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葛思宁正义感依旧。
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但是也不想偏袒任何一个坏人。
而且他带那么多早餐,万一有人吃坏肚子了怎么办?
学校的规定虽然变.态,但是也不无道理。
葛思宁为此生了两天气,她庆幸这两天没再抓到陈安远这个奸商, 否则她一定要替天行道, 将这只不识吕洞宾的狗给抓起来。
因为这件事, 她算是彻底记住这个人了。
再回想起此人那天看她的眼神,葛思宁甚至解读出几分厌恶和警告来。
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他想谢她,但不好意思说呢。
自作多情的葛思宁决心再也不插手一个人的因果。
就让顶风作案的人都自生自灭吧!
语文课上,吴思抽她起来回答问题。
葛思宁不是第一个,前面好几个人都没答上来。
她知道吴思点她的意义, 她是语文老师最后的希望。
葛思宁非常淡定地给出了完美答案, 简直可以媲美教科书, 再加上她若无其事的表情,更是显得她天赋出众、毫不费力。
吴思难得露出满意的表情, 对她说:“坐下吧。”
葛思宁便坐下了, 没人知道, 出了风头的乖乖女心里充斥的并不是骄傲, 而是厌烦。
只要一想到吴思还要陪她走完剩下的高中时光,葛思宁就觉得未来毫无盼头。
一直到月考前,她都还做着吴思下台或是被调任的梦。
葛思宁其实问过自己,为什么她那么希望班主任可以被打倒, 自己却不去做这个‘英雄’呢?
她一直寄希望在别人身上,希望有那么一个无私无畏的能人从天而降,将全班乃至以后学弟学妹们的青春解救于水火,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去做这只出头鸟。
这时候她就会想起葛天舒在家里说的那些关于公司的八卦。
比如, 越是抱怨的人其实服从性越强。真正不想干了的人,早就掀桌子了。
葛思宁很不幸地发现自己是前者。
——原谅她暂且没有对抗权威的勇气,但她愿意成为这个英雄的拥趸,她愿意为其效犬马之劳,只要这个人能出现。
徐之舟说她还不如祈祷地球爆炸,这还现实点。
葛思宁叹气:“是啊。毕竟我和我妈吵得最厉害的时候想过去死都没想过辍学。”
他们生长的模式注定了一种结果,即每个人会逐渐趋同。
同样痛苦,同样懦弱。
日子就这样了无生趣地过着,直到迎来月考。为时两天,兴师动众。各科老师改卷的速度比刘翔还快,上午考完下午就出选择题答案,第二天就找课代表去登分了。
每到这时,平时人缘再差的班干部都会变得炙手可热,前脚从办公室回来,后脚就会被围起来。
甚至上课了,还会有人写纸条来问,有没有看到我多少分?
扯头花是文重班的定期节目,每次考完试班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心理承受能力弱的“战败方”请假。葛思宁负责收假条,还会研究他们都写了什么原因,居然能说服吴思。
考完第三天,成绩基本出完了,开始进行年级排名。
这才是最紧张却最要沉住气的时刻。
葛思宁考前上晚自习上得身心俱疲,回到家躺床上了做梦都在背历史时间线,她一边唾弃自己的服从性一边假装风轻云淡,以至于李函告诉她,她这次任务“达标”了以后,她一下没绷住,下楼梯的时候差点一脚踏空。
电光火石之间葛思宁抓住了旁边的楼梯扶手,她余惊微消,故作镇定地捋了下头发,问刚才根本没有一点想要扶她的李函:“真的假的?”
“真的。”
说完他就走了。
她回忆着李函刚才的眼睛,对她的窘态没有一点嘲笑的意思,但也完全不惊讶、担忧。好像无论葛思宁有没有摔倒,都不关他的事。
葛思宁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唾弃,心想真应该让班里的人看看,这才叫冷血呢。
拿到成绩单的那天晚上葛思宁得意洋洋地回家,还没进门葛天舒就已经把“妈妈专属奖学金”放到桌子上,等她来领取了——每次月考学校都会发短信通知成绩,葛天舒往往比葛思宁知道得还要早。
葛思宁拆开信封一看,笑得合不拢嘴,恨不得冲上去亲葛天舒两口,被葛天舒嫌弃地推开:“行了,都十七岁了怎么还这么恶心。”
刚过完不久的生日再加上学习进步,让葛思宁收获了一笔不小的存款。
她一边数钱一边思考该拿这笔钱干什么,然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江译白喝咖啡。
葛思宁在床上扭了半天才给他发微信。
[宁]:上次是你请我,这次我请你,很正常吧。
[100]:嗯,很正常。
[100]:不过我最近有点忙。
葛思宁的心像失控电梯一样哐当一下砸到底下去了。
不过她刚打出“好吧”两个字,江译白就又说:等我有空了,第一时间联系你。
看着这个“第一时间”,葛思宁放任自己误解她是被特殊对待的,心情立马回春。
有钱有周末却没事做,葛思宁睡到大中午,竟然开始有点怀念葛朝越了。
但她是绝对不会主动给葛朝越发微信的。
因为这个人错过了自己的生日,甚至忘了送生日礼物。
这件事情的性质非常严重,王远意当着葛思宁的面打电话批评他,结果葛朝越在电话那头欲哭无泪,说自己也不知道会临时出差。
他现在正在遭受社会的毒打,别说生日了,有时候连饭都不记得吃。
葛天舒难得没有帮他说话,还嘲讽葛朝越自讨苦吃,“如果当初听我的话、按我说的去做,现在还用在外面看人脸色吗?”
“妈……”
“不用和我说那么多。你自己想想要怎么和你妹妹解释吧。”
葛思宁当然是怒不可遏,这愤怒和当初葛朝越出门上大学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时的愤怒一样,都夹杂着浓浓的伤心和失望。
这是她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过生日没有亲哥陪,连陈锐都知道给她发凌晨祝福、寄生日礼物,葛朝越怎么就忘了呢?!
而且事后他居然就直接甩了一笔转账和一句生日快乐过来,其他什么都没有。
葛思宁还幻想过他求和,她不知道人原来真的可以忙到没时间打字,她只感觉到葛朝越非常敷衍。
所以她既没收钱,也没回复。
葛思宁单方面开启了冷战,誓不罢休。
无聊的周末即将无所事事地过去,葛思宁用塔罗牌算到她这周会有桃花运,但是这周都快结束了,她就没见过除了她爸以外的男人。
然而周日下午,她收到了徐之舟的微信。
X:[我有空了。]
宁:[?]
葛思宁完全不记得自己和他有过约。
X:[电影。]
哦哦哦!
葛思宁一拍脑门,记起来了。
连同那段尴尬的记忆一起,令她殷切又愧疚,询问徐之舟看什么、在哪里见、几点出门。
徐之舟按点答题,两个高效率人很快碰上面。
离电影开场还有二十分钟,葛思宁问他要喝什么奶茶。
“我都可以。”
“那我给你点一杯和我一样的?糖度有要求吗?”
“三分糖。”
“okok。”
徐之舟不怎么喝奶茶,所以交给葛思宁安排。
在旁边等她的时候,他环顾四周,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人。
是江译白。
对方已经准备进场了,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把票递给工作人员,但好像是出了什么状况,工作人员说了什么,把票递回给他。
而江译白在接的电话显然很重要,令他脱不开身,于是站他前面的女生回头,帮他处理了。
他说了句谢谢。
到这里徐之舟还以为是女生好心,直到对方碰了下江译白的手臂,带他往里面走,徐之舟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认识的。
这对男女消失在入口处,葛思宁刚好提着奶茶过来,看他目光专注,问了句:“怎么了?”
徐之舟很老实:“看到你朋友了。”
“我朋友?”
葛思宁想不到有谁,唯一一个感情犹存的正站在自己面前呢。
她转头瞥到十步开外的哈哈镜,还以为徐之舟在说自己,于是很配合地笑了两声:“走吧走吧,我们进去吧。”
见她反应冷淡,徐之舟以为她早就知道了,于是也没多嘴:“嗯。”
他接过自己的那一杯。
看完电影,他把奶茶钱a给葛思宁。
葛思宁都无语了:“我不要啊。不是都说了请你吗?”
“之前说的是请看电影。”
“那电影都请了,奶茶值多少钱?”
“不是价值问题,是原则问题。”
“……”
葛思宁突然想起一句话。
她变了脸色:“在你眼里看来,我是一个连请朋友喝奶茶的钱都没有的穷鬼吗?”
说出口的那个瞬间,葛思宁顿时理解江译白了。看到徐之舟表情开裂的样子还挺爽的。
徐之舟:“我知道你家很有钱。”
葛思宁:“……”
最后她还是揣着十五块的纸币回家,心想她下次也用这招对付江译白。
这次fine,下次mine-
江译白参加完团建回到家,陈安远还在外面打球,他发微信让他回来吃饭,陈安远回了个1。
少年大汗淋漓地进门,就穿了一件长袖,江译白看得牙疼,一边把外卖摆盘一边问他:“怎么不干脆脱光了去打呢?穿了衣服还要洗,多麻烦。”
陈安远:“……”
吃饭的时候江译白问他,“怎么最近转你生活费你都不要,又去哪里打工了?”
走读的时间比住宿充裕,江译白经常加班,有时候直接睡在公司里,所以不是很清楚陈安远每天都在干什么。
“没有。”
“那你哪来的钱?”
“存的。”
江译白看了他一眼,“京都的消费不比小镇,你之前兼职那点钱能活到现在?阿远,你不会干了什么不能干的事情吧。”
陈安远听他说到哪里去了,头痛:“真没有。我就是帮同学带早餐,赚点跑腿费。”
“老师不管?”
“……管。”
江译白在桌底踹他:“被请家长别给我打电话。”
陈安远傻傻地问:“那我打给谁?”
江译白吃饱了:“呵呵。”
他没明说,那肯定是让他打给他妈或者老江。偏这两个人一个不要陈安远,一个不管陈安远,陈安远都不想也不敢联系。
所以晚上睡觉前他去敲江译白的房门,说了句:“……知道了。”
江译白电脑屏幕亮着,背对着他挥挥手,意思是滚蛋。
陈安远以为他生气了,没走,踌躇半晌,解释:“我真没被抓过,就那么一次。”
“嗯,一次还不够是吧?”
“……”
他被怼得脾气上来了,“我不想再花你的钱。”
本来房租水电就一直是江译白在交,他还没毕业,实习工资就那么点,覆盖掉日常支出几乎所剩无几,所以不得不通宵达旦地接私活。
陈安远虽然信任他,但是不想依赖他,更不想麻烦他。
江译白懒得理他,直接说:“你花得少吗,差这两年吗?”
陈安远张嘴说不出一个字,靠在门边不走。
江译白身心俱疲,捏了捏眉心,实话告诉他:“你们班主任已经和我聊过了。”
陈安远脸色一黑,顿时想到那群乌合之众。
尤其是葛思宁,伪善得很。
其实一开始他对没有具体接触过的葛思宁是有着良好印象的,认为她和葛朝越一样,善良大方又平易近人。
但葛朝越却告诉他,不是。
他这个妹妹和他一点也不像,性格更是相去十万八千里。
葛朝越的原话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除此之外,葛朝越还跟陈安远说了很多江译白给葛思宁当家教时的“心酸”过往,将江译白活生生说成一个被千金大小姐虐待的长工。
陈安远不知道葛朝越说这些话纯粹是因为嘴贱,也不知道葛朝越想得太远了——他认为陈安远作为葛思宁的同龄人,又是男生,再加上江译白的关系,两个人有着巨大的早恋可能性。
因此阴差阳错的,陈安远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葛思宁彻底改观了。
那天早上如果不是她一直在插嘴,那个马屁精副会长和教务主任或许也不会那么生气。
想到这里,陈安远又想起葛思宁的那声笑。
她站在那里不走,不就是想看自己笑话吗?
陈安远越想越窝火,偏这时江译白见他走神,挥了挥手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江译白,陈安远想起葛朝越的陈述,脑海里的葛思宁顿时变成了一只会喷火的霸王龙。
“发什么呆?”
“……没什么。”
陈安远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江译白,自己是被葛思宁抓的。
但是转念一想,有什么必要告诉江译白呢?
难道自己是希望江译白去求葛思宁给他开后门,在学校里罩一下他吗?
那还真成了她大小姐的奴隶了。
陈安远倒吸一口凉气。
江译白说:“别给我惹事。这种才叫麻烦,懂吗?”
“……懂。”
“去睡吧。”
小孩欲言又止,最后乖乖走了。
没过多久手机亮了一下,是陈安远的信息。
江译白抽空看了眼,是让他别通宵。
第22章 漫漫长夜。……
漫漫长夜。
江译白再次看时间, 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
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在响。
定了个半小时的闹钟,闭上眼。
他今天回了趟学校。
本来是去找指导老师,结果离开的时候碰到了之前的朋友。他们刚好团建, 死活要把江译白加上。江译白想到毕业之后大概率不会再联系了, 就答应了。
看电影之前他们在楼下的咖啡店里聊天。
有人问江译白最近在忙什么, 又问怎么好久没看到葛朝越发动态了。
江译白简略地答了几句,不想透露太多。
对方语气轻浮:“其实他不上班也可以啊,他家又不缺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富二代不创业就是回报父母了。”
江译白不置可否。
对方喋喋不休,点评完葛朝越身在福中不知福, 转头又指点上江译白。
在得知江译白几乎每天都在加班的情况下, 他表情暧昧地给江译白建议:“你有没有想过入赘啊?之前我们隔壁班的那个谁, 不是就挺喜欢你的吗?”
“她家特别有钱,家住大平层, 开帕拉梅拉。我前几天看她朋友圈, 人压根不用操心论文和实习, 直接飞去夏威夷过冬了。”
面对这种优越感十足的指点, 江译白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是吗。”
他不关心别人的生活,也不需要别人关心他的生活。
至于朋友口中的这个女生,还有对方所谓的喜欢,江译白都没有印象。
看他反应冷淡, 朋友更起劲了,好像撮合了成功有他什么好处一样。喝了口水润喉咙,正准备继续游说,就被一道女声打断。
邱禾端着杯子坐过来,“你们在聊什么?隔了好远都能听到声音, 也说给我听听呗。”
那人顿时收敛了刚才的兴致勃勃,脸上挂上暧昧:“得。正牌女友来了,我不说了。”
江译白看了他一眼,语气略带警告:“你别瞎说。”
邱禾却没反驳,佯怒道:“好啊,是不是在说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我不能听?”
“你让江译白跟你说。”
他溜得比鬼还快,转眼这个角落就剩他们一男一女在这里坐着。
习惯了对方总是满嘴跑火车地造谣,江译白没把那句“正牌女友”放在心上。
但考虑到邱禾作为女生的感受,江译白还是出于礼貌和她道歉:“那些话都是他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邱禾装傻:“什么话?我什么也没听到。”
“说你是我女朋友这些话。”
“哦。没事。”邱禾看起来不甚在意,跳过话题,“所以,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江译白懒得重复,群里有人发信息说已经买好票了,于是他说:“没什么。电影要开场了,我们走吧。”
邱禾说好,跟在他身后。
出电梯的时候好友从后面拉住邱禾。
“喏,江译白旁边的票。我特地给你留的位置,你自己把握好机会啊。”
邱禾大喜过望,“谢谢。”
好友却放不下心:“马上毕业了,你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如果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把握不住,这四年不就打水漂了?勇敢点,趁这次把关系确认下来。”
邱禾看着走在人群最后面的江译白,眼神迷恋。
“我会看着办的。再说了,他喜不喜欢我还不一定呢。”
“不喜欢你会默认别人说你是他的正牌女友?”
邱禾不语。
其实江译白每次只要听到就会否认。
只是她每次都蒙混过关,还故意害羞,让人误以为是不好意思。
她并不觉得这样做很可耻,她只不过是在给自己制造舆论环境。
想要得到一个人,总要下点苦功,不是么?
好友拍拍她的肩膀,“那我先进去了,你争点气!”
邱禾点头:“知道了。”
江译白在接电话,前面的人都已经进场了,邱禾走过去,催他:“还有五分钟哦,抓紧时间。”
“嗯,你先走吧。”
邱禾怕他先走了,于是说:“没事,我等你。”
江译白想说不用,但是碍于在通话,就没说。
听电话那头的话茬差不多要结束了,江译白一边应和,一边把票给工作人员。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邱禾,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姑娘干嘛非得等他。
结果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票被退回来了。
江译白捏着票,心思全在电话里,邱禾主动伸手:“我帮你弄。”
他给了。
电话里领导说:“那先这样,周末愉快。另外上周加的班这周可以调休。”
江译白说谢谢。
他在等领导先挂电话,所以还举着手机。
邱禾这时抬手碰了下他的手臂,他慢了半拍才躲过。
邱禾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走吧。”
江译白收好手机:“嗯。”
电影不是很好看,江译白在里面补了一觉。
他们提议一起去吃晚饭,江译白婉拒了。
他和他们的情分已经不值得他继续浪费时间维护,一个下午足够了。
他刚上公交,邱禾就给他发信息:“你不来啊?”
