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lo裙的第十八天】
自看完那部惊悚电影以后, 蔺遇白一连好几天都没上小号联系裴知凛,裴知凛大抵也在忙,亦是未主动给他发信息。
两人的关系就这样卡在了半山腰, 不上也不下,有点尴尬,但蔺遇白觉得保持这样的距离就非常合适,谁也不要前进一步。
毕竟,他现在都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倘若没有代课那一层关系, 他与裴知凛本就是八竿子都打不一块儿的人,根本不可能相识,也不可能深交, 也不可能会发生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不过, 如果真的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蔺遇白觉得他会是一个很强悍的竞争对手。裴知凛才大一, 就能够灵活编写出很多高质量的程序,蔺遇白跟他讨论能够擦出火花来。如果当同学或是朋友的话, 裴知凛一定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林拾禧说她下周会回来,那么下周蔺遇白估计不用继续代课了,估摸着那时候, 他应该与裴知凛再无瓜葛了吧?
甫思及此, 蔺遇白心中竟然出现了一丝空落落的感觉,他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
一定是自己这一段时间生了病, 裴知凛照顾他,他因此才产生了一丝依恋的错觉吧?
对,一定是救命恩人的滤镜在作祟!
蔺遇白决定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学业与兼职当中。
很快来到新的一周。
原本这周六、周日要去江墅山庄教裴识澜python的,但蔺遇白忽然收到了罗岚的消息,罗岚说周六是裴识澜的十五岁生日, 届时要在山庄举办一个生日晚宴,想要邀请他一起参加。
蔺遇白有些受宠若惊,他从未没参加过上流阶层的宴会,参加宴会的经验基本为零。
而且,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生日宴上遇到裴知凛。
虽然说,裴知凛暂时没有发现他的男扮女装,但到底是做贼心虚,蔺遇白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在裴知凛面前露出破绽。
蔺遇白本来想要婉拒的,但听到罗岚说,裴识澜殷切希望他能来,并且,一切衣装食宿都会为他准备好、马车费也全部报销时,内心又狠狠动摇了。
蔺遇白对自己说,他之所以会答应参加裴识澜的生日晚宴,绝对不是罗岚会提供西装和食宿,而是裴识澜想要让他来。
嗯,就是这样!
他还要给裴知凛准备礼物才行,今天是星期一,生日晚宴在周三,那应该还来得及。
蔺遇白问罗岚,裴识澜喜欢什么。
罗岚说,裴识澜希望他哥哥能来参加他的生日晚宴。
他哥哥,也就是裴知凛。
这个愿望,蔺遇白可能无法帮裴识澜实现了。
他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裴知凛。
之前也在天台上跟裴知凛打电话时,他硬着头皮提醒了裴知凛一回,裴知凛说他会回去一趟,也不知这个“回去”具体是什么时候。
蔺遇白不好再以林拾禧的身份,去催促裴知凛一次,他可没有这个狗胆。
从罗岚这里问不出什么,蔺遇白又去请教室友们,问他们要给十五岁初二男生送什么礼物会比较合适。
蒋循说送《五年中考三年模拟》,孟清石说送蜜雪冰城,文峄说送switch1。
蔺遇白服了。
一个太严肃,一个太廉价,一个太昂贵。
都不合适。
他需要综合考量一下。
周六很快就到来了。
蔺遇白带着给人挑的礼物,出发前往江墅山庄。
他买的是一个艾斯手办,因为裴识澜的微信头像就是艾斯,加之他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手办,买个符合他兴趣的手办那就再合适不过的了。
到了目的地,晚宴的布置比蔺遇白所想的都要豪华奢侈,别墅一楼摆着很多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上面是各色甜品和小吃,一楼的房间临时改造成了歌厅和游戏吧,别墅背后有游泳池和烧烤架。
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蔺遇白最先看到的就是在大门口招待宾客的罗岚。
罗岚见到蔺遇白后,忙温声招呼他来:“蔺老师,我吩咐林管家带你换西装吧。”
蔺遇白说了声“好”,随着林管家去二楼换了身衣服。
换好西装之后,林管家带他去宴会厅见小少爷。
宴会厅里,裴识澜打扮得像个小王子一样,戴着寿星三角帽。在同学们中间众星捧月,礼物堆成了一棵圣诞树的样子,焕发着耀耀光辉。
“蔺老师!”
