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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心跳十四下

    温淮抱着手机换了个姿势,凑得离屏幕更近。

    “人呢?”她问。

    下一秒,许宥景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温淮笑起来,忽道:“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

    不自在地一咳,他别开视线:“没。”

    “怎么会没有呢?”温淮歪着脑袋,那双眼睛忽闪忽闪的,“你知道月亮吗。”

    他张口,又听对面自言自语:“你就像月亮,像雪山,像”

    黏糊糊,被拖长的尾音是属于女生独有的柔软。

    在静谧的夜晚,无波无澜的湖边小亭,一字一句犹如落叶入泥般清晰震耳。

    “像世界上一切美好事物的具象化。”

    许宥景看向那张有些红晕的脸,没想到她喝醉了竟是念情诗。也不知酒醒后,是否记得今晚的事。

    “温淮”

    戛然而止。

    他明明没喝酒,喉间竟也黏在一起。

    再次一咳,他问:“你在家吗?”

    温淮仿佛没听见,垂下脑袋,喃喃:“我以为我的自制力不错,可你的出现,总让我的防御一次次溃不成军、缴械投降。”

    “你是美好的事物,也是悬于我心尖上的寒刃。”

    “”

    许宥景看了眼时间,又从狭小的、她身后露出的边角背景里判断出是家里的装饰。

    不过不确定是不是她的家,也瞧不出身边有没有人。

    再次张口,语气多了些哄的意味:“有人陪你喝,还是家里就你自己?”

    温淮抬眼,和他对视。

    直白的视线里藏了些情绪,不待许宥景瞧得真切,就见镜头猛地翻转,随后一声重重的撞击传来。再然后,视频电话已被挂断。

    再打过去,无人接听。

    许宥景站起身,快步穿过长廊往外走

    家里,陆渺渺拎着醒酒药进门就听手机在响。确定是温淮的,她快步走过去,看见了不省人事的某人,随手拿过电话。

    是一串陌生号码,她点了挂断,这才发现电话那里有两个未接,都是这个号码。

    紧接着,电话再次打进来。

    陆渺渺看了眼没反应的温淮,接起来。

    “温淮?”冷磁的嗓音有些不稳。

    陆渺渺警惕道:“你找温淮干嘛?”

    许宥景脚步慢下来,“你是温淮的朋友?”

    “是啊。”陆渺渺没了耐心,语气不善,“你是谁?”

    “”

    看了眼备注,黑眸里的担忧之色逐渐淡去,高挑的身影彻底在车库五百米的位置。许宥景张嘴:“我是她老板。”

    陆渺渺气笑了:“这年头骗子的业务也不怎么样么,打听个名字就来诈骗了。”隋岑山她可是认识的,中年男人怎么可能是这么年轻的声音。“年轻人,我劝你把心思用到正道上,别想些有的没的,癞蛤蟆想屁吃。”

    许宥景:“”

    懒得多说,他语速很快:“你打开她的微信,找到黑色头像,聊天最后是一通十分五秒的视频”

    陆渺渺照做,发现果真如他所说,炸了舌。看到微信备注的“许总”,来不及疑惑怎么不是隋岑山,能屈能伸:“抱歉啊许总,刚刚电话没备注,我以为是骗子,真不好意思但是温淮确实喝多了,实在不是有心打扰你。我刚刚下去买解酒药了,才非常抱歉!”

    许宥景:“没事。”

    “哎呀,许总真是大人有大量!”陆渺渺神情有些迟疑,还是硬着头皮问:“视频的五分钟,温淮没冒犯您吧?”

    耳畔有风拂过,轻轻地,有点痒。

    许宥景修长的手指一点,他道:“没有。”

    陆渺渺一口气没松到底:“那就好,真是不好意思,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许宥景:“你说。”

    “就是温淮酒后第二天会不记得醉的时候都干了什么,也幸亏她没说什么冒犯您的话所以能不能请您明天上班的时候装作不知道?当然,您有权利拒绝我,我只是——”

    许宥景:“可以。”

    “啊?”

    她愣了下,没料到对方这么好说话,急忙道谢,“这么晚也不打扰您了许总,耽误您时间了,真不好意思。”

    “”

    没有上去打扰的李长樱见他拿下手机,正要往前,又见他重新贴上耳朵,话语温和:“挂断视频前她应该是撞到哪里了,麻烦你检查下。”

    陆渺渺听着明显削弱锋芒的语气,更意外他的细心,答应下来也不忘替温淮拍好老板的马屁:“许总您真是心地善良,温淮能有您这么体贴下属的老板是她的福气!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不会耽误明天的工作的!”

    许宥景张了张唇,还准备说什么,最后只“嗯”了声。

    挂断电话,他看向记录里的备注,目光复杂,压根儿没注意身后有人。

    “打完了?”李长樱提醒。

    “嗯。”许宥景转过来,心思不在,“奶奶,后天宴席上再加一道牛肉丸汤吧。”

    李长樱一喜,知道这是温淮家乡菜:“刚刚是在和小艾打电话?”

    他迟疑了下,点头,“时间不早了,您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回吧,路上小心。”

    “嗯。”

    目送帕拉梅拉离开,管家李叔开口:“听到阿景说出小艾的家乡菜就这么高兴?”

    李长樱拢着披肩和他往回走,笑:“那当然。尽管我和后厨都安排好了,但他知不知道是另一件事。这不,不仅嘱咐咱们小艾鼻炎,还让人把那天空调温度别弄太低。现在又主动问她口味,这就是变化。”

    她往后看向车子离开的方向,眼尾被岁月留下的痕迹明显。

    “有变化就是态度,态度端正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咱们且看吧。”-

    借着酒精的劲儿,温淮一口气睡到天亮。醒来看到床头未打开的香薰一愣,没想到昨晚的酒精忽然有了助眠的功效。

    揉揉隐隐作痛的脑袋,她将旁边陆渺渺的被子盖好,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

    在卫生间看到脏衣篮里的那件刺绣衬衣,她忽然想起保温杯。

    里面还装了许宥景给她煮的咖啡!

    迅速开门跑出去,都没注意床上坐起来的陆渺渺。

    客厅,她打开装着半杯咖啡的保温杯,心也死了一半。

    早知道昨天就该一口气喝光。

    垂头丧气地往厨房去,陆渺渺站在卧室门口,正好瞧见这一幕。

    她问:“都想起来了?”

    温淮兴致缺缺:“什么?”

    水流冲刷着杯壁残留的污渍,最后一点褐色液体钻进下水道口,杯子里剩余的咖啡味也消失殆尽。

    “又不穿拖鞋。”陆渺渺把拖鞋放在她脚边,试探道,“昨晚你说我手机壳丑,要给我换一个。”

    温淮道谢穿上,没有察觉:“好啊,等我给你买。”

    她不死心:“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擦干保温杯的温淮停下来,想了想,看来。

    陆渺渺瞳孔不由得放大——

    温淮:“你不是裸机吗,我怎么会说你手机壳丑。”

    陆渺渺:“”

    温淮扯了扯唇:“想要手机壳直说嘛,早就应该加入我们有壳党了。”

    她拉开冰箱,“早饭想吃预制包子还是意面?”

    “”

    餐桌之上,两人面对着吃着早餐。

    温淮一边查看邮箱一边把叉子往嘴里送,陆渺渺刚吃了两口抬头去看她的盘子都快空了。

    “小艾,你又不专心吃饭。”

    “我忘了。”

    她看了眼最后一勺,讨好地笑笑,放慢速度放进嘴里,视线扫过某处时呆滞,不可置信地点开确认。

    “咳咳咳咳!”

    一张脸憋得通红。

    陆渺渺忙把牛奶递过去,绕到她身后拍着:“快喝点水送送,好点没?”

    温淮却顾不得那些,举着手机给她看:“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会和许宥景有视频通话十分钟的记录?!

    关键她还一点印象没有!!!

    “我怎么”

    “没事呀,没事。”

    陆渺渺坐回座位,安慰她。

    她记得昨晚明明把视频记录删了难不成眼花了删错了?

    “是这样的,昨晚我们都喝多了,我后面清醒了就下楼去买解酒药。当时你醉得困得不行,就想着把你放家里,我出去买。回来就听见你手机在响,是你老板打的电话,才知道你喝多了给他打视频”

    越说音量越低,陆渺渺安慰她:“放心吧!你老板说你什么都没说,挂电话前还嘱咐我好生照顾你,还问你视频里撞那一下有没有事。我看他还挺通情达理的,你就放宽心吧。”

    温淮:心宽不了一点。

    她咬着唇,准备坦白。

    正要说,又听陆渺渺问:“之前不是隋岑山嘛?你们换老板了吗?”

    “昂”被打岔,温淮把话咽了回去,机械地点头,“隋董身体不好,上面安排了新的老板任职。”

    “哦,怪不得听着声音挺年轻的,感觉应该是个帅哥。”

    “渺渺,其实我和——”

    陆渺渺铃声响起,她看到备注冷下脸。

    “怎么了?”温淮问。

    她把手机接通,开免提,语气不善:“苏大老板有事?”

    低沉的男音伴着电流,有些严肃:“渺渺,你的孩子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该成熟点了吧。”

    温淮了然。

    对面是陆渺渺同母同父的哥哥苏暨。

    在她三岁的时候,陆父车祸去世,苏母带着苏暨离开北城,留爷孙俩相依为命。

    他们离开的二十年杳无音信,陆渺渺也恨了他们二十年。几年前,苏暨带着一手创办咖啡品牌回国,在国内掀起的浪潮也让兄妹俩久别重逢。

    可那一点点思念,在苏母以联姻为前提开口时,被击碎的渣也不剩。

    这也是他们那次不愉快见面后,苏暨第一次主动联系她。

    不想开口就让人听着难受。

    陆渺渺也不惯着,抬手挂断:“忙着收拾垃圾,倒是漏了你。”反手加入黑名单。

    温淮:“他们还不知道陆爷爷的事吧。”

    “你放心,知道了他们也不会怎么样。与其假惺惺来我爷爷面前演戏,还不如别打扰老人家清静。”

    没了吃下去的兴致,她拿走两人的餐盘,转头:“你上班吧,我收拾收拾也回去了。这两天忙得工作都堆给同事,这周末我要加班,不要打电话给我哦。”

    温淮答应着。

    陆渺渺又叮嘱:“头上别忘了抹药。”她举起沾着泡沫的手,“你是等我洗完帮你还是你自己?”

    下意识抬手抚上额前,她露出笑:“我对着镜子擦就好。”-

    8:48

    温淮顺着人流走出地铁站,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换上高跟鞋。

    她的车每次限号,地铁都是最优选择。不仅价格实惠,距她家到公司也只有六站。

    刚迈出一步,肩膀被人拍了下。

    看向来人,迷茫的颊上露出酒窝:“董晨?好巧。”

    不知是不是温淮表现得太过惊喜,董晨反而受挫,道:“怎么回事啊温姐,我已经坐地铁上班一个多月了。”

    温淮一诧:“你车呢?”

    “我上次不是出了个小车祸嘛,送去4s店现在没修好。”董晨抱着公文包,嘴撅出二里地,“上个周我记得我还跟你说过,温姐你变了。”

    “抱歉抱歉。”

    早高峰的地铁站人满为患,大家步履匆匆。温淮注意到不远处有个正在低头看手机的人正往这边走,怕董晨撞到,拉了下他的手臂。

    男人的肩膀抵着她的,近距离直击瞳孔的美貌让他慢了一拍,红了耳廓。

    见他没跟上来,她解释:“刚刚有个人走路玩手机,我怕你撞坏人家。”

    “撞肯定——”董晨听到后半句,不可置信,“什什么?”

    温淮面上笑盈盈的。

    董晨比她小两岁,长相标致,眉眼间的英气是属于青年人的朝气。但相比其他年轻人的宅,他私下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健身房,专注练他的薄肌,在朋友圈爆照。

    曾还因此被男人骚扰了小半月,给他吓得再也没发过肌肉照,相熟的同事也偶尔借此揶揄他怎么不健身了。

    温淮每天和他相处最多,自然能感受到日益显著的成效,刚刚也不过是在开玩笑。

    通道内白昼灯有些晃眼,她没注意男人微红的耳廓,妥协:“请你喝咖啡赔罪,走吧。”

    “好。”

    他们一前一后脚步加快,临近出口人也变多,犹豫半路的董晨终于凭着身形优势,快速挤开温淮身侧的人站在那里,视线不自主地往旁边瞟。

    矮他半个头的女孩迎着太阳走得很快,呼吸很稳,瓷白肌肤上薄粉敷面,低垂的眼眸下映着修长睫毛的影子。

    许是太晒,她抬手挡在额前,董晨视线上移,注意力落在她头顶的些许碎发。

    迎着风,前后晃动着。

    “看路!”

