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折腾了这么久, 总算有云沧溟的消息了。

    细算算，可能他失踪的时间也不算太久，加起来也就一天？

    但江雪织却觉得好像过去了一年。

    太漫长了。

    而他现在出现了, 有了回应, 也没有任何阻止她与终决对抗的意思。

    他唯一做的就是在清醒地感知到她之后, 不顾己身地协助她回应她。

    江雪织一个人的力量本就与蚀宙之啼打得不相上下, 现在还要加一个云沧溟。

    姬九辰和司清源都觉得云沧溟被关入蚀宙之啼内部是必死无疑的。

    他会成为它的养分, 最后和它一起害死他最爱的人。

    他们那样相信蚀宙之啼的力量，认为云沧溟再怎么厉害也无法超脱法则之外。

    可其实他们根本没有认真地了解过他。

    云沧溟是天灵根和冰灵根的双灵根。

    双灵根并不算格外出挑, 入门的时候, 他的灵根测试够格了, 但也不那么瞩目。

    谁也没想到他会有之后那样的成就的。

    而对上蚀宙之啼, 天灵根和冰灵根天生的就有些优势。

    天代表秩序, 冰代表纯净之力，两者结合，在云沧溟从自我扭曲中挣脱出来时，足以他短暂冻结极小的范围，创造出一个可供战斗的“正常领域”。

    在江雪织寻找云沧溟的时候, 他也在一刻不停地寻找她。

    蚀宙之啼假冒他的声音扰乱她, 还好她没有上当。

    他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追逐过来, 在察觉到江雪织想做什么之后，毫不犹豫地散尽毕生修为，融入天地之中，倾尽一切地去配合她。

    这种选择自然对他本身没有任何好处。

    云沧溟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在极速衰败。

    灵力失去得越多, 他的身体就越差，天人五衰逐渐找上了他，是快要陨落的象征。

    不过没关系。

    他看见了江雪织操纵着机甲朝他走来。

    看见她与机甲神行合一, 撕碎了那意图吞噬万物的紫红色。

    一切消弭于无形，随着云沧溟修为耗尽，乌发变白，江雪织保留了她的一部分精神力核心，不需要彻底和蚀宙之啼同归于尽了。

    她还可以恢复到过去，但云沧溟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世界平息了。

    混乱终止，万物停止溃败，生命逐渐回归。

    那些被吞噬的生机都被吐出来了，人们神不守舍地苏醒过来，望着空中坠落的白色身影。

    是抚雪剑尊。

    他没死。

    他回来了，带着万物的生机回到了他们面前！

    可他也快要死了。

    也许之前还没死，现在却是很难再活下来。

    他修为全无，乌发霜白，除却脸庞，手臂都开始变得褶皱不堪。

    修仙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要死了。

    他不希望江雪织看到自己天人五衰的糟糕模样，可要他躲起来一个人孤独死去，他也做不到。

    巨大的机械手接住了他坠落的身体，江雪织缓缓从机甲核心掠出，和他一起跌在机甲的掌心。

    云沧溟倒在她怀中，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月初升，冷月将他身影拉得孤寂清长。

    他衣衫凌乱，染满了血污，那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紧绷的颈线。

    他抬起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间冰蓝仙纹明灭不定，同样昭示着他命不久矣。

    他要死了。

    江雪织和云沧溟都深刻明白这一点。

    虽然赢了，什么事都没了，可他要死了。

    云沧溟开不了口，说不出话来，一张口就会想要吐血，那模样实在难看，所以还是不要说话了吧。

    他只能努力抬起手，拂去她颊边沾染血污的发丝，动作轻得如同触碰易碎的梦。

    他冰冷的指尖掠过她耳廓时微微停顿，霜雪雕成的侧脸在月色下柔和了轮廓。

    还是要说两句话吧。

    若就这么什么都不说该多遗憾啊。

    不想要就这样死掉。

    云沧溟深深呼吸，而后张口，如预料之中吐出一大口血来。

    血液飞溅而出，刺激到了望着这里的修士们。

    “尊上！！！”

