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老板大气!老板敞亮!……
林砚觉得陈院判开的药简直是他穿越以来遇到的唯一医学之光。
怪不得人家能当院判呢, 确实是很有本事。
那药汁瞧着还是黑漆漆一副黑暗料理的德行,入口却没了往日骇人的苦味,反而带点甘甜回香, 喝下去胃里暖融融的, 不像喝药,倒像喝了碗功效神奇的滋补甜汤。
效果更是立竿见影。
前一天他还烧得迷迷糊糊, 在睡梦里撸阿蛮,第二天一早, 他竟然就能自己溜达下床,甚至还能就着小酱菜喝下去大半碗小米粥。
文韫喜得眼眶发红,念道:“这陈院判的医术果然不同凡响,明儿得让你爹备份厚礼去谢谢人家。”
林砚咬着筷子含糊应声,心里琢磨的却是:院判医术好, 那也得皇帝老板舍得给你用啊,这顶级医疗资源放现代那可是专家特需门诊,排队都排不上。
刚撂下饭碗,还没等他琢磨是回床上继续挺尸还是去院里晒晒太阳回回血,门房老张头就一脸“咱家祖坟又冒青烟了”的表情,脚不沾地地冲进来通报:“宫里来人了!是那位李、李公公!”
林砚一个激灵, 差点从凳子上出溜下去。
文韫也慌了, 手忙脚乱地帮他整理本就穿得齐整的家常袍子:“快!快迎出去!必是陛下有旨意!”
来的果然是笑容可掬的李莲顺,身后跟着一串抬着朱漆大箱的小太监, 那阵仗,比年前来送年货的货郎队伍还气派。
“林大人大喜!陛下听闻您身子见好,龙心甚慰,特命奴婢送来些小玩意儿,给大人补补身子, 压压惊!”李莲顺唱喏似的说着,指挥着小太监们把箱子一个个打开。
刹那间,林府不算宽敞的堂屋简直要迸发出珠光宝气。
一箱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上等补品,参茸燕窝堆得冒尖,个个品相惊人,一看就是内库特供级别,外面有银子都买不着。
一箱是金银锞子并几匹光泽流转的织锦缎子,那金色晃得人眼晕,缎子摸上去滑得像捞不起的溪水。
还有一箱专门是各色皮料和厚实暖和的毛料,玄狐、紫貂、灰鼠……皮毛油光水滑。
林砚看得眼睛发直,内心疯狂计算:这得值多少钱?够买多少套房?不,在这地界,够他一家子躺平吃喝多少年?
他脸上瞬间堆起受宠若惊的感激,朝着皇宫方向连连作揖:“陛下厚恩!”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陛下英明神武慷慨大方”的真诚气息。
老板大气!老板敞亮!
这参!这茸!给我吃是不是有点牛嚼牡丹?
这金锞子成色真好!咬一口肯定牙印清晰!
这貂皮!给娘做件大氅,冬天出门能横着走!
李莲顺笑着看他,又客气了几句,便带着人告辞了,留下林家三口对着一屋子赏赐发呆。
文韫拿起一匹柔软的宝蓝色缎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又摸摸那厚实暖和的玄狐皮,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承稷到底是在工部见过些世面的,拿起一支须尾俱全的老山参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金锞子的分量,沉稳点头:“皆是上上之品,陛下隆恩,我等需得谨记。”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林砚更是兴奋地搓手手,一头扎进赏赐堆里,开始逐一点验。
“爹,您看这燕窝,盏形完整,一丝杂毛都没有。”
“娘,这金锞子底下还打着内造的印呢。”
“哇!银丝炭!宫里用的就是不一样,敲起来声儿都清脆。”
林砚翻着翻着,忽然“咦”了一声,从一堆皮料底下扯出几匹颜色沉稳、厚实耐磨的缎子,一看就是适合中年人的料子,又翻出几块颜色更鲜亮些的细棉布,适合妇人做家常衣裳.
最后,他拎起两匹厚实的青色素缎和一块触手极温暖的羊皮,比划了一下,喃喃道:“这料子厚实耐磨,颜色也稳重,爹穿正合适,这羊皮做个护膝或是暖手筒,娘用着也好。”
林砚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又把那些补品、金银、料子全都摊开,分门别类。
补品多是温养气血的,适合他这病后初愈的,也适合父母年岁渐长调理身体。
金银是硬通货,全家都能花。
布料皮子更是从年轻到年老的款式质地都涵盖了。
尤其是那几块上好的厚棉和深色毛料,分明是照着中年人的喜好和实用准备的。
林砚抱着一块触手生暖的深灰色厚绒料,愣在原地,心里那点得了赏赐的狂喜慢慢沉淀下去,涌上一股更复杂的情绪。
皇帝赏东西,一般不就是赏给当事人吗?
可萧彻这赏赐,除了他那在外读书的小妹,全部都考虑到了。
赏赐也有全家桶?
林砚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个念头:陛下该不会连我爹娘穿什么尺码都知道吧?
这念头过于惊悚,让林砚打了个寒颤。
但看着父母捧着料子那高兴又欣慰的样子,那点惊悚又很快被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感慨淹没。
他抱起那块厚绒料,蹭到文韫身边,献宝似的说:“娘,这料子厚实,给您和爹各做一件新冬衣吧,今年冬天肯定暖和。”
文韫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连连点头:“好,都听你的。”
林承稷看着那堆赏赐,半晌,叹了一句:“陛下思虑周全,恩泽广被,实乃仁君之风。”
林砚用力点头,大老板是好人,大大的好人,有钱他真给,有温暖他真送。
萧彻你就是天下第一好老板!十佳雇主!感动大渝年度人物!只要你不惦记我一家人的脑袋,我将永远拥护!
林砚恨不得当场掏出个小本本,给萧彻颁发一沓子好人卡,从“体恤员工奖”到“关爱员工家属奖”再到“最佳暖心老板奖”,统统发一遍。
林府这边,暖融融的日头晒进屋,一家三口还围着那堆赏赐其乐融融。
而此刻的皇宫御书房,气氛却像是结了冰。
萧彻面沉如水,盯着眼前一份被朱笔划得乱七八糟的奏章摘要,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将那份摘要连同底下压着的原文奏章,一并拂到了地上。
纸张飘落,无声地摊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
侍立一旁的李德福眼皮都没敢抬,呼吸放得更轻。
“这就是韦弘方做的摘要?”萧彻的声音冷得能掉冰碴子,“朕让他提炼陕州汛期后堤坝修缮的款项争议,他给朕写了什么?通篇‘圣人垂拱而治’、‘百姓感念天恩’!堤坝到底修没修?银子到底差多少?一个字都没有!他是去陕州唱傩戏了吗?!”
李德福腰弯得更低:“陛下息怒,韦学士……或许是想先陈明陛下德政……”
“德政?”萧彻气笑了,“堤坝要是垮了,淹的是朕的德政还是百姓的田舍?去!把韦弘方给朕叫来!朕倒要问问,他这状元是怎么考的!”
不多时,一个穿着青色翰林官袍、年约三十许的官员便战战兢兢地小步快趋进来,正是韦学士韦弘方。
他面容清瘦,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此刻却面色发白,额上见汗。
“微臣叩见陛下。”
萧彻没叫起,只将地上那份摘要踢到他面前:“韦弘方,给朕解释解释。”
韦弘方捡起纸张,只看了一眼,便汗出如浆:“陛下,微臣……微臣以为,陕州之事,首要在于彰显陛下仁德,安抚民心,至于具体细务……”
“朕问你堤坝和银子!”萧彻打断他,手掌重重拍在御案上,“你给朕背《孟子》?朕现在是要听你背《孟子》的时候吗?!”
韦弘方吓得一哆嗦,伏在地上:“微臣愚钝!微臣、微臣这就回去重做!定将款项明细、工程进度一一厘清……”
“不必了。”萧彻看着他这副惶恐又茫然的样子,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是他父皇晚年点的状元,文章花团锦簇,殿试应对如流,说起圣人之言、治国之道头头是道。
可一接触到实际政务,就像无头苍蝇,嗡嗡嗡地找不着北,原想着放在翰林院磨了两年,总该有点长进,结果……
长进了个屁!
“出去。”萧彻挥挥手,连训斥的力气都没了。
韦弘方如蒙大赦,又磕了个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倒退着出去了,背影仓惶得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更漏滴答和萧彻压抑的呼吸声。
李德福小心翼翼地上前,将地上散落的奏章捡起来,理好,放回御案一角。
萧彻靠在椅背上,揉着发痛的眉心,半晌,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比林砚差远了。”
李德福动作一顿,垂首不语。
“朕记得。”萧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李德福听,“上次秋祀预算,光禄寺报上来一笔糊涂账,单子是林砚核的,哪项开支不合理,依据是什么,往年旧例如何,若是削减能省下多少,若是增添又需从何处挪补……一条条,一件件,写得明明白白,朕一眼看去,便知根底。”
李德福低声附和:“林大人确是心思细密,办事稳妥。”
“何止是稳妥。”萧彻哼了一声,“他是脑子清楚,知道朕要什么,该较真时较真,该灵活时也懂得转圜,不像有些人,只会掉书袋,或是和稀泥,批个文书要么云山雾罩,要么畏首畏尾!”