“嗯。”
“是要去约会?”
难以理解的脑回路。
江译白说不是。
他不知道邱禾隔着手机松了口气。
邱禾:“那好吧。下次再聚。”
邱禾:“你毕业以后应该会留在京都吧?”
江译白随手回了个嗯,多一个字都懒得打。
他切换对话框问陈安远几点回来,下了车去他们常吃的饭店打包了两个菜。
邱禾后来又说了什么,江译白都没看,他吃饱饭就开始工作,然后一直忙到现在。
闹钟没能叫醒他,江译白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身上披了张毯子,电脑和灯都被关掉了。
江译白走到客厅,餐桌上放着还温着的包子。
掰开,叉烧馅的。
吃完早餐,他又想喝点咖啡,结果没找到咖啡豆,连速溶冲剂都被藏起来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陈安远的手笔,他还在冰箱上面贴了张便利贴:锅里有豆浆。
江译白只好端着碗在阳台上喝豆浆。
清晨的空气凛然且清新,在雪化掉的早上,路边满是卖早餐的小贩和行色匆匆的路人,有学生也有上班族,每个人都在赶时间,和命运比赛谁先找到自己的前途。
江译白凝神观察了一会儿这幅热闹的街景,拍了张照片发给葛朝越。
好友现在正在比京都冷十倍的地方进行考察,历尽千辛追逐一个不被家人看好的梦想,还因此错过了宝贝妹妹的生日,被冷暴力到现在。
他们这段时间联系不多,各忙各的,回消息都是十二个小时起步。
江译白给他发照片的时候才看到他上周的微信,葛朝越直呼:sos。
“你有空能不能帮我去哄哄我妹?她生日你给她送礼物了吧?再买一份,就说是我送的。求你了哥们,不然我下个月回去肯定要被她砍死。”
江译白现在才回了个收到。
葛朝越难得在线,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声音一如既往地聒噪:“你他妈怎么现在才回!葛思宁都把我给拉黑了!”
江译白轻描淡写地说:“我忙啊。我现在每天就睡四个小时。”
那边顿时偃旗息鼓。
“……我也差不多。”
葛朝越应该是在外面,隔着电话都能听见大风呼啦啦的声音。
两个人聊起近期的生活,说来说去都是在说工作,偶尔提到学校,也都是论文和学分认定的事。
葛朝越呸了一声,“你说我们两以前在学校里何等风光,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吃喝玩乐,翘课都没被抓过几次,现在才实习多久,怎么就累成这样了?”
江译白十几岁就在打工了,早就习惯了,所以接受度良好:“正常。”
葛朝越说到风光和目光,江译白倒是想起昨天的聚会。
他把那些建议和评价当成笑话说给葛朝越听,他反应很大,在电话里直骂脏话。
“他妈的他xxx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还评价上我了?我现在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劳动所得,和他们那些只会啃老的蛀虫可不一样!”
江译白说:“是是是。”
“他还有脸给你介绍富婆?真这么好,他早就上门脱裤子了!”
江译白被豆浆呛到了,直咳嗽。
他肩膀抖了半天才停下来,嘴角收不回去,突然觉得如果昨天葛朝越在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默契,葛朝越在这时说:“如果我们能读一辈子大学就好了。”
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哪怕是江译白,也会有过这样的想法。
野心尚未膨胀,欲望尚未发芽,现实也还没有来到眼前。
隔着一层名为年轻的玻璃,保护着他们脆弱的自尊心和易燃的骄傲。
葛朝越看了江译白发来的照片,熟悉的街道和好友的问候加速了他内心的雪崩。
这是他第一次去到离家这么远的城市,第一次离开父母和妹妹这么久。
他跟江译白说:“你现在住的地方离我以前的高中很近,我偶尔也会经过这条街,买一份小米粥或者热干面。那时候我以为我还能吃很多次小米粥和热干面,但仔细数一数好像也只去过几十次。听起来是不是很多?但对于一千多天的青春来说,小米粥和热干面只占据了我人生的百分之一。”
可就是这百分之一让葛朝越想回到过去。
他想回家吃饭,想随心所欲地吐槽,想花钱不看价格不看余额,想和生气的妹妹道歉然后再把她惹生气。
“江译白。”他真的有点崩溃了,“原来生活这么辛苦。我以前都不知道。”
江译白说:“嗯。我也没想到。”
他们都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二十二岁,大学即将毕业的节点,他们需要承担的比他们预料的要多得多,也来得太快了。
葛朝越苦笑了一声:“葛思宁那厮还整天喊口号,说要快点长大。我看她上网买衣服,搜关键词都是搜什么‘温柔姐姐’、‘干练职场风’,你说好不好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以为穿上了大人的衣服就能变成大人。”
江译白想起上次见面时,她穿的黑色毛衣。
他当时还很好奇葛思宁怎么换风格了,明明以前都喜欢鲜艳的颜色和繁复的款式。
但是他没有问,以为只是审美突变。
没想到背后还藏着这样的深意。
葛朝越难得说了句人话:“但我好想她啊。真的。”
“想她就别老欺负她。”
“这不是一回事。”
“……”
葛朝越自言自语:“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最近有没有在跟我爸妈吵架。又长大了一岁,应该会懂事点吧?等我回去应该就不生气了吧?”
江译白:“不知道。”
但是提到葛思宁,他们的心都变软了。
他们已经远去的青春,有人在替他们经历着。
哪怕是总嫌她幼稚的葛朝越,内心深处其实也不想葛思宁长大。
当小孩是件幸福的事。
可惜小孩不明白。
“说真的,你找个时间帮我去哄哄她。”
“嗯。”
“但别和她说我想她了。”
“为什么?”
“怕她嘲笑我。”
江译白骂了句神经病。
挂了电话,太阳升起来了。
整座城市仿佛都沉浸在金色的希望里。
冬天的寒意在此刻消匿得无影无踪,豆浆喝完了,人更困了。
江译白突然就有些后悔,昨天没有答应葛思宁的邀约,而是浪费时间去看了一群无聊的人。
他想喝咖啡。
也想妹妹了-
这次月考有人欢喜有人愁,公示那天葛思宁发现,李函是他们第一批里面唯一没有达标的人。
吴思昨天就把他叫出去了,但是这是常态,谁也没多想。
葛思宁第一次收到他的假条,比谁请得都长,三天。
这三天对一个正常高中生来说将是无法安宁的三天。因为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他的桌子一定会堆满试卷和提纲。
所有人都在跑,那么你慢下来,或者变成走,都是不可饶恕的。更别说停了。
调位以后,李函的座位一直空着。
他被调到了靠窗边的前排,一个只能看到一半黑板的位置。
葛思宁有时候学累了,会看着他乱七八糟的桌子发呆,回想之前摆得整整齐齐的样子。
她总觉得这像一种隐喻,有条不紊的李函的人生也以这一次退步为起点,开始变得凌乱。
第23章 他不在,……
他不在, 班长的工作没人做,吴思提拔了一个副班,让她和葛思宁两个人一起分担李函的工作。
葛思宁这才知道当班长居然能有这么多事,她之前还有余力参加社团真是老天垂怜。
班干部开会的时候有人斗胆问过吴思, 问李函什么时候回来。
葛思宁悄悄观察那个人的表情, 看穿对方其实不是在关心, 而是在试探。
好学生最怕请假,有时候宁愿放任自己情绪崩溃都不愿落下课程,好像离开了学校就等于离开了赛道,再回来就没有自己的赛道了,记录也会被清零。
而李函一请就是三天, 现在都过去七天了, 他还一直没有回来的迹象。
让人匪夷所思的同时, 又心生羡慕。
学校太压抑了。
上次月考不少中层杀上来了,每次小测总有那么几个人在稳定进步, 咬着前几名的的屁股不放, 意图弯道超车。
学霸们享受过“人上人”的感觉, 怎么舍得掉下去?除了加倍努力, 别无他法。
然而人越是焦虑就越会对截然不同的生活产生向往。
竞争越是激烈,他们就越想知道李函去了哪里,有没有在偷偷学习。
葛思宁也很好奇,但只是单纯好奇。
吴思轻飘飘地回答:“他压力太大了, 需要调解。你们平时也注意自己的身心健康,寻找合适的方式发泄。”
葛思宁觉得这番话好奇怪,意思是李函的身心不健康,请假休息的方式不合适吗?
她听得不舒服,但是被吴思这么一说, 她又觉得自己最近压力真的有点大了。
尤其是挤不出时间运动以后。
葛思宁觉得自己在学习上的精力,每天都有被完全消耗。
但是学习以外,她还储存了不少待释放的能量。
这些能量是笨重的、混沌的、沉着的,不知道该怎么陈述。
每一个学到眼睛都睁不开的夜晚,每一个好不容易从学海里解脱出来的瞬间,每一个思绪脱离课堂和成绩之外的时刻,葛思宁都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她的某一部分灵魂不受控地到处乱窜,直到撞倒她内心深处名为羞耻的栅栏。
离家两公里的小区有一个设立在外面的丰巢,葛思宁把地址填到了那里。
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放学时间,她骑着自行车拐了个弯去取。
回到家洗完澡,葛思宁小心翼翼地拆开快递盒,并用打火机把上面已经隐藏的收件信息给烧掉。
确保万无一失后,她才敢把东西拿出来。
商家已经充了一部分电,葛思宁的手放在开关上,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摁下去,而是打开手机,挑了一段英语听力原文,选择播放。
房间里充斥着机械冰冷的朗读声。
房门外,父母正好经过,要回房间睡觉了。
葛思宁屏息凝神地觉察着,等了五分钟,确认他们都上楼了,还要拉开门缝去确认。
确认外面真的空无一人了,她才缩回去,继续播放英语听力。
但是手机被她丢到书桌上,她人躺在床上。
葛思宁没有干过这种事,她对自己身体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严肃的生物书。
哪怕正处于发育,她洗澡或是照镜子的时候也没有过多地留意过自己逐渐长大的胸部、慢慢浓密的毛发、被暗沉色素占据的腋下,以及藏在双腿之间的,在本质上可以区分性别的器官。
她轻轻地吸了口气,双腿微分,先绕一圈,在找入口。
那是葛思宁第一次以取悦为目的去研究自己的身体,她非常紧张,同时又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新鲜感——她难以置信自己拥有这具躯体十七年,竟然一直到今天才对其产生探索的兴趣。
她像触碰珍宝一样触摸着自己肌肤,觉察着每天都在使用、支撑她完成各项活动,却从未被她观察、欣赏过的部位。
每一寸都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她可以精确地找到自己膝盖上的因为跑步摔倒而留下的疤痕、长久握拍打球所磨砺出的厚茧、稀疏却细长的腿毛、还有小腿靠近脚踝的地方上天生的小小胎记。
她认识她们,但组合起来,才第一次认识自己。完整地。
温热的指腹在冰冷的空气中逐渐变凉,葛思宁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她抬手,把被子盖到了身上。
她胡思乱想着:感觉房间里有双眼睛在看着她。
很久以后,熟练以后,她才明白,那是她的胆怯。
胆怯暗中观察这一切。
但它的存在不是为了阻止,而是在期待被打破。
消毒后的小玩具亮着灯,开启以后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桌上的英语听力被设置成循环播放,已经不知道读到第几套卷子了,被子里起起伏伏,所有的声音都被包裹在里面,一平方米的柔软世界里装载着一个少女因初次尝试而颤抖不安的心脏。
被子的边缘开开合合,像蚌在呼吸。其实是她在透气。一张粉脸涨红,理智也跟着熟了,快乐从花蕊中间发芽,在她大胆的尝试下快速生长,飙出来的液体是鼓励的养分,迅速膨胀的枝干将她的灵魂端起,覆手便送上云霄。
良久,葛思宁猛地掀开被子,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她餍足又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喉咙里一阵干涸的燥热,以至于需要她大张着嘴喘气。
白色天花板上,早已熄灭的灯像一颗为她点赞的爱心,虽然没有亮起,但是它识相地沉默着,在替她保守秘密。
大片大片的白云从眼前散去,葛思宁终于平静下来。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感觉这段时间以来挤压的疲惫全都化作浮云,随风散开了-
葛思宁最近睡眠质量特别好,上课也精神多了,在早读结束以后几乎全军覆没的教室里,她抬头挺胸背单词的背影显得尤为突出。
一起装水的时候,张月忍不住问她:“你最近怎么这么精神?”
葛思宁心情很好地哼哼两声,面不改色地瞎说:“我每天晚上回到家都要绕小区跑两圈抒发压力。”
张月震惊:“你不累啊?”
“不累。”
张月狐疑地打量她,但葛思宁脸上就写着四个字:神清气爽。
葛思宁先装完了,她一边拧紧瓶盖一边对张月说:“那我先走了。”
张月愣了一下,还没回应,葛思宁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排在葛思宁后面的那个女生奇怪地看了张月一眼,眼神明晃晃地写着:这个人落单了。
在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成群结队的年纪里,张月认为自己已经很独立了。
她在班上也没什么朋友,前段时间和葛思宁聊过几次天,竟然让她生出自己和葛思宁已经很熟的错觉来。
张月摇摇头,命令自己把这种落差感清扫出去。
然而回到班上,新的邻桌看到她回来,语气奇怪地问了她一句:“你刚才是和葛思宁一起去装水吗?”
张月懵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关注这种事。但是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最好否认。于是她表情不自然地说:“没有啊。”
女生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就说嘛,你怎么会和葛思宁这种人玩到一起。”
至于这种人是哪种人,大家经常在讨论。
一个小团体讨论另一个小团体,所有小团体讨论没有小团体的人。
张月游走在许多个小团体之中,所以她什么都知道。
面对女生的偏见,张月笑了笑,没说什么。
挨过了月考,却不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就轻松了。
一个学期眨眼就过去了一半,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同学们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吴思又开始搞事情,让他们在黑板报上写自己的理想大学和座右铭。
这对于内向的人来说其实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因为公示就代表着会被议论、调侃,如果当下的能力与梦想不匹配,还会被人加以嘲讽和耻笑。
年轻的骄傲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怀疑和打击,哪怕这些流言蜚语在后来的岁月里只值一滴雨水的重量,也无法改变当下所造成的影响。
有的人为此发奋图强,但是有的人却为此一蹶不振。
对此吴思说,心理承受能力也是高考的一场考试。
不知道是不是一语成谶,在她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李函回来上学了。
他看起来安然无恙,进门时仿佛已经悉知并接受自己被流放的方位,十分坦然地顶着众人的目光落座。
他的家长在前门和他说话,说到最后还给了他一个拥抱。
葛思宁看着这个温馨的情景,心里泛起一丝名为羡慕的涟漪——如果她请假那么久,别说葛天舒,连王远意都会有意见。
两三天已经是极限了,而李函一走就是十天,相当于这个学期他放了两次国庆。
这太可怕了。然而他的家长居然还能如此温和地接受。
葛思宁转着笔,抿唇,真好啊。唉。
她也想放假。
周六,结束了上午补课的葛思宁在难得的晴天下骑车回家。
徐之舟问她下午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葛思宁说:“你不如杀了我。”
“你出来学习,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徐之舟的消息一般都是学校的内部消息,或者是被校方封锁的秘密,非一般人所能得知。
葛思宁非常感兴趣,忍痛砍价:“两小时。我回家吃个饭就去。不能再多了!我真的要学吐了!”
徐之舟:“成交。”
葛思宁一回到家,把书包往沙发上一甩就往厨房走,一边洗手一边问:“爸,今天吃什么?”
王远意看了眼她的书包,问:“你下午要出去啊?”
“对。去图书馆。”
难得她这么积极。
王远意想了想,没告诉她晚上家里有人来做客的事,免得影响她。
在图书馆里订正错题订到下午四点,多一分钟都没犹豫,葛思宁站起来说:“我要回家了。”
徐之舟头都没抬:“好。”
“好什么好?你还没跟我说是什么事呢!”
不等葛思宁发作,徐之舟已经收拾好东西背包了,意思是出去说。
站在暗淡的天际下,葛思宁看着天空隐隐飘来的两朵乌云,心想不会要下雨吧?她可没有伞!
徐之舟一边下阶梯一边说:“今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有人被抓了。”
“啊?因为什么?”
“亲嘴。”
“……”
葛思宁心梗了一下,总觉得这两个字从徐之舟嘴巴里说出特别奇怪。
徐之舟继续说:“那两个人是你们班的。”
“啊???”
“小甲和小乙。你认识吗?”
“……不熟。”
葛思宁心里大喊卧槽,有种都市传说被走近科学栏目定性为真的荒谬感——早恋就算了,他们还真敢在学校还有学校附近亲嘴啊!
徐之舟说:“因为是重点班的学生,所以老师们很重视。”
他看了一眼葛思宁。
“你最近小心点。”
“?”