    他们悲惨地唤他，语调里的哽咽让江雪织烦不胜烦。

    他还没死呢，一个个摆出那副模样是干什么？

    给谁哭丧呢？

    江雪织直接捂住云沧溟的唇瓣，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让你死。”

    “我不让你死，你就不会死。”

    她二话不说地低下头，以残破的精神力注入他的神府。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进入云沧溟的神府。

    这是他独特的精神领域，但因为人要死了，修士尽失，他的神府早已濒临破碎。

    即便如此，这神府之中依然可见曾经的温馨。

    高山流水，绿树清溪，鸟语花香，处处是景。

    这就是云沧溟的神府。

    那样美丽的地方，现在变得破败不堪。

    花草败落，河流干涸，一切都在告诉江雪织，你做不到的，他要死了，你留不住。

    江雪织不甘心，她猛地加大精神力，试图用自己的力量为他重塑神府。

    意外在此刻发生——

    江雪织在姬九辰的神府内只发现了专门为她设置的陷阱，没有任何过往的痕迹，也并未真的被算计到。

    可在云沧溟的神府里，她毫无防备，孤注一掷，居然遭遇了冷箭。

    冰寒逼近她已经非常薄弱的精神力，江雪织那一瞬间就明白，她这穿书一场，最终的翻盘机会都在这支冷箭。

    翻盘的不是她，是设计她穿书的人。

    对方要她死，但她精神力太强大了，所以得想个万全之策，在不带来现世灾难的同时，于精神上摧毁她。

    她这场“穿书”就是他们的办法了。

    和纪九辰一模一样的姬九辰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必杀招是云沧溟。

    云沧溟自己绝对不知道这些。

    他若是知道，这设计就没可能成功，江雪织不可能真的爱上他。

    她太敏锐了，他们既然设计，就一定要设计她心底里最想要的那样一个人，不能对这个人有任何修改。

    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他神府埋下摧毁江雪织精神防线的冷箭。

    冷箭的箭头留有某种注射液，是专门为江雪织准备的。

    如果她真的中箭，这个世界里和现实世界里的她都会死得透透的。

    几乎在冷箭射·出的一瞬间，江雪织就反应过来了。

    可她太累了，精神力核心碾碎了一半，实力大减之外，还身处云沧溟的神府。

    她是束手束脚，生怕极力反抗伤了他本来就奄奄一息的生命。

    她没办法全力反抗，总是走钢丝的她也做好了再走一次生死线的准备。

    不过那样的事情并未发生。

    云沧溟的存在，某种意义上是江雪织心底对完美情人的映射。

    他不受任何外物影响，是纯粹为她而生的。

    所以他也会为了她的安危，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

    在江雪织被冷箭射中之前，云沧溟自毁神府。

    神府都毁了，冷箭自然也无法存在。

    箭矢的尖端在碰触江雪织之前消散了。

    和它一起消散的还有云沧溟的生机。

    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

    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了。

    伴随着云沧溟重重地靠在她怀中，他的身体开始消散。

    江雪织注意到，不止是他，整个世界都在灰飞烟灭。

    再一次，她听见了柏斯的声音，这次清晰极了也真实极了。

    “指挥官，我们已经做好了迎接你苏醒的准备，事情已经全都调查清楚了，有人在战场故意遗留了设备使您陷入昏迷，试图在精神领域操控绞杀您！”

    “我们已经将敌人全部歼灭，精神领域正在溃散，您只要安心等待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指挥官，我们都在等你，保重自己啊！”