萧彻的嫌弃溢于言表。
越说越觉得,那姓韦的状元郎跟林砚一比,简直像个镀了金的草包。
文章写得再好,殿试说得再妙,办不了实事,有什么用?
说到林砚,萧彻想起林砚因为秋祀病倒,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太医院的人今日去林府请脉了吗?怎么说?”
李德福忙回话:“回陛下,陈院判一早便去过了,说林大人恢复得极好,再静养两日便可无碍。”
“静养两日。”萧彻重复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忽然道,“去库里再挑些温补的药材,还有前儿高丽不是进贡了些上好的蜜渍人参片吗?也拿一匣子,让他泡水喝,总比喝那些苦药汤子强。”
李德福已经麻木了,恭敬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唉,但愿林大人赶紧好全乎吧,不然陛下再看见几个不中用的,只怕该病的就是陛下了。
第32章 第 32 章 又是一次大不敬。
林砚在床上又瘫了两日, 感觉自己快要长出蘑菇时,终于被陈院判金口玉言赦免,宣告彻底痊愈。
他对着铜镜照了照, 脸色红润了, 感觉自己又是一条能上班的好汉了。
“爹,娘, 我好了,真的。”林砚抡了抡胳膊, 试图展示自己充沛的精力,“您瞧,虎虎生风!”
文韫拍掉他的胳膊:“刚好些就没正形,既是好了,明日便该进宫谢恩了, 陛下如此隆恩,你岂能躲懒?”
林砚瞬间蔫了。
谢恩。
对,还有这茬。
一想到要面对萧彻,林砚就有点头皮发麻。
他病得昏昏沉沉时父母没提,也是后来才知道萧彻来探过病,他还扯住萧彻的手不撒手。
又是一次大不敬。
林砚已经不敢去数自己到底犯过几次大不敬了。
压力山大。
但娘亲说得对, 大老板又是派院判又是赏东西, 还亲自登门探病,他要是不去谢恩, 那就真是不知好歹了。
翌日,林砚特意起了个大早,换上那身五品绯色官袍,对着镜子练习了八百遍“感激涕零”的表情,这才怀着一颗沉重的心, 往皇宫而去。
通传,等候,被引进太仪殿侧殿。
一切流程熟悉得让人心酸。
萧彻正在批阅奏章,闻声抬头。
今日他穿了一身玄青色常服,衬得面容清俊,只是眉宇间凝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倦色,见到林砚,那丝倦意似乎淡了些,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微臣叩见陛下,臣前些时日病着,得陛下体恤,特来谢恩。”林砚扑通跪下,磕头,声音洪亮,台词流畅,表情到位——都是上班锻炼出来的基本功。
“平身。”萧彻放下笔,目光在他脸上扫过,“瞧着气色是好多了。”
“托陛下洪福,臣已痊愈。”林砚站起身,垂手恭立。
“嗯,痊愈了便好。”萧彻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坐吧。”
“谢陛下。”林砚小心翼翼地坐下。
萧彻像是随口闲聊:“病了这一场,可知保养了?日后公务再忙,也不可如此耗神。”
林砚赶紧点头:“陛下教诲的是,臣定当谨记,绝不再犯。”内心却想,活儿堆成山,又不是我想耗就能不耗的。
【除非陛下您把祠部司的活儿分一半出去。】
萧彻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没接这话茬,反而问起了他的身体情况,饮食睡眠,问得那叫一个细致周到。
林砚一一作答,心里那点忐忑渐渐被一种“老板今天好像格外亲切”的错觉取代。
就在殿内气氛一片祥和之际,李德福躬着身子,脚步无声地进来,凑到萧彻身边,低声道:“陛下,韦学士在外求见。”
萧彻脸上的温和瞬间淡去,眉头蹙了一下,透出明显的不耐,甚至连手里的茶盏都轻轻顿在了案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磕碰声。
“不见。”萧彻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烦躁,“让他有事递条陈,朕没空听他啰嗦。”
李德福似乎早有预料,半点不敢多言,应了声“是”,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林砚坐在下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的小天线“唰”一下竖了起来。
韦弘文?
这名字有点耳熟。
好像是翰林学士?
陛下这反应耐人寻味啊。
看来这位韦学士不太受待见。
林砚那点该死的好奇心开始蠢蠢欲动。
他觑着萧彻的脸色,感觉皇帝大佬虽然不耐烦,但好像……也没真动怒?
要不……八卦一下?
他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试探和一丝讨好:“陛下似乎,颇为不喜这位韦学士?”
萧彻闻言,抬眼瞥了他一下,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倒是会看脸色”。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憋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倒苦水的树洞。
“岂止是不喜。”萧彻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嫌弃和心累,“朕看他那奏对文书就头疼!一件简单不过的河工款项核查,让他写摘要,他能给朕扯到三代之治、圣人垂训上去,洋洋洒洒万言,关键的一个字没有!朕问他具体数目,他支支吾吾,回头递上来的条陈更是云山雾罩,比天书还难懂!”
萧彻越说越气:“让他拟个恩科诏书,格式都能出错,指出他的疏漏,他倒好,引经据典,说古来某某朝某某例便是如此!迂腐!僵化!还听不进人言!”
林砚听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
这不是古代版“PPT大师”吗?
这熟悉的味道,这酸爽的感觉……
林砚瞬间共情了!
他想到了被武海闵支配的恐惧,想到了被郑经甩锅的无奈,想到了被各衙门踢皮球的憋屈!
原来不止他有猪队友!皇帝也有!
而且皇帝的猪队友……好像更胜一筹哈?
一股奇异的同情混合着“原来陛下您也不容易”的感慨,油然而生。
林砚看向萧彻的目光,瞬间充满了革命战友般的理解和心疼。
【陛下!我懂你!您,辛苦了!】
萧彻正端起茶盏欲饮,听到这心声,杯沿后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说得对,他确实辛苦了。
就在林砚还沉浸在“心疼老板”的情绪中时,萧彻忽然放下了茶盏,目光灼灼地看向他,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凤眸里,此刻亮得惊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说起来,”萧彻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味,“林卿你在礼部,于文书奏对、实务操持上,倒是颇为干练得力。”
林砚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砸得有点懵,下意识地谦虚:“陛下谬赞,臣只是尽本分……”
“朕身边缺的就是你这般务实明快之人。”萧彻打断他的谦辞,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林砚,“林卿,朕欲让你来担任这翰林学士,如何?”
林砚:“!!!”
翰林学士?!
那可是清贵无比的职位,天子近臣,掌制诰诏令,参与机要,是无数文官梦寐以求的晋升阶梯!
而且,最重要的是——听起来就不用天天跟祠部司那些狗屁倒灶的祭祀预算、祥瑞报告死磕了!
心动!
疯狂心动!
但是……
林砚仅存的理智拉了他一把。
“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他先是习惯性谢恩,随即面露难色,“只是臣若离任,祠部司郎中一职……”
他走了,祠部司那摊子烂事交给谁?谢明远资历尚浅,怕是压不住场子,万一再来个武海闵2.0,他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萧彻似乎早就料到他的顾虑:“此事不必忧心,朕已有人选,原历州司马白澈,为官勤勉,颇通实务,不日便将调回京城,朕意让他接任祠部司郎中。”
白澈?
这名字没听过。
不过既然是陛下钦点的,应该靠谱。
林砚心里盘算着,最大的障碍似乎解决了。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得劲。
“那,现任的韦学士?”他迟疑着开口。
他要是顶了韦弘文的缺,那韦弘文去哪?虽然那人听起来不太聪明,但好歹是个同僚,直接挤走人家,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萧彻一听“韦弘文”三个字,脸上那点轻松瞬间消失,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韦弘文?在其位不谋其政,尸位素餐,留之何用?朕已决定,将他外放为江州州学学政,既然那么喜欢引经据典,就去好好教教书,免得在朕跟前碍眼!”
林砚瞬间懂了。
直接贬官,从中央核心机关一脚踹到地方教育局。
陛下这是对韦弘文嫌弃到了极点,忍无可忍了。
哎,摊上这么个拖后腿的同事,老板发火也是正常的。
他懂,他都懂。
林砚想了想,这翰林学士,位高权重,前途光明,还能远离礼部苦海,更重要的是——天天在老板眼皮子底下晃悠,虽然压力大了点,但抱紧这根最粗的金大腿,好处肯定少不了。
这泼天的富贵,好像没有理由拒绝?
林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起身,郑重行礼:“蒙陛下不弃,信重若此,臣愿担此任,必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萧彻看着林砚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加深,满意地颔首:“甚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林砚晕乎乎地走出太仪殿,感觉脚下的金砖都软绵绵的。
这就……升职了?
还是翰林学士?
林砚抬头看看天,灰蒙蒙的,但在他眼里简直晴空万里。
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咧,林砚几乎要当场表演一个无声狂笑。
他赶紧低头,用咳嗽掩饰快要溢出来的狂喜,快步往宫外走,生怕走慢一步,陛下会反悔。
马车在林府门口停下,林砚几乎是跳下来的,脚步轻快地冲进家门。
“爹!娘!我回来了!”声音里的喜气藏都藏不住。
文韫正和林承稷在屋里说着话,见儿子副眉飞色舞,与早上出门时那视死如归的模样判若两人,都愣了一下。
“砚儿,你这是?”文韫疑惑地打量他。
林砚笑得见牙不见眼,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才压着兴奋道,“陛下升了我的官!”
