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照旧盘腿坐在窗边的蒲团上，练习内功心法，只觉浑身经脉比昨日又顺畅了几分。
“小姐！尚书府的齐小姐来了，说是特意来拜访您！”琼枝的声音打破了院中的宁静，带着几分雀跃。
赵榛运气的动作顿了顿，睁开眼时，眼底掠过一丝意外。
自围猎过后，她与齐昭便没再见过，原以为两人会等长辈安排见面，没想到齐昭竟主动寻来了。
“知道了。”她收了功，刚站起身，琼枝便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絮絮道：“小姐，我刚见着齐姑娘了，她模样温婉，性子看着也柔，说话轻声细语的，是个好相与的人，比那宰相家的小姐看着顺眼多了。”
赵榛被她这副替主子把关的模样逗得勾了勾唇，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凉茶，掩去笑意：“你这丫头，胆子越发大了，连宰相和尚书家的小姐都敢议论。”
“我这是帮小姐掌掌眼嘛！”琼枝倒是没有丝毫惧意，像是想到了谁，又继续说道：“您将来要和齐姑娘过日子，总得找个真心待您的，省得被那些表面温和背地里算计的人骗了去！”
赵榛心中微动，应了句：“我知道你的心意。”便转身回内室换衣裳，收拾妥当后，才往正厅走去。
刚到正厅门口，便见齐昭坐在檀椅上。
她今日穿了件淡青色襦裙，长发松松挽了个髻，只插了支温润的白玉簪，瞧着比第一次见面时多了几分娴静温柔。
听到脚步声，齐昭立刻回头，原本略带局促的眼神见到赵榛时瞬间亮了起来，嘴角也弯出浅浅的弧度：“你来了。”
赵榛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桌上,一盒精致的食盒，旁边还放着一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武备志》。
“这是我亲手做的绿豆糕。”齐昭推过点心盒，“还有这本书，或许对你有用，就一并带来了。”
赵榛拿起一块绿豆糕，指尖触到温热的糕体，显然是刚做不久，还特意用锦盒保温着。
她抬眼看向齐昭，语气温和：“多谢你，还特意为我跑一趟。”
齐昭避开她的目光，耳尖悄悄泛红，“我就是……好几天没见着你，想着过来看看。母亲说，再过些日子，等宫里的宫宴结束，咱们的婚事就能定下来了……我、我也想早点跟你熟悉些，将来过日子，也能更自在些。”
这话直白又坦诚，赵榛心里泛起圈圈涟漪。她拿着绿豆糕的手顿了顿，脸上也难得露出几分不自然，经过前世的背叛算计，她早已将心门紧闭，却没料到齐昭会如此直白地说出对二人将来一起生活的期许。
她轻轻咬了口绿豆糕，清甜的豆沙馅在口中化开，软糯不腻，“很好吃。”赵榛真心夸赞。
目光落在齐昭泛红的耳尖上，补充了句，“书我也用得上，多谢。”
齐昭见她喜欢，脸上的红晕也深了些，连忙道：“你喜欢就好！要是爱吃，往后我常做了给你送来。”
赵榛她没接话，只是提议道：“今日天气不错，不如一同去街市逛逛？围猎那日太姒赏了些金子，今日我做东，请你吃饭可好？”
齐昭几乎是立刻点头：“好！我……我正好也想逛逛，听说如意坊近来添了不少新物件。”她说着，手不自觉理了理衣襟。
二人出了将军府，没带任何随从。
街市上热闹得很，糖人摊上摆着各式形状的糖人，皮影戏的布幕前围满了孩童，锣鼓声混着叫卖声此起彼伏，满是人间烟火气。
齐昭性子本就温和，见赵榛目光落在糖人上，眼底带着几分新奇，想来是在府里闷得久了，少见这些市井热闹，便脚步不停，耐心陪着她一一细看。
走到糖人摊前，齐昭笑着问：“要不要尝尝？甜得很。”
没等赵榛回应，便掏钱要了个威风凛凛的虎头糖人。
赵榛接过来，指尖捏着竹签，小口咬着吃，糖人的甜意顺着舌尖漫开，让她紧绷的眉眼都柔和了些。
吃到一半，她抬手擦嘴时，却没注意嘴角沾了点糖渍。
齐昭见了，忍不住低笑出声，连忙掏出随身的素色绢帕，指尖捏着帕角，凑上前时还特意放轻了动作：“慢点吃，嘴角沾着糖了。”
赵榛愣了一下，随即坦然地停下动作，从前在宫里，自有宫人伺候日常，这般被人近身擦拭，本是寻常事，她也没觉得不妥，任由齐昭的指尖带着绢帕，轻轻蹭过她的嘴角。
齐昭的动作很轻，帕子上还带着淡淡的香气，擦完后又忍不住叮嘱：“下次要是沾了糖，别拿手直接蹭，容易沾的到处都是。”
赵榛轻轻点头应着。
两人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如意坊。
刚踏入坊门，她便觉眼前一亮，这坊子占地颇广，分了好几处区域，往来的多是女子，连掌柜、小二也都是女子，举止利落又亲和。
“这里倒别致，怎么都是女子打理？”赵榛有些意外，转头看向齐昭。