看到蔺遇白,裴识澜眼睛都亮了起来,撒开腿迎着蔺遇白跑了过来。
蔺遇白敞开双臂,稳稳当当接住了男孩:“看到我,这样高兴呀?”
“嗯!看到老师就很高兴!老师今天太帅气啦!”
蔺遇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把礼物递给裴识澜。
“蔺老师居然给我准备了礼物,真是太客气了,”小王子眸底装满了星星,“我现在可以拆开来看看么?”
蔺遇白欣然:“当然可以。”
于是乎,裴识澜就将礼物拆了开来,打开一看,看到是艾斯手办之后,嘴角都快药咧到后脑勺去了:“我现在马上就要把艾斯摆在我房间最显眼的位置!”
裴识澜拉着蔺遇白上楼。
到了自己的房间,裴识澜把艾斯手办摆放在了桌面最显眼的位置上。
蔺遇白听到裴识澜低声嘀咕道:“要是哥哥能来参加生日晚宴,那就更好了……”
感受到了男孩低落的情绪,蔺遇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哥哥说不定在忙,忙完后很快就会回来了呢。”
安抚好了裴识澜,两人一同下楼。
却不想迎面就走上来一个身量清峻的白衣少年。
少年散淡地单手揣兜,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礼物盒子,身量倚靠在柱前,淡淡扫了蔺遇白一眼。
少年明明处于下位,却给了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气质矜冷清贵。
蔺遇白见到来人,心戛然漏跳一拍。
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呢?!
“哥,你回来了啦!”
裴识澜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非常兴奋,主动介绍:“我身边这位是蔺老师,跟你一样在C大读书,他负责教我python,教得非常厉害!他刚刚还说你忙完会回来参加我的生日会的!”
裴知凛慢条斯理地扫视了眼前的青年一眼。
挺括的深蓝色西装衬得他腰线利落,解开两颗纽扣的领口下锁骨若隐若现。当裴识澜挽着他的胳膊蹭在他身上时,青年笑着弯腰,西装勾勒出紧绷的背部线条。
裴知凛眸底映着青年的面容,淡声道:“蔺遇白,我见过的。”
当自己的名字被对方清晰而有力地倾吐而出时,蔺遇白心中某一根细弦隐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挂着职业微笑,朝着裴知凛做了个颔首的动作,对裴识澜道:“那我先下楼了,不打扰你跟哥哥叙旧啦。”
“蔺老师先别走,”裴识澜主动挽住了裴知凛的胳膊,“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能不能帮我和哥哥拍个合照?”
既然是裴识澜开口请求,蔺遇白也不好直言拒绝。
但拍照的话,还得看裴大少爷的意思吧?
蔺遇白感觉裴知凛应该不会同意。
上次,在电影院拍大头贴的时候,他拍照的姿态很生涩,显然平时极少拍照。甚至,他的朋友圈都极少分享照片。
蔺遇白原本也不指望裴知凛会同意。
哪成想,他轻描淡写说了声“好”。
居然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真是不可思议。
既然一个想拍合照,一个同意拍照,那他就帮兄弟俩拍好了。
蔺遇白拿着手机站远了一些,吩咐两人挨近了一点,他“咔嚓咔嚓”给两人拍了好几张照片。
拍完之后,蔺遇白拿给裴知凛和裴识澜看。
其实,主要是想要给裴识澜看。
但滑动着滑动着,不小心滑到了一张自己在宿舍拍的女装照片。
刹那之间,蔺遇白全身血液都凉了!
是之前发给林拾禧看的照片,还没来得及删掉……
他赶忙想趁着裴知凛没有划回去,结果,身后轻飘飘地传了一句低哑深沉的话音,“刚刚那个女生有点眼熟。”
裴知凛都看到了!
裴知凛走到面前,挡在了裴识澜面前,顺带挡住自家弟弟的视线,眸色黯了一黯:“可以划回去看看么?”
蔺遇白很想说“不方便呢”,但他在裴知凛暗沉沉的视线注视之下,败下阵来。
蔺遇白微微咬着嘴唇,僵硬地把照片划了回去。
难道要在这场景掉马么?
