一样,既能骑马射箭,也能读书科举,不用被困在深宅后院之中。
她甚至已经拟好了新政的草案,只待时机成熟便推行,可没等她一展宏图,就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若是她当初没出事,新政得以推行,后来也不会有皇室为了安抚外族,逼着公主远嫁和亲的事。
她那狼心狗肺的弟弟,着实是个废物,毁了她毕生的心血。
赵榛还沉浸在过往的思绪里,前世朝堂的混乱与被亲近的人背叛仿佛还在眼前。
忽听身侧的齐昭一声惊呼,带着几分慌乱:“阿榛,那是什么?!”
“阿榛”二字入耳,徐宁素下意识抬眼望向赵榛,见对方丝毫没有异样,只循着齐昭的目光望去,心底的酸涩又浓了几分。
赵榛顺着齐昭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密林深处的阴影里,缓缓挪出一团庞大的黑影,那黑影比方才的幼熊大了足足三倍,黑色的鬃毛杂乱地覆在身上,沾着腐叶与泥土,獠牙外露,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每走一步,周围的树木都仿佛在颤抖。
郑梳骑在马上,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她也从未见过这般凶悍的黑熊,那熊的前掌比她的脑袋还大,爪尖泛着寒光,显然是常年捕猎磨出来的。
看这架势,定是来寻方才被徐宁素射中的幼熊,黑熊此刻眼底满是失子的暴怒,周身的戾气几乎要将空气都凝固。
郑梳下意识摸向箭囊,惧意顺着脊背往上爬。
她抽出三支箭搭在弓上,正要拉弦,手腕却被赵榛一把按住,“要完整的熊皮。”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熊皮!”郑梳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那黑熊已迈着步子往这边冲,距离不过五十米,再耽误下去,恐怕几人都要成了它的爪下亡魂。
她看着赵榛只稳稳拉着弓,箭尖对准黑熊却迟迟不动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榛侧头看她,异色瞳孔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淡淡吐出两个字:“信我。”
那语气太过笃定,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郑梳愣了愣,竟真的慢慢松开了拉弦的手。
她望着赵榛的侧脸,明明是少女的轮廓,却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沉稳,让她心底莫名生出几分信任,连带着之前的不服气,也悄悄变成了一丝敬畏。
黑熊越来越近,粗重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距离几人只剩三十米时,赵榛终于动了。
她手腕微沉,松开弓弦的瞬间,羽箭精准地朝着黑熊的左眼射去。
“噗”的一声,箭头穿透眼球,深深扎进黑熊的脑部。
黑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痛苦嚎叫,声音响彻整片密林,震得树叶簌簌掉落。
可它依旧没停,凭着本能朝着几人狂奔而来,速度比之前更快,显然是临死前的疯狂反扑。
郑梳见状,也顾不上什么熊皮,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剑,翻身下马挡在徐宁素身前,剑尖对准黑熊,她知道自己未必能敌,却还是下意识想护住身后的人。
齐昭吓得紧紧攥着赵榛的衣袖,脸色惨白。
就在黑熊的前爪即将扑到几人面前时,它庞大的身躯突然一僵,随即“轰然”一声重重倒地,震起一片尘土。
黑色的鬃毛下,鲜血汩汩流出,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郑梳这才松了口气,后背的衣衫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透。
齐昭慢慢松开了攥着赵榛衣袖的手,望着赵榛的目光里满是倾慕,那是混杂着惊叹、依赖与信服的情绪。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夸赞都显得苍白,最后只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阿榛,你好厉害。”
赵榛嘴角扯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徐宁素站在原地,她方才没有一丝惧意,只是望着赵榛收弓的动作,眼底情绪复杂。
她认得这手法,前世赵榛在沙场上,最擅长的就是“一击致命”,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刻,精准找到敌人的要害。
这么久了,她的本事依旧没丢。
赵榛开口对郑梳说道:“你去喊人来,将这黑熊带走。有了它,逐鹿弓应是囊中之物了。”她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郑梳点头应下,先前对赵榛的不服气早已烟消云散,此刻只剩下全然的信服,连一丝被支配的不悦都没有,反倒带着几分雀跃:“我这就去叫人!”说着便翻身上马,朝着猎场外围奔去。
林间恢复了短暂的安静,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赵榛转头看向身旁的齐昭,目光比方才柔和了几分,轻声问道:“刚才可有吓到?”
齐昭望着她,眼神亮得像盛满了星光,轻轻点了点头,却又立刻摇了摇,声音带着未平的雀跃:“一开始是有点怕,可看到你拉弓的时候,突然就不慌了。阿榛,你方才真的好厉害,那么大的黑熊,你一箭就射中了要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她说着,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往赵榛身边靠了靠。
赵榛听着她的夸赞,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她对齐昭本就没有反感,相处起来倒也算舒心。她抬手,轻轻拍了拍齐昭的手背,安抚道:“别怕,有我在。”
这简单的动作,却让齐昭的心跳加快,脸颊透出一丝红晕,“我现在知道……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她望着赵榛的侧脸,眼底的倾慕几乎要溢出来,从今日杏花林里的接诗,到方才惊险时刻的守护,赵榛早已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二人身旁的徐宁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像被浸在冰水里,一点点往下沉。
齐昭眼底的爱慕、赵榛难得的柔和,像两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
她记得,从前在军营里,赵榛也会这样安抚受惊的她,那时她不慎被流箭擦伤手臂,赵榛一边给她温柔的上药,一边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说:“别怕,有我在”。
可如今,这句话,这个动作,都给了别人。
徐宁素垂下眼,看着地面上黑熊的血迹,鼻尖泛起一阵酸楚。
她深爱着的人,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别人的妻子,对着别人温柔,对着别人承诺。而她,只能像个局外人,远远看着这一切,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她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想避开这刺眼的画面,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赵榛闻声回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下意识的蹙眉,望着那张脸,带着几分厌烦:“徐姑娘,怎么了?”
徐宁素强压下眼底的湿意,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血腥味太重,有些不舒服。”
她说着,便勒转马头,“我先去前面等你们吧,免得一会儿人多了挤。”话音未落,便匆匆驾马离开,生怕再多待一秒,眼泪便会掉下来。
赵榛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压下厌烦的情绪,转头对齐昭道:“我们也过去吧,等郑梳带人来,处理完黑熊,再去寻些别的猎物。”
齐昭连忙点头,笑着跟上:“好!我跟你一起!”她丝毫没有察觉徐宁素的异常,满心都是与赵榛相处的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