“升官?”林承稷放下手中的茶盏,面露诧异,“升什么官?你在礼部不是刚升了郎中?”这升迁速度是不是有点过于快了?
“不是礼部。”林砚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显得矜持一点,但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陛下让我任翰林学士!”
“翰林学士?”文韫惊呼一声。
林承稷更是直接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陛下亲口所言?让你接任翰林学士?那韦学士呢?”
“陛下说他……嗯,不太适合翰林院的差事,调他去江州当州学学政了。”林砚小声道。
屋内安静了一瞬。
林承稷和文韫面面相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懵了。
翰林学士!那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够不着的清要之职,陛下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给了他们儿子?
这恩宠也太骇人了些——
作者有话说:陛下把小林带到身边啦
第33章 第 33 章 我的未来不是梦。……
宫门洞开。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 绯青朱紫,依品级肃立。
林砚混在礼部的队列里,脚下像踩了棉花, 深一脚浅一脚。
昨天晚上做梦梦到自己不但告别了繁琐的祠部司, 还发了大财,几辈子都花不完, 此时还在回味。
今天早上起床,又回想起昨日萧彻说的, 美梦和现实交织,整个人都飘飘乎。
不是梦。
我的未来不是梦。
冗长的仪仗过后,萧彻升座。
“有本启奏——”李德福那特有的尖细嗓音拖长了调子。
几位大臣出列,禀报了些日常政务,萧彻或颔首或垂询, 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砚竖着耳朵听,心思却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翰林学士……听说办公地点就在皇宫里,离陛下特别近?是不是意味着可以蹭到更高级的御膳房饭菜了?还能撸到阿蛮!
就在他神游天外,差点开始规划撸猫动线时,御座上的萧彻忽然清了清嗓子。
整个大殿瞬间更加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龙椅上。
来了来了!
林砚心头一紧,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只见萧彻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最终落在了礼部队列靠前的位置, 声音清朗平稳:“礼部祠部司郎中林砚,勤勉任事,才堪大用,即日起,擢升为翰林院学士, 参预机务。”
没有预兆,没有铺垫,就这么直接砸了下来。
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激起千层浪。
“嗡——”地一声,底下死寂的平静被打破了。
虽然极力压抑,但那股无形的骚动还是如同水波般迅速蔓延开来。
无数道目光“唰”地一下,齐刷刷地钉在了林砚身上。
震惊、愕然、难以置信、探究、嫉妒……种种情绪在那一片倒吸冷气声中交织碰撞。
翰林学士!
那可是翰林学士!
掌制诰、备顾问、参机要,是通往内阁的青云梯!
这林砚才多大?入朝才几年?在礼部刚升了郎中没多久吧?这就直接跳去翰林院当学士了?
韦弘文呢?那位先帝爷亲点的状元郎、现任翰林学士呢?
众人目光下意识地去搜寻韦弘文的身影,只见他站在翰林院队列前列,脸色煞白如纸,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死死低着头,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去。
完了。
这是韦弘文的心声,也是所有人此刻共同的心声。
韦弘文这是彻底失了圣心。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朝会上听到旨意,还是被那巨大的冲击力震得魂飞天外。
林砚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林砚,领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升了!真的升了!翰林学士!哈哈哈哈!我林砚也有今天!】
【陛下威武!陛下霸气!】
萧彻端坐御座之上,冕旒垂面,看不清具体神情,只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稳:“平身。”
“谢陛下。”林砚又磕了个头,这才手脚发软地爬起来,退回队列。
周围那些目光更加灼热了,几乎要在林砚身上烧出洞来。
没等众人从这第一波冲击中缓过神,萧彻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调子:“原翰林学士韦弘文,调任江州州学学政,即日赴任,不得延误。”
果然。
众人心头又是一凛。
江州?那可是远离京师的南方烟瘴之地。
州学学政听着好听,实则是被彻底边缘化了,从天子近臣到地方学官,这落差简直是云端跌落泥沼。
韦弘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对上萧彻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极其微弱的哽咽,深深低下头去:“臣……领旨。”
那声音干涩嘶哑,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几个与韦弘文有旧或同出一派的官员面露不忍,却无一人敢出声求情。
陛下此举,态度再明确不过。
紧接着,萧彻又抛下了第三道旨意:“原历州司马白澈,擢升礼部祠部司郎中,即日交接赴任。”
白澈?这是谁?没听说过啊。
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互相交换着茫然的眼神。
历州司马?那是个地方官吧?怎么就突然调回京城,还直接接了林砚的缺,成了职权不小的祠部司郎中?
这白澈是何方神圣?竟能得陛下如此青眼?
一个颇得圣心的林砚还不够,怎么又冒出来了一个白澈?
没给众人太多消化的时间,萧彻的目光再次落回林砚身上,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严:“林卿既入翰林院,日后常在宫中行走,参预机要,林府宅邸离宫城稍远,往来不便。”
他顿了顿,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般,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朕赐你城西安兴坊宅邸一座,便于你日后入值办事。”
安兴坊?!
这下,连那些原本还能勉强维持镇定的大臣们,脸色也彻底变了。
安兴坊那是什么地方?
紧挨着皇城根儿!
一条街上住的不是宗室亲王就是国公勋贵,最次也是三品以上的实权大员,那地方的宅子,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象征着地位和圣宠。
陛下竟然就这么赏给林砚了?
一个刚升上来的五品翰林学士?!
这恩宠……
整个太仪殿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林砚感觉自己又被一个巨大的馅饼砸中了天灵盖,砸得他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安兴坊的宅子?!
那可是京城顶级豪宅区!
陛下连房子都给他准备好了?
他是不是该现场给陛下磕一个响的?
林砚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再次出列:“臣,叩谢陛下天恩!”
【宅子!大宅子!还是安兴坊的!】
【陛下!您怎么就这么好?】
【这待遇!这规格!我林砚以后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
萧彻听着耳边那语无伦次、几乎要癫狂的心声,冕旒下的眼睛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嗯,起来吧。”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仿佛只是赏了杯茶水般寻常,“望林卿日后勤勉任事,不负朕望。”
“是,臣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林砚声音洪亮,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退朝的钟声终于敲响。
百官如同提线木偶般,动作僵硬地躬身行礼,依次退出太仪殿。
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目光复杂地掠过那个站在队列中的年轻新贵。
林砚只觉得脚下发飘,像是踩在云端,周围同僚们的低语和窥探仿佛都隔了一层膜。
世界变得有些不真实。
直到走出宫门,冷风一吹,他才猛地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一只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
回头一看,是父亲林承稷。
老父亲脸上混杂着巨大的喜悦、担忧和惊骇,压低了声音:“砚儿,昨天你也没说陛下还赏了宅子给你。”
林砚羞涩一笑:“不瞒父亲,儿子也是今天才知晓陛下还会赏赐宅子。”
“砚儿,天恩浩荡,陛下对你简在帝心,这是林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为父……”他声音有些哽咽,用力拍了拍林砚的胳膊,“光宗耀祖,莫过于此。”
林砚看着父亲激动得微微发红的眼眶,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和责任感:“父亲……”
“但是,砚儿,你切不可被这泼天的恩宠冲昏了头脑。”林承稷语气陡然严肃起来,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那些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今日所得,是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位置,是多少人钻营一生都触不到的恩宠,你升得快,赏得厚,这满朝文武,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羡慕有之,嫉妒更有之,怕是恨不得立刻抓你的错处,将你从这云端拉下来,踩入泥里。”
林承稷想起韦弘文那煞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身影,心有余悸:“今日韦学士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天子近臣,一步天堂,一步地狱,陛下能顷刻将你捧上天,自然也能……往后在翰林院,在御前,一言一行,务必要慎之又慎,尤其是你那有时跳脱的性子,定要收起来,御前无小事,明白吗?”
林砚看着父亲眼中真切的忧虑,郑重地点点头:“父亲教诲的是,儿子记下了。定当时刻谨言慎行,兢兢业业,不负圣恩,也不让父亲担忧。”
林承稷见他把话听了进去,稍感安慰,又补充道:“安兴坊的宅子,更是扎眼,那里非富即贵,邻里往来皆是显赫,你入住之后,交际应酬须得拿捏好分寸,既不显得傲慢,也不必过分谦卑,一切依礼而行,若有难处,随时问我,但为父总还是能替你参详一二。”
“是,儿子明白。”林砚应道,心里已经开始盘算那新宅子该置办些什么,又得花多少钱——虽然陛下赏了宅子,但里面的布置开销恐怕也不小。
林承稷最后叮嘱道:“今日便要去翰林院交割文书,熟悉事务了?快去忙吧。”
“儿子告退。”林砚躬身行礼,再抬起头时,眼神已清明了许多,尽管内心依旧为升官发财而欢呼雀跃,但面上已沉稳了不少。
他转身走向皇城内的翰林院方向,脚步踏实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明天上夹子,所以要晚上十一点才更新哦[害羞]
第34章 第 34 章 你就是那夜空中最亮的星……
天色将明未明。
林砚站在林府院中, 看着小厮们将最后几箱书册搬上板车,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感慨。
从六品小官到五品翰林学士,从挤在城东这处租来的小院到即将入住安兴坊的御赐大宅……这升职加薪换房子的速度, 放现代足够挂职场论坛被骂“关系户”八百回了。
“少爷, 都装点妥当了。”老张头搓着手过来回话,脸上也带着喜气。
林砚点点头, 正要吩咐出发,巷口却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动静。
马蹄声轻稳, 车辙声沉厚,绝非寻常人家车驾。
林家几人俱是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青帏马车在数名护卫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林家那略显逼仄的巷口。
车帘掀起,先探出来的是一柄拂尘, 随即,李莲顺那张白净圆润、笑容可掬的脸便露了出来。
“哎哟喂,林大人!您这真是赶早不赶晚,奴婢紧赶慢赶,总算没误了您乔迁的吉时!”李莲顺利落地跳下车,声音又亮又脆, 带着宫里人特有的调子, 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林砚眼皮一跳,心里咯噔一声。
李莲顺?他怎么来了?陛下又有什么指示?