    急刹声响尖锐刺耳,董晨对上温淮薄愠的眸子,窥探的心思像是忽然暴露在阳光下,晃了个他措手不及。

    他避开她的目光,撒谎:“抱歉,没吃早饭有些恍惚。”

    温淮被他吓得还有些心悸,缓了缓才道:“你先回去吧,我去买咖啡。”

    “没事。”他还是有些不敢看温淮,觉得她今天美得在发光,还是道,“我陪你一起。”

    “”

    咖啡厅内,温淮准备去拿做好的咖啡被董晨快一步。见状,她也没说什么,走在前面帮忙开门。

    数着咖啡袋,董晨问:“怎么是八杯?”

    温淮按电梯的手一晃,瞳孔躲闪:“另外两杯是给许总和蒋特助买的。”

    “哦。”

    办公室内,温淮让董晨把咖啡分给大家,自己拎着一袋往总裁办公室去。

    站在门口,她心跳如雷,几次深呼吸也没压下失控的心脏。

    对于醉酒后,陆渺渺对她的评价是:酒品很好、醉了立马昏睡,八只鸡都叫不醒。

    到昨晚前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通话十分钟的视频记录叫她不得不怀疑她一定是说了什么,不然许宥景怎么会任由视频打了十分钟不说话?

    在地铁上,温淮端详着聊天页面,发现视频那条在许宥景的头像旁边。这就意味着,视频是他打给她的。

    所以——

    他打过来是有事找她。

    恰巧她醉了

    温淮一个头两个大,祈祷着自己应该不能胆子那么大敢表白。

    自我安慰了三秒,她还是没勇气推开那扇门,准备实施B计划——

    让蒋函去送。

    呼——

    恍然被拉开的大门带着的凉风吹起额前碎发,温淮就这么拎着那袋咖啡站在原地,对上深色瞳孔,猝不及防。

    许宥景视线一扫,神情淡淡的。

    “有事?”

    “对。”

    头脑风暴,她把咖啡送过去:“感谢您昨天请我喝的那杯咖啡。”

    他凝眸纤纤玉指勾捏着纸袋,片刻后,食指穿过编织的提手绳,一勾。

    原本在她手中的重量落在他的右手。

    许宥景抬眼:“还有事吗?”

    温淮感觉鼻子不透气,声音闷闷的:“没事了,那许总我先不打扰了。”

    “嗯。”

    转身离开,鞋底像是粘了粘合剂,每一步都极其缓慢。

    “温淮。”他在后面叫她。

    她停下,看来:“许总。”

    站在玻璃门边的男人手里还拎着咖啡袋,他的眼下似是乌青。

    他说:“十点半的开幕式你跟我去。”

    温淮自然知道这份行程,原定陪同出席的是蒋函,现下改成她也没多嘴,答应下来。

    目送纤瘦的身影离开,许宥景关上门,鸦羽般的睫毛覆盖着瞳孔,指腹无意识摩擦着涩手的提绳。

    尽管温淮用碎发遮挡,他还是看到了。

    果然是撞到头么。

    他拿出手机,快速打字。

    十几秒后,蒋函桌上的手机震动几下。

    J:[开幕式你不用去。]

    J:[图片]

    J:[去楼下药店买这个给我。]-

    9:30

    玻璃门外传来敲门声,温淮来提醒他该出发了。

    两人乘坐专属电梯到达停车场。

    许宥景:“车停哪儿了。”

    温淮才意识到他问的是她的车,一时语塞:“车子限号。”

    “”

    所以他打算坐她的车去会场!

    她以为她和上次一样,只开车呢。

    不过很快给出解决方案:“稍等许总,我借何绪文的。”

    “不用。”

    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给她:“开这辆。”

    “好。”

    温淮没去想怎么许宥景有车还开她的,接过钥匙,便瞧见不远处的那辆迷雾灰紫色的玛莎车灯闪烁。

    坐上车,温淮有些局促,尽管她已经尽量放松,还是被许宥景察觉。

    他靠着椅背忽然道:“这车本就是送给你的,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正在调节座椅的温淮看过来,惊地忘了称呼:“为什么送我车子?”

    许宥景反问:“你不是限号?”

    “”

    限号就送车子?还是玛莎拉蒂。

    是不是太豪了些?

    “许总,这车我——”

    他抢先:“嫌贵?”

    短时间被两次看穿,温淮握着方向盘的掌心有了汗意。她解释:“是这个牌子不是我一个秘书能开的。”

    “那秘书能开哪个牌子。”

    颇有些她说出一个牌子他就送给她的味道,温淮一时咋舌,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辆车是我车库里的最低配,跟你那辆奥迪价位相当。”手指划过眉心,许宥景盯着后视镜,帮她找好理由,“别人要问,你就说你老公买的。”

    她倒是忘了她还有个已婚的身份。

    倒是合理。

    无意识用力握着方向盘,套着指环的无名指被硌得有些疼。她松了力,不好再推拒。

    “好的,谢谢许总。”

    许宥景宽大的手背青筋放松,他看向窗外:“不客气。”

    10:05

    开幕式会场外的工作人员正在审核邀请函,许宥景作为主办方的特邀嘉宾由专人引路进入内场。

    温淮带着工作证进来时,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高挑挺拔的男人。站在他身边的,她认识,身家加起来够买五千套她的房子。

    在主办方安排好的位置坐下,虽距离远,但不影响温淮注意着许宥景这边。

    室内宽敞,冷气开得也足。坐着不到十分钟,温淮已经打了不知道几个喷嚏。

    来之前,她用了鼻舒液,不想还是抵挡不住对冷气的过敏。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那边的许宥景停止交谈,四下找人。

    温淮快步小跑过去,才听到他正在和工作人员说话:“麻烦请把A区的温度调高点,谢谢。”

    工作人员离开,他也看到她。

    温淮走过去,努力让自己不胡思乱想。

    说不准是他自己冷呢。

    下一秒,视野里递来一件西装外套。

    她顺着看去,只看到许宥景的侧脸,接过来他搭在臂弯的外套。

    “温秘书?”对面交谈的人注意到她,热络道,“我忘了许总在巅峰任的是老隋的位置,秘书自然还是温秘书的。”

    另一位听到这话,也想起来她,玩笑道:“温秘书,巅峰给你开的工资是多少啊?有没有兴趣来羚锐发展?”

    “诶诶,你这当着许总的面还敢撬墙脚啊。”

    被提醒的老总也不怕,对许宥景笑:“我也是爱惜人才,许总都有蒋函那位得力干将了,哪能顾得上温秘书呢。怎么样许总,放不放人啊?我保证,她来羚锐,待遇不一定比巅峰差。”

    三道视线落在主人公身上,许宥景倒是云淡风轻,插兜的那只手臂带动肩膀朝温淮侧转过来,轻扬下巴:“我自然是尊重每一位员工的想法。”

    言下之意让他们有想法的自己问温淮,温淮最终是走是留,他都支持。

    见状,两人对视一眼,不知这话多少真,多少假。

    温淮刚踏进圈子就是跟着隋岑山。虽是老板和秘书的关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算是他半个徒弟。甚至,他对她太过重视,曾经还被谣传是隋岑山在培养儿媳。毕竟小隋总游手好闲、实在不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

    反观,温淮专业出身,又有漂亮的实绩,并不只是个好看的花瓶,让多少人眼红。

    现在这样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们也很期待温淮的回答。如此,便问出口。

    薪资、福利待遇,甚至比巅峰副总条件还好。受宠若惊之余,温淮藏在西装下的手握紧,思索着该怎么回答才能不得罪各位老板,面上仍是一副得体的笑容。

    微微低眸浅笑,再抬眼,落落大方地迎接他们的视线。

    “顾总不用考验我,昨天许总刚给总裁办涨了薪,我是不会倒戈的。”

    流转的眸光牵动着,她开玩笑:“起码今天不会。”

    此话一出,两位老总相顾,随后笑出声来,毫不吝啬地夸赞起她,让许宥景多给她涨工资,别哪天被人撬走了。

    许宥景眼尾向下,淡淡的笑意勾着温淮的视线。

    他看来,和她目光相撞。

    一刹,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褪去,她只听到他带着笑意的话语,拉扯着她,成为他口中的主角。

    他说:“她不会。”

    “”

    迷失在他眸中的波动,温淮生生别开眼,听着他们打趣,抿着唇,双颊有些热。

    “许总也太有自信了,不过不知道是对温秘书有自信还是对自己。温秘书,你得想清楚,许总虽然年轻长得帅个子也高,但”

    另一人打住:“行了,这些还不够吗?”

    那人不甘心,还要继续就被再次打断:“许总光是年轻这点就赢得轻而易举,别再自取其辱了行吗。”

    几人的笑声引来外围的视线,有相熟的上来询问,温淮一下子成为话题中心,许宥景也顺势为她介绍。

    开幕会的结束临近午时,许多午餐邀约如风暴般袭来,却都被许宥景拒了,温淮跟在他身后提前离场。

    在等电梯,她问:“许总,我们回公司吗?”

    “不回。”

    电梯在这时打开,也打断了她的疑问。随着一起进入,她看到许宥景按下十层。

    十层,好像是餐厅的楼层。

    听说味道很不错。

    低调简约的空间内,唯有最上层的一串英文显眼又张扬:[LUXEONInternationalHotel]

    温淮曾了解过,澜玺国际酒店评级早在三年前便达到超五星,近几年更是好评不断,口碑无论在餐饮还是酒店行业都处于领先水平。尤其十、十一层的自助餐厅,更是做到开业以来零差评,巅峰的几次商业活动也都在这里举办。

    不想许宥景推拒了宴席竟还在自助餐厅约了人。总裁行程里并没有这一条,这属于他的私人行程,所以温淮本想送达后候在一边。

    话刚到嘴边,听他开口:“这里的牛肉丸还不错,尝尝?”

    温淮一愣,也忘了当即回答。

    许宥景没太在意,再次询问:“午饭要不要这儿吃。”

    温淮:“我们吗?”

    站着身前的男人侧眸看来:“你想自己吃?”

    “我”

    “想得美。”许宥景冷笑,抬脚先走,“就在这儿吃。”

    看着已经被服务员迎上的男人,温淮感觉今天一天都很奇妙。奇妙又美好到不真实,才喃喃道:“好。”

    被安排在窗边的位置,温淮坐在许宥景的对面。

    尽管两人面前都有餐食,可以借着低头吃饭避免对视和交流,但温淮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许宥景被口袋里的药膏硌着,他想现在拿给她,抬眼却见餐盘所剩无几。

    这才几分钟,吃这么快?

    怕他?

    “咳。”他觑着对面的人反应。

    温淮几乎是即刻看来:“许总,需要水或者咖啡吗?”

    “不用。”放下筷子,他问,“额头涂药了吗?”

    没想到他主动提及,温淮眼神一躲,那点不自主加深:“涂了。”

    “嗯。”

    许宥景重新拿起筷子,认真吃饭。

    温淮却被他这一问弄得心虚,筷子戳着盘里的牛肉丸,犹豫要不要问。

    不知不觉,牛肉丸已经被戳得面目全非,她却没注意。

    “你和丸子有仇?”

    冷不丁响起的嗓音让她停下动作,解释:“不是的。”

    许宥景却不知怎么的,蹙了下眉:“不爱吃别浪费。”

    温淮这才看见丸子的惨状,也顾不得,夹起来塞进嘴里,一口气把剩下的三个都吃了。

    许宥景:“”

    “许总,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清水清口,她终于壮着胆子道。

    “说。”

    “是这样。”她指尖压着筷子因为用力发白,“今早起来看到您昨晚给我打了视频,但我喝多了,完全不记得许总,您方便再说一次找我什么事吗?”

    悠扬的钢琴曲即将迎来高潮,不知不觉加剧了她的紧张。

    她盯着许宥景,却听另一道声音在身侧响起。

    “温淮?”