葛思宁莫名其妙。
她坐公交回家,前脚刚下车,后脚就下雨。
雨水不是一颗一颗砸下来,而是毫无征兆地淋下来。
葛思宁举着书包飞奔,心想她就不应该为了听八卦而去图书馆!学习误我!
她总算知道瓢泼大雨这个词是怎么来的了,才跑了一段路,葛思宁整个人就跟被人用水瓢泼过一样狼狈。
雨雾裹挟了整条小路,葛思宁恨不得自己能瞬移到家。
好在她机智,提前脱了眼镜,但是模糊的视线也没比沾水的镜框好到哪去,这不,埋头往前冲就撞到人了。
她心情很差,完全是凭借教养的本能在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长眼!你没事吧?”
葛思宁首先注意到是头顶没有雨继续滑下来刺痛她的眼睛了,其次才听到那声轻笑。
在她过往的记忆里出现过数次,只要登场就宛如神兵天降般的笑声。
她抬头,果然看到了撑伞的江译白。
“我没事。”
他说是这样说,但是其实从葛思宁闯入眼帘开始,他就在加速朝她靠近。
相撞以后,江译白下意识地把伞倾斜,好让葛思宁占据更多的伞下空间。而他自己的肩头和裤腿已经全部被淋湿了。
葛思宁盯着那截被雨水洇染至深色的布料,喉咙里哽着一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无法脱口。
她眨了眨眼,睫毛都是湿的,像被淋过的蝴蝶翅膀,难以翩飞。
于是只好停在这里,让一颗心也被这场雨淋得沉甸甸。
她想自己的职业病又犯了,这样雨中救美的一幕太浪漫了。
她暂且不想知道江译白为何而来,因为这样她就可以把一切都当作命运的安排。
不过这个天选之子现在似乎有点生气。
他故作低沉地喊了一声:“葛思宁。”
“你总不带伞。”
“如果没遇到我,你怎么办?”
第24章 她学坏了。……
她学坏了。
各种意义上的。
只是江译白还不知道。
两只落汤鸡刚进家门, 把王远意吓了一跳,赶忙把他们赶进卫生间里。
他在煎东西,于是只能叮嘱葛思宁:“你去你哥房间给小江找两套衣服出来!快,怎么淋成这样?葛思宁, 出门前我不是和你说了记得带伞吗?”
葛思宁装没听见, 领着江译白上楼。
突然他伸手捏了下自己后颈, 葛思宁吓了一跳。
“问你呢。”他眼神凉凉的,细看又是温柔的,“怎么出门不带伞?”
“书包很重吗?”
虚张声势。
葛思宁在心里很轻地哼了一声。
她眼珠黝黑,透出一股机灵劲。
“因为,本来是有男生要送我回家的。”
她没撒谎哦, 徐之舟说了送她的。
不过葛思宁说不用, 他就走了。
江译白听完果然有反应, 双手环胸,大有审判之意。
上次他们虽然交涉过早恋的话题, 但是只讨论了定义和缘由, 根本没有进行教育。
是他的失策。
不过他当时那样做也是出于信任葛思宁。
他觉得葛思宁虽然单纯, 但是很坚定。坚定的人是不会允许任何人或事来阻碍自己的。
如果有一天葛思宁真的决定和谁在一起了, 也意味着那个人能够为她锦上添花。
所以可以的话,江译白只希望她能在毕业后再考虑这些事,而非扼杀她对恋爱的幻想。
葛思宁见他脸色不对,赶紧截住了他的话头, 把他推进公用的卫生间里。
“你先去洗,我给你拿衣服。”
江译白抽了口凉气,眼看着她替自己把门关上。
他无奈地摇下头,开始脱衣服。
葛思宁在另一个卫生间里快速整理好自己,在湿头发上披了条毛巾就钻进葛朝越的衣柜, 开始找衣服,然后拿着干净的浴巾和衣物去敲江译白的门。
他恭候多时。
卫生间里有浴霸,所以他洗完之后没穿。
听到葛思宁的声音,他拉开一条缝,把手伸出来。
葛思宁把眼睛闭得紧紧的。
江译白见状,没忍住逗她。
“怕长针眼啊?”
他捏着衣服没拿走,葛思宁等了一会儿,直接塞到他手里,捂着脸跑了。
他在后面笑。
葛思宁心想,笑吧,继续笑。
等她长大,有他好看。
她没回答江译白的问题,因为没必要。
她不是怕长针眼,也不是装矜持。
而是怕自己看了还想看。
洗完澡就有饭吃了,不过江译白看到葛思宁还滴着水的头发,又把她抓回去用吹风机吹。
葛思宁以前在偶像剧里看过类似的情景,一般都发生在男女主双双倒在床上以后,画面突然切换到浴室,中间的那一段被留白。
她小时候还以为床上有跳蚤,所以躺下去以后就要起来洗头。
也是近两年才明白,原来是那么回事。
但这件事在她心里有也仅仅是有个定义,例如“上床”、“做.爱”。具体是怎么展开的,葛思宁不好奇,也不明白。
但是最近,她开始好奇了。
于是通过各种手段去学习、参考、借鉴。
时至今日,她已经完全地明白那段空白有多么精彩。
并且顿悟,在现实里这段剧情会完整地发生,主角会切身地体会。
所谓留白,都是给观众的。
所以当江译白站在盥洗池的镜前给她吹头发时,葛思宁很难克制住自己连篇的浮想。
她闻着他身上不同于平时,却熟悉的味道,有一种他们已经相爱的错觉。
不过这错觉也仅仅维持了十秒。
这十秒江译白在插电源,调整温度。
然后对着她的脑袋一通狂吹。
那双被葛思宁垂涎已久的手现在变成了作案工具,把她的头翻来覆去,甚至还扯掉了她两根头发。
她忍着没吭声,心里一直默念:我是女主,我要忍耐。
偏偏这时,江译白说话了。
因为王远意在下面催,所以他也不好耽误太久,吹头发的时候主要讲究一个快。而且因为他自己平时也是这样吹的,所以不觉得这样对葛思宁有哪里不对。
葛思宁头发多,长度刚到锁骨,吹得略干还没梳整齐,头发一股脑地往前倒,垂下来蓬松地遮住她的脸。
他指着镜子说:“你看你现在像不像一个爆炸人?”
王远意端完最后一道菜,突然听到一声惨叫,然后就是葛思宁的毛绒拖鞋啪嗒啪嗒下楼的声音。
他问:“小江呢?”
葛思宁:“不知道。”
王远意看了看楼上,喊了江译白一声,很快看到他一瘸一拐地下来。
王远意问:“你踩他了?”
“没有啊。”葛思宁拿起筷子直接吃饭。
王远意拍了下她的手,“没礼貌。”
江译白落座,他拉开了葛思宁旁边的椅子,因为他每次来都是坐这个位置,但是葛思宁这次不让他坐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王远意略带歉意地说:“译白,坐这边吧。”
“好的。”
葛思宁从鼻子里飘出一声哼。
王远意不知道他们在楼上发生了什么,作为家长,得说些场面话来缓解气氛:“朝越不在家,思宁估计是把你当成亲哥哥了,一点礼貌都没有,你别见怪。”
江译白脸上倒没有不悦,“没关系。”
怎知王远意的话直接踩到了葛思宁的痛点,她怒目圆瞪:“谁把他当亲哥哥了!”
王远意:“你之前不就是把译白当哥哥吗?以前哥哥给你上课的时候,你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后来人回去上学了,你还伤心了好一段时间,你忘记了?”
“我哪有!”
葛思宁断然否认,忐忑地去看江译白。
后者轻描淡写地夹了块鱼放进嘴里,望向她时眉梢轻扬,那眼神好像在问:是吗?你这么在乎我?
葛思宁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偏偏王远意说个不停,话里话外都有一种让江译白别在意她的小脾气,她只是太在乎的语气。
葛思宁不止一次想反驳,但是又怕说漏嘴了。
最让她破防的其实是,王远意没有说错。
她光速扒完饭,夹着尾巴滚了。
本来江译白突然来家里做客这件事,葛思宁是很惊喜的。
但是现在被这么一弄,她顿时觉得后悔起来。
早知道她就死在图书馆了。
在床上懊恼了一会儿,葛思宁爬起来写作业,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一旦沉下心去做什么,就很难被打断。等合上练习册,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楼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了动静,葛思宁心头一跳,开门下楼,发现客厅里灭了灯。
别说江译白了,连王远意也不在。
她的心情突然沉到潭底。
自从江译白每次都郑重和她告别以后,她已经没办法再接受他悄无声息的离开。
葛思宁摸黑走到沙发上,企图找到他还在家里的证据。
过了十分钟,王远意回来了。
他打开灯,看到趴在沙发上的葛思宁,一下就明白过来。
但他故意说:“译白已经走了。”
葛思宁猛地坐起来,欲言又止。
王远意笑了两声,刻意强调:“刚走。”
葛思宁果然反应很大:“我又没问!”
“好、好。”他也不揭穿,回房间了。
葛思宁埋回沙发里,火速掏出手机,想看江译白有没有给她发消息。
很巧,亮屏的瞬间,他的信息刚好进来。
一秒前。
[100]:出来。
葛思宁咬着唇,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宁]:去哪?
[100]:院子里。
原来没走。
葛思宁跳下沙发,穿反了拖鞋,不得已又穿一遍。
她胡乱裹着外套,拉链都等不及拉,双手环胸跑了出去。
江逾白在靠近门口的夜灯下等她。
旁边是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这个季节是开不出什么花来了,但他站在那里,恍然是一道风景。
葛思宁站在三步之外欣赏了一会儿,等江译白开口了,才走过去。
她就是这么矫情傲慢,哪怕心里已经迫不及待了,也要对方给她台阶下,才愿意往下走。
江译白以为她还在闹脾气,于是用了点力气,捏了下她的脸。
葛思宁顿时黑脸,往后躲:“干嘛?”
“讨回公道。”
她在浴室里踩了他一脚,这笔帐他还没算呢。
葛思宁顾左右而言他:“我长大了,男女授受不亲。”
江译白张张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他笑了,气笑的。
“才长多大?”
“十七岁,马上成年了。”她暗示道。
“所以你开始允许男生送你回家了?”他找到重点,“十六岁收情书,十七岁就可以谈了?”
“你污蔑我。”
“这些事情都是你告诉我的。”
但我告诉你的目的不是这个。
葛思宁咬着唇,倔强地望着他。
江译白其实大概能猜到,葛思宁今天说的话或许只是想炫耀,或是气一气他。
这是一种孩子气的挑衅,没有恶意,只是想被注意。
毕竟他去接她的时候,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所以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以免自己真的被她激怒,从而说出她不想听的话来。
他把手上精致的购物袋递过去,两个,略有点沉。
葛思宁缩着手,没接:“什么?”
她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但一直没问。她不确定是不是给她的。
“快拿着。”江译白催她,“别让叔叔看见了。”
她却还是问:“什么?”
“礼物。”
“什么礼物?”
“你哥补偿给你的生日礼物。”
葛思宁翻了个白眼,暴力扯过来,转身就走。
江译白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
江译白被她的不耐烦伤到了,“不和我说再见吗?”
葛思宁的现在的心情有点微妙,她看着江译白这张脸,总觉得他又变了一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可人就是会变的,她自己也是。
她之所以会在某个瞬间为这些变化而感到难过,是因为他们不在彼此身边,所以不论多仔细多敏锐,这察觉也具有延时性。
而她敏感的天赋在这方面赋予了她太多沉重的情绪。
葛思宁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了解到更多的知识,这些知识拓宽了她对爱的认知,让她清晰地感知到她所有关于爱情的向往都来源于眼前的这个人。
她越是了解爱情和爱情的形式,就越是笃定自己对他的感情,以至于开始觉得不满足。
她越来越在乎一些事情,比如她还来得及吗。
“哥哥。”
她想起自己待填的志向卡片。
“嗯?”
她的梦想在寒风凛凛的夜色中望着她。
“我以后考你的学校,好不好?”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很冷静,冷静到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那是一种胸有成竹的笃定,葛思宁确信以自己现在的成绩,只要一直保持下去就肯定没有问题。
至于唯一的不确定性,她暂时还没有资格去想。
一如江译白所认为的那样,葛思宁很清醒也很坚定,她很清楚,现在的他们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
所以她要创造条件,越多越好。
江译白有点意外她突然来这么一句,他以为她是觉得葛朝越平时回家很方便,亦或者说是想留在父母身边。而且他们学校确实不差,是很优异的学府,葛思宁心生向往也不奇怪。
那时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葛思宁会以他为结果,她想要冲锋陷阵的战场居然是他的心脏。
所以面对妹妹天真无邪的梦想,江译白表示支持。
“好是好。但是我们学校很难考。”
“我会努力。”
她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江译白心下一动。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种确信自己能征服一切难题的勇气,尽管现在生活给予了他太多不确定性,但是葛思宁所燃烧起来的斗志,在此刻波及且温暖到了他。
所以他说好。
“加油,思宁。”江译白的眼里闪着信任的光,“我等你。”
虽然等她上大学,江译白都已经毕业了。
但是如果能走他走过的路,去看他见过的风景,于葛思宁来说也是一场奇旅。
她无比期待这段路程的开始。
葛思宁提着两个购物袋回到房间里,在打开之前,她以为两个都是葛朝越送的——因为是补偿,所以多送一份也理所应当。
但是在拆出那条浅绿色的曳地连衣裙时,葛思宁突然意识到这一份不是哥哥的手笔,而是江译白的礼物。
她急切地在盒子里寻找着什么,果然在底部找到他手写的卡片。
「绿是果实成熟的前兆。」
他的字迹太好认了,他所写的每一张卡片至今都还藏在她的抽屉里。
葛思宁反反复复地读,却仍一头雾水。
她尝试百度,浏览过无数解读后也只是一知半解。
直到她把那条裙子放进衣柜里,在一片暗色中,他的礼物鲜艳得独树一帜。
葛思宁突然就理解了他的用意-
江译白这次来不仅是来找葛思宁,他还约了陈锐。
所以从葛家出来以后,他又去了陈锐家。
站在小区楼下看着对方发来的:“稍等。”
江译白并不着急,回了句:“你慢慢来。”
葛朝越恰好打来电话。
“礼物送出去了?”
“嗯。”
“葛思宁什么反应?有没有答应把我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江译白沉默了几秒。
“我忘了。”
“……”
那头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江译白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葛朝越气得在宿舍里跑步,三圈以后,他气喘吁吁地说:“几千块钱打水漂了!”
江译白倒是很冷静:“不至于。”
葛朝越:“?”
江译白想到王远意的话,“思宁也挺想你的。”
“……真的?”
“嗯。”
“她亲口说的?”
江译白笑了一声,“你觉得可能吗?”
“……也是。”
好吧,葛朝越叹了口气,反正他也快回去了。
他问:“我也就算了,你干嘛买那么贵的礼物给她?”
那条裙子是名牌,葛朝越平时都不舍得给自己买那么贵的衣服,更别说江译白了。
当事人却觉得还好:“不是说女孩要富养?”
“……你真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葛朝越对他这幅亲哥做派气得牙痒。
江译白在路灯底下看月亮,十二月下旬的冬,入夜后有种渗进骨头般的冷。
他裹紧了围巾,一边听葛朝越喋喋不休地吐槽,一边想,其实自己挺装的。
他没有葛思宁身边的任何一个长辈有钱,但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江译白不想被她看轻。
不知道平静了那么多年的性格怎么突然开始较劲,可能是因为她连点一杯咖啡、选一个蛋糕都要计较会花他多少钱;可能是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补习了,却还是想为他创造一个赚钱的机会;也可能是,她看向自己时,总是不自觉流露出忧愁的眼睛。
江译白不喜欢她那样的眼神,不是因为这样的怜悯中伤了他的自尊心,而是他认为那样漂亮灵润的双眸,只适合容纳欣悦。
所以他用这样的方式打消她的误解,并且企图给她建立一种习惯——对他一视同仁就好。
和对待其他人一样就好,撒泼打滚,肆意妄为,都可以。
他和她所有的长辈一样,都期盼着她好,所以那些让她担心的、有所顾虑的,江译白希望它们能不存在。
陈锐下来了,江译白挂了电话。
书有点重,他搬得有点吃力。
江译白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接过,陈锐松了口气,擦去额角的汗:“都在这里了,里面可能有一些笔记,你将就着用。”
“没事。”江译白说,“谢谢。”
“客气,反正我也不需要了。”
陈锐叉着腰,呼吸间有白雾,“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江译白坦诚地说:“快的话毕业后,慢的话,再过一年吧。想多攒点钱。”
陈锐点点头,又问:“你从哪来?公司?”
“没。我今天刚好过来帮葛朝越跑腿。”
“哦~”不用说陈锐也知道跑什么腿了,语调上扬地应了一声,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接着他们聊了几句葛朝越的近况。
聊着聊着,陈锐突然想到。
“对了,思宁知道你打算出国的事情吗?”