    啊，这次条理分明，逻辑清楚，是柏斯没错，不是幻听。

    他们真的来接她回去了。

    江雪织安静地抱着闭着眼睛的云沧溟，看着他随着空间一起消散，大概明白这就是所谓的“精神领域正在溃散”。

    等一切消失，她就能回到她的世界了。

    舰队已经歼灭了害她的人，她回去之后只要安心疗养就能恢复如初。

    什么事都不会有。

    她会好好的，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就和她最初的预想一样，不过都是玩闹。

    她玩够了，也该回去了。

    只是……

    只是……

    冰冷的身体在怀中消散得只剩下上身，他致死都没能再和她说一句话。

    怎么可以呢。

    就算是要死，要分开，也得道个别才行吧。

    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就算只是预谋的精神领域那又如何呢。

    就算只是她内心完美情人的映射那又怎么样呢？

    她可能就是这么自恋吧，就是这样爱自己的心境映射。

    是绝对不会将他当做虚幻，放弃他的。

    他在最后的时间里面还想着救她。

    他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幻觉，一个映射呢？

    他是由自主意识的，他是真实存在的，江雪织坚信这一点。

    可偏偏柏斯不允许她这么想。

    “指挥官，不要抗拒苏醒，不要留恋精神领域里面的一切，那都是幻觉，是假的，您只有放开那些东西才能真正地醒过来！”

    ……

    假的吗。

    都是幻觉吗。

    江雪织安静地看着云沧溟，他已经消散得只剩下肩膀往上了。

    她的双臂无法再拥抱他，甚至感受不到他的温度。

    马上就要彻底失去了。

    不行呢。

    怎么可以是假的呢。

    世界都变模糊了，都快散架子了，所以真的都是假的吗？

    他和他所存在的世界，不过是一个绞杀她的精神领域，马上就要彻底消失了吗？

    明明她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挽回一切，明明她付出了一半的核心为代价，凭什么最后是一场空？

    如果他是假的。

    如果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如果再也无法留住他，苏醒的代价是失去他。

    那她不遵守这个规则。

    江雪织站起来，强行再次催动剩下的精神力。

    一直以来，作为他的A，她没给他过什么体面的礼物。

    他什么都不缺，她也实在不知道该送点什么。

    不过现在她知道了。

    假的又如何？

    她要他是真的，他就得是真的。

    她就算要走也要带他一起走。

    这个世界的真假从来不是外人可以评判的，她希望是真的，他就是真的！

    江雪织高呵出声，不顾柏斯在现实世界焦急地阻止，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将精神力扩散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随着她力量的释放，花草树木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人们模糊的脸也再次出现了五官。

    而消散了三分之二的云沧溟，也逐渐找回了他的容颜和身体。

    江雪织脱力地倒在机甲身上。

    她缓缓闭上眼睛，看见眼前有白色的光芒亮起。

    云沧溟的面孔闯入视线，他紧缩眉头，情绪显然不太好。

    他们心意相通，他几乎算是她的造物，无需她多解释也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好。

    省却不少力气。

    江雪织感觉到有人将她从机甲身上抱起来，是熟悉的温度和气息。

    她闭着眼沉入他雪意的信息素里，濒临崩溃的精神核心渐渐有了一点温度。

    “没有道别就想离开，真的很没礼貌，不予批准。”江雪织不容置喙道，“等我好了，再想想怎么惩罚你。”

    她看起来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却强撑着身体抓住他的手臂。

    金色的长廊出现在她身边，她紧紧抓着他，在被长廊带走的瞬间也没有放开手中的人。

    一个本不应该存在于世的生命，就这么被她创造了出来。

    江雪织的精神力大受损伤，她的记忆停留在被金光吸走的那一刻，之后再无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是很久很久，她才再次睁开眼睛。

    画面从模糊变为清晰，熟悉的白色舱顶出现在视野范围，江雪织看见自己身上插了无数的管子，整个人泡在液体里面，唇边吐出白色的泡泡。

    ……什么情况。

    被泡起来了？

    刚这样想着，有人走到了玻璃之外。

    隔着液体，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但她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人，密密麻麻站满了实验室。

    柏斯戴着眼镜站在最前面，激动地趴在操作台上按着按键。

    她醒了，他当然得打开营养舱放她出来才行。

    其他人围绕在柏斯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兴奋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满满都是感情。

    江雪织将他们熟悉的脸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认真地看了过去。

    她的目光不曾为任何人停留，直到她在人群的末尾看见了她想要寻找的人。

    熟悉的五官，熟悉的信息素，云沧溟站在人群最后，呆呆地望着她。

    她泡在营养舱里，赤着身子，被一群人围观。

    啊。

    这个画面有点抽象了。

    虽然大家都是Alpha，平常经常一起洗澡，战斗的时候更是没那么多讲究，彼此换药治疗都是常有的事情，但被云沧溟看到，还是有点莫名的心虚。

    心虚之后是极大的不悦。

    营养舱打开，液体被收束，江雪织飞速跳出来，一把拽过柏斯递来的白大褂，简单穿上之后迅速将云沧溟和众人隔开。

    她指责的目光投向柏斯：“一群Alpha，只他一个O在这里，你是疯了吗？”