    “学姐。”她看到来人,正是父亲的学生,比她高两届的学姐田希彤,露出笑,“好巧。”

    “真的巧,刚看见你还不太确定。你是不是又瘦了?”田希彤才注意到桌子对面的人,睁大眼睛,“许宥景?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话题一转,温淮也想起来。

    他帮自己忙完父亲追悼会后便匆匆走了,就是国外的项目出了问题。

    “最近。”许宥景压着纸巾擦过唇,“听说你要结婚了。”

    “是的哦,不过老张说联系不到你就没给你发请帖,这不正好?”

    田希彤在温淮身边的空位坐下,从包里拿出请帖,到给的时候反应过来,看了看温淮,又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挪到温淮对面去的许宥景,问:“你们两个一起吃午饭?”

    “学姐。”温淮搭在她的手臂,“你知道我在巅峰的工作是秘书的吧?许师兄现在是我的老板。”

    察觉对面投来的视线,她硬着头皮继续:“今天上午在这边有活动,结束了许总就顺便带我来吃个午饭。”

    “哦,是这样啊。”

    田希彤没觉得有何不妥,倒是颇为惊喜,对许宥景:“那你可得好好对咱们的小师妹,别拿老板的架子啊。”

    许宥景视线从温淮脸上划过,唇角一压。

    “哪儿敢。”

    温淮听着,不太敢看对面。

    “对了,既然回国了婚礼得来啊。”

    田希彤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打算请帖明天快递发的,今天就是来吃饭也没带那么多,就剩一张没署名的。你是要这张,还是等老张今晚补了明天快递给你?”

    许宥景问:“婚礼哪天?”

    田希彤:“下个月的第二个周末。”

    他摇头:“那天有事,温淮代我去吧。”

    被点名的温淮正在喝水,正好回避了田希彤看来的视线。

    不等她说话,许宥景气定神闲给出说法:“我们两个,一位到场就好。”

    听懂他在一语双关的温淮耳朵好烫。

    觑着他坦然的洒脱模样,她忽然觉得自己这心理素质不行。

    田希彤:“刚说别对温淮摆老板架子,你这架子就搭我婚礼上了,不怕老师知道了弄你。”

    话一落意识到不妥,她忙道歉:“温淮,对不起,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没事的学姐,我没多想。”温淮笑得真诚,替许宥景补台,“许总下个月的行程确实满了,我作为秘书会把他对你和张学长的祝福送到的。”

    “都这么说了我自然只能答应啦。”田希彤笑着揉揉她的脸,“伴娘服这两天就能出货啦,不过你瘦这么多,之前的尺寸怕是穿不下了。”

    许宥景闻言,朝对面被挤得嘟着嘴巴的人看去。

    她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

    脑中只闪过唇瓣上下一碰,那两个字脱口而出时,温淮认真的神情。

    生硬别开眼,手指碰到口袋的凸起,一蜷。

    拿过手机给顾况迟发去微信。

    J:[澜玺的空调该换了。]

    GKC:[?]-

    13:45

    公司进出的人流量并不亚于早高峰。

    拿过前台的快递文件,许宥景随口问:“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温淮:“技术部门正在招聘,这些人应该都是来面试的。”

    一点头,他没再说话,两人直接往专属电梯去。

    经过员工电梯正好开门,里面的人先认出来温淮,叫她。

    站在她旁边的男人先转过来,陆之学和淡漠的眸子对上,虽然懵但还是点头打招呼,随即看向他身后:“果然是你,看我视力这么差也能把你认出来。”

    许宥景本预收回的视线,因这一句重新落在挂着笑的男人脸上,打量。

    温淮习惯了他的玩笑,应道:“之学哥,你怎么在这儿?”

    没想到一天能遇到两位相熟的学长学姐,她惊喜之余也不忘现在是上班时间。刚准备和他解释自己正在工作,一道冷冷的嗓音从身后飘过来——

    已经一脚迈进电梯的许宥景:“还走不走。”

    温淮这才注意到电梯竟然到了。

    陆之学听到催促冲她招手:“你先忙,咱们改天再叙。”

    “好。”

    进入电梯,温淮想了想还是解释:“抱歉许总,遇到了一位从国外回来的好朋友。”

    “嗯。”不咸不淡的,他没有感情地附和,“真巧。”

    温淮:“”

    总觉得有些奇怪,但说不上?-

    19:02

    米色沙发的手机响动。温淮身上还穿着没搭配好的衣服,匆匆从卧室跑到客厅,接通蒋函的电话。

    “蒋特助。”

    “太太,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许总让我把东西带给您。”

    温淮不记得她有什么东西落在许宥景那里,遂问道:“是有工作吗?”

    蒋函眼神求助对面的男人,见他摇头,对温淮道:“不是,但我也不清楚是什么。许总只让我把东西带给您,没告诉我是什么。”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对蒋函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对面的许宥景见状后靠在靠垫,听桌上外放的手机传来声音:“那好吧,用不用我去拿?也不辛苦你再跑一趟。”

    “不用的太太,这是许总吩咐我的工作。”

    “好的,那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电话结束,蒋函站起身:“那许总,我先去了。”

    许宥景点头,抬手按下电视遥控器:“路上小心。”

    二十分钟后,温淮看着客厅堆不下都摆到楼道走廊的大纸箱,后背冒汗。

    “蒋特助,这些都是衣服吗?你确定都是给我的?”

    “对的。”蒋函数着箱子的数量,“客厅的七箱还有这里的三箱,一共十个箱子都是许总让我带给您的。”

    把最后一个箱子抬到玄关,还算宽敞的房间几乎变得没地儿站。他挠挠头:“太太,还有哪里需要我们帮忙吗?”

    “没有了,谢谢你们。”

    送蒋函和三位壮汉离开,温淮回到门口汗意还没消。

    因着这层就两户,对面一直没人住,她也没急着关门,想先进去把里面收拾了再弄外面。

    身子刚挤到一半电话又响起来,看到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号码,温淮清了清嗓子才接起来。

    好多称呼都在嘴边,她最后脱口而出:“喂?”

    那边明显一愣。许宥景猜到她没给自己备注,自报家门:“是我。”

    “我”温淮撑着额头,扶住两个摞在一起的纸箱懊恼,“我知道的许总。”

    又补了句:“衣服我收到了。”

    “这——”

    “我们又见面了。”

    被后面这一声突然出现的男声打扰,举着电话的温淮和听筒对面的人皆是一愣。

    尤其许宥景。

    按下遥控器静音键的同时,也很快记起这道声音在哪儿听过。

    漂亮的眸子一眯,耳边回放起温淮白天那声,稍惊喜语气叫着的名字。

    挑眉。

    之学哥?

    第15章 心跳十五下

    是叫这个吧。

    许宥景正要验证,温淮急匆匆对他说:“许总,我这边还有点事,晚点联系您可以吗?”

    “”

    掌中的电话已经返回锁屏页面,偌大的平层客厅,唯有静音的电视正在播放夸张的动画片画面,将坐在沙发的人衬得更加石化。

    许宥景看向已经过去的半分钟,笑出声。

    这么久还不打过来。

    老公就算了,她竟然敢把老板排在后面。

    好样的,温淮-

    一侧,被堵在箱子和墙之间的温淮打了个喷嚏。因为用力,险些撞上面前的纸箱。

    “鼻炎还没好。”陆之学闪身过来,看到了屋内的盛况,瞬间被转移注意,“这些都是你买的?”

    “我对象买的。”温淮挠挠鼻翼,道谢后站在门口,“他买多了。”

    陆之学收回手,想插进口袋才发现没有:“对象?你什么时候有对象了?”

    “父亲去世的前一个月领的证,还没办婚礼,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还惦记着事,温淮开门见山:“之前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给,现在正好。”

    “什么?”

    她已经挤进屋里,手里还拿着一则红封。陆之学见状立马了然,拒绝的话被早预料到的温淮堵在喉咙。

    “之学哥,你拿着。当初阿姨生病,我爸作为老师不可能冷眼旁观自己的学生家里出事什么都不做。你后来来家里偷偷留了钱被我爸发现,他先是生气,又很委屈,最后是心疼。你刚到国外不容易,还能拿出这么多钱,可见吃了很多苦。我爸怕再给你伤了情分,本打算在你结婚的时候还回去,不想他没等到。”

    轻颤的睫毛遮盖了眼底的忧伤,温淮吸了吸鼻涕,鼻孔还是堵塞着的。

    “现在他不在了,只能由我代他交给你了。”

    陆之学眼中有泪水:“这我怎么能收呢,本来就是我欠老师的。温淮,你拿回去,我不要。”

    红封又被推回来,温淮不想让许宥景等太久,手上用了力,直接强塞进他手里。

    “之学哥,我爸临走前还在惦记着红封,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你也不想叫他都走了还有遗憾吧。”

    闻言,手里的红封变得沉重。陆之学不好推脱,答应下来,双手端着往回走,甚至忘了和温淮说话。

    目送他关上门,温淮叹了口气,转身看着溢出来的大箱子额角一痛,铆足劲用力将箱子往里一踢,也关上门。

    盘腿坐在腾出的地板,刚摸到手机便震动起来。

    没想到许宥景会给她打,温淮的第一反应他是有急事,接起来就是道歉:“抱歉许总,我这边刚处理完,正准备给您回电话的。”

    “”

    许宥景险些被没来得及出口的兴师问罪的话噎死。

    这诚挚严谨的话术,倒是半分看不出几分钟前,某人为了别的男人,把他晾在一边的恶行。

    但不得不说,心里那股闷意散去不少。

    张了张嘴,又听她体贴道:“挂电话的前我说我衣服收到了,您话没说完。”

    许宥景:“嗯。”

    还知道他们被打扰了。

    他舒展长腿,往后靠,开口却是问地别的:“你朋友专门来找你,这么快就聊完了?”

    前半句把温淮弄得一懵,随即反应过来,解释:“之学哥不是专门来找我的,他应该是今天才搬到我对面,刚回来的时候正巧看到没关门的我。”

    许宥景捕捉到关键词:“他住你对面?”

    “对。”温淮见他有兴趣,想到陆之学今天还去巅峰应聘,多说了些,“他叫陆之学,是我爸的学生,比我大一届,数理化很拔尖,后来在国外EPO的技术部门任职。我想他应该是最近刚回国,在找工作。”

    某人自动忽视了后面的话,重复:“也是爸的学生?”

    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晃了下,温淮缓了几秒才去应:“对。”

    把交叠的腿放下,许宥景坐起来,才道:“午餐你不问我昨天打电话给你什么事。”

    温淮听着:“对的,您说。”

    他道:“明天奶奶生日,到时长辈都在,难免会问小辈的婚事,你打算怎么回应?”

    不知道他的意思,温淮坐直了些:“我听许总的。”

    “听我的?”许宥景高耸的眉头舒展开,他又问,“我说什么你都听?”

    温淮:“当然。”

    “那我让你别用尊称你还用。”

    “”

    她有苦难言。

    从业四五年,她一直以尊称称呼接触的每一位领导。许宥景是第一个,介意她这样称呼的人。

    除了“您”、“许总”,她实在不知道私下该怎么称呼。

    “为难?”

    他的声音穿堂而来。

    温淮惊讶他能发现她小心思的同时,心底埋藏的悸动也隐隐有了攀爬的趋势。索性,她放开,承认下来:“是。从前叫你学长,现在叫你许总,私下你要我不要用尊称,我实在不知道除了‘许总’还有什么称呼合适。”

    耳边沉默下来,温淮挺直的腰背也随着时间的拉长逐渐卸力。

    手指扣着纸箱,她心道自己不应该把这个问题抛给他。

    尽管他是父亲的学生,是她的结婚对象,但——

    “这不是挺好。”

    清洌的男声缓缓响起。

    他道:“不知道叫什么就不叫了,'你'就挺好的。”

    挺好的吗?

    温淮犹疑。

    “昨天的电话老太太都听到了,怨我对你生分。”许宥景半开玩笑,“再被她听见你这么说,明天我不用上桌吃饭了。”

    “噗。”

    她笑出声,“抱歉”止于唇瓣被咽回去,“好,我努力。”

    听着未收的笑意,深空灰色的金属机身映着上扬的唇角。

    他问:“明天几点接你。”

    温淮下意识以为是蒋函来,想了下:“九点可以吗?”

    “可以。”

    “好的。”

    他说:“那挂了?”