林砚赶紧迎上前:“李公公怎么来了?”
李莲顺拂尘一甩, 笑眯眯地行礼:“给林大人道喜了,陛下心里惦记着您今日搬迁,特命奴婢过来瞧瞧,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地方。”
他侧身,指了指那马车和后头跟着的几辆大车:“陛下说了, 林大人您清廉自守,这骤然搬去大宅子,怕是处处缺东少西,让奴婢从内务府支应了些日常用度来,给您填补填补。”
林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后面那几辆大车上,堆着崭新的桌椅板凳、箱笼柜架、甚至还有屏风瓷瓶等物,虽非金碧辉煌,但一看就是结实耐用的好料子,透着内造的精致。
林砚看得目瞪口呆。
老板连家具都包了?
古代版“拎包入住”?
“这……陛下厚恩,臣实在是……”林砚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朝着皇宫的方向连连作揖。
李莲顺笑着虚扶一把:“林大人快别客气,您可是陛下跟前得用的人,陛下不心疼您心疼谁?”
说着,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再者说了,安兴坊那地方,您也知道,左右邻舍非富即贵,咱们这排场上,总不能太简朴了不是?没得堕了陛下的颜面,陛下这也是为您考量。”
林砚瞬间懂了。
哦,老板是怕我寒酸进门,丢了他的人。
理解理解,甲方爸爸的面子工程很重要。
“陛下圣虑周全,体恤入微,臣感激涕零,唯有竭尽驽钝,以报天恩。”林砚赶紧表忠心。
李莲顺满意地点点头,又道:“这宅子大了,洒扫庭除、看守门户的人手也不能少了,按咱们大渝的规矩,您如今是五品翰林学士,林老大人又是四品,一门两官,这仆役的定额,满打满算能有一百人。”
林砚一听“一百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他们家用得着这么多人伺候?
林砚连忙摆手:“太多了太多了,家中实在用不了这许多人……”
李莲顺似乎早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噗嗤一笑,拂尘掩口:“瞧把您吓的,陛下早料到了,陛下亲口吩咐了,说您且初入翰林,也不宜太过招摇,故而让奴婢只按半数配置,挑了五十个老实本分、手脚麻利的送来,这人呐,已经在安兴坊宅子里候着了。”
五十个?
五十个也很多啊!
而且……
“李公公,以我和父亲的官职,人数是合理了,可款项的钱也不够再养五十个人。”林砚微微尴尬,李莲顺在宫里伺候皇帝,可能也很少见他这么穷抠穷抠的。
李莲顺笑着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我的林大人哟,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陛下说了,这些人呐,算是借调给您的,他们的月钱米粮,走的是内务府的账,不用您掏一个子儿。”
林砚彻底懵了。
这是什么神仙老板?
他穿越前那个天天画饼、恨不得员工自带干粮上班的抠门领导要是知道,怕不是能当场酸成柠檬精。
林砚被这巨大的馅饼砸得晕头转向,嘴巴张了张,愣是没发出声音。
旁边的林承稷和文韫也是听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
李莲顺欣赏够了林砚这副傻乎乎的模样,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扬声道:“林大人,那咱们这就动身?奴婢也好先去新宅那边,帮着安置安置,免得那些小的们不懂规矩,胡乱摆放,委屈了您。”
林砚晕乎乎地点头,晕乎乎地跟着李莲顺上了马车。
车队辘辘,驶向安兴坊。
越往西走,街道越发宽阔整洁,屋舍越发轩昂气派,行人的衣着神态也愈发从容。
终于,马车在一处朱漆大门、门前蹲着两尊石狮子的宅邸前缓缓停下。
门楣上悬着崭新的匾额,空着,显然是等着主人自行题字。
李莲顺先下了车,拂尘一摆,早有候在门口的几个小太监手脚麻利地推开那沉重大门。
“林大人,林老大人,林夫人,请。”李莲顺侧身相让,笑容满面。
林砚深吸一口气,迈过高高的门槛。
一步踏入,眼前豁然开朗。
迎面便是一座雕琢精美的影壁,绕过影壁,是宽敞的庭院,青砖铺地,廊庑环绕,抄手游廊连接着前后数进院落。
院中树木山石布置得错落有致,虽无夸张的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与底蕴。
更难得的是,整个宅子窗明几净,梁柱门窗漆色崭新,地面光可鉴人,连角落都看不到一丝蛛丝灰尘。
显然是经过了极用心的洒扫布置。
几十个穿着青布衣裳的仆役早已整齐地站在前院空地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低眉顺眼,见到林砚一行人进来,齐刷刷地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给老爷、夫人、少爷请安。”
声音不大,却透着规矩。
李莲顺在一旁笑着介绍:“林大人您瞧,这都是按陛下吩咐,从内务府下辖各处精心挑选出来的,老实本分,各有手艺,洒扫、厨灶、针线、浆洗、看门、跑腿……都齐备了,您放心使唤,若有不合心意的,只管打发回去,奴婢再给您换好的来。”
林砚看着这阵仗,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像个进大观园的刘姥姥,被李莲顺引着,一处处看过去。
前厅、正堂、书房、花厅、后宅……家具物什一应俱全,而且都不是敷衍货色,床是结实厚重的花梨木,桌子是光滑平整的榉木,椅子铺着厚实的棉垫,帷幔窗帘都是崭新的细布,厨房里锅碗瓢盆、米面粮油堆得满满当当,甚至连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备齐了。
真正是做到了“拎包入住”。
李莲顺还特意引他们到库房看了看,里面堆着不少御赐的绫罗绸缎、皮料毛料,还有几匣子金银锞子。
“陛下说了,这些您先凑合用着,若还有什么短缺的,只管开个单子,奴婢再去内务府支取。”李莲顺说得轻描淡写。
林砚麻木地点头。
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皇帝的豪横震惊了。
穿越前辛辛苦苦好些年也没有凑够买一个卫生间的钱,没成想会在古代住上豪宅。
也就是林砚没有把心里所想的说出来,不然李莲顺定是要反驳他,这房子可算不上豪宅。
逛完一大圈,回到正厅,李莲顺笑眯眯地递上一本厚厚的册子:“林大人,这是府上这些仆役的名册和各自分工,您过过目。”
林砚接过那沉甸甸的名册。
“李公公,陛下如此厚爱,臣……”平日里林砚什么拍马屁的好话都能说得出来,此时此刻,反倒词穷了。
李莲顺笑道:“林大人您的忠心,陛下自然是知道的,您往后啊,只管安心为陛下办差,这家里一应琐事,自有这些人打理,再不用您操心费神了。”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端上来一个食盒。
李莲顺亲自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小巧的点心:“起早贪忙的,想必还没用早饭吧?这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您和老大人们先垫垫肚子。”
林砚看着那点心,忽然想起穿越前那段苦逼的社畜生涯。
那个天天把“公司给你平台你要感恩”挂在嘴边、实则拼命压榨、年终奖抠搜得像个笑话的领导;
那个嚷嚷着“年轻人要奉献”、甚至提出“付费上班”概念的傻逼……
再看看现在。
皇帝老板直接给房给车给保姆团队!
没有画饼,全是实在干货!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萧彻!
你就是那夜空中最亮的星!
打工人的神!
林砚对萧彻的好感度,在这一刻突破了临界值,直接爆表。
他捧着那块御赐点心,咬了一口,甜香软糯,直甜到了心坎里。
李莲顺见他一脸傻笑,知道这趟差事办得陛下定然满意,又叮嘱了几句,便功成身退,带着人回宫复命去了。
送走李莲顺,林砚站在宽阔敞亮的屋子里,看着院子里那些悄无声息、各司其职忙碌着的陌生仆役,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好日子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文韫摸着厅里那光滑的桌面,又是欢喜又是无措:“这也太大、太周全了,砚儿,往后这家可怎么管?娘这心里直发慌。”
林承稷倒是镇定些,抚须道:“既是陛下恩典,我们安心受着便是,只是砚儿,天恩越重,你越要谨言慎行,兢兢业业,万不可有负圣望。”
林砚重重“嗯”了一声。
他走到廊下,看着庭院中那棵枝叶舒展的老树,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都是自由……啊不,是皇恩浩荡的味道。
这新家,真好。
这老板,绝好!——
作者有话说:让我们付费上班并非杜撰,真有领导这么说的[裂开]
和有的宝宝猜得差不多,这篇文确实是我工作不顺的产物,我的领导比武海闵过分得多,同事更是,所以我写文的时候可能错别字什么的不少,麻烦大家看见了点个捉虫,现在晋江后头有接收捉虫的功能,我点了接收它就会自动发小红包,变成花就代表着我已经捉到了[害羞]
祝大家中秋快乐,幸福安康[比心]
第35章 第 35 章 让他遇到了一个能明白他……
林砚掀开暖烘烘的锦被, 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推开房门,他却不像往常一样着急忙慌的出门。
无他,新家离皇宫实在太近了!