第25章 快到圣诞节……
快到圣诞节了, 王远意买了一棵圣诞树回来。
今年这棵葛思宁还挺喜欢的,但是王远意叫她一起装饰,她却翘着手不动,扁扁嘴:“让葛朝越回来弄吧。”
每逢这种节日, 家里都会布置。一是因为王远意喜欢仪式感, 二是葛天舒的客人会借故上门拜访。
月考后葛思宁恢复了九点回家的作息, 虽然不和徐之舟一起走了,但是她也不让王远意来接,说是放学的人流很多,并不危险。
此刻她刚到家,躺在沙发上吃零食。
今天的知识摄入太多了, 葛思宁学到想吐。
她茫茫然看着天花板, 又看向电视, 最后目光落到桌子上红艳艳的苹果。
她不禁抱怨:“这个品种好贵啊,有必要给客人吃了这么好的吗?”
这话可不能让葛天舒听见, 不然准要说葛思宁小家子气。
但是葛思宁就是很不待见她的客人, 每一个都长着伪善的脸。即便会得到他们的赠礼和夸奖, 葛思宁也大方不起来。
王远意正在挂彩灯, 闻言看了苹果一眼,解释道:“不是我买的,前两天小江来的时候买的。”
葛思宁捻薯片的手一顿。
他还真舍得。
提起江译白,王远意又是一顿夸, 从那天晚上和江译白一起去搓澡说到葛朝越快回来了,他想把葛朝越的朋友们也邀请来过圣诞节,问葛思宁要不要也请几个同学。
葛思宁机械地吃着薯片,淡淡道:“我没有可以带来家里玩的同学。”
她和班上的人的关系都淡淡的,唯一的朋友徐之舟又不过洋节。
这段时间学校里盛行送圣诞贺卡, 葛思宁收到一张。
张月送的。
她当时表情有些尴尬,嗫嚅着说:“多买了一张,你别嫌弃。”
葛思宁就当真了。
不过她倒是受到启发,给徐之舟也送了一张。
结果徐之舟说不要。
葛思宁问:“为什么?”
徐之舟解释道:“我们家信佛。”
所以庆祝耶稣生日这种事,显得有点心不诚了。
坐着无聊,葛思宁去院子里溜达,没走两步就钻进花房里。
这里常年恒温,为了给植物和金鱼提供一个舒适且宜生长的环境,王远意下了不少功夫。
果不其然又看见了一条新泰狮,葛思宁仔细确认了一下,确实是没见过的新成员。
她撇撇嘴,觉得江译白真是大方。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她家。
明明自己兜里没几个钱,在送礼这方面却一点不含糊。
就连葛天舒也欣赏他这一点,还借此敲打葛朝越,说他跟人做朋友这么久,却没学到这方面一星半点。
葛朝越当时蛮不在乎地说:“我又不需要。”
他总说这句话,现在遭报应啦。
葛思宁幸灾乐祸地往水缸里撒了把鱼食,不禁开始数他还有几天回来。
学校里最近风平浪静得有些可怕。
之前携带违规物品事件屡禁不止,校方抓了几个学生出来杀鸡儆猴,但是一般干这种事情的人也不怕被请家长或者停学,所以歇了几天又继续兴风作浪。
教导主任气得不轻,说要加强巡逻,开始禁止学生在教室里吃早饭,于是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每逢早读下课,走廊外面就会挤满了吃早饭的人。
贴吧里还有人戏称此乃本校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当天就被删帖封号了。
而事情闹成这样,学生会干部作为协助成员,几乎要忙成陀螺。
有的学生协调不好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在课上打盹导致成绩下降,家长一问缘由,直接杀来学校责问校领导。
在魔法攻击下,校方不得已恢复了之前的值班表,葛思宁也因此能够多睡十五分钟。
有一次她去办公室里交作业,听到了老师们在聊天。
有善解人意的老教师说这种事本来就不应该兴师动众,象征性地强调一下就完了,哪有真的要赶尽杀绝的?现在的孩子正在发育,晚上本来就睡得少,如果连吃都吃不好,那日子就真的没有盼头了,搞不好读着读着就跳了。
她说得太极端,有些顺风顺水了十几年的中年教师不同意了:您也会说这些都是小事,校方这样做肯定都是为了学生着想,起码能够遏制他们早上赖床的习惯,不然饭堂的早餐谁去吃?浪费粮食可耻!况且心理承受能力这么脆弱,怎么上高三的战场?
老教师被怼了也不生气,端着茶杯摇摇头,飘回自己的座位。
葛思宁在等吴思确认这周的小测题目,这周轮到她给整个高二级组出试卷,用膝盖想都知道肯定是地狱难度。
她站在办公桌旁边,安安静静的,英语老师突然回过头来,问她:“思宁,你吃不吃橘子?”
葛思宁很淑女地摆摆手,说:“谢谢老师,我不吃。”
英语老师又问吴思,吴思也说不吃,并且反手给了她一张值班表。
英语老师接过,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葛思宁瞄到最上边的一行小字,有早恋这个词。
表格第一栏分别是停车鹏、宿舍、操场、食堂、自习室。
她顿时想起徐之舟的话。
还以为是他危言耸听呢,结果来真的!
难怪最近老师们都没什么动静,原来是在悄悄蹲点。
“就这些,你待会先去打印室把我们班的拿回来。”
吴思开口打断了葛思宁的思绪,葛思宁慢半拍地点头,“好的老师。”
然后抱着一沓作文本回去了。
英语老师一边填表一边吐槽,“你说现在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早熟呢?一辈子这么长,就非得在最该认真学习的阶段,浪费时间浪费青春,去谈一个百分之九十都走不到最后的人吗?”
吴思冷笑一声,想起班上的小甲小乙,说:“不知道。”
其他老师听到了,接腔,办公室又热闹起来。
你一嘴我一嘴,把历届的花边轶事都扒出来说了一遍,最后资历丰富的老师总结: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我们学校是重点高中,也别看有的学生表面上多乖巧听话,这个年纪的孩子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听到这里,年轻的英语老师被吓到了。
她想起刚才来过的葛思宁,偷偷问吴思:“你说思宁应该不会吧?她看着真的不像那种会早恋的人。”
吴思:“小乙看起来也不像。她还是你的课代表呢。”
英语老师:“……”
吴思刷刷改着作业,她通常会让葛思宁把自己的那份放在最上面,优先改她的,然后拿她的当参考答案。
这次也不例外,吴思勾完最后一道题,又翻过来看了看正确率,几乎是满分。
坐在前面的英语老师还在和人侃侃而谈,取经。
吴思把葛思宁的作业放到一边,开始改下一份。
她嘴巴上说这是这么说,但其实心里还是很信任葛思宁的。
再怎么否认都没用,老师多多少少都会偏爱自己学科的得意门生。
吴思也不例外-
平安夜那天刚好是周五,这周又刚好是大周,天时地利人和。
同学们从上午就开始蠢蠢欲动,下午最后一节课甚至已经有人提前背好了书包。
一副随时准备冲出校门的做派令老师非常不悦,直接放下狠话:下课铃响之前,谁敢动谁多做一份试卷。
但依旧拦不住久未出栏的住宿生,放学铃一响,教学楼就一阵动荡,二十秒不到教室就空了大半,老师一边摇头一边收拾教案,下班。
葛思宁一点不着急,在座位上慢悠悠地收拾东西。
他们文重班算好的了,还有几个同学留下来自习。
大周比小周多了一天,所以作业也多了一倍。
葛思宁本来是带打算回家写的,因为今天这一整天班上的氛围都很躁动。
但是人走了一半以后,她又觉得留下来再学一会也可以。
尤其是她抬头看见李函埋头苦读的背影后,一股不服气的劲头突然涌上来。
她放下了书包,抽了本最重的练习册出来,先写这本就不用背回家了。
走廊外面站着几个背着书包还没走,不知道在等什么的同学。
张月上完厕所回来,看到葛思宁还坐在座位上,不禁一愣。
她去厕所之前明明看到葛思宁已经背上书包了。
她经过顺口问了句:“你还不回去啊?”
葛思宁嗯了一声,就没了。
不然呢?她摆明了在写作业,应该不需要特意再说一句“我想再学一会儿”吧。
张月张张嘴,本来想问她圣诞节打算怎么过。
但窗外有目光看过来,她和那些女生对上视线,话顿时咽回去。
有一个女生走到后门来叫她:“张月,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嗯。”
葛思宁听到了,没抬头,通过声音就能得知是谁。
她嘀咕了一下张月怎么和这个人玩到一起了,但又很快被阅读理解分散掉好奇心。
教室静下来,只有外面风刮过光秃秃的枝丫,失望离开的声音。
这个季节,哪里还有落叶。
葛思宁学到高三放学铃响才抬头,班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李函却还坐在那里。
葛思宁靠着椅子休息了一会儿,感觉他的坐姿都没变过。
不和他卷了,卷不过。
她收拾好东西。
再不走就天黑了。
只是几朵云离开的功夫,天际就已经暗下来。
葛思宁拿出手机,给王远意发了一条信息,让他别担心,自己已经在路上了。
至于她今天为什么会带手机,是因为她想在放学回家之前去商场买点东西。
太多现金放身上,她害怕跑操的时候丢了,又怕不放身上被人偷了。想来想去索性偷偷带一次手机,反正最近也没有收到老师要检查电子设备的消息。
葛思宁今天一整天都在忐忑中度过,等出了校门,她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地。
扫了辆共享单车火速前往商场,买好了东西以后又火速离开,葛思宁跟做贼一样,把东西放进书包里,等骑到学校和家中间,又把单车停好,改成走路。
她连搪塞王远意的借口都想好了,就说自己肚子饿了在学校附近吃了点东西。
为此葛思宁还特地去小吃街溜了一圈,沾点气味回家。
她发誓绝对是酱香饼太香了她才顺手买了一袋,不是她嘴馋。
葛思宁边吃边往家走,这附近还有其他学校,正是周五,热闹得很,以至于人挤人,葛思宁特地走了小路,绕了几条巷子。
她不常走小路,所以并不知道这些巷子经常会发生恶性事件,尤其是在这种节假日放学的时间段。
葛思宁目不斜视地经过,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她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声源处看——后面空无一人,但是有一条窄道,她刚才貌似看到里面有人?
没等她确认,那道缝隙就传来一阵兵荒马乱。
确实有人,还不止两三个。
拳头打在肉.体上的动静是砰砰砰的,沉闷却刺耳,其中还混杂着男性的喘气和咒骂。
刚才尖叫的那道女声已经变作呼救,葛思宁没法视而不见,握着手机一边往回挪,一边打110。
她趴在巷子口偷偷看了一眼,看到是自己学校的校服,饼都给吓掉了。
和靠在墙边、被眼前的激战吓得不敢动弹的女生对视了一眼,葛思宁当机立断地摁下报警电话。
她一边报地址一边偷看那群厮打在一起的男生,三个绿色校服打一个蓝色校服,竟然还打不赢,看来她们学校的男生不仅成绩出众,武力值也很高啊!
葛思宁佩服自己还有心思想这些,明明捏着手机的手都在抖,声音就更不用说了。
而落了下风、被甩到墙上的一名绿衣男子在吃痛后发现了她的存在,竟然一个猛扑上来企图抢她的手机,葛思宁往后退了一步侥幸躲过,但是眼看对方继续靠近,吓得瞳孔蓦地扩大。
她颤抖着声音虚张声势:“你别过来啊!我已经报警了!”
那位女生也说:“打人是要坐牢的!多打一个要赔多一笔医药费!”
无人在意。
葛思宁视死如归地闭上眼。
然而想象中的可怕并没有到来,反而还听到了该名男子的一声闷哼。
蓝色校服挺身而出,一个飞踢把人踹倒了。
葛思宁看看他挂彩的脸,脏兮兮的校服,和擦破皮的指节,再看他身后已经眼冒金星的两个人,眨眨眼,面无表情,实则心跳都快蹦出来了。
……怎么是他啊。
警笛声从巷口传来,陈安远递给那个女生一个眼神,然后单手拽着葛思宁就走,意思是快跑。
葛思宁条件反射地服从,三个人一路跑出巷子,跑得腿都快抽筋了才停,此起彼伏的喘息中,葛思宁分神想,还好后来她没再抓陈安远小辫子了,不然说不定哪天他不爽了,她也要挨打。
照刚才那个情况来看,她、副会长还有那些看着就弱不禁风的干部,捆起来都不够陈安远一只手厉害。
徐静跑得太猛了,这会儿正扶着墙做深呼吸,等稍微好了一点以后,她断断续续地道谢:“谢…谢…谢谢你啊,同学。”
陈安远睨了她一眼。
葛思宁说:“不客气。”
然后她又问:“不过我们为什么要跑啊?待会叔叔说我报假警怎么办!”
陈安远叉着腰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被她这个问题气到,背过身去。徐静见状,指指他,解释,“刚才那情景,谁打谁恐怕说不清。”
说到这个,葛思宁就很多细节想问了。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他……怎么还和外校的人打起来了?”她指了指陈安远。
说到这个徐静就来劲了:“因为他们勒索我啊!看我长了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就问我要保护费。”
葛思宁瞪大眼,看着陈安远的背影:“那……他……”也是收保护费的?分赃不匀?
许是她的视线太灼热,陈安远正垂头观察手上伤口,突然回头,和葛思宁对视上了。
她的表情不要太明显,俨然写着对他人品的怀疑。并且在触及他的目光后,立马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
陈安远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欲言又止半天,那口气怎么都噎不下去,索性不说话了。
徐静看穿她心中所想,噗嗤一声笑了。
“他不是。他是路见不平的英雄。”
葛思宁将信将疑。
“哦……”
徐静又指指她,“你也是。”
葛思宁挠挠头,难得不好意思。
说真的其实她也没帮上什么忙,如果一定要感谢,应该感谢酱香饼太香了,不然她不会走那条路。
她佯装谦虚,实则笑容略带得意,嘴上说着:“哈哈。没有啦,顺路而已。”
说到这里,她想起她的饼了,她的饼还一口都没吃呢!
如此伪善的做派,陈安远更是懒得搭理。
他甚至不理解徐静的礼貌。
毕竟有他在,那三个人不是威胁。顶多场面血腥了一些。
葛思宁的肚子在叫,一连串的回神让她想起自己该回家了,再看手机,果然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不仅来自王远意,还有葛朝越的。
她定睛一看时间,才发现这么晚了,天都黑透了,她还在外面逗留。
于是也顾不上问东问西了,葛思宁心急如焚:“那我先走了?”
徐静说:“好呀,你家里人催你是吗?”她本来还想请葛思宁吃饭的。
“不过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和班级吗?我回头好找你。”
“找我干什么?”
徐静觉得她这个反问有些奇怪,理所当然地说,“感谢你啊!”
葛思宁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又没帮上什么忙。”
真正见义勇为的人在装帅呢。
葛思宁一边告别一边偷瞄一言不发的陈安远,心想这个情节如果写进小说里,就是妥妥的校园文开头啊!
不过她不怎么喜欢哑巴型男主就是了。
葛思宁归心似箭,又跑起来,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徐静跟了她几步,见追不上,心想算了。
回过神一想,觉得她有点眼熟。
她问陈安远:“你认识她吗?”
陈安远:“见过。”
“啊?是你搬的救兵?”
他搬个屁。
陈安远冷哼一声,“谁会找这么蠢的救兵?”
报警还要犹豫半天。
“你干嘛这样说人家,好歹也是见义勇为,没有袖手旁观啊。”徐静觉得他这个人太刻薄了,“难道你还想她也动手不成?那到了警局才真是说不清了。你哥来了准要揍你。”
陈安远眼神淡淡地落到徐静脸上:“那你要不要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会被勒索?”
徐静无语:“我是受害者,我需要反省什么?”
陈安远:“那我也算见义勇为,我需要反省什么?”
想了想,他又说。
“而且你只谢谢她是什么意思?被打成孙子的人是我吧。”
徐静看了看他挂彩的脸,又想到那三个爬都爬不起来的小流氓,不是很能判断被打成孙子的人是谁。
她避重就轻:“那我们是同班同学,感谢你不是随时随地的事嘛。”
“没见你谢过。”
徐静不服:“你多少次没交作业都是我包庇的?”
“是,你包庇我,然后让徐之舟来抓我。”
徐静心虚了,“……说不过你。”
她闭嘴了,陈安远也沉默。
而且一打三,他也受了伤,一说话嘴角的伤口就疼。
他们不同方向,但是天黑了,陈安远很绅士地送她回家。
路上徐静喋喋不休:“那个女生和穿我们一样的校服。是高一还是高二的?是理科班的?不是吧。我印象里没见过她。看气质也应该是文科班的。”
陈安远听得见,但是不理会。
扪心自问,陈安远不太想和葛思宁这个人扯上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榜爬完了,进入倦怠期,应该不会日更了。
第26章 江译白准备……
江译白准备出门的时候, 陈安远刚好到家。
两个人在楼梯间打了个照面,陈安远仰头刚好撞进江译白的眼睛里。
惊讶在看到自己脸上的伤口变至淡漠,那双平静的双眸里没什么攻击性的情绪流露,却让陈安远后颈发凉, 浑身的皮都紧了。
江译白没说话。
于是陈安远主动问:“你要出门?”