    “好。”

    触及纸箱,温淮又问:“你买这么多衣服给我是”

    许宥景:“给你穿。”

    “”

    “但是是不是太多了?如果能——”

    “我这儿没有退货一说。”他声色凝下来,“不喜欢可以送人。”

    呼吸一顿,温淮垂眸:“我知道了。”

    “嗯。”他指尖没碰到挂断键,最后道,“额头别忘上药。”-

    第二天温淮睡到自然醒,合上香薰盖子便去洗漱。

    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她举着牙刷的手有些酸,想到那些箱子。

    衣服她没全部拿出来,只拆了一箱,剩下的九个箱子都放进了空出来的房间。

    她的衣柜根本承载不了那么多衣服,更别说拆开的那箱,还有几件都放不进去,只能等后面慢慢打算。

    洗脸巾擦干面上挂着的水珠,温淮瞧着额角不明显的红肿,取了药膏涂抹上去。算着时间还早,她突然想吃小区外开的一家牛肉面,穿衣服出门。

    吃完早餐回来温淮便开始化妆,算着时间还早,她把橱柜里的咖啡机搬出来,想着给许宥景亲手做一杯手冲。

    好在家里设备材料齐全,对温淮来说没有难度。将浓郁香气的咖啡装进杯子,时间正好。不想迟到,她提前十五分钟下楼。

    八月尾巴的清晨还是有些冷,不过好在今天微风,多云转晴,她身上这件淡黄色长裙裙摆随着风荡开涟漪,时不时贴在纤细的脚踝。

    低头看时间,温淮搭在右侧胸前的长发正好挡住视线,她没看到楼梯口的陆之学。

    点开和许宥景的对话框,两人的聊天还停留在前天晚上的那通视频电话。

    一阵空虚不免从心底泛起,但又想到待会儿就能见到他,这点情绪也很快被她忘记。

    想着主动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合适,收了手听到陆之学喊她。

    “之学哥。”温淮笑笑,“早。”

    “早。”

    尽管陆之学早就看到她,但在看到那张精致温和的面容还是忍不住惊诧。

    他视线一躲,见她手里拿着的礼盒包装的纸袋,问:“你要出去?”

    “嗯,去见一位长辈。”

    “那用不用我送你?我今天正好没事。”

    “不用的之学哥。”她舌根有些僵硬,面上发烫地念出那两个字,“我老公来接我。”

    “哦,好吧。”

    温淮看了眼空荡荡门口的方向,指了指,“时间差不多了,之学哥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

    目送着鹅黄色身影和格子衫分道扬镳,不远处劳斯莱斯主驾的蒋函提醒后座的人:“许总,太太往小区门口走了,我们是不是该到了。”

    许宥景瞥他一眼,蒋函面带微笑。

    收回视线,他看向经过车身的男人,目测着他的身高,才道:“走吧。”

    许宥景到的时候温淮已经站在那里,他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在那儿等着,正要往前开看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碍眼的格子衬衫。

    于是,蒋函没往前,两人在车里等着。

    此时,劳斯莱斯经过他们刚刚站过的位置,许宥景冷眼扫过,轻哂。

    差不多和温淮齐平的身高,离他更差得远

    没敢走多远,温淮怕和蒋函错过,想着等陆之学走了再回去。之所以避开他,也是怕他看见是蒋函接她,万一他被巅峰录取,认出蒋函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刚转身,便和驶过来的连号车牌面对面。

    礼物被蒋函放到后备厢,温淮坐上车子,没想到许宥景会在,顺势把手里的咖啡递过去。

    许宥景接过来,“刚买的?”

    “不是买的,是我手磨的咖啡,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谢了。”

    “不用的。”

    前面的蒋函眼神很快瞟过又收回。

    许总最不喜欢车里有食物的味道,咖啡也不行。要是等会儿尴尬,他马上就缓和气氛。

    温淮不知道这个习惯,给蒋函的那杯还拎在手里:“蒋特助,你的这杯我等下车再给你吧。”

    蒋函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受宠若惊:“谢谢太太!”

    “不客气。”

    垂眸时,她看到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两人之间的中控指了指,“放这里。”

    “好的。”

    双手交握着,温淮视线放在窗外。

    一路无言。

    直到车子稳稳停在中式庭院的车位。

    将近五十分钟的车程结束。

    温淮没忘给蒋函的咖啡,正要带着一起下车,转身去看空空如也。

    许宥景帮她带走了。

    她开门,和等在那里的男人目光相接。

    许宥景替她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近乎白色的光束落在宽阔的肩膀,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他抬手,掌心朝她。

    “走吧。”

    他说。

    第16章 心跳十六下

    面前。

    那只宽大手掌被日光照得纹路更加清晰,由掌心蔓延到饱满指腹,沟沟壑壑尽数展露,对她发出邀请。

    阳光和煦,他在等她。

    将手送过去,许宥景五指收拢,就这样轻易包裹住她。

    手心相贴,奇异的酥麻感和温热透过相接的皮肤传来。温淮被他牵着,落后于他半步。视线落在身侧相握的两只手,她感觉整个半身僵硬着,甚至每一步都会推动着她的皮肤贴上他的。

    一触即分,随后再次紧贴。

    暧昧又亲密。

    像诱惑她的糖果,又像可以随时可以依靠的港湾。

    她大着胆子,顺着往上去看他的脸。还没聚焦,他转过脸。

    注意到她的视线,许宥景侧目看来,轻易道出她的心思:“紧张?”

    “有一点。”

    “以后见面的次数会很多,慢慢习惯吧。”

    “嗯。”

    他忽然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停留。

    温淮被他看得心慌。

    只见,他抬手伸向她脑后,手指生疏又耐心地抚平被风撩起乱飞的碎发,露出那一对饱满上乘的珍珠耳饰。

    空气里,她好像闻到了那抹熟悉的香味,是属于许宥景的味道。

    “好了。”

    温淮不敢看他:“谢谢。”

    重新抬脚,她听他说:“咖啡很好喝。”

    “麻烦了。”

    脚步重新一致。

    温淮感觉气温有所提高,无云遮挡的太阳烤热了吹来的风。

    “那以后每天早上我都煮一杯带给你。”

    欲盖弥彰,她解释:“谢谢你送我的衣服,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感谢,所以煮咖啡可以吗?”

    “不用带,太麻烦。”

    清冷冷的嗓音降低了周遭热热的气温,带着些疏离。

    睫毛一颤,她应着:“好。”

    她被拒绝了。

    温淮近乎刻意地垂眸看向别处,尽管早就做好准备,还是忍不住难过了下。

    为自己解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她看向近在咫尺的大门,觉得怎么这么远。

    “小心。”

    许宥景牵着手用力一带,见她迈上台阶才道:“可以直接用我办公室的咖啡机。”

    倏而抬眼,他已经看向别处。

    那抹褶皱瞬间被抚平,温淮收回视线,勾了勾唇。

    “好。”

    大门口。

    两侧站着统一中式服饰的人,为首的,是温淮见过的李长樱,在她身后站着的,是一身深色中山装的管家李叔。

    温淮礼貌又乖巧地打过招呼,“奶奶,生日快乐。”

    “生日能看见咱们小艾,奶奶当然快乐。”李长樱笑盈盈拉过她的手,面上堆着和蔼的笑,“这对珍珠果然衬你,很漂亮,是不是阿景。”

    温淮稍稍期待,听到许宥景嗯了声。

    她笑起来:“谢谢奶奶。”

    “一家人,客气什么。”

    身后的人也在这时齐声道:“欢迎先生太太回家!”

    这么大阵仗温淮有些局促,下意识去看许宥景。

    他略有嫌弃地吐槽:“您什么时候能放弃这些让人尴尬的仪式感。”

    李长樱瞪他:“还不是你,来了不把车子开过来,也不叫人去迎,让我们小艾跟你一起在这日头底下走这么长一段路。”

    其实,从下车的地方到大门,就只要走过两段不算高的台阶。她被他拉着,两人说着话没多久就到了,温淮没觉得很远,只觉得太短。

    她弯着眼眸,替他说话:“奶奶,没多远的。”

    “小艾,你不用帮他,这小子,从小就嫌麻烦。”说完还不忘瞪他一眼,拉着人进去,“这一路累了吧,阿景下次把车停在下面爱走你就让他自己走,不用陪着,多热的天。”

    一行人进入庭院,前厅两侧的竹林遮盖住阳光,清凉的温度比庭外适宜。中央摆放的镂空石象屏风,和脚下杂乱有序、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光泽的石板路完美融合在这古色古香的建筑里。尤其空气里清新的竹香夹杂着舒心的檀木香气,让温淮有种仿佛置身江南的熟悉感。

    她一眼认出竹子的品质,还有小花坛里的花草。

    李叔附和:“小艾真是好眼力,这些可是老太太亲手种的。这株兰草刚来的时候落了病根,还以为活不成了,没承想今年还开花了。”

    李长樱遂问:“小艾种过花草?”

    温淮摇头:“爸爸生前喜欢养,我耳濡目染了些,但是我自己种的每盆都养不过一周。”

    李长樱笑起来:“跟阿景一样。他小时候活生生把一盆君子兰连根拔起,就是个破坏王。那个时候我栽种都得躲着他,生怕又被他霍霍了。”

    闻言,温淮偷瞟身后的男人,弯了眉眼

    大厅内,温淮被两位保姆阿姨热情按在沙发歇脚,不过片刻,面前又被端上来五六种点心和饮品。

    瞧着这么多种类,她按下去的局促再次浮现上来。

    李长樱专注把好吃的都招待上来,没太注意。她把那盅红豆奶冻冰沙递过来,热情地介绍:“小艾,你尝尝看,是不是你家乡的口味,吃不吃得惯。”

    “好,谢谢奶奶。”她接过来,认出是红豆有些犹豫。

    李长樱还满心欢喜地等着她吃,温淮不想她失望,于是挖了块放进口中,装作很好吃的模样道:“真的很清爽,我喜欢的,谢谢奶奶。”

    “说什么谢,多见外,喜欢就好。”李长樱合不拢嘴,“等你走的时候带回去些,放在冰箱随手就拿了吃了,好不好?”

    “好。”

    她又挖了勺放进嘴里,慢慢抿着。

    温淮小时候最挑食,除去有味道的蔬菜不吃,再就是各种各样的豆类,甚至豆浆也不喝。为此温父没少下心思,换着花样给她补充营养,奈何效果甚微,索性最后也随她去了。

    这倒是养成了现在仍挑嘴的毛病,只不过执念没那么深。

    如果吃菜遇到了,能挑则挑,挑不出来囫囵吞了也不是不行。

    端着那炖盅不算多的红豆沙,温淮只挖了两勺就有些勉强。

    可以尝出师傅是下了功夫的,不然不会既保留了奶冻的甜软,也不会喧宾夺主红豆的豆香。

    这时,李叔来知会:“老夫人,四叔一家到了,还带了小小姐来。”

    “一一也来了?”李长樱一听欣喜,对温淮道:“小艾你们先坐着,我出去迎迎。”

    温淮准备起身:“奶奶我跟您一起去吧。”

    “别,外面天儿热,你坐着,奶奶去去就回。”她冲一侧的许宥景道,“照顾好小艾。”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男人看来:“知道了。”

    李长樱和李叔离开大厅,几位保姆阿姨也有眼力劲儿地给他们留下私人空间。

    温淮觉得不妥,挺直的腰背让她坐在沙发的边缘,整个身体都是绷直的。

    觑着这边的许宥景都替她累,:“奶奶喜欢溜达,不用管她。”

    他安抚:“等会儿四叔一家进来再打招呼也不晚。”

    “好。”

    温淮又端起那盅甜品,正要再挖一勺,又听他问:“这么难吃?”

    她看去。

    许宥景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长腿交叠,那双冷淡的眸子正在看着这边。

    明明是随意的坐姿,可他做出来却是那么好看,让人移不开眼。

    一时看得出神,温淮忘了收敛。

    “温淮?”他叫她。

    心道竟然这么难吃,都把人吃傻了。

    放下交叠的腿,他走过来。

    等温淮反应的时候掌心一空,那盅白瓷炖盅已经被他拿走。

    清晰的瞳孔里,她看到男人修长的手指执起她用过的汤勺,在她吃过的红豆奶冻冰沙上挖了块,然后放到了嘴里蹙眉。

    他嫌弃:“这么甜。”

    对温淮颇为同情道:“不吃也罢。”

    “但是这是奶奶的心意。”她伸出手去要,“给我吃吧。”

    见她是真的要,许宥景反而没给她,拿在手里:“等会儿吃饭了。”

    “好吧。”

    他拿着炖盅往餐厅走,温淮突然想起什么,叫他:“许——”收了声。

    许宥景听见了,站定看她。

    在等她说。

    温淮挠挠鼻尖:“我带来的那个盒子是不是还在后备厢?”