齐昭笑着解释：“阿榛，难道你没听过如意坊的来历。圣祖在位时，京中还有不少青楼，女子多是被迫卖身，境遇凄惨。圣祖怜悯她们，便下旨查封了所有青楼，将坊内女子都编入良籍，还拨了银子，把最大的那处青楼改造成了如今的如意坊，最初坊里的掌柜、小二，都是从良的女子，圣祖还请了先生教她们识字、做账、手艺，让她们能靠自己生活。”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敬重：“后来这如意坊的名声越传越广，各州府都照着京中的样子办了分坊，里头的营生也越做越全。圣祖当年不仅解了青楼女子的困境，更给了天下女子一条靠自己立世的路。现在大周早没了青楼这种旧物，这都是托了圣祖的福。”
赵榛心底生出几分敬佩，圣祖此举，既解了女子的困境，又给了她们谋生的出路，确实是英明。
她正想着，瞧见不远处的书斋：“我们去书斋那边看看？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喜欢用狼毫笔练字。”
齐昭抬眼望去，书斋的木架上摆满了各式笔墨，心里欢喜更甚，她不过是围猎时随口提过一句，对方竟记在了心上。
二人走进书斋，赵榛拿起一支狼毫笔，笔毛柔韧，笔杆是上好的紫檀木，触手温润。
她转头看向齐昭，伸手将笔递过去：“这支笔很称手，送你吧。你平日里读书练字时用得上。”
齐昭愣了一下，接过笔时指尖微微发烫，这是赵榛第一次送她东西，她紧紧攥着笔杆，舍不得松开。
赵榛付了银子，听着齐昭软声回道：“我很喜欢，谢谢你，阿榛。”她抬眼，看着赵榛的侧脸，带着一种沉稳又舒展的英气，看得齐昭心头一跳，心跳不自觉加快。
逛到近午时，赵榛看了眼身旁的齐昭，提议道：“去楼上的酒楼，歇脚吃饭吧。”
齐昭点头应下，只要能和赵榛待在一处，她便觉得什么都顺眼，心里头也跟着高兴。
酒楼里人来人往，雅间早已客满，二人便在厅内靠窗的位置寻了张空桌坐下。
齐昭先问赵榛的口味：“阿榛，你爱吃清淡些的，还是带点辣的？这里的红烧熊掌和素炒三鲜都很有名。”
赵榛刚要回话，眼角余光却瞥见两道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正是郑梳和徐宁素。
郑梳一见到她们，立刻笑着拍了下徐宁素的胳膊，“你看！我说过今日姐姐陪着齐姑娘，你还不信！”她面上还带着笑，丝毫没注意到身旁徐宁素的异样。
徐宁素却没接话，她的目光死死黏在赵榛身上。
其实在街上她就看到了赵榛和齐昭。
今日没约到赵榛，她心里本就失落，便拉着郑梳上街，想着自己去将军府寻赵榛也不是不可，却没成想刚拐过街角，就瞧见齐昭拿着绢帕，正温柔地给赵榛擦嘴角的糖渍。
那一刻，她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连呼吸都疼，郑梳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只凭着本能，远远跟着二人的脚步，从街市一路跟到了如意坊。
方才在书斋外，她又看见赵榛亲手将那支紫檀木狼毫笔递给齐昭，那细致的关怀、温柔的小意，明明都该是属于她的才对！
“姐姐，齐姑娘！”郑梳走到桌前，笑着打招呼。
徐宁素这才勉强回神，扯出一抹极淡的笑，目光却依旧胶着在赵榛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与不甘。
赵榛见了徐宁素，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厌烦，连握着茶杯的手都顿了顿，那张与柯宁素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写满了痴缠，让她想起前世被背叛的恶心感，连带着对想要吃的饭菜都失了胃口。她没主动开口，只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齐昭敏锐地察觉到赵榛的疏离，又看了看徐宁素盯着赵榛的眼神，心底隐隐泛起一丝不安，却还是保持着温和的姿态，朝二人笑了笑。
又见赵榛始终未开口让二人坐下，总归是宰相千金，往后官场抬头不见低头见，齐昭便说道：“二位也来吃饭，要不要一起坐？”
郑梳立刻点头：“好啊！我们正愁没位置呢！”说着就要拉徐宁素坐下，却没注意到徐宁素脚步未动，脸色也越发苍白，她看着齐昭与赵榛之间自然的氛围，看着赵榛眼底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厌烦，心口的痛意又翻涌上来，连坐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