“嗯。”江译白把他从上至下扫了一遍, “最近在兼职当打手?”
“……”
陈安远摸了摸嘴角的伤口, 闷闷地否认:“没有。”
他语气有些委屈,江译白却恍若未闻:“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走路的,每次摔跤都摔到嘴。”
阴阳怪气他是有一手的。
上周陈安远脸上也有伤,那时他把江译白当傻子耍,说是摔的。
陈安远不敢接话, 看他打扮得衣冠楚楚, 心情还很好的样子, 总不可能是出去加班。
今天是平安夜。
陈安远斗胆问,“哥, 你去哪里玩?”
“警察局。”
“……”
陈安远攥紧了书包肩带, 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最后还是江译白赶着出门, 看着手表抛给他两个字:“解释。”
陈安远憋了半天, 憋出两个字:“徐静。”
江译白皱皱眉,想起一张白净的脸。
他记得这个名字,陈安远的后桌。
他也知道,十几岁的地痞流氓最喜欢挑这种看起来被欺负了也不会告老师告家长的学生下手。
“自己看着办吧。”江译白只好这么说。
总不能教育孩子袖手旁观。
但是这个“看着办”他故意咬得很重, 意思是警告陈安远别盲目打架。
“合法手段那么多,你们又不理亏。”
“……嗯。”
江译白真的要出门了。
想到这,他问:“你今天没约?”
陈安远的同性缘还是挺好的,平时休息放假基本不在家。
“他们都没空。”要陪女朋友。
“哦。”
江译白说:“葛朝越回来了,今晚要在家里办派对。不过不是只有我们, 还有他父母的朋友。你如果想去,我带你去。”
那就必不可免地会遇到葛思宁。
其实江译白并不避讳这件事,但他觉得没必要刻意介绍他们认识。
毕竟以葛思宁面冷心热的性格,倘若知道了陈安远是自己弟弟,肯定会在学校里或多或少地关照他。即便不这么做,也会为此而关注到这个人。
江译白可以接受葛思宁带着善意的怜悯,但是陈安远就不一定了。他很害怕给别人添麻烦,也很讨厌被施舍。
再者,在江译白心里,葛思宁是比陈安远更需要照顾的对象。
所以如无必要,不认识也可以。
不过今天刚好有机会,认识一下也不是不行。
但是陈安远直接拒绝了:“我不去。”
以为他是嫌人多不自在的江译白:“哦。那我走了,你锁好门。”
“嗯。”
“给你买了双鞋,放在玄关,你自己拆。”
“……我说过了我不要。”
“不穿就丢掉。”
“……”
看着江译白进电梯,陈安远才掏出钥匙回家。
他进门换鞋,目光还是忍不住盯着那个崭新的鞋盒看,最后以感激且愧疚的心情拆了-
葛思宁一进家门就挨了骂。
她汇报的时间和实际抵达的时间不符,把王远意担心坏了。
席面缠得他走不开,只好心急如焚地让刚到家的葛朝越骑小电驴去找,结果葛朝越还没回来,葛思宁就先到家了。
陈锐拍了拍葛思宁的肩膀:“叔叔急得都快报警了。现在天黑得早,人又乱,我们都生怕你出事。思宁,快跟叔叔道个歉吧。”
“……对不起。”
王远意没空理她。
然而对于向来温声细语的父亲来说,沉默也是一种鞭挞。
葛思宁放在外套里的手揪着布料。
陈锐打圆场:“好了,我打个电话叫你哥回来。估计他待会还得说你两句,你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葛思宁在他的安慰下先背着书包上楼了。
下面乱得跟打仗一样,还特地请了餐厅里的厨师来做饭。
她刚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没看到葛天舒的车,这意味着离客人到来还有一段时间。
葛思宁换好衣服下去,陈锐他们正在院子里踢足球。
几个大男生嘻嘻哈哈地吵个不停,都是葛思宁见过的人,但是没有一个是她想见的人。
她偷偷问陈锐:“江译白不来吗?”
“他?”陈锐擦了擦汗,“他好像在路上了吧。”
“到哪里了?”
“这我不知道。”
葛思宁不敢问了,感觉这两句已经有点明显了。
陈锐坐在草坪上喝水,他把家里的狗给牵来了,萨摩耶这会儿正蹲在他旁边吐舌头。
葛思宁看看他,又看看狗,既是关心也是为了洗脱嫌疑:“哥,你出国以后你的狗怎么办?也要一起带去吗?”
陈锐要出国读研的事情人尽皆知,葛思宁也不例外。
萨摩耶听到这个问题,中气十足地汪了一声,意思是:是的,我要一起去。
陈锐果然说:“带啊,不然多孤单。”
“在国外生活会很孤单吗?”
“现在精神上已经很孤单了。”陈锐吓唬她,“大家都在实习、工作,只有我在读书,这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其实挺难受的。”
见她一知半解,陈锐又说:“思宁你应该能和我感同身受吧?当初你哥离家出去上大学的时候,你不也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没有他的生活吗。我现在也一样,要接受没有老朋友同行的新生活。”
葛思宁被戳中痛处,故意道:“那你不去不就好了?狗也不用坐飞机了。”
她一边吐槽一边偷摸他的狗。
陈锐笑出声来,“哪有说不去就不去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高中生解释未来,这个词语笔画简单却成分复杂,索性接下射过来的球,重新加入赛场。
踢了两个来回看到葛思宁还坐在那里无所事事,陈锐兜着球过来,道:“回头让你译白哥跟你解释解释。”灌鸡汤这种事还得江译白来,他和葛朝越说的话听起来像吵架。
但是葛思宁闻言皱了下眉,不明白这关江译白什么事。
但是陈锐已经把球踢走了。
看他们玩了一会儿,人来了。
葛天舒很挑剔,也很懂得利用人心。所以会根据节日的意义和客人的身份来决定邀请谁,邀请几位。
今晚嘉宾不多,胡家却势必会来,葛思宁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王远意出来迎接,瞄到旁边的她,还没抬手葛思宁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扮演起乖巧的女儿。
胡梦跟在她父母后面,一如既往地端庄温婉,明明是同龄,但她身上有种异常的成熟感。
见到葛思宁,她咧开唇角,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说了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葛思宁面上不显,心里骂了句,假人,滚。
应付胡梦是葛思宁能想到的世界上最累的事情,没有之一。
因为她的恶意很微妙,计较了会显得人心胸狭隘,不计较又咽不下那口气。
他们的父母正在热情地寒暄。
胡梦的母亲不经意地夸了一句:“思宁越来越漂亮了,和葛总也越来越像了。”
焦点短暂地移到她身上,葛思宁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逐渐长开的五官融合了父母二人的优点,但是客人们出于私心,通常会说“你和你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之类的话。
毫无疑问葛天舒是美丽的,葛思宁也常常为自己长得像妈妈而窃喜。
但这不妨碍葛思宁还是觉得这样的话刺耳。
因为这似乎剥夺了王远意存在的意义,给人一种她爸爸是谁并不重要的感觉。
她不喜欢这种内敛的冒犯。
胡梦见她笑容僵硬,捏捏她的手,语气有些羡慕地说:“上次见你就发现你又长高了,这次见又发现你变瘦了。思宁,如果你早点减肥,说不定你比我更适合跳舞。”
胡梦以特长生的身份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她父母也常常以此为荣,每到这时候葛天舒总会半真半假地说一句:“早知道我也送我女儿去学舞蹈了。”
但是他们都很清楚,葛天舒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失败了。失败的原因在于葛思宁本身,她不够争气,也不够爱惜形象。
有钱人家的女儿很多时候不是一个立体的人,而是一种象征。从这个孩子身上可以看出一个家庭的作风,而葛思宁毫无疑问被宠坏了。
所以客人们从前看她的眼神往往是轻蔑的,带有恶意的人甚至会以葛思宁为痛点去刺激葛天舒,像是终于在完美的女强人身上找到了脱落的结痂。
小时候葛思宁不懂这些,也就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应付完客人葛天舒都会流露出罕见的疲惫,然后当着她的面和王远意制定新的教育方针——虽然往往都落实不到位。
现在她长大了,她学会从这些人的眼睛和微表情里读取他们真正的情绪了,所以葛思宁能搞清楚究竟是什么让自己不舒服——一部分源于他人,一部分源于不满的自我。
她没接招,只是用更大的力气回握胡梦的手。
胡梦被她捏得抽气,家长们看过来,葛思宁一脸无辜。
没找到任何痕迹,他们便当做幻听,以为是孩子的小打小闹。
胡梦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翳,她难得吃瘪,居然是葛思宁带给她的。
院子外传来车响,是另一个家庭造访。王远意连忙把胡家人迎进去,室内自有佣人帮忙照料。他和葛天舒换了副面孔来迎接这对夫妻,态度显然诚恳许多。葛思宁便知道这两个人是好人,但是她依旧兴致寥寥。
这对小孩子来说确实是没什么意思的事情。
更何况她心里的特殊嘉宾一直没到。
中途她溜出去给葛朝越发短信,然后把信息复制粘贴给江译白——她两个人都催,就显得她没有特意在期待谁。
葛朝越装死,江译白秒回。
[100]:抱歉,出门晚了一点。路上堵车。
[100]:迫不及待想要我的圣诞礼物了?
葛思宁看得心跳乱飞,总觉得他这个口吻像在调戏。
但也可能是她自作多情了,毕竟他每次来她家都不会空手来。
[宁]:没有。
江译白回了一个[真的吗.jpg]。
葛思宁不再回复了。
不想给他得寸进尺的机会。
虽然在院子里看陈锐他们踢足球没什么意思,但是葛思宁也不想回到室内,去参与大人们的虚与委蛇。
有孩子的地方肯定会聊到孩子本身,即便葛思宁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资本去接受别人的津津乐道,但是她仍不喜欢把自己当作谈资。
光亮且充斥着温暖的客厅里时不时传来欢快高昂的笑声,葛思宁一边撸狗一边观察,她透过玻璃窗看见父母欣悦的面孔,胡梦坐在旁边,通过别人对她的注视,葛思宁可以得知刚才的笑声应该是由她而起。
她观望着这个仿佛橱窗里的洋娃娃般美丽的女生,细想她们认识的时光,好像这么多年胡梦从未变过。从葛思宁认识她开始,胡梦就一直在饰演一个完美的角色,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几岁开始学会这些。
如果是当观众,葛思宁会觉得这个人的成长历程很荒谬。
怎么会有人没有偷偷吃过辣条、裹上被子当仙女、偷穿妈妈的高跟鞋假装自己是成熟丽人、私藏没考好的试卷和悄悄看言情小说呢?
葛思宁甚至还做过更多危险的、家长看了就皱眉的事情。
这些经历不乏惨痛教训,但是葛思宁从未后悔过。
她甚至觉得就是因为犯过错,自己才知道什么不能做。
而且年少时可以付出的代价有限,她用最低的成本试到了很多错,一点也不吃亏。
如果葛思宁是一条曲折崎岖的阶梯,进步和退步都有目共睹,那胡梦就是一条始终向上的射线,没人知道她的极限,但大家默认她不会下降。
可这样太累了,不是吗?
一辈子这么长,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也没有陷入低谷的时期呢。
所以以前王远意私底下问被胡梦气哭的葛思宁,想不想成为胡梦那样的人时,葛思宁的回答都是不想。
她承认自己有那么几年嫉妒过她,但是葛思宁嫉妒的并不是家长的夸奖、他人的艳羡和堆积成山的勋章。
她羡慕的是胡梦对一切都胜券在握的自信,以及对结果唾手可得的处境。
而葛思宁现在也有这样的能力了,所以她释怀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比胡梦还完整呢。
许是她出神时停留在胡梦身上的眼神太久,被对方注意到了,胡梦扭头,支着下巴和她对视。
葛思宁丝毫不避,反而客气地朝她点下头。
陈锐在背后叫她的名字。
“我们要点奶茶,思宁你喝什么?”
“现在?”葛思宁问,“马上要吃饭了。”
陈锐把手机递给她,“放心,你爸妈才没空理我们呢。”
另一个男生说:“被骂甩锅给葛朝越就是了。”
说是这么说。但一群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也算大人了,不至于点杯奶茶还要被骂。
想到这,葛思宁毅然决然地“投军”。
陈锐又让她去找没点的人。
比如还没回来的葛朝越,不知情的胡梦,还有堵在路上的江译白。
她用陈锐的微信发消息给葛朝越,对方居然秒回,气得葛思宁取消了他的订单。
做完这些她又进去找胡梦,考虑到有大人在,葛思宁把她带了出来。
胡梦垂着脑袋在她旁边看奶茶,舞蹈生的饮食需要精挑细选,所以她犹豫了很久。
葛思宁都快不耐烦了,想说要不你就别喝了。
还没开口,头顶突然落下一道阴影。
是姗姗来迟的江译白。
他看着这两个快凑到一起的脑袋,问:“在干什么坏事?”
“没有。”葛思宁理直气壮,“在点奶茶。你喝什么?”
“我不用。”
“葛朝越请客。”其实不是。
江译白挑眉,“那给我点一杯最贵的。”
扑哧一声,胡梦笑了出来,仰着脑袋看这个说话的人。
四目相对,江译白礼貌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你好。”
“你好呀。”胡梦甜甜地回。
她和谁说话都是这个调调。
可是葛思宁心里还是为此轰隆一声,惊雷陡然乍现,在她心上劈开一道深邃裂谷。
她看着江译白一视同仁的亲和,突然发现自己刚才那些自我剖析其实屁用没有。
她还是很容易嫉妒——
作者有话说:明天从15章开始倒v,大家注意别买错或者买多啦~
入v以后尽量日更,其实jj的榜单怎么排我还没搞清楚,但是埋头苦写好像也可以(?)
第27章 她讨厌江译……
她讨厌江译白对她和对别人一样。
其实他平时也是这幅样子, 温柔、礼貌且乐于助人。
但或许是葛思宁目前所看到的、和他接触过的人里面,要么是男性,要么是长辈,所以这名为嫉妒的酸涩感才来得这么晚。
胡梦和她是同龄人。
江译白用对待葛思宁的方式去对待她, 是理所当然的。
但这样就显得葛思宁就不特别了。
她为此不高兴。
原本应该在心里放鞭炮欢迎他到来, 现在却变成了努力按捺住自己内心的炸弹, 以免爆破。
她现在没办法对这个人和声细语。
当江译白问她:“你哥呢?”
葛思宁冷硬地说:“不知道。”
江译白只好去问陈锐,顺便和他们打招呼。
倒是葛思宁,说完就开始后悔自己的语气太冲。
胡梦小声问她:“你讨厌他啊?”
葛思宁:“……”
等快吃饭了,葛朝越才骑着小电驴姗姗归来。
他没问葛思宁没回家去哪了,她就知道他是拿她当借口, 故意躲避迎客的任务。
果然, 用餐的时候葛朝越在她的控诉下摊手:“不然呢?我才下飞机, 回家还要当门童,多累啊。”
葛思宁张开嘴, 话都从喉咙里冒出一个音节了, 但是在看到葛朝越明显黑了一圈的脸和粗糙的皮肤以后, 又咽了回去。
宴席分成两桌, 大人一桌他们一桌。
葛思宁这边基本都是男生,胡梦自然是靠着她坐下。葛思宁往旁边挪了挪,好让她坐起来没那么挤。
结果挪的时候发现另一边是江译白。
他们刚才一直站着说话,葛思宁不知道他坐下来了。
放在平时她肯定窃喜, 其实现在也开心,只是想到刚才的事,开心之余又多了点不甘心。
他跟没事人一样。
江译白借分奶茶的机会和入座后明显回避他的葛思宁搭话:“怎么了?”
“什么。”
“看你不是很高兴。”
“嗯。”葛思宁承认。
“为什么?”
葛思宁不说话,帮忙摆餐具。
厨师正在上菜,频繁的走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胡梦一脸期待地说好丰盛,看着就很好吃。
葛思宁在心里翻白眼,嘴巴上却说着:“那你待会多吃点。”
她只是客套一下,胡梦却为难道:“那不行,我过几天就要去集训了。体重不过关的话,会被老师骂的。”
葛思宁觉得自己真是多余接她的话,嘴一撇:“哦,是吗,那你少吃点吧。”
江译白在旁边听着她们对话。
他看见葛思宁略显不耐烦的脸,猜测她是和死对头坐一块,所以不爽了。
于是他在桌子下拍拍她的手背。
“要和我换个位置吗?”