    “应该被蒋函拿出来放在那里了。”

    他让她坐一下,“等会儿给你拿。”

    “好,谢谢。”

    许宥景并没有让温淮自己待很久,拿到袋子便折返。

    四叔一家却比他快,门口先热闹起来。

    “阿景表哥!”

    五六岁的小女孩先跑进来,看到温淮明显愣了下,布着笑的小脸即刻拉下来,气汹汹问:“你是谁!”

    后面的李长樱快步走来,她旁边还有个中年男人和十七八岁的女孩,想必就是许宥景的四叔许振勋和大女儿许念曼。

    而这个小的,想来是许家最小的妹妹,许念一了。

    温淮顺利叫出名字打过招呼。

    许振勋回应后,斥责道:“一一,别没礼貌,这是你嫂子,快叫人。”

    许念一:“什么嫂子?”

    许念曼:“就是表哥的妻子。”

    许念一小脸立马皱在一起:“不!阿景表哥才没有妻子,他都没有办婚礼!”

    “一一,怎么这么没礼貌!”

    “小艾,不好意思哈。”

    几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一时间有些尴尬。

    温淮笑笑,表示没关系。

    “一一,你再没礼貌奶奶不喜欢你了!”

    许念一闻言有所收敛,但还是瞪着温淮。

    “闹什么。”

    同时。

    一道身影挡住她的视线。

    温淮一愣,瞧着许宥景宽肩后背,第一次听到他凌厉又严肃的语气。

    “叫人不会?”

    许念一果真不哭了,脸上还挂着泪珠,“我就不叫!她不是嫂子,阿景哥哥才没有老婆!”

    “之前是没有。”

    视线中,许宥景让开身子,抬手揽住温淮纤瘦的腰,带进怀里,薄唇上扬。

    “现在有了。”

    他凝视许念一,沉着眸。

    “我就一个老婆,别给我吓跑了。”

    “叫嫂子。”

    第17章 心跳十七下

    许念一不愿意,但到底还是软了声音叫她:“嫂子。”

    “这才对。”许振勋见状脸色也缓和不少,“你哥和嫂子虽然还没办婚礼但是领证了,这声没占你便宜。”

    许念一撇嘴,跑到许念曼身后,眼睛盯着温淮瞧。

    温淮这才想起,自己还被他搂在怀里。

    “”

    耳朵是不用看也知道红透的程度。

    肩膀抵着男人的胸口,将他身上的味道闻了个彻底。

    几乎是同时,许宥景收回虚揽着她的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有些热意的胸腔瞬间被冷气填满,他不动声色地挑眉,没来由得一阵落寞让他片刻晃神。

    随即恢复正常。

    往她的方向看去,只瞧见被长卷发挡住的侧脸。

    垂眸。

    他刚刚那样。

    希望没有引起她的反感。

    其他三人都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没什么太大反应,见事情解决也没再教育,李长樱拉着温淮坐下来。

    “对不住小艾,让你见笑了。一一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走了,这孩子从小让我惯坏了,这个家里也就阿景能镇得住她,她也就听阿景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温淮下意识想抬手将头发撩至耳后,触及耳廓还没消下的滚烫便收回手。挽起笑来,轻道:“没关系的奶奶,家里突然出现陌生人接受不了,我理解的。”

    “奶奶不是那个意思”

    本就愧疚的李长樱听着得体又懂事的温柔嗓音,一颗心又泛起心疼:“再以后不准说陌生人这种话,咱们是一家人,知道吗?”

    温淮柔软的内心被戳了下,她垂下眼睑,用力点头,鼻音有些重:“我记住了奶奶。”

    另一侧单人沙发,在听许振勋说话的许宥景,侧眸看来-

    后面陆陆续续到达的许家长辈温淮都一一见过,只是临近饭点,还不见许宥景的父母。

    该不会还在国外吧?

    之前李长樱来商讨婚礼时提过,不想生日也不回来。

    湖心亭里,温淮和她们正在打牌,想着事也不往出好的。

    坐在她下家的二婶秦芷兰再次吃下,直接点炮。

    高兴地收大家的小金条时,许明艺开玩笑道:“小艾,我妈是不是贿赂你了,这几局都递给她吃多少牌了。”

    说话的是二叔家的女儿,她口中的母亲就是秦芷兰。

    秦芷兰富态的脸上堆着笑,那双本就窄小的眼睛眯成条缝,胖胖的手指利落地摆弄着牌,道:“啥叫贿赂,这不是你妈会抓住沓樰團隊机会么,要不怎么能赢这么多。”

    “抓机会也得有。”许栖媛冷淡开口。

    她便是许家的大女儿。

    一位曾在温淮本科时,就出现在金融学课本上的著名女企业家。

    许栖媛将小金条送过去,眼皮都懒得抬:“感情你赢都是因为你会打,跟你上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此犀利又不留情地揭底,给谁都会觉得尴尬,奈何秦芷兰却像听不出似的,笑呵呵道:“当然了,大姐你是不是忘了是温淮自己说她不会打的呦。要不是人不够哪能叫她呀。”

    说完还不忘冲温淮道:“你自己跟大姐说你说没说过。”

    温淮没接茬,委婉地开口:“确实是来学习的,还希望姑姑婶婶明艺姐手下留情。”

    “大姐你听见了吧。”秦芷兰颇有些得意地瞥了对面一眼,更高兴了,立马摆上长辈的姿态,“不过温淮,你这打麻将的手艺真得学,不然以后都像今天这么亏钱,我们当然乐意,怕是你自己觉得没意思。”

    许栖媛嗤笑。

    温淮又出了一张好牌,温顺地附和:“是,我记住了。”

    把好牌照单全收,秦芷兰嘴上还不忘继续教育:“脑子记住没用,你得记进心里。你看你出的,我又听牌了。唉,得亏阿景不在,不然看到你这么输,怕是都后悔娶你了。”

    放倒揭宝,她一喜:“快快,我又要赢了!”

    话音刚落,木板上传来脚步。

    紧随其后的,便是许宥景清磁的嗓音。

    “谁后悔?”

    几人循声看去,那道修长高挑的身形信步走来,姣好面容的桀骜在墨色中更添张扬。

    他扫了眼几人手边的小盒,了然。

    直接在温淮身后停下,抬手随意搭在她的椅背。

    “牌不错。”他对温淮道。

    温淮摸牌的手指扣着纹路,在出牌间犹豫了下,继续出了好的。

    俯身的许宥景看了她一眼。

    没承想说曹操曹操到,秦芷兰心虚之际马上收敛火焰,已然是另一副姿态:“我们在教你媳妇打牌呢,可她就是学不会,还一直输,愁的我们都替你着急。”

    “别加们。”许栖媛不屑,“就你自己。”

    秦芷兰:“……”

    “是吗。”

    许宥景抬手按在温淮出牌的手指,随后推出另一张,心不在焉地附和着:“还得谢谢二婶婶这么关心我。”

    秦芷兰见他敷衍只能尴尬笑笑:“不用客气。”

    几张牌间,温淮已经听牌,不过没放倒。

    正要去摸牌,视线里出现的那只手替她将牌推倒,他按在椅背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一碰。

    “摸吧。”

    温淮心跳加快地揭开下一张。

    看到图案,许宥景勾勾唇:“顶番。”

    三人意外,就连许栖媛也专门去看。

    字一色加两个暗杠,自摸宝中宝,可不就是顶番。

    她们赢了一下午的小金条,这一把都得还给温淮。

    “这得给多少?阿景这手气绝了,幸亏下午没叫你。”许明艺第一个给出自己的小金库。

    许栖媛也爽快交出,随后揉着手腕:“不打了,撤。”

    秦芷兰不情愿,又碍于许宥景不好说他们作弊,捂着小金库不愿给。

    许栖媛见状懒得看,离开长廊。

    秦芷兰试探着:“要是真计较的话,如果不是阿景干扰,温淮哪能这么好的听儿,没见过俩人打的。这赢了不该给吧?”

    许明艺看不下去:“愿赌服输妈妈。”

    被秦芷兰一瞪,她闭了嘴。

    温淮本就没打算赢,也不在意最后的赢金:“其实”

    “既然二婶婶要计较。”许宥景的声音盖在温淮之上,“那我们算算账。”

    温淮抬眼看去,落在她左肩的手指拍了拍。

    许明艺见状摆弄着手机。

    只有秦芷兰不明所以,欣喜着以为不用交小金条了,笑呵呵的:“你说。”

    “婶婶刚说我后悔娶温淮,就因为她打牌输了。”

    秦芷兰正要解释她不是这个意思,又听许宥景道:“同样的前提,不知二叔看完财务报表,会不会有这个想法?”

    秦芷兰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的?”

    赔钱的事她做得很隐蔽,除了她几乎不会有人知道,许宥景是怎么知道的?

    笑而不语,许宥景收拢金条拉过温淮手腕,起身往外走。

    走出两步,木板的脚步停下,泛着冷意的语气夹杂了些夜晚的微凉。

    “二叔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我不会。”

    “所以婶婶,您对温淮的态度决定一切。”

    “诶”

    身后的声音远去,温淮努力跟上许宥景的步伐,逐渐变得有些吃力。

    好在,离开水畔他就放开了她。

    握着微微发热的手腕,温淮不知道刚刚算不算他们第一次牵手,咳了声,主动打破安静。

    “是要吃饭了吗?”

    许宥景看她一眼,“嗯”了声。

    两人往餐厅走。

    他难得主动问:“玩得开心吗。”

    温淮有些意外,讪讪答:“开心。”

    但是除了最后一局她一直在输,怎么会开心。

    不过好在,许宥景没发现,被她糊弄过去。

    心里的落差被小得逞代替,温淮觉得也自己算是开心的。

    皮鞋和高跟鞋一齐踩上石子小路,墨色竹林中还有几只萤火虫从中穿梭。温淮才发现白日美丽的庭设在黑夜的幕布上,重新被灯光勾勒出另一种样式。

    竹叶的沙沙声静谧又安逸,悄然响起倒多了些怡然心安。打落下的片片树影覆盖在鹅黄色裙摆之上,每走一步,便能看到裙摆的树叶变成不同的形状。

    直到一片树叶印在纤细手腕,她才想起,那里曾在几分钟前,被许宥景握过。

    抬手覆上去,还能感受到有力的脉搏。

    悄悄瞟他,有些艰难。温淮还是更喜欢落后他半步,这样更方便光明正大地偷看,也不会变成斜视。

    于是,有意避开和他同行,渐渐落后半步,不料马上被他察觉。

    “走前面来。”

    “好。”

    许宥景站在树荫下等着。

    他很高,肩膀很宽,轻易便把落在她裙摆的竹叶,盛接在自己的肩头和胸前。

    晚风再起,温淮看到衬衫上,树叶晃动着。

    垂下眼,站在他旁边。

    “你会算牌吧。”他开口。

    不是疑问。

    温淮抬头,才发现因为站在石板路上,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她视线偏移,落在灯下照着的阴影分明的喉结,声线发紧:“嗯,算得不精明。”

    “那也不至于会输给二婶。”他这话倒是说得公平,不过也刻薄。

    话音一顿,许宥景略带探究地打量起她,想从那张无害柔和的脸上找到答案,却还是问:“为什么讨好她们?”

    温淮瞳孔微微震动。

    今天到许家老宅是为了给李长樱庆生,见到许宥景的长辈也是情理之中。温淮也为此一天都是紧绷着的,虽然每个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但她做不到像在父亲面前那么放松,下意识地迎合、避免冲突,是她唯一能做的。

    所以,被叫去麻将桌凑数,尽管她会算牌,会打牌,她也一把没赢过,矜矜业业给其余三人递牌,甚至包括同辈的许明艺。

    温淮不知该庆幸自己这套伺候人的功夫太炉火纯青,或者甚至她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下意识的落差,导致她一整天虽累,却也觉得这是她应该做的。

    起码在许宥景开口前,她都这么认为。

    现在,包裹在丑陋内心外的华丽包装被撕碎,温淮感到难过

    也有暴露在他面前的难堪。

    讨好。

    她确实在讨好她们。

    抿了抿唇,她觉得脚趾一定被磨出了水泡。声音也闷闷的:“我只是想和她们和平相处。”

    “因为她们是许家的人?”