蔺遇白紧张得额庭渗出了薄薄的冷汗。
裴知凛正欲认真去看,身后忽然传了一道平和温柔的声音:“要准备切蛋糕了,凛少爷和小寿星要下来咯。”
罗岚的一句话,救蔺遇白于水火之中。
裴知凛淡淡地拢回视线,没再继续看了。
他把手上的盒子递给裴识澜:“礼物。”
裴识澜受宠若惊般接过了礼物,并央求道:“哥哥待会儿留下来陪我一起吹蜡烛吃蛋糕,好不好?”
裴知凛正欲开口,这时,一个中年男人上了楼来,撞见了他,稍稍一愣,继而冷然道:“你这个孽子,居然敢回来?谁准许你回来的?”
原是宽和的氛围,一霎地变得剑拔弩张。
蔺遇白循声望去,发现开口的人是裴家家主,裴昀荣。
裴家家主与裴家大少爷关系并不敦睦这一桩事体,蔺遇白以前从孟轲口中获悉了一二,听说是一回事儿,亲眼见证又是一回事。
他略微担忧地往裴知凛的方向望去。
裴知凛低垂着眼睫,鸦黑的睫宇垂落在卧蚕处,完美掩藏住了眸底的具体情绪。
罗岚忙掖住裴昀荣:“老裴,今个儿是识澜的生日,知凛作为识澜他哥哥,回来庆生是一番好心,你就少说两句吧。”
“什么叫少说两句,他都已经搬出去住了,眼底还有我们这个家么?”
裴昀荣对罗岚怒声训斥:“每次我要训斥这个孽子,你都打岔,你太宠他了,都是你把他娇宠成这个目中无人的德行!”
罗岚道:“老裴……”
裴昀荣对裴知凛道:“你现在跟我去一趟书房!”
裴知凛淡声道:“我若说不呢?”
裴昀荣蹙着剑眉,“你敢——”
话未毕,忽见一旁的蔺遇白抱着肚子道:“我肚子好痛!”
他屈着腰,苍白着脸色急道:“我现在有点想拉稀,请问你们这里的厕所在哪里呀?”
裴知凛:“……”
裴识澜:“……”
罗岚:“……”
裴昀荣:“……”
严肃的氛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微妙的尴尬。
罗岚最先反应过来,掩唇轻咳了一声,关切道:“蔺老师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我让林管家带你去厕所,并让人去找治肠胃的药——”
“不用啦,我让裴大少爷带我去就足够!”
蔺遇白掖住了裴知凛白衬衣的袖子道:“裴大少爷,劳烦你带我去厕所好不好,我好像快憋不住了QAQ”
裴知凛挑了挑眉,看着青年一脸冷汗潸潸的样子,似乎真的被肚子疼这一件事困扰着。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跟我来。”
“好嘞好嘞,谢谢裴大少爷。”
蔺遇白屁颠屁颠地跟着裴知凛去了厕所,留下三人停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
蔺遇白故意在厕所里待了好一会儿,出来之后,对裴知凛道了声谢。
裴知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其实,你根本没有肚子疼。”
被戳穿了谎言,蔺遇白也丝毫不感到尴尬,点了点头:“是。”
裴知凛扯了扯唇角,似是笑了一下:“你没必要帮我。”
蔺遇白摇了摇头道:“我没想掺和你们的家事,就是单纯不喜欢听人吵架。父母在孩子面前吵架,对孩子影响不好,识澜正值一个很敏感的年纪,父亲和哥哥都是对他很重要的人,他也不希望两个很重要的人在他面前剑拔弩张。”
裴知凛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回答,敛了敛眸心,正色地看了他一眼。
蔺遇白也意识到事态不太对劲。
天啊,他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嘴真是太快了!
他忙捂着自己的嘴,字斟句酌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不必当真啦。”
他又急急为自己找补道:“待会儿就要切蛋糕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说着,蔺遇白就急忙溜出了厕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
赶到宴会厅的时候,精致漂亮的高层蛋糕正好推出来了,身为小寿星的裴识澜来到了蛋糕面前,裴昀荣和罗岚都围在他面前,一家三口,十分和睦的样子。
裴识澜双手交叠在胸口前,对着蛋糕许愿。
蔺遇白下意识寻找裴知凛的影子。
他觉得这种时刻,裴知凛也应该在场才对。
蔺遇白还没来得及找他。
哐当一声,整座宴会厅一霎地陷入极致的昏暗之中!
熙攘的宾客人群开始恐慌起来。
“这……这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没灯了?”
“是停电了吗?”