葛思宁反应很大,咻地一下扭过头来,脸上写满了不自知的恼怒,声音直降八个度。
“不用!”
江译白收回手,已经习惯了她不喜被人揭穿的性格。
“好吧。”
“那你要不要坐过来一点?”
葛思宁屁股就钉在这里了:“我坐得挺好的。”
说完她表情凶神恶煞地瞥了眼江译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请求。
但是这幅别扭的样子落到江译白眼里,就像一只玩捉迷藏却很快被找到的,于是炸毛的小猫。
他看了看葛思宁,又越过她的肩膀去看在和别人说话的胡梦,突然靠近了。
葛思宁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但还是必无可避地嗅到他身上浅淡的香气。
冷冷的,像雪松,又像薄荷须后水。
江译白靠在她耳边说话,为了确保嘴唇对着她的耳朵,他单手撑着椅面将身姿放低了一点。
“那你什么时候觉得不自在了,再跟我说。”
说什么啊!
葛思宁捂着耳朵,摸不着头脑,但脸诚实地发烫。
所幸这桌的男生都和葛朝越一样吵,聊起天来声音都快盖过大人那桌了。
葛朝越第一次外派出差,被他们的嘴一润色,搞得像西天取经成功了一样。
王远意中途送来一瓶红酒,众人都在起哄,爸爸说:“就当是庆祝阿越第一阶段的实习成功结束。你们吃好喝好。”
识货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找启瓶器了,数十个红酒杯排满桌子空着的中心,葛朝越举杯像个总统一样发表获奖感言。
葛思宁跟看小丑一样看他,默默吃饭。
旁边的胡梦倒是很配合,又是鼓掌又是欢呼,还凑过来问葛思宁:“你哥哥真厉害啊。他这个项目我听你妈妈说过,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葛朝越还没毕业就进了这样的单位,还参与了这样的工作,说其中没有葛天舒的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
但是葛思宁很清楚妈妈的做派,她一向只提供机会,不负责结果。
而且……葛思宁看了看被围起来的哥哥,不知道为什么,才过去短短半个月,总觉得他沧桑了很多。
王远意和她说过葛朝越那边很艰苦,要做的事情很复杂,甚至还可能会有危险。
当时正在气头上的葛思宁故意屏蔽了这些信息,于是在原谅葛朝越之后,心疼也加倍而来。
所以面对胡梦略带试探的话,葛思宁装傻:“我不是很清楚这些,但你也认识我哥这么久了,应该知道他一直都是吊儿郎当的。突然变得这么能吃苦,我都吓了一跳。”
胡梦闻言,脸色讪讪地坐正,意识到葛思宁已经不再是那个好套话的小炮仗了。
场面热闹得有些失控,葛朝越喝多了,死活要搂着江译白和陈锐,一口一个兄弟啊兄弟,能再见到你们不容易。说着说着竟然泪洒当场,把头埋到江译白的肩膀里哭。
其他男生都在笑。
葛思宁觉得好丢人啊,站起来去扯他,嘴巴里急切地喊着:“你别这样!放手啊!”
听到妹妹的声音,葛朝越把头稍微抬起来一点。
看清葛思宁的脸以后,他的脸色蓦地僵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情,以至于他猛地推开江译白和陈锐。
好像刚才假扮男版林黛玉的人不是他一样。
“咳。”葛朝越欲盖弥彰地把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服扯正。
周围的人见他终于过了那个热血劲,冷静下来了,便开始进入岁月史书环节。
从小时候光着屁股乱跑到青春期被隔壁班女生拒绝,再到大学各奔东西但是感情依旧的种种往事,桩桩件件都有悖于正常人行径,听得葛思宁这个高中生目瞪口呆——人怎么可以有种到这种程度?
尤其是大学生活部分,这对于一个被中式教育束缚已久的三好学生来说,每一段胆大包天的经历都恍如天方夜谭。
更荒谬的是,葛思宁发现每项计划几乎都有江译白的参与。
她小声问在夹菜逗狗的陈锐,“这些都是吹牛的吧?”
陈锐给她说了个更好笑的事:“你想不到的多着呢。有一年他们学校里的人工湖结冰了,葛朝越和江译白上课迟到,想要直接从湖面上穿过去,结果两个人都掉水里,还被全校通报了。”
葛思宁听得表情狰狞,代入自己,感觉脸都丢光了。
见她不信,陈锐拿出手机:“我搜给你看嘛,搞得好像我骗你一样。”
看完红头文件的葛思宁,第一反应却不是嘲笑,而是担心。
“那他们岂不是毕不了业了?我听到大学里的处分会跟着档案走……”
“这么点小事不至于。”陈锐解释道,“一般那个学期表现良好,辅导员就会给撤销了。”
“但这件事情真的很危险啊,万一他们不会游泳,或者湖很深,岂不是就要淹死了?”
而且那么冷,捞上来之后大概率会生病。
陈锐哼哼两声:“要不说他们艺高人胆大呢?”
葛思宁很不理解这种行为。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陈锐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从高中到大学,心态上确实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和转变。所以他搂着葛思宁说,“等你以后上了大学,你就明白了。都说青春无敌,但是我觉得高中只是年龄上青春,而大学才是真正创造回忆的地方。”
葛思宁更不懂了,她以为人在成年之后会自动变成大人。
“想多了你。”陈锐哈哈笑,“大学是人生的暑假。”
“如果一定要说长大,或许是当下吧。”
“你不觉得你哥就是从今年开始才变成熟的吗?”
葛思宁想了想,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不过。她作嫌弃状:“但我还是觉得他很幼稚。”
陈锐笑得更大声了,“你这样想嘛,如果十八岁才算是成年,那二十二岁就是成年人的四岁。你跟四岁的人计较什么?”
葛思宁哇了一声:“还能这样算?”
“怎么不能?”
他们坐得很近,远看非常亲密,中间还夹了只狗,看起来温馨和睦。
江译白看过去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葛思宁望向陈锐时亮晶晶的眼神,心里划过一点异样。
浅浅的,像金鱼摆尾,很快了却无痕。
葛思宁问陈锐:“那读研呢?读研是人生的什么阶段?”
陈锐想了想,认真地说:“对我来说是一种逃避。”
“为什么?出国留学不是很好吗?”
葛思宁认知里的出国类似于环游世界。
陈锐没有解释,一笑了之。
用餐已经接近尾声,大人们围过来寒暄。
葛思宁坐在一侧,像一只沉默的小鹌鹑。
不过今晚的主人公显然是葛朝越。
她乐得清闲。
半真半假的关心和问候夹杂着年轻男人们的插科打诨,欢声笑语里,江译白落座。
葛思宁吸了口气,佯装无事发生。
结果他就是冲着她来的。
江译白坐在她旁边,手搭在葛思宁身后的椅背上。
“你刚才在和陈锐聊什么?”
葛思宁心头一跳,觉得涉及糗事,江译白应该不会想让自己知道。
于是敷衍他:“没什么。”
“真的?”他不信。
“真的。”
“看着我的眼睛说。”
葛思宁把头扭过来,看着他的眼睛。
江译白仔仔细细地搜寻着她的面孔,似乎是想找到什么罪证。
“看你笑得挺开心的。”搜查无果,他又靠近了一点,颇有掘地三尺的执着。
“他说话好笑。”
葛思宁若无其事地别开脸庞,内心在尖叫。
他刚才也跟着喝了一点,细嗅能闻到淡淡的红酒味。
葛思宁对酒没有研究,也不好奇味道,但是此时却很想蹭一蹭他的嘴唇。
江译白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着这么大胆的想法,对她的话感到一阵郁闷,意思是他说话不好笑是吧?
他今天穿了一件带帽卫衣,看起来年轻多了,葛思宁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还以为他返老还童了。
卫衣的下摆有一个大口袋,江译白把手伸进去,掏了半天。
见葛思宁急了,他才坏笑一下,把礼物拿出来。
“什么?”
“打开看。”
葛思宁掀开长方形的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条碎钻手链。
她拎起来,上面镶嵌着的璀璨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着耀目的光芒,色泽和款式都是她喜欢的风格,葛思宁迫不及待地想要戴上。
江译白看她直接往手腕上放,故意问:“喜欢啊?”
葛思宁沉默,但唇角弯弯。
江译白的手原本都放回兜里了,但是在看到她笨拙的动作以后,又伸出来帮她调节。
温热的指腹蹭到葛思宁的手腕,她觉得自己的心田扬起无数白鸽,每一次振翅好像都打在她的心脏上,令她悸动不已。
戴好了,果然很漂亮。
葛思宁的手转了又转,反复欣赏这条手链。
钻石随着动作滚动,像一颗颗行星。
她其实不怎么戴饰品。
但不是不喜欢,而是不习惯。
没有尝试过的东西,葛思宁总是慎之又慎。
平时身边的人送礼物,家长总会送和学习相关的,哥哥则喜欢走捷径投其所好,以前的同学和朋友也多是送同龄人之间流行的,从来没有人像江译白一样,会送没在葛思宁身上见过的、葛思宁也没提过的礼物。
这无疑是一场冒险。
葛思宁问他:“为什么送我手链?我平时上学戴不了,也没有什么场合需要用到。你送这个搞不好会被我放起来,在抽屉里落灰。”
江译白看起来一点不在意。
他语气淡淡的:“那就落灰。”
“……”葛思宁咬唇,“那你花那么多钱不就浪费了?”
“你喜欢就不是浪费。”
他偏了偏头,琥珀色的瞳孔在逆光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幽深。
“对于送礼人来说,收礼物的人的情绪就是回馈。所以思宁,你怎么使用我的礼物,我都不会有异议。”
“……我没有戴饰品的习惯。”
“礼物的意义不一定在于使用。”
“那你之前送我手表?”
“就是因为之前送了手表,所以这次才送手链。每次都送类似的东西,不就没有惊喜了吗?”
而且,葛思宁不缺日常用品。
江译白俏皮地眨眨眼,歪头看她,“我去柜台选的时候,那个销售说现在的小女孩都很喜欢这种,所以我才买的。”
“现在看来,小女孩确实很喜欢。”
第28章 (修)【新增五百字】 ……
他大概是喝多了, 所以才喋喋不休。
“本来是想送耳饰的,但是我发现你好像没有耳洞?当时看中的一对耳环真的很适合你,我还特地问了柜员有没有耳夹,可惜没有。”
“不过手链你喜欢就好。”
“圣诞快乐, 思宁。”
葛思宁啪地合上盖子, 不是故意的, 失手了。
想亲他想亲他想亲他。
她别开视线,拒绝再和江译白交流,以免自己兽.性.大发。
十七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葛思宁觉得自己回避才是上策。
倒是江译白,面对她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行为有些伤心。
他开始思考, 是否真的在相识久了以后, 自己沦落到和葛朝越一个地位了。
这时陈锐突然喊他们几个过来拍照, 江译白只好暂时撇下这阵失落,抖抖卫衣:“来了。”
平安夜就在庆贺中落下帷幕。
不过在客人离开之前, 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先是胡梦注意到了葛思宁手上凭空出现的一条手链, 惊讶地说:“好漂亮。思宁, 谁送你的?”
葛思宁有些别扭地抽回手, 谎话张口就来:“我哥。”
大人们闻言纷纷感慨这家兄妹感情真好,葛天舒捂嘴笑着说:“哪有,平时总吵架,厉害的时候恨不得把房子给拆了。也就是这段时间没怎么见面, 感情才修复了一点。”
王远意虽然觉得有蹊跷,但是当着外人的面也没问。
葛朝越不知道葛思宁在搞什么鬼,但是有帽子给他他就戴,还厚脸皮地伸手:“那我的礼物呢?”
气得葛思宁回了他一个巴掌,葛朝越疼得直叫, 又惹得一阵哄笑。
送完客人折返,江译白走过来捏住葛思宁的后颈,一副拎小鸡的样子。
他兴师问罪:“怎么变成葛朝越送的了?”
葛思宁哎了好几声,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只好说:“如果说是你送的,我爸妈可能不会让我收。”
但她真的很想要,所以不得不撒谎。
江译白这才放过她,学着葛朝越的做派,朝她伸手:“那我的呢?”
认识葛思宁这么久,从来没有收到过她的礼物。
所以江译白只是开玩笑的,他怎么可能真的问一个未成年人要东西。
当葛思宁真的跑回房间拿的时候,他站在寒风中边等边反思。
王远意正站在门口和葛朝越说话。
不知道是聊什么,葛朝越的表情不是很自在,王远意看起来也有些严肃,在某句话说完以后,彼此陷入沉默里。
葛思宁下楼的时候碰到了躺在沙发上的葛天舒。
阿姨已经下班了,家里一地的残羹暂时没人收拾。
冷食冷酒和凌乱的家,圣诞树上绕着会唱歌的小插件,单调地循环着同一首钢琴曲,却因无人欣赏而显得空泛,温馨的氛围一下退去,这令蜷着身体、揉太阳穴的葛天舒,看起来很疲惫,也很孤单。
葛思宁想了想,把礼物塞进外套口袋里,走过去,给她倒了杯温水。
葛天舒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是葛思宁,又闭上了。
她接过水杯,杯壁还是热的,葛天舒稍微坐正了一点,抿了一口,说:“谢谢。”
葛思宁垂着眼,有些生疏地回答:“不客气。”
倒不是客套,这是葛天舒的习惯。
无论对外人还是对家人,她都这样。
王远意说这是因为葛天舒认为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标有价格,不存在无缘无故的馈赠。所以在得到什么无法立刻回报的东西时,她习惯先用语言来偿还。
但是葛思宁从画本里所习得的母爱却是无私的,她所接受的教育告诉她妈妈天生就爱孩子,而孩子生下来也爱母亲。
这份爱在同一具身体中孕育,经历了饱受折磨的十个月,最终历劫成型。
所以当葛天舒呈现出疏离的一面时,葛思宁总是无法承受。
高二以后,葛天舒就不太管她了。
一是她本身就很忙。家里的财务支出和孩子的教育、饮食起居,一直都是王远意在处理。
二是葛思宁选了文科,葛天舒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
再加上葛思宁的心稳定下来了,不再整日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便懒于插手。
但每当葛思宁的成绩出现波动,葛天舒仍会兴师问罪。
一旦葛思宁呈现出颓然,葛天舒的嘲笑就会如期而至。
这让葛思宁明白她的放任并非放手,而是在等待奚落的时机。如果有朝一日葛思宁真的失败了,那这个结果所呈现出来的事实不仅是她错了,还更能彰显葛天舒的正确。
所以葛思宁不敢懈怠,她一边嘲笑那些不敢停下来喘口气的同学,一边跑得比谁都快。
不过她的对手不是自己,而是妈妈。
敌人的身份一旦确认,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葛思宁都会逃避和葛天舒相处,生怕落于下风。
她不得不承认母亲强硬的手段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好像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所以葛思宁经常撒娇卖乖,以此来换取葛天舒的松懈。她骗自己说这只是手段,但是又无法否认在得到妈妈的奖励和认可后,内心升起来的喜悦是甜蜜的,以至于她在渴望她的爱的同时又痛恨自己的渴望。
葛思宁所期待的成熟里有一点即是不再对母亲怀有期待,因为她觉得这样的期待太容易落空,她不知道自己要付出多少、付出什么才能和葛天舒形成平等,所以索性欺骗自己不想要,或者直接跳过“需要”这个阶段。
她待在旁边没走,但是也不说话,葛天舒便使唤她去给自己拿药。
葛思宁蹲在柜子前找了半天才找到她说的那瓶小药丸,可见葛天舒已经很久没吃过这种药了,她特地看了下生产日期,按照说明书给她倒出相应的剂量。
葛天舒就着水吃了,葛思宁问:“还喝吗?”
妈妈摇摇头,支着脑袋又闭上眼。
葛天舒问她:“客人都走了?”
“嗯。”
“很久没见小梦了,你们平时在微信上会不会聊天?”
葛思宁想到她就讨厌,硬邦邦地说:“不会。”
葛天舒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也不知道你不会交朋友这一点是随了谁。学校里的同学也就算了,小梦不一样。你知道他爸爸妈妈都很有本事,你和小梦打好关系,以后也能借这层关系利用她们家的资源。”
葛思宁听得胸闷,她其实一直很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是葛天舒从来不会说得这么直白。
许是看透了葛思宁心中所想,葛天舒说:“思宁,你已经是大孩子了。”
她长大了,很多事情该让她清楚,也该让她学着去做了。
葛思宁没有回应 ,她抿着嘴沉默,葛天舒盯着她泛白的嘴唇看了一会儿,突然扭过头。
因为有葛朝越在前,所以葛天舒对自己的基因有着绝对的信心,而葛思宁出生以后,几乎所有人都说她长得像自己,葛天舒对此深信不疑。
但是随着两个孩子的长大,葛天舒发现他们越来越像王远意。
尤其是葛思宁,她的沉默和自损八百的倔强,和她爸爸简直一模一样。
葛天舒在心里叹了口气,听见葛思宁说:“我和胡梦合不来,我不想勉强自己。”
“那你岂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以后结婚了,你打算请谁当你的伴娘?你的同学同事坐得满一桌吗?”