    温淮不懂他为什么反问,忽然就把显而易见的答案变得不确定,也让她疑惑,坦然承认:“嗯。”

    风声渐大,竹林晃动也压低了二人头顶的光亮。

    许宥景垂眸思索着,片刻才抬眼瞧她。

    “温淮,你是不是忘了件事。”

    “什么?”

    缓了气息,他说:“你也是许家的人。”

    第18章 心跳十八下

    她也是许家的人。

    一句话,便轻易将遮盖在她心头的乌云驱散开来。

    明明适才还闷闷不乐的情绪即可转换到另一个极端,温淮觉得自己疯了,因为他的一句话心情起起伏伏。

    别开眼,她不得不承认:“但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又不比他们少什么。”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视线那么清晰,言语也是低沉好听,“何况根本不需要和他们比,你本身就比任何人好。”

    比任何人好。

    许宥景觉得她比任何人都好吗?

    忍了忍,温淮终是绷不住,荡开唇角,迎上他的视线:“谢谢你安慰我,我只是想快点融入她们。毕竟固定的家庭成员需要加入新成员,放低姿态才是最高效的手段。”

    藏在阴影中的眉梢一挑,许宥景漆黑的目光里闪过一抹欣赏,点头:“霍桑效应。”

    “不过,你不用麻烦做这些。”他故意卖关子,等她看来才轻启薄唇,“这是他们需要做的事。”

    “温淮。”他忽然叫她。

    温淮还沉浸在他的话里,脑袋感觉嗡嗡的。恍然看去,她的视线被灯光晃得,为许宥景蒙上一层唯她的滤镜。

    “和我结婚不是为了给你带来麻烦的。”

    他说-

    月色姣姣,案台白釉香炉吐出的檀香在夜色里转了个圈,袅袅青烟攀上檀木窗棂的暗纹,附着在走廊下悬挂着的水墨远山挂画,融为一体。

    暖黄色的灯笼在雕花横梁落下的影子打在青砖上,正好和波澜的池水相撞,光影璀璨斑驳。

    餐厅内的屏风已经撤去,最中央摆放着的八仙桌上已座无虚席。木筷轻碰瓷碗时的低响,混合着偶尔的交谈。

    “吃这个爸爸,这个鱼肉好嫩。”

    许念一不算熟练地用公筷给许振勋夹,虽然只夹了小块,但也不影响父亲脸上被烟火气晕染的温柔。

    “谢谢一一,你也吃吧。”

    许振勋忍俊不禁地把那块小小的鱼肉放进嘴里,又听许念一嘟囔了句:“爸爸凶凶的,就像奶奶门口的那只很凶的大黑猫,果然猫都是爱吃鱼肉的。”

    此话一出,桌上的人都笑起来,纷纷调侃。

    “别说老四,你和那只猫是有点像。”

    “一一这个形容很贴切呀。”

    “还得自己的闺女扎的刀子最深,看你每天还板着脸不。”

    “”

    一家人其乐融融,就连灯光也柔软了几分。

    温淮指腹摩擦着筷身,弯着的唇角有些生硬。她垂下眸子,掩去了心底的想念和酸涩,不走心地夹了块芹菜牛肉。

    坐在手边的男人看过来,眉眼间有些疑惑,不过没作声。

    此时,穿堂风过,院中竹叶沙沙声轻轻扰乱思绪。

    她回了神,放到唇边才闻到难闻的气味。

    覆盖着芹菜味的牛肉跟芹菜也没什么两样。

    同样地难以接受。

    正在她心里安慰自己一口闷什么味道也不会有的时候,余光里闯进来一只碗。

    充满骨感的手指稳稳托着,就在距她手边不远的位置。

    许宥景有意压低的嗓音,踩着竹叶碰撞的响声落在她耳边。

    他说:“给我吧。”

    温淮受宠若惊:“可是我的筷子”

    “嗯。”他托着的碗的手没动。

    见状,她把筷子伸进他的碗里,放下牛肉就收回手。

    “谢谢。”她学着他压低声音说话。

    “小事。”

    掌心被风一吹有些凉,温淮动了动手指,把碗里最后一点米饭吃完。

    今天她刻意放慢了吃饭速度,不想还是最快吃完的。

    “哎呀,好甜蜜呀。”

    秦芷兰提高的音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笑眯眯地看着温淮这边:“我都看到了哦。”

    没了下文,许明艺遂问:“看到啥了?阿景温淮你们干啥了?说呀妈妈。”

    李长樱打断:“吃饭就好好吃,看什么。”

    “不是的妈,我就是看小艾和阿景相处得这么好感慨一下,也为他们开心呀。起初你不是还担心阿景忙着国外的工作,小两口新婚不住在一起影响感情嘛,现在我看您的担心是多余的。”

    秦芷兰的话叫除了当事人外的人都摸不着头脑,她也怕再被李长樱说,忙道:“小艾刚刚给阿景夹菜呢,夫妻俩还在说悄悄话,如胶似漆的模样让我一个外人看了都脸红。”

    如胶似漆?

    “咳咳!”

    猛烈的窒息感把温淮吞噬,好在面前很快递来杯水,她才终于把罪魁祸首的米饭送下去。

    非常感激地和许宥景对上,她唇角还挂着水渍,“谢谢。”

    许宥景抽了纸巾给她,“擦擦吧。”

    再次道谢,察觉到自己引起注意,她有些窘迫。

    “没事吧?”李长樱满眼担心。

    温淮摇头,说自己没事。

    今天的饭菜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知道大部分都是她老家的口味,不用想也知道是李长樱授意的,她很感激也很感动。

    正要和奶奶说话,又被秦芷兰打断:

    “要不说新婚宴尔呢,热恋中的小情侣果然世界上都是一个样,阿景这样的也逃不过呢。”

    听她夸大其词,许宥景不耐地挑眉:“夹菜而已。”

    他靠坐在椅子,颇为慵懒道,“二婶也可以让二叔夹。”

    空气中有一瞬凝固,秦芷兰的表情也不自然起来。

    二叔看来,顺势问:“你要我夹哪个?”

    “你吃你自己吧。”秦芷兰瞪他一眼,又问温淮,“别怪我大惊小怪,是之前忽然听说阿景结婚了,还是相亲对象闪婚有些惊讶罢了。现在看你们感情这么好,我们做长辈的也放心。”

    许明艺闻言道:“原来你们是相亲对象闪婚吗?”

    “对呀,小艾父亲曾是阿景的高中班主任。”秦芷兰帮温淮说了,又把话题拐到她的礼物上,“你那套手工刺绣的披肩看出来是用心的,你爸爸把你教得好。不过,怎么结婚这么久了,我也没看见两家见个面?你家里不知道你们婚后分居么,怎么对两个人不住一起一点都不担心的。”

    许念一小声问:“分居是什么意思?”

    许念曼比了个手势:“嘘。”

    桌上这时安静下来。

    见面

    怕是以后两家都没有机会见面了。

    最直接的解释就在唇边,可温淮努了努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才发现,说出父亲去世了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我爸爸”

    “早就见过了,奶奶见的。”

    堆积的情绪和想念到达顶峰,温淮鼻尖酸涩,很意外地看他。

    许宥景身子往这边微微倾斜,“二婶也想见?”

    “我不想,我就是问问嘛。关心一下。”秦芷兰尬笑着解释。

    主位的李长樱忍了许久终于开口,和蔼的脸上没有笑容:“老二媳妇,你们自己的事都处理好了吗,还想伸手到老四的家里去。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这么难。”

    不怒自威的嗓音带了几分警示,秦芷兰再怎么迟钝也明白,说知道了。

    一顿饭就这么不算愉快地吃完。

    饭后许宥景被李长樱叫走,温淮坐在阳台看着月亮。

    本来有许明艺陪她,后来二叔一家离开,热闹的庭院里空寂下来。她坐在藤椅上目送豪车驶向不同的方向,橡胶大道只剩零星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裙摆时不时拂过腿边让她收回视线,脚尖轻抵,藤椅前后小幅度地晃动起来。

    她想起餐桌上二婶的话。

    夫妻住在一起再正常不过,可她和许宥景不是正常夫妻。

    起初,因为他忙工作、两个人分居两国,不住在一起也是情有可原。但他现在回来了,她再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安慰自己。

    那晚许宥景问她,其实她想说自己的想法,又怕让他误会,便说听他的。

    事实上,如果他不愿意,她也不会勉强。

    “在想什么?”

    侧头看去,她还没看得见脸,身侧的秋千一沉,许宥景坐在她身边。

    “发呆而已。”她问,“和奶奶聊完了吗?”

    “嗯,送你回去?”

    “好。”

    李长樱在门口送他们,临上车前还拉着温淮的手好一个嘱咐,直到许宥景催,才不舍得放开她。

    坐上车的一刹那,温淮心底的犹豫忽然有了答案。

    升了车窗,车子驶入大道。

    车子里安安静静的,温淮数着红绿灯的秒数,尝试开口:“我们——”

    “你——”

    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许宥景抽空看过来:“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温淮:“你先说吧。”

    车子拐向右边的路口,他把话说在前面:“这事要是勉强我去和家里说,你不用有负担。”

    温淮一颗心坠入谷底,她担心她最害怕的事要发生了,半晌才道了声好。

    听出她语气有异,许宥景从后视镜看她,却被面前的车子一别,打断了。

    放缓车速,他才道:“本来领证后就应该带你去,但因为国外的工作缓了。婚房是东纬路的一套独栋,装修设计很简约,不满意可以重新装,这两天就能收拾好。”

    温淮侧过了头,放下的心再次摇摇欲坠。

    “奶奶希望我们搬到那里,我想还是问过你的意思。你怎么打算?”

    他说得直白,温淮哪有什么不懂的。

    她抿了抿唇,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想搬过去,你呢?”

    许宥景语调顿了顿,笑了,“你说呢?”

    那就是也和她一样,搬到婚房去的意思了。

    “好。”她问,“那我们哪天”

    “周末吧。”他说,“明天我出差。或者你先搬,我叫郗冠过来帮你。”

    正在回想郗冠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许宥景补充:“郗冠是我朋友,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好。”

    这句话闷闷的。

    她还记着每天给他煮一杯手冲的事,但是忘了他这周都要出差。

    许宥景收回后视镜的视线,主动提及:“每天一杯手冲可以从搬家再开始,我不急。”

    “毕竟,来日方长。”

    话音落下,温淮觉得自己耳朵发烫,像是被什么蜇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没应,抬手降下车窗。

    被泛着凉的风吹了吹,腾盛的那股热气才终于消散。她看清了眼前的路段,马上就到她家了。

    好快。

    思绪分叉,她又想起一个问题:“你的朋友知道我吗?”

    “嗯?”许宥景专注路段,没听清。

    温淮换了个问法:“他们知道你和我结婚了吗?”

    许宥景:“当然。”

    “”但她的朋友还不知道他。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忽然对那晚的电话和备注释怀了,转移话题:“今天心情不好么。”

    温淮一愣:“没有啊。”

    “那在藤椅叫你半天不应。”随口道,“在规划从阳台到大门的快速逃跑捷径?”

    温淮牵了牵唇,“没有。”

    听出她欲言又止,许宥景也不着急,给她时间。

    窗外的车水马龙灯光熠熠,被晕染开的光圈眩晕着温淮的眼睛。她眨了眨,庭院外李长樱眼底的忧色是那么真切。

    真切到,她想起了父亲。

    堵塞的心口发闷,温淮吸了吸鼻涕,才道:“今天在餐桌看到四叔和一一,想到爸爸了。”

    指尖收紧,腿上的布料褶皱。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暴露出真实的情绪。

    她说:“我有点想他。”

    引擎声也盖不住语气的温和,她听到他的提议:“什么时候去看爸,我陪你一起。”

    柔软的心尖被戳了下,温淮失神片刻,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

    “好。”她唇角上扬,“谢谢你。”

    “谢什么。”他侧眸看来,“我们是夫妻。”

    第19章 心跳十九下

    眼眉下压,冷隽的脸上出现轻佻的弧度。他看来时,漆黑的瞳孔里闪过她错愕的脸,又被逗笑。

    他不知道,他这样对温淮来说有多勾人。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还在想,如果许宥景知道他笑起来有多好看,应该就不会冲她笑,也不会对她说那些话了。

    温淮转了个身找到习惯的姿势,片刻进入梦乡。

    再次醒来,是周日的下午一点。

    意外自己睡了这么久,她揉了揉酸涩的脖子才下床。

    许宥景出差周五晚上才回来,也就是周六晚上才搬去婚房,她还有一周的时间可以收拾行李。

    洗漱完站在房间,她环顾四周,才发觉除了衣服和洗漱用品,似乎并没有什么需要带的。

    简约现代的白色房间内,除了墙上挂着的钟表和床头摆放的香薰,再无一装饰,甚至就连床单被罩也是统一的灰青色。

    如此对比下,圆形茶几上的玻璃花瓶,插着的三支百合显得格外有生命力。

    她除了偶尔路过花店买两束花,香薰用完买新的,似乎没有其他消费。

    用陆渺渺的话来说,她的家太干净了,干净到卷铺盖一走就像间空房子,可以随时挂到平台出售的程度。

    现在想想,也没错。

    但温淮并不打算把房子卖掉。

    简单整理好行李后,她又把家里收拾了一遍。

    不知是一下午都在忙,还是周日的下午本就过得飞快,等温淮回房时,时钟接近十二点。

    她回复着下午没来得及回复的消息,回到主页面,鬼使神差点开许宥景的聊天框。

    最底的消息还停留在那通语音电话。

    昨晚他送她回来后,两人再没其他交流。

    她要不要给他发点什么呢。

    这个想法冒出的片刻,就被温淮否决了。

    他一定在忙,或者睡了。再者,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硬聊也很没意思。

    耳边时针在有规律地工作,她这才发现,她和许宥景之间连个开场白都找不到。那住在一起会不会发现他们并不合适,然后没多久就离婚?

