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柔软

    陶嘉宜往后瞥了眼闻衍,忍不住问正在开车的顾睿:“他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顾睿耸了下肩:“具体多少我也没注意,今天他就是奔着把自己灌醉去的。”


    听到这句话,时颂下意识皱了下眉,身体稍稍往前倾,低声问:“所以他到底怎么了?”


    顾睿先是叹了口气,等绿灯的间隙,透过内后视镜瞄了眼昏睡过去的人,缓缓道来:“我不知道你们了不了解闻衍现在的处境,他很想打比赛,但是关于他的舆论太大了,没几个战队敢要他,然后他就想自己组建一支队伍,但是资金非常有限。”


    “正好那会儿我不想接受我爸的摆布,想做点儿我感兴趣的,机缘巧合下就和闻衍聊起来了。我有意投资他,本来也快说好了,但没想到我爸突然就死活不同意,还威胁要停我的卡,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妥协了。”


    “但是这件事毕竟是我没办好,本来答应好闻衍的却没有做到,我心里有愧,所以专程回来当面跟他说清楚并且道歉,他知道后看上去倒没什么,就是不说话一直喝酒。”


    “我们本来没当回事,觉得他是心里难受想借酒消愁,没想到他越喝越多,等我们开始拦的时候他就已经醉了,最后拜托我送他回家,我刚把他扶到车上接个电话的功夫他就睡着了,然后我正好折回去拿东西,就碰到你们了。”


    时颂听得胸口忽然一紧,下意识地望向身旁的闻衍。


    原来是因为这些,所以他才把自己灌醉了。


    他连难受都没有表现出来,当时他的心里该有多压抑啊。


    顾睿再次叹了口气,又开了十来分钟左右,拐进一个小区。


    车停好后,三个人都下了车,顾睿轻轻晃了晃闻衍,见他没什么反应,因为心中对他实在有愧,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弄醒他了,准备直接将他背上楼休息。


    好在顾睿常年健身锻炼,体型本就健硕,背一个成年男性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时颂隔着不远的距离望着,问他需不需要帮忙,顾睿像是要证明自己一样,说了句:“没事,我能行,你们在前面摁电梯,然后我报门锁密码,你们输入就行。”


    几分钟后,顾睿成功将闻衍搬到床上,给他盖了个薄毯,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并带上了卧室的门。


    陶嘉宜和时颂站在客厅,观察了好一会儿,等顾睿一出来,陶嘉宜就问:“这不是你之前在青梧买来当婚房的房子吗?”


    顾睿接道:“哦,忘了跟你说了,伊檬不是后来换了工作,公司离这儿太远,所以我又重新买了一套。这儿本来想转卖出去,当时又听说闻衍正在找房子,我就借给他住了。他要给我钱,我本来没要,但他坚持要给,我就按市场价先租给他了。”


    伊檬,就是他不惜从淮城转去青梧也要追到手的姑娘,他们已经在一起五年多了,就差谈婚论嫁了。


    陶嘉宜一听,可来劲儿了:“你怎么不早点说啊,早点说我就让时颂住过来了,也不至于让她现在总是被扰民得睡不好觉。”


    顾睿一脸无辜:“你也没早点跟我说时颂要找房子呀。”


    时颂打量着周围环境,发现屋子里突然没声儿了,望向两人,只见陶嘉宜和顾睿同时看着她露出坏笑。


    “不过现在也不迟啊!”


    这两人不仅异口同声,还很有默契地都朝她挑了挑眉毛。


    时颂当然知道他们此刻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这样一来她就要和闻衍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


    那画面,她简直不敢想象。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再过会儿就该是隔壁邻居活跃的时间,这个点回去还不知道几点能睡着。


    时颂想了想,朝二人一本正经地说:“要不我留下来照顾闻衍吧。”


    陶嘉宜和顾睿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好像都在说:啊,终于开窍了?


    时颂轻咳下,为自己辩解:“你们别想多,主要是我入睡困难,我那房子隔音又太差,现在回去隔壁一点动静就能吵得我睡不着,在这儿应该能睡个好觉。”


    陶嘉宜笑得更开心了:“我们都懂的,不要再解释了。”


    顾睿托着下巴说:“正好闻衍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万一突然醒过来饿了,头晕也做不了饭,又没人给他煮点什么吃,确实需要留个人照看一下。”


    陶嘉宜指了指顾睿:“而且都是因为你不靠谱,承诺的事做不到,让他喝了那么多酒,于情于理,你都不能抛下他一个醉酒的人就走。”


    顾睿紧接着说:“对,你说得没错,但是我今天答应了伊檬晚上去看她,所以……”


    他缓缓望向时颂:“所以只能麻烦时颂啦,就当是为了帮我,留下来照看闻衍一晚。”


    “你俩还真是。”两人这一唱一和的,让时颂忍不住笑出声,“懂得如何拿捏我。”


    她承认,她是有点想留下来照顾闻衍的,喝醉的人通常都会很难受,万一他中途醒来,旁边有个照应的人总归是好的。


    但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不想深究,就算深究清楚了,她也不太想承认,更不会向朋友们承认,所以陶嘉宜和顾睿就替她找了个借口,让她可以有“充分的理由”留下来。


    “这里还有多余的房间吧?”