葛思宁瞠目结舌:“妈你在胡说什么!我才几岁你就让我结婚?”
“又没让你现在结,但是人要未雨绸缪,懂么?”
葛天舒只是随口一提,但是葛思宁居然脸红了。
她突然想起之前和王远意去参加亲戚女儿的婚礼,回来以后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对她说,如果思宁能一辈子不嫁人就好了。
现在看来,不用等到以后,现在葛思宁的心都已经从这个家飞走了。
葛天舒冷笑一声,没说话。
说到朋友,葛思宁突然很想和她说说自己最近的生活。
可是一开口,又害羞地变成:“哥哥以后还会去外地出差吗?”
葛天舒言简意骇地说:“看他自己。”
“哦……”
“怎么了?现在知道舍不得了?”
葛思宁绝不承认:“没有。”
葛天舒哼笑一声,睁开眼瞥了她一下。
那一下的触感像一把塑料玩具刀扎进橡皮泥,而葛思宁就是那块橡皮泥。
她忐忑地放下水杯,语气别扭得仿佛在关心一个陌生人:“您早点回房间睡吧,客厅那么冷。”
葛天舒嗯了一声,语气刻薄:“你才是记得写作业,别总拖到星期天。”
“……我又不是小学生了,我有计划的。”
葛思宁落荒而逃。
王远意和葛朝越的谈话因为她的出现而结束。
她好奇地看看哥哥,又看看爸爸,最后王远意揉了揉她的头,说:“看着点你哥,别让他太疯”
葛思宁嬉皮笑脸地说:“好嘞。”
王远意又补了一句:“你也是。他们如果要出门,你不准跟着去。”
“知道了知道了。”
叮嘱完一双儿女,王远意又看向刚才旁听的江译白。
“太晚了,这边不好打车。译白,你今晚留下来睡吧。”
江译白点头,“好。”
王远意进门了,江译白给了还在走神的葛朝越一拳,把他打清醒了。
他一扭头,葛思宁正用一双好奇的黑眼睛盯着他看,吓他一跳。
葛朝越双手掐着她的脸泄愤:“看什么呢?”
“啊!”
葛思宁奋力挣脱:“你神经病啊!”
葛朝越闻言还想上手,被江译白挡开,用眼神警告。
“你别欺负人。”
“嗤。”葛朝越又恢复了平时贱兮兮的样子,指着葛思宁说:“忘恩负义。”
又指着江译白说:“鸠占鹊巢。”
江译白拍拍葛思宁的背。
“别理他。”
葛思宁捧着脸,看着葛朝越的背影,骂了句:“发神经。”
她问:“你们聊了什么?葛朝越不玩啦?”
漫漫长夜,年轻人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陈锐他们出去买啤酒了,说是待会要回来打牌。
江译白说:“玩啊。可能他去上厕所吧。”
葛思宁发现他一个小毛病,就是不想回答的问题他会略过。
“好吧。”她其实不是很关心葛朝越,也不紧张王远意和他说了什么。因为在葛思宁心里,哥哥就是个游手好闲、毫无理想的人,这样的人虽然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是估计这辈子也不会遭遇太多风雨。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以为爸爸只是例行叮嘱哥哥几句。
不过经历了这个小插曲,江译白似乎已经忘记自己向她索要礼物的事情了。
葛思宁的手插在口袋里,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两个人从小径散步到草坪上,途经花房,葛思宁好像听到陈锐他们回来的声音,心知没时间了,这才眼疾手快地把东西掏出来,塞到江译白的卫衣里。
江译白垂头,看见自己的腹部凸起一块。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他伸手去探。
葛思宁隔着衣袖攥住他的手。
“你回家,或者待会回房间了再看!”
听她急促的语气,江译白更好奇了。
“那你能不能提前跟我透个底?”
他想到葛思宁说陈锐说话好笑,所以在这时故意耍宝:“万一是戒指什么的,我可能消受不起。”
此话一出,感觉周围瞬间寂静了。
葛思宁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的脸,心里跟滚刀肉似的把难听的话骂了个遍,却发现没有一句是适合骂江译白的——因为这个人确实光靠脸就能吃饭,被女生求婚也不是不可能。
最终她憋出一句:“你疯了吗?”
少女的声音都在抖,尤其是有妈妈的玩笑在前,她脑子里不受控地想到以后。
“我一个未成年人,我怎么跟你求婚?”
江译白知道这个玩笑让她生气了,所以配合地说:“成年了也不行。”
结果他会错了意,这下葛思宁急了。
“成年了怎么不行?”
他不会是在变相地拒绝自己吧?
“这种事还是男生来做比较好。”江译白思考了一下,“当然,入赘的话另说。”
入赘是葛思宁的雷区,她一下子哑火。
江译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我没有嘲讽你家的意思。”
“我知道。”
他很尊重王远意,葛思宁看得见。
她太平静反而让人担心。
两个人又往暗处走近了一些,灯光和人声都留在身后。
江译白抿抿唇,重新开口:“思宁……”
与此同时,陈锐他们喊人的声音漾了过来。
葛思宁却打断,自顾自地说:“送你的礼物是领带,我想你现在上班了,应该会需要。但是别让葛朝越知道。”
“嗯?”她突然揭秘,江译白措手不及,“为什么?”
“因为我也送了他领带。但你的是定做的。”
“……”
江译白在心里给葛朝越点了根蜡烛。
“好吧。”他手放回兜里,摸了摸柔软的包装,“谢谢思宁。”
“不客气哟。”葛思宁回头看,“那我们走吧,他们回来了。”
她说着就要转身,结果江译白把她拉住了。
葛思宁用眼神询问,江译白抬抬下巴,指向花房前面的台阶。
“你想和他们打牌,还是想和我聊聊天?”
“我比较想打牌。”
“那怎么办,我比较想和你聊天。”
“……”
葛思宁一屁股坐下去。
“那你还问。”
江译白挨着她坐下,“问了显得比较有诚意。”
今晚的月亮只有半截,但是很亮。葛思宁垂着脑袋在看台阶上的碎草屑。
“你想和我聊什么?”
其实江译白是想解释刚才的口误,但是再提一次好像更有冒犯的嫌疑。
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对葛家的家庭关系产生过轻蔑,可或许是这样的组合有悖于传统的家庭模式,所以他猜测葛思宁应该听过不少闲言碎语,以至于她会对类似的词语感到应激。
他想了想,说。
“其实我很羡慕你哥。”
葛思宁反应很大,“羡慕他?为什么?”
在她看来江译白哪里都比葛朝越好。
然而对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会有这个反应,用一件小事给她举例。
“你哥大一的时候捡到一只猫,你知道吧?”
她转转眼珠,想起来了:“嗯。”
那是学校里的流浪猫,腿受伤了,被葛朝越发现后送到了医院,包扎完带回宿舍照顾了一段时间。
葛思宁和他视频的时候见过,还问他能不能带回家来。
葛朝越说要爸妈同意才行。
“结果一直到放寒假他都没问。猫的伤口还没好,你哥不舍得把它放在宿舍里,好不容易一个同学愿意养,但是人家坐高铁,不方便带。葛朝越和叔叔说了这件事,于是叔叔在放假那天带着葛朝越,从学校出发,开车把猫送到了那个同学家里。”
听到这里,葛思宁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她问了一句:“然后呢?”
江译白却没有立刻往下说。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种事情在葛家兄妹眼里,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事实是在现实生活中,很少有家长会支持孩子这样荒唐的行为。
江译白记得很清楚,那个同学的家远在一百多公里之外,开车往返所需的时间和成本都不小。
其实王远意大可以找一家宠物医院安置小猫,或者说服葛朝越放弃逞能,但他却宁愿耗时耗力,支持葛朝越的决定。
这对不幸的人来说很难得。
但是对幸运的人来说,却不值一提。
江译白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但此刻他仍清楚地认识到了他和葛思宁的距离。
并非年龄上的差别,也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命运而已。
江译白敛起心思,让话题回到重点上:“所以我很羡慕你哥,他有一个很好的爸爸。”
她自豪地嗯了一声,“那是。”
葛思宁突然理解了他的用意。
月光下,她托着下巴看他,“哥哥,你喜欢小猫吗?”
她以为江译白脸上流露出来的淡淡的落寞,是愧疚自己当时没能帮上忙。
他给出了肯定答案:“喜欢。”
葛思宁却有些烦恼。
怎么办,她更喜欢狗。
如果以后真的在一起了,养猫还是养狗呢?
她天马行空地想着未来。
其实葛思宁知道这些事情现在离她都还很遥远,而她也拿不准她喜欢的人会不会喜欢她,但是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现在就在她身边,所以她便错觉她的梦离自己近了一点。
关于她家里的事,江译白都很清楚。
蓦地,葛思宁发现自己对他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
她借着这个话题尚未结束的余韵,斗胆问:“哥哥,你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嗯?”风有点吵,他没听清。
不等葛思宁重复,就有脚步踩在草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是葛朝越。
他鄙夷地看着这两个躲起来促膝长谈的人,隔着一段距离,双手叉腰,像喇叭一样:“快来!就差你们两了,藏在这干什么坏事呢?害我找了半天!特别是你,江译白,你不知道陈锐马上就要出国了?快快快,过来喝两杯,不然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有机会了……”
被点名了,江译白叹着气站起来。
葛朝越见他动了,先走一步。
葛思宁还坐在原地。
江译白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把干净的手伸过去。
“走吧。”
葛思宁握住了,借力站起来。
江译白突然想起她小时候,每次和他肢体接触就一惊一乍的样子。
他纳闷了:“怎么陈锐搂你肩膀和你说话,你没反应。以前我握一下你的手,你都跟见了鬼一样?”
你跟他能一样吗?
葛思宁憋着这句反问没说,哼了一声,江译白自顾自地翻译这个语气词,给她栽了好大一口锅:“哦,陈锐和你比较熟是吧?”
“……”
“你们认识多久了?十五年?”
“出生就认识了。”
“那难怪。”他装模作样地叹气,“等他过段时间出国了,你岂不是很伤心?”
葛思宁认真想了想,“还好吧。”
她其实已经有点习惯这件事了,身边的人好像最终都会各自踏上旅途。
“嗯?”江译白见她反应冷淡,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几近漆黑的院子里,他们朝着光源靠近,一步一步走回欢声笑语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葛思宁的心里突然升起一阵难言的孤单感。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被满足——和他独处的时间总是那么短,她还有很多想知道的,关于他的事。
她缩进袖子里的手仿佛还残留着刚才和他交握时的温度。
夜色里,江译白走在前面,背影一如十五岁那年她抬头望他时那般高大。
除此之外,好像还多了几分宽阔,葛思宁忍不住想,像他这样寂寥的山群,是否能够容纳她一只小鸟的停栖。
那时她太迟钝了,或者说因为无力所以陷入幻想。
且周遭尚未变幻的美好令她放松了对时间的警惕,以至于当江译白似真似假地问出:“如果有一天我也出国了,你会不会想念我?”的时候,葛思宁没有当真。
她还信誓旦旦地回答:“会的。”
“会比想陈锐还要想吗?”
“嗯。”
“为什么?”他笑颜如星,“因为我对你比较好,是不是?”
葛思宁心想,不是。
是因为你和他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2025.9.17
扯梨子…你…还是这么喜欢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x.x
2025.9.19
已对原章节进行修改
第29章 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他们闹到很晚。
期间还在圣诞树前多拍了几张照片, 什么姿势都有,看得葛思宁直皱眉头,心里一下对陈锐口中“四岁的成年人”有了实感。
作为摄影师,大家都只关注她拍得如何, 直到江译白把相机抢过来交到葛朝越手里, 对他说, “给我和妹妹也拍一张。”
葛朝越呵呵两声,陈锐说:“你不拍我拍。”
倒是葛思宁,被江译白揽过肩膀之后整个人显得非常僵硬。
她很少拍照,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因为合照的人。
那张照片定格的瞬间是江译白垂头, 手动调整她的笑容, 葛思宁向后躲闪, 导致场景十分滑稽。
她吵着让葛朝越重拍,结果没有相纸了。
葛思宁拿着丑不拉几的照片臭脸坐在他们之间。
任何活动都只是短暂地开展, 只余零星几个人的时候, 所有的热闹都撤退了, 他们裹着羽绒服围在一起, 说着葛思宁一知半解的话。期间有人频繁地叹气,好像今夜庆祝葛朝越的归来只是一个象征,接下来他们会面临更多的告别和更长的分离。葛思宁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表现得那么迫切, 有一种以后都很难再像今晚一样促膝长谈的惋惜。
人生的聚散离合于她而言还不够深刻,她认知里的离开是线段,有长有短,有终点。
终会重逢,不会失散。
最后葛思宁熬不住了, 竟然不小心睡着了,脑袋撞到江译白的肩膀上,被他扶正。
江译白小声说:“上去睡吧,他们故意还要再伤春悲秋一会儿呢。”
葛思宁眨了眨困倦的眼,问,“那你呢?”
“我等他们走了就回去。”
葛思宁的瞌睡虫一下子吓跑,“回哪?”
江译白说:“楼上啊。”
葛思宁这才放下心,打了个哈欠,起来跟几个哥哥们说拜拜,把自己的凳子搬走了。
她转身的时候,有人说了句:“高中生就是好啊,无忧无虑。”
被葛思宁猛地回头瞪了一眼。
“高中生也是有很多烦恼的!”她义正辞严地申明。
“好好好。”
大伙儿笑作一团,涌动着笑容的面孔依旧是不正经的,俨然没把她的反驳当回事。
葛思宁虽然不爽,但是也没说什么。
就像葛朝越总说自己不理解大人的世界一样,葛思宁原谅他们这群老男人无法体会高中生的痛苦。
回到家里,葛思宁快速冲了个澡。她真的很想睡觉了,所以什么都做得很快。
结果等真的躺上床了,反而不困了。
她摸出手机,班群里正在刷屏圣诞快乐。
葛思宁翻了翻,没发现李函发言,于是她也不说话。
正副班长一起装死,不合群也有人陪。
把红点都消灭了,葛思宁又去看朋友圈,看完朋友圈又去刷微博,如此反复在几个社交平台上切换,不仅不困了,还越来越精神。
今天经历的事情细想有些跌宕起伏,无论是巷子里的“激战”、派对,还是陈锐出国迫在眉睫,妈妈的脆弱、江译白的小心翼翼,都让葛思宁觉得疲惫。
这些需要人生进行到一定的深度才会出现的事件她只在小说里远远观望过,彼时她还会为主角所经历的一切潸然泪下,如今却只想为自己叹一口气。
她仿佛看见那面守护自己高墙在慢慢坍塌。
所幸之事唯有家人常伴身侧。
葛思宁翻了个身,胡思乱想一通,楼下的动静逐渐小了。
交谈之间她好像听见了江译白的笑声,像夏日廊下提醒风来过的风铃。
这使她猝不及防地想起他的手,相握时,他们不同的掌纹重合在一起,好像人生也能够这样简单地交叠。
那转瞬即逝的温度在她身体里挥之不去,在越来越寂静的深夜中变作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将葛思宁裹挟其中,不得逃脱。
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先烫起来的是羞耻心,然后是脸,奇异的是手指是冰的。她理所当然地把手塞进衣服里,借助炙热的皮肤来温暖这部分仅存的理智。然而这无异于放蛇入洞穴,她的手指点着柔软的小腹,在肚皮上摩挲了一阵,终是放肆地滑了下去。
昏暗且封闭的房间给了葛思宁胆量,她的头发像海藻一样密密麻麻地缠住她的五官,令她短暂地失聪失明,看不见听不见的时候人会格外脆弱,但也会异常大胆。葛思宁感觉脑子里荡漾着一阵粉红交织的泡沫,她忍不住幻想,忍不住深入,在花房台阶前吹过的风此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拂过她,不同的这阵风是热的,热得她不得不探寻能够解脱的办法,身体替她做出了昭然若揭的选择。
指尖陷进去,她喘了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她在妄想这口气可以被接住,被那双她触碰过的、感受过的宽厚的掌心所捧起,然后喂回给她。
她的呼吸洒在枕头上,青涩的荷尔蒙压迫感十足,命令她进行下去。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纤细的手指原来可以到达这种地方,好奇的探索令她着迷,连续的感觉使她头昏,以至于忽略了门外递近的脚步声。
门被敲动的时候那人的声音也一同响起。
“思宁。”
葛思宁的心重重一沉,而后猛地跃起,仿佛一颗被暴力摔下的网球,无助地连续弹高。
惊恐带来的刺激感令她忘记了如何停下,她闷在被子里捂着自己的嘴,没有回应。
但是隐秘的深处却传来难以言说的声音,仿佛有人在搅动糖浆。
“睡了吗?”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很轻地敲了敲门。
“应该是睡了。”是哥哥的声音。
“我明天一早就走。”
“那你给我,我帮你给她。”
“别了,我怕你拿这个威胁她。”
“我是这样的人??”