近到什么程度?近到他觉得自己迈出大门右转, 再走几步, 就能一头撞进太仪殿的柱子上。
父亲林承稷也已收拾停当,父子二人对视一眼, 竟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从容”的东西。
搁以前,这个点, 他俩得在马车里颠得灵魂出窍,才能赶上上早朝的时辰。
如今,却能优哉游哉地用了早饭,再晃悠着出门。
“父亲,请。”林砚侧身让了一步。
林承稷抚了抚官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颔首:“嗯。”
父子二人并肩走出安兴坊这御赐的宅邸,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
不疾不徐,甚至还有闲心瞥一眼路边枯枝上挂着的霜花。
就……很离谱。
林砚甚至有点不习惯。
这难道就是家住单位隔壁的快乐吗?
早朝依旧冗长,但许是睡足了觉,林砚竟觉得没那么难熬。
至少站着打盹儿时,重心更稳了。
散朝后, 林承稷自去工部衙门点卯。
林砚则站在原地, 有点茫然。
他现在是翰林学士了,按理说……该去翰林院报道?
可陛下昨天也没明确指示他到底去哪儿上班啊。
正犹豫着, 一个小内侍悄无声息地溜到他身边,低眉顺眼:“林学士,陛下口谕,请您御书房见驾。”
得。
不用选了。
老板直接召唤。
林砚立刻打起精神,跟着小内侍往御书房去。
一路上, 遇到的宫女太监见了他,无不躬身避让,态度恭谨得让他头皮发麻。
这就是升官的滋味吗?
御书房内暖意融融,沉水香的气息比外头更浓郁些。
萧彻正埋首批阅奏章,听见通报,头也没抬,只指了指旁边新设的一张书案:“来了?坐,那边有几份关于北地寒潮的奏报,你先看看,整理个概要出来。”
语气自然得像是林砚已经出任翰林学士一职许久了似的。
林砚应了声“是”,走到那张书案后坐下。
书案是上好的黄花梨,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盏冒着热气的茶。
这待遇,比在礼部公廨强了不止一百倍。
他拿起那摞奏报,沉下心翻阅。
看着看着,眉头就拧了起来。
北戎又来求援了。
这次的由头倒是新鲜——求娶大渝公主,永结同好。
奏报里把北戎夸得天花乱坠,仿佛只要公主嫁过去,他们就能立刻化身大渝最忠诚的看门狗,从此边境太平,牛羊遍地。
林砚嘴角抽了抽。
【和亲?又是和亲?】
【这帮人脑子里除了嫁公主,能不能想点别的招?】
【公主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北戎日子不好过,靠抢不行了,就想空手套白狼,娶个公主回去,好处捞尽,回头翻脸比翻书还快!这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若是日后同我大渝开战,不得拿公主人头祭旗?】
林砚内心疯狂吐槽,脸上却还得维持着翰林学士的沉稳,仔仔细细将奏报里的水分挤掉,提炼关键信息。
刚整理得差不多,萧彻便放下了朱笔,揉了揉眉心:“看完了?说说,北戎请求和亲,你怎么看?”
来了,老板提问了。
林砚立刻进入状态,起身垂首,语气平稳客观:“回陛下,北戎此番求亲,表面是为结两国之好,实则因去岁今春连续白灾,牲畜冻毙甚多,部落生计艰难,恐内部生变,故想借和亲之名,行求援之实,以期获得我朝钱粮资助,度过严冬。”
【看!我就知道!穷得揭不开锅了才想起我们公主了!】
【平时烧杀抢掠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和亲?】
【呸!臭不要脸!】
萧彻端起茶盏,借着氤氲的热气遮掩,唇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
“嗯,分析得在理。”他慢悠悠啜了口茶,“那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应对?”
林砚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力求既表达观点又不失恭谨:“陛下,臣以为,和亲……绝非上策。”
虽然此言可能会引得皇帝不快,但林砚还是想遵从自己的本心。
“哦?”萧彻挑眉,似乎来了兴趣,“细细说来。”
“北戎狼子野心,向来畏威而不怀德。即便下嫁公主,赐予钱粮,亦难填其欲壑,反而可能助长其气焰,使其认为我朝畏战,可欺。”林砚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萧彻的脸色。
【嫁公主送钱粮,跟给饿狼投喂鲜肉有什么区别?】
【喂饱了只会让它更凶!】
【凭什么我们大渝的公主就得牺牲自己去喂狼?】
“况且。”林砚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公主乃金枝玉叶,远嫁苦寒之地,语言不通,习俗迥异,安危难测,若北戎内部生乱,或日后再次背盟,首当其冲者,便是公主,此举,无异于送羊入虎口,非仁君所为,亦寒天下臣民之心。”
他说得有些激动,想起历史上那些远嫁异域、命运凄惨的和亲公主,一股不平之气涌上心头。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可悲。】
【满朝文武都是死人吗?需要靠一个弱女子去换太平?】
【皇子们可以安安稳稳在京城当他们的富贵闲人,公主就得去蛮荒之地和亲?凭什么?!】
【要是北戎真有诚意,让他们送个王子过来尚公主还差不多!想娶我们公主?门都没有!】
萧彻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眸中掠过一丝极亮的光芒。
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心坎里。
当年他初登基,根基未稳,北戎蠢蠢欲动,朝中就有不少老臣跳出来,嚷嚷着要仿效前朝,选宗室女和亲,以换边境安宁。
当时他就把那些奏章狠狠摔在了地上,骂得那群老臣狗血淋头。
最后他力排众议,抽调精锐,狠狠揍了北戎一顿,把他们打老实了这两年才安安分分的。
没想到,这才消停多久,又故态复萌。
更让他不快的是,之前他曾召见韦弘文,问及对此事的看法。
韦弘文倒是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堆“怀柔远人”、“以女妻之,子子孙孙,永为藩属”的漂亮话,言语间对女子能为社稷牺牲还颇为赞赏。
那股子迂腐虚伪、视女子为工具的味儿,差点没把萧彻膈应死。
如今听到林砚这番截然不同、字字珠玑又鞭辟入里的见解,尤其是那句“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简直如同三伏天饮冰露,痛快淋漓。
萧彻看着下方那个表面恭敬、内心却仿佛住着一只咆哮小兽的年轻臣子,越看越觉得顺眼。
这林砚,果然没让他失望。
见解独到,心有热血,还不拘泥于世俗陈规。
终于……让他遇到了一个能明白他心意、与他志同道合之人。
萧彻压下心头的激赏,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道:“林卿所言,甚合朕意。”
林砚心头一松,还好还好,萧彻不是那种迂腐皇帝。
“北戎之事,朕自有计较。”萧彻放下茶盏,语气转冷,“想靠一个女人和一点钱粮就换取和平,天下没这么便宜的事。”
他目光扫过林砚整理好的概要:“这些朕知道了,你今日便留在御前,将历年与北戎往来文书、边境互市记录都调出来,仔细研读,三日后,朕要听你的应对之策。”
林砚:“……臣遵旨。”
【啊?还要写策论?】
【老板,我才刚上岗啊!】
萧彻听着那瞬间垮掉的心声,心情莫名更好了几分。
“李德福。”
“老奴在。”
“去将朕私库里那套紫檀木嵌螺钿的文房用具,还有新进上的那方歙砚,给林学士取来。”
萧彻吩咐得轻描淡写:“御前奏对,笔墨器具总不能太寒酸。”
林砚:“!!!”