    “有的有的,里面还有好几间房间呢,你随便睡。”顾睿乐呵呵道。


    陶嘉宜还赶着回家,她家里管得严,父母明确规定无论多晚都要回去睡,很快就拉着顾睿离开了。


    偌大又豪华的屋子里,只剩下时颂一个清醒着的人。


    她先在网上下单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等外卖的间隙,她去餐厅吧台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到闻衍的房门前,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回应,他应该还没醒。


    时颂想了想,握住门把手,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开灯,借着落地窗透进来的光,时颂看见闻衍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身上是顾睿临走之前给他盖的薄毯。


    确认他安全地躺在床上,时颂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微微俯身,将手里的水杯放在床头柜。


    刚准备撤离,床上的人忽然翻动了下,紧接着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声。


    时颂循声望去,中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她看见闻衍睁开了眼睛,然后揉着后脑勺缓缓坐了起来。


    他的头胀得有些难受,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缓了一会儿,才偏过头。


    人生头一次喝这么多酒,身体机能远不如平时,这才发现旁边还站了一个人。


    闻衍微眯双眼,片刻后,艰难地辨认出眼前之人,唇齿间轻溢出两个字:“时颂?”


    墨绿色的薄毯已经滑落到他的腰腹处,上身的蓝色衬衫印出了几道褶皱,随着呼吸节奏,隐隐能窥探衣服下那傲人的身材,大概是嫌热,他随手将最上面两个扣子解开,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时颂,嗓音在酒精的润色下更显低沉磁性。


    这画面,让时颂一瞬间想到一个形容词,堪称人间尤物,一点不夸张。


    呆滞了几秒,时颂目光逐渐从他身上移到他的脸上:“嗯,是我。”


    闻衍极力克制着从上而下传来的晕眩感,还算冷静地发问:“你怎么在这儿?”


    屋子里太暗,时颂顺手将壁灯打开:“这个有点说来话长了。”


    暖黄的光线骤然亮起,闻衍更加看清了她的脸:“那就长话短说。”


    放到平时,以他不喜欢说废话的性子,通常只会默默地观望,然后等对方自己说下一句,但是他这句话接得很快,似乎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迎着他炽热的视线,时颂说得很是诚恳:“我暂时没地方可去,顾睿就让我在这儿先住一晚。”


    似乎不是错觉,在她话音刚落下的一刹那,闻衍的眼神竟然变得柔软了几分。


    他问:“你也回不了家吗?”


    时颂愣了下:“算是吧。”


    闻衍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忽然轻笑一声:“那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无家可归。”


    他的笑,更像是自嘲的笑,很快又听到他问:“你是因为什么?”


    喝醉的闻衍,似乎话变多了,而且整个人的状态跟平常很不一样,所有的情绪都在脸上,特别是说“无家可归”这四个字的时候满满的伤感,有些惹人怜惜,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时颂也忍不住对这样的他敞开心扉,垂眸道:“因为一些事情,我跟我妈闹僵了。在她的眼里,我很不听话,我也赌气地不想回家。”


    闻衍沉默了片刻,眼神随之变得黯淡:“我们很像。”


    时颂抬头看他:“你也是吗?”


    闻衍点头:“嗯,我跟我爸也闹得很僵,甚至是水火不容。”


    时颂很想追问,但又觉得谈论这些只会让他更消沉,便没再继续问了。


    而且他现在意识不清醒,平时不会向别人袒露的心声也说了,她不想趁机套话,感觉像是趁人之危。


    见时颂沉默,闻衍目光紧锁地望着她:“时颂,你就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的吗?”


    时颂下意识说:“什么问题?”


    闻衍:“就比如,后来你送我的那束向日葵怎么样了。”


    醉酒的人思维总是很跳脱,时颂虽然意外他突然提起花的事,但这么一提,她也确实挺好奇的,配合地问道:“所以那花怎样了?”


    莫名其妙的,她竟有种在哄他的感觉。


    闻衍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缓缓说:“花一开始是被我队友抱走了。那天,我知道是你给我送的花后,我回基地时,便问他们花去哪儿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一个队友说他养了几天,然后舍不得看这么美的花枯萎扔掉,就取了一部分做成了干花,一直放在他宿舍的桌子上。”


    时颂望着他:“然后呢?”


    “然后。”闻衍眼神不太清明地说,“我就跟他把干花要走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往一个方向看去,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桌:“你看,它现在就在那儿放着。”


    时颂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平滑的桌面上几乎什么也没摆,除了那个很大而且漂亮的干花相框。


    “做得还挺精美的。”时颂下意识问,“但是你为什么会把花要走?”


    闻衍的表情平静且认真,几乎不带任何犹豫道:“因为,我已经辜负了你的心意,我想找办法弥补。”


    时颂一怔。


    放到平时,他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他的心声吗?


    时颂忍不住再次感叹,酒精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竟然也能让闻衍变得不像他自己。


    或者说,这才是原本的他吗?


    无论如何,比起平日里的他,时颂竟然觉得现在的他有几分可爱。很难想象,有一天会用这个词来形容闻衍,但确实是时颂最真实的想法。


    他好像很信任她,不对她设一丝防备,有问必答,毫无遮掩,开心和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不再是平日里那副冷淡疏离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蓦地,时颂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闻衍不解。


    时颂深深地望着他:“你说你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好,但是在我眼里,你明明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高中时,他二话不说就把伞让给了陌生人,然后选择自己冒雨回家。


    如今,他或许出于某些原因在那天没有接她的花,但当得知那束花是她送的,他也会反省、愧疚,会想着辜负她的心意后去弥补。


    如果今天他没有喝醉,她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她也很庆幸自己留在了这里。


    “你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不算明亮的屋子里,倏地,响起闻衍沉静有力的嗓音。


    时颂心跳陡然漏了半拍,周围安静得像是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略微迟疑地看向闻衍,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闻衍毫不吝啬地重复一遍:“时颂,你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顶着那么一张俊俏的脸,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又是那么一本正经地望着她,语调极认真,像是捧着一颗最真挚的心要给她看,完全不知道此刻的时颂已经被他搞得心跳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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