    期待变成了恐惧,不过片刻她就释然了。

    与其为没有发生的事劳心劳神,不如想想明天的工作。

    “羽翼”代言人的投票结果明天就要公示。

    于是她收了手机,上床睡觉,睡得不算安稳。

    翌日出门前,温淮在两把车钥匙间犹豫下,还是习惯性地拿了她的奥迪-

    一连四天许宥景不在,办公室里气氛轻松。

    不知是不是头一次因为老板出差秘书留存,他们只需要按时接通总裁会议来电,也不用担心办公室摸鱼途中玻璃门会被推开,手边的电话会突然响起。

    打工人还是在摸鱼的时候最快乐。

    董晨从技术部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一个八卦,瞬间点燃浮躁的氛围。

    “你们看见技术部新招的经理了吗?好帅啊!”

    “是吗是吗?长得有许总帅?”

    董晨觑着那人:“你说说世界上能有几个比许总帅的。”

    众人道是,偷听的温淮也在心里默默认可。

    “不过这个技术部经理真的很帅!虽然有着IT男一板一眼的气质,但是那张脸真的好帅啊,不苟言笑的像朵高岭之花,和前段时间爆火的那个rapper有的一拼!”

    想不起名字,几人的话题又东扯西扯。

    “不是说孟汀是总部空降,无考察期直接入职么,都说是许总的人。那新来的这位是不是也是走后门进来的?佟老不得被他们烦死啊”

    “佟老当初都在会上说了,不动他的团队他都不管。”

    “诶诶,你们说那技术部是经理说了算,还是部长说了算呀?”

    “”

    温淮没参与,把手里的行程表对照后,又把需要整理的文件收拾好才起身,提醒他们:“不去食堂吗?”

    董晨摇头:“我点了外卖。”

    其他几人也说自己有了安排。于是温淮自己往电梯间走。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人很多,她出来的时间很合适,大部队已经到达,只剩零散的,电梯里也空荡荡的。

    到达二十层停下,余光瞥见有人进来,温淮让出位置,还没按关门键,听有人叫她。

    “温淮,好巧。”

    温淮听到他的声音也是一愣,随后看向他的胸牌,露出笑,“你果然被录取了,恭喜。”

    陆之学将胸牌扶正,问她,“去吃饭吗?”

    “对,你也是吗?”

    “太好了,我还怕就我自己找不到呢。”

    温淮想起办公室几人对他的评价,直觉只会是普遍情况,揶揄他:“没人给你引路?”

    听出她的意思,陆之学笑起来:

    “你呀,就会打趣我。我们搞技术的眼睛不长头顶就不错了,哪有时间看脸。”

    温淮想起孟汀,委婉道:“工作还适应吗?”

    陆之学点头,“还算同频,就是和佟工程师还要继续磨合。”

    “佟老不喜说话,醉心技术,你多担待。”

    “我知道。”

    说话间,电梯到达餐厅。

    陆之学绅士地让她先走,温淮也不推脱,道了谢两人并肩进入食堂,用餐自然也在一桌-

    江城。

    高级病房外,蒋函轻轻合上病房门,走到许宥景身边。

    “许总,刚刚隋总提到的文件数据我带过来了,只是还缺少几项重要数据,我得打电话和董助理确认下。”

    站在窗边的男人点下头,随后蒋函离开,通明的走廊便只剩他。

    思及隋岑山的答案,来之前许宥景便有了猜测,得到验证居然也没那么失望。

    巅峰有内鬼,还可能是经理以及更高职位的某一位。前脚他们刚商定新品发布日期,后脚明震连便召开记者会确定新品上市,就连核心和主推都和“羽翼”大差不差。

    抄都不会。

    他薄唇嗤笑。

    这手段未免也太低端了些。

    “许先生,您可以进去了。”

    病房门推开,医生和护士拿着器材出来。

    许宥景回神,道谢后抬步走进去。

    房间内,隋岑山倚靠着枕头,脸色比适才稍好了些,不过还是憔悴。眼尾的褶皱细纹都耷拉下来,儒雅的面容尽显疲惫。

    许宥景在门口站定,担心他的身体:“隋叔,要不您先休息,这事也不急在一时。”

    隋岑山摇头,正要说话又咳了两声,接过许宥景递来的水杯喝下才止住。

    “趁着我现在清醒,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省得下次又会被医生拦着不准见客。”

    他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随后从枕头边拿出一份名单交给他。

    “前年和东阳的项目我就察觉不对,但对方很狡猾,几次设套都没用。排除了两年,名单上还剩下四分之三,我很惭愧,不想这事还要交给你去办。”

    “也幸得震源研究的技术超高保密,才不至于泄露出去。宥景,如果自动驾驶真的成熟,我希望能落实在‘羽翼’中,成为我们推广的关键。”

    许宥景答应着,粗略扫过几个名字,看到“隋见闻”有些意外。

    隋岑山见状道:“见闻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无非游手好闲、在生意上收些钱财,心思和钱都用在歌厅或是哪个明星身上绝对做不出和东阳密谋搞垮巅峰的事,但我现在还拿不出证明他无辜的证据。”

    起初,许宥景还以为自己看漏了,两遍看下来也没看见那个名字,随口问:“总裁办的您倒是一位没写。”

    诧然他的关注点在这里,隋岑山笑笑,难言自豪:“别的我不敢保证,总裁办的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必然不会有内鬼。”

    许宥景挑着笑道出事实:“不巧,我上任第一天处理的,就是秘书和技术部经理的辞职信。”

    隋岑山笑意一僵:“是谁?”

    他道出个名字,后者才放松:“小姑娘心思不正,是我看走了眼,但其他人一定没问题。”

    听他这么肯定,许宥景也不再多说什么。合上名单看了眼腕表。

    没打算多留,隋岑山的身体也撑不了这么久,临走前,他嘱咐最后一句话:“巅峰是我的心血,我不愿看它被蛀虫侵蚀殆尽。我的身体我清楚,是回不去了。如果一年后你离开,总裁职位仍空缺,有个人,深知我的心血,也会全心全意为巅峰好,我觉得你可以考虑。”

    “谁?”他问

    回酒店的路上,许宥景望着窗外一言未发。

    到巅峰任职的期限为一年的事,不单单有接管公司这么简单,他还要在此期间揪出公司内鬼、物色新任总裁人选。

    巅峰是许老董事长最新创立的公司,可谓是许氏集团的前身。理念和经营手段只有公司的老人才谨记于心,严格执行,交给外人,李长樱不放心,只能暂时将许宥景搬过来,临时救火。

    此事无旁人知晓,外界只当许宥景是总部空降的新任总裁,承接事宜,起威慑警示。

    不想,这内鬼手段不高明,胆子倒是大。

    正琢磨着什么圈套适合他,前座的蒋函不合时宜地开口:“许总,有件事我无意间听到了,觉得还是有必要和您说一声。”

    侧眸过去,许宥景示意他说。

    蒋函言简意赅,把和董晨打电话听到温淮和新来的技术经理一起吃午餐的事告诉他。

    还在等后文的许宥景稍顿,“那怎么了?”

    不疑有他。

    甚至还觉得蒋函小题大做的语气,让驾驶室的人一噎。

    再开口,蒋函平静很多:“新来的技术总监您也见过。老夫人生日那天,我们在太太楼下见过他。”

    “他叫陆之学,是太太高中和大学大一届的学长,听说关系很要好。”

    车内沉默。

    直到驶过路口,他才听到后座冰冷冷的语气:

    “快点开。”-

    两个小时后的北城,东纬路位置最好的一栋独栋前,几辆豪车正在排队进入车库。坐在遮阳伞下的郗冠优哉游哉,喝着冷饮也不觉得热。

    姗姗来迟的劳斯莱斯引擎声盖过热浪,郗冠摘下墨镜,意外来人。

    许宥景下车本是往别墅走,瞥见郗冠还在便改变方向,走向遮阳伞。

    躲在阴凉处的一只白色小猫听到动静,迅速钻进草丛,不见踪影。

    “那小猫挺温顺的,你一来就跑了。”郗冠道,“还以为你得两天才能完,这么快回来了。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你的爱车?”

    和温淮商量好搬到别墅,许宥景便开始打包行李,这些车便是最后需要搬进来的。

    他和蒋函都不在北城,挪车的事自然交给郗冠。

    郗冠对此也很是乐意,算着时间还能开两辆兜风,不想这人提前整一天回来,不满:“反正我不管,最后这两辆都得给我开两圈。”

    抬手一指,把还在等候进入的两辆豪车霸占。

    许宥景没说什么,问:“你开了几辆过来?”

    郗冠满头雾水:“有多少车位我就开多少辆过来呀。”

    许宥景算了算,觉得不够:“太多了。这三辆你开回去,玩够了别忘送到雪江阁。”

    雪江阁是他在北城常住的公寓,那里车库也大,车子都能停进去也仍有余位。

    不比独栋,车位有限。

    郗冠受宠若惊:“景哥你对我也太好了吧!其实我就是随便说说的,给我那辆开着玩就行。”

    “开回去吧。”他决定好提步往门口走。

    见状,身后的郗冠追上来,以为他生气了,解释自己没对那三辆车做什么。

    被吵得烦,许宥景停下脚,耐着性子:“不是因为这些。”

    郗冠:“那因为啥?你这样不说话我好害怕,我好歹今天酒吧开业都是走个过场就来帮你挪车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看过来的目光有些无言:“你忘给温淮留车位。”

    郗冠:“”

    别墅内,萍姨准备好简单的点心,瞧见来人喜笑颜开:“宥景回来了?饿不饿?萍姨锅里还煮了面。”

    闻言,许宥景看向郗冠。

    郗冠表示自己很无辜:“我午饭还没吃就来给你挪车,还能不管饭嘛。”

    萍姨接话:“是呢,我看郗冠饿着就下了些,不过不够两人食。”

    “我不饿。”

    许宥景换好鞋子环顾四周:“房间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你的行李我放在主卧,没打开。老太太还送了许多营养品和土特产来,嘱咐我给你和小淮补身体。”

    说着,她想起还有箱化妆品,“还有燕窝,一并都放在主屋的壁橱里的。”

    他轻点下巴:“辛苦了萍姨,我上去看看。”

    “好。”

    萍姨往厨房走,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小淮什么时候搬过来?你晚上留下吃饭吗?”

    许宥景停在楼梯口。

    郗冠也看来。

    他还没见过温淮长什么样呢。

    “我问问她。”

    留下这句话,许宥景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17:19

    公司上下都知晓代言人票选最多的是乔眠。

    温淮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相对于热衷于八卦讨论的同事,她的反应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谁叫她是温淮。

    有反应才是不正常的反应。

    临近下班,董晨样子也懒得做。今天他仗着许宥景不在,整个人都快要放飞,不过好在工作强度低,赶在下班前全部完成。

    他找温淮聊天:“温姐,你说乔眠会不会代言呀?”