【歙砚?!紫檀木?!】
【老板大气!】
【别说策论了,毕业论文我都给您肝出来!】
萧彻不知毕业论文是何物,想来在林砚心中,是比一篇策论更难搞的。
满意地看着林砚那瞬间亮起来的眼神和强压下去的嘴角,萧彻挥挥手:“去吧,好好当差。”
“是!臣定当竭尽全力!”林砚声音洪亮,充满了打鸡血般的干劲。
他抱着那一大摞关于北戎的卷宗,走到自己的书案后,铺开纸,磨好墨——用的是皇帝刚赏的新砚台,感觉下笔都有劲了。
萧彻重新拿起朱笔,目光落在奏章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耳边是林砚内心那叽叽喳喳、时而吐槽时而欢呼的背景音,眼前是那个伏案疾书、偶尔皱眉思索的认真侧影。
萧彻忽然觉得,这枯燥乏味,数年死气沉沉如一日的御书房,也有了生机。
他抬眼瞥了瞥下方。
林砚正襟危坐,眉头微蹙,一副“我为国家操碎心”的忠臣模样。
若非那心声实在吵闹,倒真能唬住人。
萧彻收回目光,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还是继续批他的折子。
御书房内一时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宣纸的细微声响。
林砚先是快速浏览了一遍历年与北戎的往来文书。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好家伙,这北戎是属狗皮膏药的吧?贴上了就撕不下来?】
【缺粮了来求,缺钱了来要,被打疼了就来求和,缓过劲了继续抢?】
【循环利用是吧?可持续发展是吧?】
【这操作怎么那么像现代某些总想空手套白狼的奇葩?】
林砚深吸一口气,又拿起边境互市的记录。
【……三月,北戎以劣等皮货换走精铁三百斤。】
【……五月,北戎马匹交易中混入病马十数。】
【……七月,互市官吏核查货物,遭北戎商人围殴。】
林砚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哪是互市?这是明抢吧!】
【我们大渝是开了个慈善机构吗?专门扶贫北戎那种?】
【边境官员是干什么吃的?这都能忍?脖子上面顶的是夜壶吗?】
林砚气得肝疼,下意识想拍桌子,手抬到一半想起这是御前,又硬生生忍住,只能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不行,我得冷静,我是翰林学士了,要优雅,要稳重……】
【稳重个屁!这谁能稳重得了!】
【陛下这都能忍?脾气也太好了吧?换我早把他们骨灰都扬了!】
萧彻:“……”
他放下朱笔,揉了揉额角。
看来今日这折子是批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下一本想写《差点变成手撕兔》,大家可以收藏吗[害羞]
以及第21章修文了,没有引用卖炭翁,大家可以倒回去过一下剧情
第36章 第 36 章 真是……太合他的胃口了……
折子批不下去了, 萧彻干脆搁了笔,踱步到林砚身后。
“如何?可看出些什么了?”萧彻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林砚赶紧起身:“回陛下, 北戎确如陛下所言, 畏威而不怀德,其性贪婪, 反复无常。”
【何止是贪婪!简直是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
【又当又立第一人!不对,第一部落!】
萧彻点点头, 目光落在林砚面前写满字的纸上,上面罗列着北戎历年求援的次数、理由、以及大渝给予的“赏赐”。
“说说你的想法。”
林砚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工作:“陛下,臣以为,北戎此次求亲, 绝非真心,其目的仍在钱粮,若我朝断然拒绝,恐其狗急跳墙,再次南下劫掠,然若轻易答应, 则正中其下怀, 助长其贪欲。”
【打又不能直接打,答应又不可能答应, 咋整?】
【在线等,挺急的。】
萧彻挑眉:“哦?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林砚脑子飞快转动,结合刚才看的那些坑爹互市记录,一个念头忽然闪过。
“陛下, 臣有一计,或可暂缓北戎之困,亦可稍作惩戒。”
“讲。”
“北戎既以结亲为名,我朝便以此为由,派一使团前往北戎王庭,相看其求娶诚意。”林砚眼睛微亮,“使团明面上可带些聘礼,如茶叶、布帛等物,以示恩赏,但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使团中需安插精通算学、善于核查账目之人,以北戎既欲结亲,则需展现诚意为由,彻底清查近年来互市账目,将其拖欠、以次充好、强买强卖之款项,一一厘清。”
【查账!对,就查账!】
【让审计小组去!】
【看我不把你们那点破烂事底裤都扒出来!】
萧彻眸光一闪。
这法子倒是刁钻。
“若北戎不肯呢?”
“陛下,他们若想求娶公主,自然要拿出诚意来,连账目都不敢让人看,岂非心中有鬼?”林砚理直气壮,“若其推诿阻挠,便正好坐实其无诚意,我朝便可顺势严词拒绝和亲,并以此为由,削减乃至暂停互市,断其一部生计来源,届时,着急的便是他们了。”
【俗话说得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先把欠的还了再说吧,龟孙们!】
萧彻:“……”他的翰林学士,怎么还会用“龟孙”这种词骂人?
这主意,又损又有效,很合他的胃口。
比那些只会嚷嚷“打”或“和”的迂腐大臣强多了。
“嗯,此议倒有几分可行之处。”萧彻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将你所想,详细写来,条陈务必清晰,利弊均需分析透彻。”
“是,臣遵旨。”林砚瞬间干劲十足。
【老板点头了!有戏!】
【看我写不死他们!】
【北戎的孙子们,你林爷爷来了!】
萧彻无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喜欢骂就骂吧,总归也没有北戎人听见。
转身回到自己的御案后,萧彻重新拿起朱笔。
只是那奏章上的字,依旧没看进去几个。
耳边是林砚内心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以及各种“恶毒”算计北戎的碎碎念,吵得他不得安宁。
却又……不令人讨厌。
他抬眼,看着那个埋头苦干,时不时还无声狞笑一下的臣子。
添这么个能干的活宝,很不错。
林砚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扬骨灰”的暴力念头压下去,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卷宗上。
取过一张崭新的宣纸,提笔蘸墨,开始梳理要点。
【北戎核心诉求:要钱,要粮,最好再白嫖个公主增加谈判筹码。】
【自身劣势:连续白灾,牲畜损失惨重,内部部落生计困难,可能引发叛乱。】
【传统操作:卖惨、威胁、偶尔装乖,本质是欺软怕硬。】
【我方优势:陛下早有准备,边境粮草充足,军队严阵以待。】
【我方劣势:部分朝臣可能还存在和亲□□的迂腐念头,容易被北戎忽悠。】
林砚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在古代用上SWOT分析。
【应对策略第一步:反向卖惨,道德高地抢占计划。】
【北戎不是说日子过不下去吗?好啊,我大渝今年寒潮也厉害啊,多少百姓冻饿交加,陛下夙夜忧叹,恨不得掏空国库救济子民,就这还捉襟见肘呢,我们比你们还惨!你们还好意思来要钱要粮?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虽然他们可能没有良心这玩意儿。】
萧彻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朱砂在奏章上留下一个微小的红点。
他抬起眼,看向下方那个一边写一边肩膀轻微抖动,显然在憋笑的臣子。
思路倒是清奇。
萧彻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重新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林砚越写越兴奋,笔走龙蛇。
【应对策略第二步:提出“质押”计划,空手套白狼?反手套回去。】
【你们不是想要援助吗?可以啊,拿东西来换,真金白银、牛羊马匹、皮货矿产,什么都行,或者,你们不是想求娶公主吗?行啊,拿出诚意来,先让你们的王子来我们大渝京城“学习交流”一下,美其名曰“增进了解,培养感情”,实则就是人质。】
【还得是受重视的王子,那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随时可以牺牲的货色我们可不要,要是你们诚心,就派个有分量的来,要是舍不得……那就说明你们根本没诚意!】
萧彻的眉头挑了一下。
【应对策略第三步:债务清算,旧账新账一起算。】
【以前借的、赊的、被你们巧取豪夺去的,列出个明细来,连本带利算清楚,想要新的援助?行啊,先把旧账还了,不然我们大渝自己百姓都饿着肚子,凭什么继续填你们这无底洞?】
【派户部的老油条去跟他们算账,算到他们头皮发麻,让他们知道,我们大渝不是冤大头。】
林砚写得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到北戎使者被户部官员拿着算盘追着跑的滑稽场面。
【最后,终极奥义:武力威慑,不战而屈人之兵。】
【以上所有操作的前提是,咱们腰杆子得硬,让边境军队时不时搞个“友好”的军事演习,亮亮肌肉,让他们清楚,想动手?随时奉陪!咱们粮草充足,兵强马壮,不怕打仗,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一边是胡萝卜,一边是大棒,看他们怎么选咯。】
林砚一气呵成,写完最后一条,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胸中浊气尽出,畅快淋漓。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逻辑通顺,措辞虽然内心沙雕,但落在纸面上的建议还是尽量保持了翰林学士的严谨。
然后,他起身,捧着那份墨迹未干、还散发着幽幽墨香的策论,走到御案前,恭敬呈上:“陛下,臣初步拟了个应对北戎之策,请陛下御览。”
萧彻放下朱笔,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
目光扫过纸面。
看着那一条条堪称“刁钻”甚至“缺德”的计策,从反向卖惨到质押王子,从清算旧账到武力威慑……
萧彻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这林砚,脑子里整天都装了些什么?
真是……太合他的胃口了!
他那位崇尚“怀柔”、“宽仁”的父皇,是绝对想不出,也绝不会同意这种方案的。
朝中那些恪守“中庸之道”、“以德服人”的老臣,怕是看了要当场心悸发作。
但这每一条,都精准地戳在了北戎的痛处,把他想说的话、想做的事,用更清晰、更犀利、甚至更气人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尤其是那条“质押王子”,简直是神来之笔。
萧彻几乎能想象到,北戎可汗看到这条要求时,那脸色会变得有多精彩。
是忍痛送出受宠的儿子,还是彻底撕破脸?
无论怎么选,主动权都牢牢掌握在了大渝手里。
萧彻的目光从纸页上抬起,落在下方垂手恭立的林砚身上。
年轻人身姿挺拔,穿着合身的绯色官袍,面容恭敬温顺,眼神清澈,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沉稳可靠的青年才俊。
唯有他知道,这副乖巧皮囊下,藏着怎样一个鲜活灵动、甚至有些“沙雕”的有趣灵魂。
有原则,却不古板。
懂变通,却有底线。
心思机敏,善于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破局。
最重要的是,那份不愿牺牲女子换取和平的坚持,那份对强权不卑不亢的态度,与他心底的理念不谋而合。
萧彻登基以来,一直试图扭转先帝晚年留下的沉疴积弊,想要打造一个更强势、更有活力、不再忍气吞声的大渝。
然而,先帝留下的老臣大多固守成规,与他理念相合、又能切实办事的年轻臣子,少之又少。
推行新政,处处掣肘。
整顿吏治,阻力重重。
就连对付北戎这等外患,朝中也总是杂音不断。
他常常感到一种孤家寡人的疲惫和烦躁。
直到林砚的出现。
就像一潭沉寂已久的死水中,猛地注入了一股活流。
带着点莽撞,带着点沙雕,却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和意想不到的巧思。
每一次听林砚内心疯狂吐槽,看他表面恭顺、实则憋着坏水地应付那些官场老油条,萧彻都觉得枯燥的朝政似乎也变得有趣了些。
如今,这份关于北戎的策论,更是让萧彻清晰地意识到——他找到了。
找到了一个或许能理解他、辅助他,甚至与他并肩前行的人。
萧彻的手指在那份策论上轻轻敲了敲,压下心潮涌动:“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说着,萧彻抿了抿唇:“去清漪阁吧,阿蛮也去。”
林砚:“!!!”