蔺遇白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据他所知,裴知凛是有黑暗恐惧障碍的,在一个如此幽闭的环境里,他会不会有事?
——
一片黑暗的氛围之中,蔺遇白想起自己刚才见到裴知凛的地方是在二楼厕所,他现在会不会还在厕所里?
蔺遇白甚至来不及多想,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一晌挤开泱泱的人群,一晌大步朝着二楼疾奔而去。
微弱的光芒只能撬开黑暗的一小部分,他摸石头过河似的,一路摸索过去,很快摸回了厕所。
四处寻找,却是遍寻无获。
“裴大少爷?”
“裴知凛?”
“裴知凛!”
蔺遇白四处喊着对方的名字,终于在三楼处听到一道低哑的喘息声:“……在这里……”
蔺遇白的心漏跳一拍,循声爬楼梯亟亟找过去。在昏暗的长廊上,他看到一个倚靠在墙边的高大少年,他看上去非常虚弱,像是一条被抛至岸上的鱼,面容苍白如纸,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随时准备窒息了一般。
蔺遇白从未裴知凛这副狼狈濒死的样子,与平素那位矜贵清冷的贵公子判若两人。
裴知凛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一小罐白色包装的东西,动作显得艰难且吃力。
蔺遇白慢慢小跑过去,离得近了,他这才看清楚,裴知凛取出的是一罐药瓶,药盖打开时,洒出了一粒粒粉红色的小圆药片。
裴知凛剧烈捂着胸喘息着,额前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就像是一头身陷囹圄的困兽,他现在连正常吃药的动作都没办法做到。
蔺遇白走上前去,从轻轻背后环抱住他,把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扶正,左手举着手机照明灯,另一手取走了药瓶。
裴知凛低垂着眼,在微弱的灯光照彻之下,他看到了一双纤细伶仃的、骨节分明的手,骨形漂亮但骨架并不宽大——这是一双令他再熟悉不过的手。
他眼前掠过一抹朦胧的恍惚。
……是林拾禧吗?
下一息,听到一记温柔似水的嗓音从脑后侧飘来:“几粒?”
听这声音,是她啊。
林拾禧。
她是来到他身边吗?
“一粒。”裴知凛哑声说道。
蔺遇白从小药瓶里取出了一粒粉红色药片,放在他宽大的掌心上。
他的手托举在裴知凛的手背下,慢慢引导着他吞服下药片。
待服用下药片之后,蔺遇白一直维持着环抱的动作,轻声问:“现在能走吗?”
裴知凛的嗓音平稳了许多:“可以。”
“你房间在哪里,我扶你进去。”
“走廊右侧尽头。”
“好。”
蔺遇白架起裴知凛的左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膊上,慢慢扶着他往指定的方向走去。
推开卧室的房门,蔺遇白没有开灯,只是把裴知凛很轻很轻地放在床上,然后道:“你现在这里休息,我去喊林管家,林管家会通知医生——”
话未毕,他的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握了住,下一息,整个人落入了一个温实的怀抱。
蔺遇白手上原本稳稳当当握着的手机,忽而坠落在了地毯上。
唯一的照明光线被手机压住,原本还亮晃晃的卧室,此刻被黑暗深深笼罩。
蔺遇白下意识想撑身起来,却听到脑袋上方传了一道沙哑的、充满疲倦的嗓音:“等我睡下再离开,好不好?”
然后,蔺遇白听到了对方在轻轻的低唤着自己的名字——“林拾禧。”
好吧,裴知凛把他当成林拾禧了。
也难怪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举动。
在寂静的黑暗里,裴知凛并未有多余的举止,只是牵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潦烈的喘息逐渐恢复成有规律的吐息声。
蔺遇白若是一使劲,应该能够挣脱开他——他本来可以这样做的。
但推拒到一半,他忽然又止住了动作。
蔺遇白无法明确描述自己的心境,这一刻,他对牵着自己的这个少年怀揣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也许是怜惜,也许是同情,也许是别的……
一家三口在和和美美的过生日,而唯独他被遗忘在黑暗里,独自与隐形的病痛做斗争。
如果蔺遇白没有及时赶到,裴知凛会发生什么?