    温淮正在整理许宥景所需要的电池数据,闻言指尖一顿,随后轻点了下才道:“预算跟得上应该十之八九吧。”

    “但是我看着财务部的好像不希望是乔眠。”

    终于从屏幕移开视线,温淮抬眼:“你又知道了。”

    “那当然了!毕竟我可是咱们秘书部第一个卧底在公司八卦群的人!公司什么事我不了如指掌?就比如今天中午你和陆总监吃午饭,办公室里我可是第一个发现的。”

    温淮凝视他,董晨马上拍拍自己的嘴,讨好道:“抱歉啦温姐,我不知道你和陆总监是校友,还以为八卦一下啦。”

    转动着无名指的戒指,温淮忽然有些郁闷。

    她这婚戒戴这么久都无人发现,哪怕连个问的人都没有。

    实在挫败。

    想了想,她准备和董晨坦白。

    没人问还不让她主动提么。

    话到嘴边,手机振动起来。一看屏幕,她愣住,都忘了和还在等她的董晨说点什么,接起来。

    “喂?”她有些小声。

    许宥景看了眼屏幕,确定没打错。笑着问:“不方便说话?”

    对面的董晨一脸疑惑,温淮顿了顿,“在工位,忘了出去接。”

    她确实忘了。

    被许宥景遽然打来的电话乱了心神。

    阒寂中,他轻笑着:“没事,反正你没给我备注,他们不知道你在和谁打电话。”

    “嗯,也是。”

    凌乱的心跳还没得到舒缓,她也忘了追究许宥景怎么知道她备注的事。

    问:“怎么了吗?”

    “婚房布置好了。”许宥景坐在客厅的沙发,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半晌道,“要不要今晚搬过来?”

    第20章 心跳二十下

    有那么一瞬,周遭的声音都已远去,她好似能听到带着电流的呼吸声。

    举着手机呆滞几秒,才想起来说话:“好,好呀。”

    “晚饭想吃什么。”许宥景语调有些轻松,“我和萍姨说。”

    “萍姨?”

    “别墅的阿姨。”他解释,“在许家很多年,奶奶让她过来帮忙。”

    言下之意,便是告诉温淮,萍姨虽在家里帮忙,但不仅是保姆阿姨的身份,可以完全依赖。

    “原来是这样,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想起件事,她跳转话题问:“你回来了吗?”

    听筒沉默,她听到短暂的笑声。

    许宥景被气笑了,张了张唇想说什么,最后舌尖抵着腮,贴着手机问她:“才想起来问我,是不是太迟了。”

    被叫住的萍姨亲眼目睹他泛起的笑容。

    她知道对面的人是谁,有些意外两人关系同时也很欣慰。见他注意力不在这边,也不追问他叫自己什么事,退出客厅,到后厨去。

    “迟吗?”

    温淮反思了下,实事求是:“今天周四,总裁办也没接到任何提前结束的调整呀。”

    “是没。”倚靠在岛台,他有些漫不经心。

    “提前一天结束工作,接下来属于私人行程,不方便公开。”

    对上董晨疑惑的视线,温淮慌乱间抬手挡在额前,低下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不方便公开,但是她可以知道。

    因为她在他的私人行程里

    是吗?

    是的吧。

    仿佛泡在蜜饯里,温淮扣着额头,想让自己别笑了。

    “温姐,你肿么了?”董晨小声在对面问。

    他从没见过温淮这么反常过。

    温淮摆摆手,但脸还是没抬起来。

    听筒里传来好听的嗓音:“那六点,停车场见。”

    “嗯。”她努力控制。

    电话挂断,温淮整张脸都埋在掌心,冷静好半晌终于消化了许宥景来接她的事实。

    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才下班。

    好久。

    有些气馁。

    不过调整好呼吸,她继续检查着屏幕的数据,确保没有问题。

    对面全程目睹但全程疑惑的董晨,左右眉高矮不一。

    怎么了这是?

    数据确认无误,温淮连接打印机,谁知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动静。

    检查后的董晨给出结论:“应该是坏了,我给后勤打电话。”

    温淮看了眼时间拦住他:“等明天吧,现在也快到下班了,我去公共打印机打。”

    “好。”

    收拢好打印出来的A4纸,温淮一页一页翻着。在许多数据中,那页排版密集的纸张尤为显眼。

    她抽出来,看着没有前言的文字,猜到应该是前面使用的人打完忘了这页。想着放回原处,耳边传来高跟鞋的声响。

    不等回头看,手中的A4纸被抽了出来,虎口刺痛,她蹙了下眉。

    “焦秘书。”

    来人正是隋见闻的秘书,焦晓琳。

    焦晓琳目光先落在那张纸,然后才看向温淮。

    “是温秘书呀,我都没注意到是你呢。”她没话找话,“你也来打印吗?我记得总裁办是有打印机的吧?”

    温淮:“我的坏了。”

    “哦,那找人修了吗?用不用我跟后勤说一声。”

    “不用麻烦了,谢谢。”

    温淮拿了资料要走,被她挡住。

    “焦秘书还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焦晓琳左右看看,露出和善的笑,“刚刚我用的这个机子,回去看页数对不上才回来找,就遇到你。就这一张吗?”

    “当然。”

    她把主意打在温淮手里的纸上,指了指,“方不方便我检查下?”

    温淮没说什么,把数据递给她。

    几页纸翻过的声音,焦晓琳露出不好意思地笑:“是我太着急,还以为丢了。我也是怕还有其他页夹在下面的纸你没发现才看的,没有别的意思的。”

    温淮接过来:“没事,那我先走了。”

    “好,拜拜。”

    目送窈窕的身形离开,焦晓琳神情紧张地握紧手里的A4纸,视线落在沾染上血渍的一侧。

    副总裁办公室。

    门外短暂一声敲门,焦晓琳推门进来,抱着三份不同颜色的文件夹。

    “隋总,第三份是周四文件。”

    隋见闻抬头,神色有异:“还是在公用打的?”

    焦晓琳说是,他点点头,先抽出最下面的文件夹,翻看着。

    见人没动,又问:“怎么了?”

    焦晓琳颇有些为难:“隋总,我打印的时候温秘书就在旁边。”

    “温淮?”隋见闻立马道,“她看见你打印的什么了?”

    “我不知道,但是”

    隋见闻怒道:“但是什么?快说!”

    “但是温秘书过来跟我闲聊,还好心帮我整理了打印出来的文件,有一页还把她手指划碎了,我也不知道她看没看见。”

    隋见闻翻着那些纸,果然在中间那页看到点点红色,眼神狠厉:“你干什么吃的?就不会挑没人的时候去印吗?”

    焦晓琳很委屈:“我挑了的,马上还有十分钟下班,我也没想到温秘书也在。”

    隋见闻重重一叹,解开一颗西装纽扣撑着脑袋。

    “她好端端找你闲聊干什么?”

    焦晓琳摇头:“我也不知道,就问我给谁投的票。”

    隋见闻察觉不对。

    最后结果都公示了,还问投的谁有什么意义?

    “隋总,温秘书会不会知道我们和——”

    “闭着嘴!”

    隋见闻眸色狠厉,“你要是有温淮一半聪明,我现在还用担心她是不是看见什么、察觉什么吗?啊?焦晓琳,你是猪脑子吗,打印张纸都打印不明白?”

    女孩红了眼,低着头不再说话。

    见状,隋见闻冲她摆手,气势软下来,“也不指望你了,这份文件别急着给那边,我再想想怎么办吧。”

    “对不起隋总。”

    焦晓琳转身要走,又被隋见闻叫住。

    “许宥景是周五回还是周一回?”

    焦晓琳:“应该是周五来,周一到公司。”

    “那他这几天不在公司。”

    隋见闻心里有了打算,抬手招呼她离近些-

    18:07

    温淮和董晨几人在电梯间相撞。

    稍稍意外,她扯着笑迎过去:“你们不是早走了,怎么还在这儿?”

    “还不是这位老大哥黏,我等他呗。”董晨瞥了眼何绪文,懒得说。

    何绪文不乐意:“你怎么不说你让我回办公室的时候给你水杯带上。”

    “那你不是顺手的事儿么,你要不回去我还不让你拿了。”

    Emily很嫌弃:“你俩小学生啊?”

    他们拌着嘴,温淮在思忖着怎么才能不和他们一起下楼。

    董晨还惦记着临近下班那通电话,这时想起来直接问:“温姐,临近下班那通电话谁给你打的,笑得那么开心?”

    何绪文和Emily瞬间被吸引,目光里充满八卦。

    温淮舔了舔嘴唇:“是”

    Emily打断她:“其实我早就发现你无名指上的戒指了,是不是婚戒呀?”

    “婚戒?哪儿呢?”董晨伸长脖子。

    何绪文翻了个白眼:“是不是瞎?温秘书都戴好几天你都没发现,就这敏锐度还是别在总裁办干了,趁早辞职吧。”

    “其实我——”

    温淮刚出声,来电的手机吸引他们的目光。

    看到是一串陌生号码以为是陌生来电,瞳孔里燃起的光亮同时消失。

    董晨略显失望:“陌生号码别管了,还以为是下午打电话的那位呢,白兴奋。”

    何绪文给温淮安利一款app,可以拦截骚扰号码。

    耳边乱七八糟,温淮整颗心都在手机上。

    许宥景还在等她。

    估计是看到几分钟前,她发的消息说晚点下去。

    震动还在继续,她心一横,对他们说等下便接通电话。

    “喂。”对面先出声。

    温淮言简意赅:“我在等电梯。”

    意识到什么的Emily握住董晨和何绪文的手腕,三脸激动。!!!

    偶尔有些人声从车外掠过,许宥景偏头隐匿在暗处。

    听出她的紧张,轻车熟路:“旁边又有人?”

    温淮看了眼三人,自动忽略他们眼中的兴奋,“嗯”了声。又补了句:“我马上下去。”

    “别这么紧张。”深色的眸子里闪过笑意,“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太不够意思了温姐!你结婚竟然都不跟我们透露一点!”

    “帅不帅?高不高?长啥样呀?”

    “”

    Emily觉得他们聒噪:“两个大男人对另一个大男人这么好奇,你们俩怎么个意思?”

    又对温淮道:“温秘书就是脾气好,别理他们,神经病嘛。”

    “这么说可就愿望我们了好吧。我们就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入得了温姐的眼。毕竟我们温秘书超级优秀,超级温柔,超级有耐心好吧!”

    温淮心不在焉地笑着,注意力都在灯火通明的车库里。

    在分叉口找准时机,她朝众人摆手:“我去找找他,应该迷路了。”

    “温姐。”董晨叫她。

    温淮回头之时,听到汽车轰鸣在不远处响起。似是有感应,她遽然寻声转去,看到了那辆再熟悉不过的白色奥迪,正在往这边驶过来。

    驾驶位,一位被鸭舌帽遮去大半张脸的男人,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和喉结,仅用暴露在光明中几秒的时间,显示出不俗的优越。

    搭在方向盘的那只手,轻易便占据大片位置,沟壑打落的阴影彰显出一只充满力量又骨感的手。

    一阵倒吸凉气,三人一人一句:

    “看不清脸,但我感觉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是很帅。”

    “感觉至上。”

    而温淮,此刻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她常坐的主驾驶,现在是许宥景在坐。

    她摸过的方向盘,此刻握在许宥景手里。

    他开着她的车——

    来接她。

    这感觉,堪比毒药,还让人飘飘欲仙。

    奥迪稳稳在她身前停下,副驾的车窗降下来,许宥景侧眸,和站在那里的人四目相对。

    “那个。”温淮迅速回神,挡住他们探究的视线,“我走了,拜拜拜拜。”

    拉开车门,上车,系安全带,和他们摆手,关上车窗,一气呵成。

    许宥景默默瞧着。

    唇角慢慢上扬。

    有被她可爱到。

    做好一切的温淮转过来,歪头:“我们不走吗?”

    “走。”

    启动车子,许宥景哄抬油门,那辆白色奥迪消失在车库的拐角处。

    随着逐渐加快的车速,停不下的,还有温淮的呼吸和心跳。

    她感觉后背都出了汗。

    掌心贴着膝盖,轻轻蹭掉薄汗,才真切有了实感。

    偏头去看开车的人。

    原来他安慰她不会担心的事,是戴了帽子。

    但。

    戴着帽子也依然挡不住出挑的长相,和不戴也没差,她还是能一眼知道是他。

    回神的时候,温淮已经听到自己的声音。

    “许宥景。”

    “嗯?”

    许宥景正在观察路况,没有分视线过来。

    耳边静默半晌,没等到下文的他减缓车速,看向身侧人之际,也听到温和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周四快乐。”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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