    他们全都是Alpha！

    整个战舰除了云沧溟之外恐怕全都是Alpha！

    要死，一群饿狼包围一个O，柏斯真是疯了才会纵容他们和他站在一起！

    柏斯懵逼地站在那里，朝江雪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是，指挥官您等等，您的意思是，他是个O？”柏斯无法理解道，“他，他难道不是Alpha吗？？您带回来一个O？？”

    看那庇护的态度，她牺牲一切带回来的人如果是个O，那绝对是她的O吧！

    转瞬之间，实验室里所有的Alpha都跑了。

    再不跑等着被砍死吗！

    最后只剩下柏斯摇摇欲坠地靠在操作台那里，表情相当得难看。

    江雪织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也都误会了。

    也对，她第一次见云沧溟都觉得他是A，他们会误会也正常。

    既然觉得他是A，就说明她苏醒之前这段时间，云沧溟绝对没被冒犯。

    江雪织缓缓定神，转过身来。

    视线相交，她终于回来了，也终于可以和他好好说句话了。

    “……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江雪织歪了歪头，“几天了？营养舱一般最少会开七天，我在里面泡了多久？”

    云沧溟看着她没说话，但她身后的柏斯尽职尽责道：“七十天！指挥官您比较强，一个顶十个，您泡了七十天！”

    “放弃自己的精神核心，宁可失去一切也要把那个精神领域改造成真实的，您真是好大的本事呢！”柏斯阴阳怪气道，“要不是我医术高明反应快速，及时制止了您的精神核心溃败，注入了我独门研究的增强剂，您何止是躺七十天就能恢复？”

    “您就是泡上七百天，七千天也不一定回得来。”

    柏斯酸溜溜道：“为了一个O做到这种程度，真的值得吗？”

    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孤单到白头，怎么你偷偷有了O？

    话里话外既有为她不值，也是在为他自己解释。

    他可没闲着啊，有莫大的功劳，所以就别再追究他把她的O放在一群A里面的事情啦！

    要知道他就算安置他去别的地方，那也得人家会去啊！

    这人不知道哪来的诡异力量，简直就跟会魔法一样，把一群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们真的全都当他是个大猛A来着！

    柏斯有苦难言啊。

    江雪织听出他的怨念，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看着她的笑意，感觉到她真的再次活生生站在了他面前，那个叫柏斯的人并未骗他，云沧溟终于有了反应。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将头深深迈入她的脖颈。

    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江雪织没听清。

    “什么？”她凑近了一些：“没听清。”

    柏斯眼见这画面有点限制级了，非常有眼色地从后门出去了。

    嘿嘿，逃过一劫。

    他溜得飞快。

    而实验室里面，江雪织靠近之后，终于听清了云沧溟的话。

    他说：“标记我。”

    江雪织顿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错愕地望着他的侧脸。

    她不早就标记过他了吗？

    云沧溟无声地拉开衣领，他换了衣服，穿着她这个世界熟悉的舰队制服，头发也剪短了，白皙清瘦的脖颈处，动脉有力地跳动，诱人的气息发散出来，她没在他的腺体处看见她的标记。

    ……哦，对了，重造之后，从虚幻变成现实，标记肯定也得重新打。

    江雪织看了一眼云沧溟眼睛，他眼底倒映着她有些狼狈潮湿的模样，属于他忐忑不安的渴望占据了他的精神领域，他急需她的亲密来确定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幻觉。

    江雪织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尖牙狠狠刺入他的腺体。

    鲜血被她吞噬，她舔了舔他的伤口，轻声道：“现在，感受到了吗？”

    云沧溟浑身一凛，听见她含笑说道：“那么，虽然有些迟了，还是要说出来——”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现实世界欢迎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没有番外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