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是金尊玉贵的裴大少爷,但没有人真正关心,也没有人真正在乎。
蔺遇白不了解裴知凛在这个家过着什么日子,但通过裴昀荣与裴知凛的一番剑拔弩张的交谈来看,父子关系实在不好。
这一下子让蔺遇白想到了自己那个赌鬼父亲。
蔺父的前半生都败在了“赌”这个字上。
他本职是开沙车拉货的,工薪条件还不错,但沾染上赌瘾之后,他赌光了家产,脾气变得暴戾阴鸷,三不五时跟蔺遇白的母亲吵架争执,甚至以刀相胁。
是以,蔺遇白每次遇到蔺父都会备觉紧张,父子俩很少能够有心平气和对话的时候,绝大多数的时候,蔺父都是在向蔺遇白索取钱财,这种父子关系也让蔺遇白感到窒息。
但好在前年的时候,母亲终于跟那个赌鬼离婚了,蔺遇白摆脱了这种窒息的父子关系。
……
蔺遇白此刻心有些乱,也打定主意不要去沉溺于回忆之中。
身侧的少年传了均匀的吐息声,裴知凛吃过药后,应该是睡着了。
但他仍然紧紧牵握着自己的手,饶是蔺遇白想要挣脱,也挣脱不得。
蔺遇白:“……”
赶巧这时候,裴知凛的手机传了一阵震动声。
蔺遇白不得已,从他的衬衣口袋拿出了他的手机,是坤叔打来的。
蔺遇白如蒙大赦似的,接了电话,把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如实告诉了他,坤叔那边肃声道:“我和骆医生马上到。”
等二人赶到之后,整座别墅的照明系统已经恢复正常了,
坤叔和骆槐都齐齐上了楼来,骆槐给裴知凛做了一番身体检查,发现全无大碍之后,这才舒下了一口气。
骆槐对蔺遇白道:“蔺同学,还好多亏了你,要不然,大少爷就没办法安然度过这个黑暗期。”
稍作停顿,他道:“大少爷的病情是不能外传的秘密,还望你能代为保密。”
蔺遇白心中藏着一些困惑,但他也知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的道理,也就没有多问。
这时,裴昀荣和罗岚带着裴识澜也上了楼来。
一时之间,房间里好多人啊。
罗岚忧心忡忡道:“出了什么状况?知凛发生什么事了?”
骆槐用言简意赅地语言解释了情况。
裴识澜面露忧色,想去进房间看哥哥,却被罗岚拉住了。
裴昀荣皱着眉心,冷冰冰吐出四个字:“丢人现眼。”
他只让坤叔和骆槐待在三楼,将其他人都速速驱散了。
蔺遇白也只好跟着下楼离开。
离去之前,他回眸望了床榻上的人影一眼。
裴知凛的轮廓在灯光之下显得影影绰绰,眉宇显得比平素要阴郁与恹冷,他似乎是被周围的人声吵醒了,微微睁开了眼。
赶在他看过来之前,蔺遇白转身离开。
他不希望裴知凛发现林拾禧变成了他。
——
裴知凛醒来后,下意识想要抓住梦中那一只温柔的纤纤素手,结果抓了个空。
一片静默的空气里,他抬眸四望,屋中只剩下坤叔和骆槐。
坤叔看到裴知凛醒来,趋前一步,关切道:“大少爷,您醒来了?”
“她呢?”
裴知凛意识逐渐恢复清明,双手撑在床上,刚一开口,他便发现自己的嗓音极其沙哑。
坤叔一晌倒了杯热水递前上去,一晌与骆槐相视一眼,一阵无言。
他们起初没有明白大少爷口中的这个“ta”是谁。
还是骆淮最先反应过来:“你是说蔺同学蔺遇白吗?是的,是他给少爷您服用了药物,并把您扶进了房间里。”
裴知凛微微眯着邃眸,浅浅啜了一口温水:“是他?”
林拾禧的出现,原来只是他的幻觉么?
裴知凛低垂着眼睑,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掌心上。
——但那一双白皙的手牵握住自己的触感,仍然刻骨铭心。
他不可能会认错林拾禧的手。
什么都可以认错,唯独手不会认错。
两次。
两次都是那一双温柔而有力的手把他从黑暗的泥沼之中拯救出来。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骆槐看到裴知凛翻身下床,急忙阻止住他:“大少爷,您现在才恢复,切不可大动干戈。”
裴知凛的发丝有些缭乱地覆在额前,发丝背后是一双黑沉沉的眼,无数难言的情绪在这一片黑色之中汹涌翻滚。
他淡声道:“我要找蔺遇白。”
坤叔外出去寻人,却被佣人告知蔺遇白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总不能马上打电话把人叫回来吧。
裴知凛嗓音淡沉,听不出喜怒:“他走之前,可有说什么?”