阿蛮猫猫!
他来啦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1000营养液加更奉上[比心]
第37章 第 37 章 退!退!退!
林砚谢过恩后, 快快乐乐地去找阿蛮了。
看着那身影消失在门口,萧彻才重新拿起那份策论,又仔细看了一遍, 越看, 眼底的欣赏之色越浓。
他起身,走到窗前, 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宫殿的轮廓。
想起当年他还是太子时,与父皇那数次激烈的争吵。
他主张对北戎强硬, 父皇却总说“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更倾向于怀柔安抚。
他想要清查积弊、整顿吏治,父皇却认为他“年轻气盛,操切过急”, 信奉所谓的“无为而治”,实则就是放任自流。
最后一次争吵,是为了处置那个贪墨赈灾款、引发民变的父皇表亲。
他坚持要依法严惩,以儆效尤。
父皇却怒斥他“不念亲情,刻薄寡恩”,甚至威胁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若非幕僚苦苦劝阻, 让他暂时隐忍……
后来, 那表亲愈发肆无忌惮,终于激起更大民变。
他奉命前去镇压, 却毫不犹豫地将那表亲及一众贪官污吏拿下问罪,雷厉风行地平息了民怨,却也彻底激怒了父皇。
父皇当场中风,口不能言,手不能书。
再后来……父皇驾崩, 他登基为帝。
那些过往的争执与压抑,似乎都随着那个时代的结束而远去了。
但萧彻知道,并没有。
先帝留下的老臣还在,那些陈腐的观念还在,积弊也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清除。
他常常感到一种孤独,一种无人理解的疲惫。
直到……
萧彻转过身,目光落在御书房那张新添的书案上。
笔墨纸砚俱全,甚至还有半盏没喝完的、已经冷掉的茶。
那里刚刚坐着一个年轻臣子,脑子里装着稀奇古怪却无比实用的念头,内心吵吵嚷嚷,却总能精准地戳中要害。
萧彻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还好。
他有林砚了。
这枯燥乏味的帝王之路,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李德福。”
“老奴在。”
“明日召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并中书令、尚书令,御书房议事。”萧彻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清,“议题,北戎求亲及边境应对之策。”
“是。”李德福躬身应道,心里明白,林学士那份策论,怕是要成为明日议事的底稿了。
陛下这是,要开始用这把新磨快的刀了。
翌日,御书房。
林砚抱着他的新歙砚和紫檀木笔筒,缩在一个离御案不远不近的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面前的小几上摊着纸笔,美其名曰“记录会议要点”,实则就是来旁听涨见识的。
虽说他作为翰林学士也可以参与其中,可资历太浅,会被说闲话,萧彻便让他先当个旁听生。
萧彻端坐御案之后,面沉如水,气氛庄重严肃,林砚大气不敢出。
户部尚书张厚朴、兵部尚书谭毅、中书令王玠、尚书令柳文和分列两侧。
林砚看看四个站着的朝中重臣,又瞅瞅自己。
每次他在萧彻这,好像都是坐着的……
一想到自己的待遇,林砚越发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萧彻将一份文书递给李德福,示意传阅:“北戎之事,诸位爱卿都已知晓,朕这里有一份应对之策的底稿,诸位都看看,畅所欲言。”
那底稿,正是林砚昨日绞尽脑汁写出来的那份。
几位重臣依次接过,仔细翻阅。
户部尚书张厚朴看得最快,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越看越亮,尤其是看到“清算互市旧账”那部分时,几乎要放出光来。
他第一个开口,声音带着户部特有的算盘珠子味儿:“陛下,此策甚合情理!北戎历年所欠,账目纷杂,早该彻底清算,岂能予取予求,徒耗国库?臣附议!”
【张尚书懂我!】
【果然管钱袋子的就是不一样!】
林砚向张厚朴投出赞赏的目光。
兵部尚书谭毅虽为文人,却自有一股清刚之气,他着重看了“武力威慑”部分,缓缓颔首:“陛下,此策刚柔并济,深合兵法之要,北戎桀骜,非示之以威不足以挫其锋,然亦留有转圜余地,并非一味穷兵黩武,臣认为,大有可为。”
【谭尚书说得好!】
【点赞!】
林砚摸了摸下巴,看来张、谭两位尚书,应当是萧彻的忠实拥趸。
萧彻面色稍霁,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另外两位。
中书令王玠慢条斯理地放下文书,抚了抚修剪整齐的胡须,眉头蹙起,一副忧国忧民的腔调:“陛下,此策是否过于操切了?”
他声音舒缓,却自带一股居高临下的批判意味:“北戎固然有不是之处,然则边境安宁乃头等大事,如此咄咄相逼,若使其铤而走险,边衅再起,烽烟遍地,岂非有违圣人怀远之道?依老臣之见,仍当以抚慰羁縻为上。”
尚书令柳文和也温声附和:“王相所言,老成谋国,陛下,北戎遭遇白灾,生计艰难,亦是实情,我朝若此时锱铢必较,恐失仁厚大国之风范,或可稍示恩恤,略施钱粮,既显天朝气度,亦可缓其窘迫,使其感念陛下恩德。”
林砚听得目瞪口呆。
【抚慰?羁縻?】
【气度?风范?】
【这都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
【人家骑到你头上拉屎了还讲气度?】
【钱粮是大风刮来的吗?还略施?您老人家上下嘴皮一碰,多少百姓的税银就送出去了?】
【感念恩德?他们只会觉得我们人傻钱多速来!】
嘿!
退!退!退!
他偷偷觑了一眼萧彻,果然见皇帝陛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下颌线绷得死紧。
林砚心里直打鼓。
【完了完了,老板要发火了。】
【这两位大佬怎么回事?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唱歌你切歌?】
【陛下把底稿拿出来不就是摆明了不想当冤大头?还往上撞?】
林砚惊叹,怎么还有比自己还不会看领导颜色的人?
萧彻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哒哒声,听得人心头发慌。
他忽然轻笑一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寒意:“哦?以二位之见,该如何抚慰?如何彰显大国风范呢?”
王玠仿佛没听出皇帝话里的冷意,反而挺直了腰板,掷地有声道:“陛下,北戎既以求亲示好,我朝何不顺水推舟?选一宗室女,册封公主,下嫁北戎可汗,再赐予丰厚妆奁,如此既全其体面,又可令其感恩戴德,保边境数年太平,岂非上善之策?”
【嫁公主?!】
【又来了又来了!】
【除了把女人推出去挡刀你们还会点别的吗?】
【怎么不让你女儿去嫁?哦对不起我忘了你女儿年纪可能不对……】
【那你孙女呢?!你舍得吗?!】
林砚气得在心里直拍桌,脸上还得拼命维持着“我只是个记录员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乖巧表情。
萧彻听着耳边那炸毛般的咆哮,脸上的冷笑更深了,他慢悠悠地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王玠身上:“王相此言,倒让朕想起,听闻王相的嫡孙女,年方二八,蕙质兰心,素有美名?”
王玠一愣,下意识应道:“陛下谬赞,小孙女确已及笄……”
“甚好。”萧彻打断他,语气轻描淡写,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御书房内,“既如此,朕便册封她为安宁公主,赐婚北戎,以示我大渝结亲之诚意,王相以为如何?”
“噗——”
林砚差点一口口水喷出来,赶紧死死捂住嘴,憋得脸都红了。
【卧槽!陛下精准打击啊!】
王玠的脸何止是绿,简直是瞬间惨白如纸,血色尽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声音都变了调:“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老臣……老臣那孙女自幼娇养,体弱不胜风寒,且北戎乃蛮荒苦寒之地,风俗迥异,她如何能适应?这、这无异于将她推入火坑啊!陛下三思!”
【这会儿知道是蛮荒苦寒之地风俗迥异了?】
【合着别人家的女儿就去得,你家的就去不得?】
【双标狗!老狐狸!呸!】
萧彻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玠,眼神冰冷,语气却越发“和煦”:“哦?方才王相不是还说,此乃上善之策吗?怎么轮到自家孙女,就变成推入火坑?莫非在王相眼中,宗室女,或是别家女子,便天生该去跳这火坑?”
“老臣绝非此意!”王玠汗如雨下,磕头如捣蒜,“陛下明鉴!和亲之事关乎国体,当选身份尊贵、德容兼备、能担重任之宗室女,方能显我朝重视,老臣孙女年幼识浅,实在不堪匹配啊陛下!”