“你是啊。”江译白言之凿凿地说。
什么东西?葛思宁忍不住分出一缕神思去想。
啊,是她的手链。
她洗手的时候摘下来,放到江译白口袋里了。
“我记得她的床头柜就在门边?”江译白回忆起她房间的布置。
葛朝越已经替他拉开了门。
葛思宁几乎要尖叫出声,捂着嘴巴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痛恨自己没有养成睡前锁门的习惯!
但好在葛朝越只拉开了一条细缝,走廊的灯光折了一线进来,打在被子上,葛思宁动也不敢动,但是身体里的潮水却仍涌动着,局促地挤着她。
江译白把手链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很快关上了门。
“真睡了。”
“今天确实太累了。”
“她有什么好累的?”
人声渐远,葛思宁蜷着身体静了十几秒,而后难以置信地坐起来,掀开被子。
床单上洇出一小块水渍。
葛思宁伸出手,两根手指捻了一下,指腹和指腹之间扯出一条银丝。
她好奇地看了一会儿,这几秒间所有的感官回溯,羞耻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一样膨胀,当外面的狂风撞上窗棂发出呼的一声时,葛思宁整个人为之一颤,脑袋爆炸了。
她迅速扯过床头的纸巾擦干净手。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被归还的手链。
葛思宁有点想哭。
她发现自己真是个坏女孩-
天将将亮的时候,江译白下楼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很早了,但还是在厨房里碰上了披着披肩的王远意。
对方看见他有些意外:“不多睡一会儿?”
今天是周六。
江译白摇摇头:“有点事情要办。”
他妈妈的忌日将近,江译白打算借着周末回去提前拜祭,以免工作日请假。
王远意闻言也没有多问,只是说:“那吃了早饭再走。叔叔这几天在研究烤面包,今天好不容易成功了,你待会带几个回去。”
“好。”
江译白在餐桌前坐下来,整个厨房都弥漫着淡淡的黄油香气,在这个凛冽的早晨里显得格外香甜。
他突然想到自己上学和上班时,每一个匆忙经过面包店的早晨,那漂亮温馨的暖色橱窗总是散发出一种他身上所不具备的悠闲和浪漫。
哪怕鼓起勇气光顾,江译白也无法停留太久。
生活一直裹挟着他前进,像今早天未亮时骤起的狂风席卷着飘雪游荡,凶狠且不讲道理,毫无招架之力。
葛家给他的感觉和面包店一样。
王远意设置好了烤箱的时间,端着壶热茶到他面前坐下。
江译白下意识想要伸手帮他倒茶,被他抬手制止。
氤氲着热气的杯子放到他面前,江译白端起来说了句:“谢谢。”
王远意说:“听朝越说你平时工作很忙。”
“其实还好。”是他赚钱心切。
“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年轻是本钱没错,但久了就知道,健康才是本钱。”
“嗯。我明白的。”
王远意知道江译白很独立,有些话不需要赘述。
于是他点点头,看向桌面,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
“思宁的手链,是你送的吧?”王远意说着就站起来找钱包,“太贵重了。我给钱给你。译白,你对思宁好我和她妈妈都清楚,但是这么贵重的礼物,你不该送。以后别再破费了……”
江译白也站起来,挡了一下王远意。
“不用,叔叔。”他解释,“不贵的,也不是什么很值钱的牌子,就是看着漂亮。”
“那也不行,你总是这样溺爱她,会把她宠坏的……”
“真不用。如果是价格问题,我可以把发票给你看,真不值几个钱。至于溺爱,是我自愿对思宁好,您更不用介意。”
江译白垂下手。
“思宁对我来说,和亲妹妹没什么区别。”
王远意看向他。
那个瞬间江译白脑子里闪过很多过去两年的点点滴滴,葛思宁的成长他们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但这一路的相伴中,把功劳全都归咎给他一个人,会显得很可笑。一颗种子的萌芽和茁壮成长从来不是仅依赖于阳光。
而那样冲动、任性甚至是有些蛮横的葛思宁,究竟是哪里打动了江译白呢?
王远意曾思考过这个问题。
江译白说:“当初我来给思宁补课,您给了我很多额外的报酬,远远超出了那个假期我的劳动所得。我很感谢您。如果没有那笔钱,没有思宁,或许我到现在还在为雅思所需的费用发愁。”
看见王远意眼中暗藏的防备渐散,江译白趁热打铁:“所以送她的礼物也好,对她的纵容也好,都是我自愿的。我并没有想从思宁身上得到什么。您以为的滴水之恩,对当时的我来说却是雪中送炭。请别低估那一滴水的重量。”
出国这件事江译白筹谋了很久,那一年,王远意的善意解决了江译白的燃眉之急,才导致他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小到他凭借成绩单去兼职换取更高的时薪,大到现在顺利进入外企实习,命运一环扣一环,一旦呈现向上的趋势,他便可以借风直上。
像江译白这样的人,缺的只是机遇。
葛家给了他跳板,尽管只是人生中很小的一块方砖,却也足够让他进入更大的平台。
所以王远意接受了这个理由。
不过他有些担忧地叮嘱:“我理解你的用意了,但,还是别让思宁知道这些事比较好。”
江译白了然于心:“当然。”
葛思宁接受不了不纯粹的感情,这一点他很清楚。
离开葛家的时候,江译白提着一袋新鲜出炉的面包。
经过院子里的时候,他看见种在墙根,因为季节而暂时休眠的枯枝,在穿破云层的薄阳下显得十分安静。江译白回首,看向二楼那扇装着卡通窗帘的阳台。
他还记得那年夏天的太阳是如何穿透一个少女的眼睛,他们意外地对视,然后开始了往后的故事。情节如此普通,却充斥了一个女孩成长的伊始,以及江译白从男生变成男人的时间。
她为她即将到来的青春期而迷惘,而他则真正见识到了贫穷所带来的无力,遥远的梦想需要金钱来铺路,而他连入口都还够不着。
那个阶段的他们如此相像,身上都隐藏着相似的镇痛,来自这个世界给自己的第一拳。
尽管程度和持续的时间并不相同,但是在某些瞬间,他们惺惺相惜。
所以尽管江译白告诉王远意自己的好意是源于回报,但他想他的别有目的其实也没那么卑劣,至少他大部分所为都只是单纯地希望她开心。
想到这里,江译白点了根烟。
寒风数次吹散他的火苗,他拢不住,只好罢休。
他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并不想让葛思宁知道这些。
并非承受不住她的怒气,而是她那颗完整的,真挚的心,太珍贵了。
所以请允许他自私地隐瞒,他只是太贪婪了,想要在这橱窗前,再停留久一点-
那一年的最后一天,葛思宁瞒着所有人去打了耳洞。
尖锐的道具穿过耳垂的那个瞬间,新手店员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告诉她:“可以了!妹妹你想要什么耳环款式?店里最近来了很多新品哟!”
葛思宁站起来,说:“不用了。”
她只要了常规的银针,以免耳洞愈合。
在老板失望的目光下离开饰品店,葛思宁在回家的路上忍不住数次抚摸那个小小的孔洞,周围的肌肤还有点红肿,被蹭到的时候会泛起细密的痛觉,细究起来其实是种痒意,和葛思宁忐忑却雀跃的心情一样,她想,这样江译白就有理由送她耳饰了。
她满怀想念地期盼着下一个节日,下一次见面。
并用期盼礼物的借口,期盼着他的爱——
作者有话说:jj审核你又犯病了是吗……
第30章 元旦结……
元旦结束回校上课的时候, 葛思宁还沉浸在假期里意犹未尽。
班上的同学也大多如此,所以在例行班会上,吴思再三强调不要懈怠,马上就要期末考了, 一个学期眨眼就过去, 再眨两下就高三了。
“特别是这几次小测退步的同学, 好好想想你们理想的大学,想想以你们现在的成绩,离你们的梦想还有多远。”
志愿卡填好以后吴思收上去过一次,又发下来了。
她看完以后找了几个同学聊天,葛思宁就是其中之一。
吴思开门见山:“以你现在的成绩和波动幅度来看, 思宁, 你完全可以考虑更好的大学。比如a大, 他们的文学系很好,是全国数一数二的……”
吴思作为重点班的班主任, 对每个同学分科前的情况都做过调查和了解, 包括葛思宁。
她以为葛思宁违抗母命选文科是因为想当作家, 实则不然。
葛思宁心里虽然有几分被误解的烦躁, 但是她没有争论。
她只是说:“老师,我觉得c大很好。”
吴思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c大是很好,可如果有更好的学府, 更广阔的天地,你不想去吗?”
“想啊。”葛思宁老实说,“但是以我现在的成绩,我还考不上c大呢,就更别说a大了。老师, 我不想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其实这话有点挑衅,毕竟吴思的教学理念是“要做就做最好,要争就争最高”,所谓知足常乐都是怯弱者的挽尊。
所以当得意门生葛思宁说出这样没骨气的话时,吴思皱眉了。
她说:“离高三还有半年,我希望你能够再想一想。葛思宁,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吗?这个问题我留给你。”
跨年那天班里有几个人在群里约着出去玩了,等再回到学校里时,这群人形成了新的小团体。
葛思宁一直都是“个体户”,所以对这样的变化没什么感觉。
但是她意外地发现同为个体户的张月居然也开始和别人成群结队了。
要知道张月以前最忌讳的事就是浪费时间,所以无论是吃饭、上厕所还是去小卖部,张月都是一个人,她说这样效率会高一点,节省下来的时间可以用来学习。
现在她变了,她甚至愿意在自己上完厕所以后,浪费时间在外面等同伴上完再一起回教室。
葛思宁大为不解。
更令她不解的是,张月的同伴是班上最喜欢说人坏话的那几个女生。
调位以后,张月和她们几个坐得很近。
葛思宁还拿这件事和徐之舟开玩笑:“以前我俩坐前后桌的时候,也没见我们说过几次话啊。”
难道地理位置的变化,还能导致性格变化?
徐之舟言简意骇地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当然,不排除你口中的这个女生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所以才会和小团体一拍即合。
葛思宁想了想,犹豫道:“也不是吧……”
张月虽然八卦了一点,但是从来不会主动说人是非。
“你之前不是说她冒犯过你吗?”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葛思宁说,“而且她也是听别人说的。”
她没意识到自己在偏袒:“再说了,我家真的开宾利啊!”
徐之舟沉默了。
他得出结论,“其实在你心里,这个女生也算你的朋友吧。”
葛思宁唔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对朋友的基本标准是相处起来要和谐,可她和张月有时候聊着聊着就会产生摩擦。但是吧,要说班上她和谁最熟,那确实也只有张月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徐静就回来了。
“啊!葛思宁!”
隔着一个拐角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别说葛思宁本人了,就连在走廊上聊天的同学都吓了一跳。
葛思宁一看她飞奔过来的那个架势,顿时回想起巷口激战后返校的那个周一。
冻人的升旗仪式结束后,徐静无意回首,竟隔着十几条队伍一眼就发现了昏昏欲睡的葛思宁,而后便冲过重重人海奔了过来。
当时那情景,活像失散多年的姐妹认亲。被数百位同学围观了不说,事后还被老师约谈了,说她们扰乱疏散秩序。
徐之舟说:“你快走吧,不然她又要抓你说个没完。”
葛思宁本是下来还他英语笔记的,见状直接往他手里一塞,脚底抹油地跑了。
徐静赶到的时候葛思宁已经跑远了,背影消失在另一端的楼梯口。
她无不失落地说:“她怎么走这么快?徐之舟,你干嘛不帮我留住她!”
“上课了。”
“瞎说!我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看见还有五分钟呢!”
头顶的广播适时地响起,滴滴滴巴巴巴啦啦啦。
徐静:“……”
预备铃结束的那一秒,陈安远和其他几个男生拿着篮球、喘着气回到班门口,和这两人碰上。
徐静和陈安远控诉徐之舟是如何不仁不义,顺带埋怨,“早知道你们认识,我就不白费功夫了!”
陈安远:“你白费了什么功夫?”
“我那个周末发了好几条投稿到校园墙呢!结果人家只接受表白投稿,要我去没什么人玩的贴吧问问。没办法,我只好说我是葛思宁的爱慕者。”
“……”
班里已经坐齐了,这就显得徐静说话的声音特别大。
她旁边的女生刚才在教室里目睹了整个过程,也知道徐静之前被班主任说的事情,她好心提醒徐静:“那个葛思宁,好像名声不太好。”
徐静眨眨眼,“怎么个不好法?”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有个朋友之前和她同班,说她高一的时候就很不合群……”
徐静“哦”了一声,写纸条去问徐之舟。
徐之舟被砸了,纸团掉在地上,他没捡。
徐静又写,又砸,他还是不捡。
最后是陈安远看不下去了,捡起来,伸手放到徐之舟桌子上。
[你高一就认识葛思宁吗?]
徐之舟潦草狂放地写了个[是]。
徐静这就懂了。
葛思宁既然能和徐之舟做朋友,那就说明她不是不合群。
她只是不合某些人的“群”。
不过即便葛思宁真的不合群,也不妨碍徐静感谢她。
为了备战明年的英语听说考试,学校从高二开始就会让学生到机房去刷题,简称“上机”。
而机房在教学楼的另一边,理科班要去机房,往往会经过文科班。
每当这个时候,徐静都会在文重班的窗户前探头探脑。
如果运气好,她就能碰上装水回来或者出来上厕所的葛思宁。
如果运气不好,她就会在窗边问,葛思宁在不在?在哪?在干什么?
一来二去,他们班的人都知道葛思宁被人缠上了。
陈安远问她:“这就是你报答她的方式?”
徐静说:“对啊!送她一个粘人可爱的好朋友,难道不算报答?”
陈安远看着她,表情一言难尽。
徐静:“哈哈,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我只是想先跟她做朋友,然后了解一下她喜欢什么,投其所好而已。”
陈安远皮笑肉不笑地说:“那我拭目以待吧,但愿你不会因为骚扰别人被抓。”
徐静:“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葛思宁的课间基本上都在办公室,不是老师找她有事,就是学生会有事,徐静来找她,两人能碰到的概率很小。
所以她没觉得很困扰,反而对徐静留下了性格特别的印象。
周二是例行的语文连堂,科组长规定了其中一节课要用来播放时事热点,让学生们收集写作素材,所以第一节一下课,窗帘就被拉上了,白岩松的声音从多媒体里播出,整个教室陷入昏暗里。
吴思趁着下课回了趟办公室,同学们看着她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有几个趴下来打算睡一会儿。
一直到上课十五分钟了,吴思都没有回来。
有时候她忙,就会呆在办公室里改作业,等下课了再让课代表把u盘拿给她。
这次似乎也一样。
有人见状直接拿出别的科目的习题册出来做,有的在赶下午要检查的作业,有的在背待会要听写的单词,当然也有的在偷看小说、玩手机、吃零食。
教室里很暗,他们以为监控拍不到。
只有见过吴思电脑里监控画面的葛思宁知道,其实一清二楚。
所以她什么也没做,就看白岩松。
那节课过去一半,吴思悄声无息地出现在后门。
她进来的事只有坐在垃圾桶旁边的同学知道,所以最后两排几乎一抓一个准。
把没收上来的东西拿回办公室,吴思又把葛思宁和李函叫了出去。
她一走,班级里哀嚎声一片,有几个女生甚至哭了。
他们其中有些人被收的是电子设备,这肯定是要被请家长的,搞不好还会被全级通报。
葛思宁和李函跟在吴思后面,知道这次被叫过来肯定是来套话的。
他们两在班里有个外号,叫黑白双煞,而吴思就是阎罗王。
白无常看了看黑无常,黑无常一脸平静。
葛思宁心想真没劲,感觉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李函有所反应。
至于她,还有点幸灾乐祸呢。
毕竟班上带手机的那几个傻叉经常偷拍同学的丑照。
到了办公室,吴思果然就这次“瓮中捉鳖”的不理想结果发表铁幕演说。
葛思宁听得无聊,一直在偷瞄她没收的东西。
零零碎碎地铺在办公桌上,路过的老师感慨:“怎么你们重点班也这么叛逆啊,现在的小孩真是!”
听得吴思脸色更差,要求他们作为正副班长要积极配合老师整顿班级不良风气。
葛思宁嘴上说着好好好,实则在想,她收上来的那几张大头贴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最近流行拍这种四宫格,商场里面多了很多微型照相馆,可以选头套、发饰和道具,拍完了还可以选模版,特别可爱。
葛思宁有时候去商场闲逛,经常看见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生和同伴在叽叽喳喳地进去,然后叽叽喳喳地出来。
她也想拍。
却不知道可以和谁拍——
作者有话说:纪念上夹子了T.T不过感觉会坠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