骆槐摇摇头:“没有,少爷。”
裴知凛后槽牙紧了一紧,他翻开手机,想要联系蔺遇白,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
想要紧紧打捞住什么,但那个东西反而并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裴知凛压了压眉心,按照胸中思绪,先道:“今日别墅为何会突然断电?”
坤叔道:“据说是电路跳闸了,但具体缘由我已经遣人去详查,半天之内应该就能调查好。”
裴知凛点了点头,心中隐隐有了一些计较。
今日是裴识澜的生日,宾客众多,按理而言,这么大的场合不该有差池。
后勤事宜都是林管家在负责,而林管家是罗岚那边的人……
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都不好说。
裴知凛暂时不太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一件事。
裴知凛遣退坤叔,只留下骆槐一人。
骆槐也意识到了裴大少爷有话想要单独对他说,遂作洗耳恭听状。
裴知凛先吩咐骆槐去衣帽间取来他的大衣:“我的口袋里有一样东西,您可以拿出来看看。”
骆槐如言照做,结果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是一张崭新的大头照。
照片里是一对少年少女,背后是阴森的恐怖屋背景,少女朝着镜头嘟唇敬礼,比起少女的轻车熟路,站在她右侧的少年姿态显得有些僵硬,摆着生涩的pose。
骆槐第一眼便觉得有些忍俊不禁,但思及裴知凛在淡淡看着自己,遂抿了抿唇,“很罕见,第一次看少爷拍大头照。”
“我以为自己不会拍这种东西的,但我真的拍了。”
骆槐:“什么时候拍的?”
“上周看电影之后拍的。”
“你们还去看了电影?”骆槐感到不可思议。
在他对裴大少爷的认知与了解,他一般绝对不会参与这种无聊的活动,更不会去那种人多嘈杂的熙攘之地。家里就有非常齐全的投影设备,为何要去拥挤的电影院呢?
裴知凛淡淡叙述着心中里的感受,“跟林拾禧看电影的时候,我一直在克制着恐惧,但当她伸过来握住我的手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但同时,也加重了我对她的手的迷恋。”
骆槐一直知晓裴知凛是重度手控,他拿出本子来记,问:“迷恋到了哪一种程度?”
“想咬,想啃,甚至想吃掉。”
稍作停顿,裴知凛道:“但我知晓,若是这样做,一定会吓到林拾禧。我并不想伤害她。”
骆槐道:“少爷,你可以试着把对林拾禧的手的迷恋转化为对异性的喜欢。”
“你的意思是,我喜欢林拾禧?”
骆槐会心一笑道:“可以这样解释。”
……喜欢吗?
「喜欢」这两个字对于裴知凛很陌生。
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太过于奢侈了。
裴知凛道:“我发现蔺遇白的手与林拾禧的手很相似,他牵着我时,我能感受到同等的悸动。”
骆槐道:“你喜欢同性吗?”
裴知凛摇了摇头:“我目前只喜欢女生。”
骆槐道:“所以,这是移情在起作用,因为你喜欢的人有这一特质,你在其他人身上也找到了同样的特质,所以会移情。”
裴知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骆槐不再多说,选择让裴知凛一人静静。
裴知凛其实并不相信自己的感觉会出错。
林拾禧牵住他所带来的悸动,跟今日蔺遇白牵住他所带来的感觉,是完全一致的。
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找蔺遇白当面接触一下。
他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他与孟轲和蔺遇白同修摄影摄像课,孟轲这朵交际花加了蔺遇白的联系方式。
思路清晰了,裴知凛打开手机,给孟轲发了条短信。
【L】:把蔺遇白的微信推给我。
孟轲在五分钟后把蔺遇白的微信推了过来:“这是蔺学长的微信,凛哥,你怎么想到要加学长?[八卦.jpg]”
裴知凛自动跳过了这段问话,点开了蔺遇白的微信名片,作势准备点击「添加朋友」。
但下一息,他又止住了动作。
后天是摄影摄像的选修课。
他可以见到蔺遇白。
到时候问他也不迟。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