【我呸!说得好听!】
【还德容兼备能担重任?不就是暗示要选个能忍辱负重的倒霉蛋吗?】
【脸呢?你的文人风骨呢?被狗吃了吗?】
一旁的兵部尚书谭毅早已面沉如水,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拂袖上前,虽未如武夫般粗鲁,但言辞锐利如刀:“王相此言,实不敢苟同,北戎狼子野心,岂是一女子可安抚?昔日前朝送嫁多位公主,可曾换得边境长治久安?不过助长其贪欲,徒令红颜埋骨异域罢了!此等割肉饲虎、饮鸩止渴之策,绝非良谋!陛下,臣坚决反对!”
王玢被谭毅这番直斥说得面红耳赤,梗着脖子反驳:“谭尚书!此乃国策,岂是逞一时意气之时?若因你之故,边关战火重燃,生灵涂炭,这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你!”谭毅虽为文人,但性情刚直,被王玢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气得脸色发青,竟猛地跨前一步,指着王玢的鼻子,“王玢老儿!你……你简直迂腐至极!祸国殃民之论!”
他气得手都抖了,下意识地想抓住王玢理论,手臂一挥,宽大的袖袍带起了风声!
林砚吓得魂飞魄散。
【我靠!谭尚书冷静啊!】
【御前失仪!动手就更完了!】
【等等!他怎么冲过来了?别波及无辜啊!】
眼看谭毅激动之下挥袖踏步,方向恰好波及到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林砚。
林砚想都没想,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矮身窜了出去,哧溜一下躲到了御案之后,萧彻的龙椅旁边,缩着脖子小声急道:“陛、陛下……这、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萧彻垂眸瞥了一眼几乎要蹲到自己脚边的林砚,又抬眼看了看眼前这混乱一幕——张厚朴在摇头叹气,柳文和在一旁徒劳地劝着“二位大人息怒”,王玢被谭毅的气势逼得后退一步差点绊倒,谭毅则因激动而喘息不止……
萧彻面无表情,甚至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又呷了一口茶。
然后,他极其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对脚边的林砚低声道:“无妨。”
“朕也挺想这么做的。”
林砚:“???”他凌乱了。
第38章 第 38 章 还是说……他真就好我这……
林砚缩在萧彻的龙椅旁, 感觉自己像只误入猛兽打架现场的鹌鹑,弱小,可怜, 又无助。
他眼睁睁看着谭毅气得胡子都在抖, 指着王玠的鼻子,那根手指距离王玠的老脸也就差那么零点零一公分。
王玠则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即将碰瓷倒地的架势。
张厚朴在一旁疯狂给谭毅使眼色, 试图用眼神拉住这头即将暴走的倔驴。柳文和则徒劳地劝着“同朝为官,以和为贵”, 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都快凝固的时刻——
“咳。”
一声轻咳,来自御座之上。
谭毅挥到一半的手臂僵在半空,王玠即将出口的痛斥卡在喉咙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萧彻身上。
只见他们的皇帝陛下不知何时已放下了茶盏,面色平静无波,只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淡淡扫过下方, 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闹够了?”萧彻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听不出喜怒,“御书房重地,成何体统。”
没有疾言厉色,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威慑。
谭毅猛地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 脸色一白,立刻收回手, 噗通跪下:“臣御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王玠也赶紧跟着跪下,虽然觉得自己是受害者,但姿态还是要做足:“老臣失态,请陛下责罚。”
萧彻没立刻叫起, 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掂量着什么。
林砚屏住呼吸,他猜萧彻要开始和稀泥了,处理结果多半是各打五十大板,不过以他对萧彻的了解,萧彻私底下肯定会补偿谭毅。
果然,萧彻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帝王特有的、不容置喙的“公允”:“谭尚书,心系边关是好的,然御前举止失当,冲撞老臣,罚俸一月,以示惩戒。”
谭毅低头:“臣领罚。”
“王相,”萧彻目光转向王玠,“为国献策乃分内之事,然言语失察,亦引得同僚激愤,同样,罚俸一月。”
王玠心里憋屈,却也不敢反驳,只能叩首:“老臣领罚。”
林砚心道自己猜得果然没错,就是王玠的脸上挨了谭毅的拳头,看着嘛,不太雅观,论起来怎么也是王玠输了。
萧彻听着耳边那幸灾乐祸的心声,唇角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扬声道:“来人。”
两名侍卫应声而入。
“将二位爱卿扶起,送回各自衙署,好生办差。”萧彻吩咐道,仿佛刚才那场冲突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林砚为王玠默哀一秒钟,伤在了脸上还得去上班,萧彻这是要给王玠吃教训。
王玠和谭毅被侍卫“请”了出去,御书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只是那空气里还残留着几分尴尬和火药味。
张厚朴和柳文和暗暗松了口气,也赶紧告退,溜得比兔子还快。
转眼间,偌大的御书房就只剩下萧彻、林砚,以及背景板李德福。
林砚这才敢从龙椅后面慢慢挪出来,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
【好险好险,差点被误伤。】
【我的新砚台没事,我的紫檀木笔筒也没事,万幸万幸。】
萧彻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那点小心思,只淡淡道:“都记下了?”
林砚一个激灵,立刻回到自己的小书案前,拿起笔,正襟危坐:“回陛下,臣都记下了。”虽然过程有点刺激,但吵架内容,啊不是,会议核心精神,是会议精神,他还是把握住了。
萧彻“嗯”了一声,身体微微后靠,手指轻敲着御案,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北戎之事,就按你那份底稿的方略来,和亲?绝无可能。”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寂静的殿内:“我大渝的女子金贵,岂是那等蛮荒豺狼可以觊觎的?想靠一个女人和几车钱粮就换太平?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林砚听得心头一震,立刻奋笔疾书。
【老板霸气!】
【这才是明君该有的样子!】
【疯狂打call!】
“对付敌人,讲什么气度风范?”萧彻嗤笑一声,眸中锐光一闪,“趁他病,要他命,才是正理,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能当饭吃?能换成粮食给我大渝百姓?”
“不能!”林砚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说完才觉失言,赶紧闭嘴,埋头记录。
【说得好!什么狗屁气度,能值几个钱?】
萧彻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插嘴,继续道:“拟旨,其一,驳回北戎求亲之请,措辞给朕写硬气点,不必客气,其二,命户部即刻组建核算小组,彻查历年互市账目,一笔笔跟北戎算清楚,其三,令边境守军加强巡防,操练兵马,给朕把声势造起来。”
“臣遵旨。”林砚笔下如飞,将萧彻的旨意一一记下,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这圣旨该怎么写得既强硬又不失体面。
等林砚记录完毕,仔细吹干墨迹,将草拟的旨意呈给萧彻过目时,已是晌午。
萧彻扫了一眼,略作修改,便递还给林砚:“就这样,润色后正式誊写,用印下发。”
“是。”
萧彻似乎这才感到些许疲惫,揉了揉眉心,对李德福道:“传午膳吧。”
李德福躬身应下,正要退出去安排,却听萧彻又淡淡补充了一句:“添一副碗筷,林卿留下,一同用膳。”
林砚不禁喜形于色,他又有御膳蹭了?
……
林砚熟门熟路地在膳桌旁坐下,甚至还顺手把萧彻惯用的那套青玉碗筷往他手边挪了挪,动作自然得仿佛在自家饭厅。
宫人们垂眸敛目,安静布菜,对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
芋头红烧肉炖得油亮酥烂,萝卜羊肉汤热气腾腾,姜鸭汤香气扑鼻,还有几样时令小菜,满满当当地铺了一桌子。
“陛下,今儿这羊肉炖得烂糊,您尝尝。”林砚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拿起公筷,给萧彻夹了一筷子软糯的萝卜,又给自己精准地瞄准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
美味的红烧肉,色香味俱全。
林砚在想以后萧彻再给自己赏赐,能不能赏赐一个御厨给他?
萧彻瞥了他一眼,没作声,夹起那块萝卜送入口中,确实炖得入味。
两人沉默地用着膳,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林砚内心持续不断的热闹点评。
【这羊肉汤绝了,没有一点膻味,暖呼呼的下去,通体舒泰。】
【姜鸭汤也好喝,姜味足但不辣喉,温补。】
【啊,这菘菜也很鲜美。】
萧彻动作优雅地喝着汤,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吃播”,觉得今日的饭菜滋味似乎比往常更足些。
李德福垂手站在一旁,内心毫无波澜。
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这位林大人在御前用膳,从一开始的拘谨惶恐到现在的……嗯,宾至如归,也没用多少时日。
陛下乐意,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看着便是。
再说了,陛下都乐得自己亲自抱林大人去睡觉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的?
林砚吃得心满意足,美食下肚,感觉上午耗掉的脑细胞又补回来了不少。
他放下碗筷,接过内侍递上的温茶漱了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御书房那场风波,以及萧彻那句石破天惊的“朕也挺想这么做的”。
他偷偷觑了一眼对面同样用完膳、正拿着湿帕子擦手的萧彻。
皇帝陛下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个看臣子打架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想亲自下场的人不是他。
林砚突然感觉萧彻其实很孤独,方才两位大人打闹起来时说的话,更像是未曾经过思索便吐露出来的心声。
萧彻或许,很少会在人前表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模样,而他,不经意瞥见了一瞬。
萧彻将帕子丢回托盘,抬眼正好撞上林砚那探究的小眼神。
“看什么?”萧彻语气平淡。
林砚一个激灵,赶紧收回视线,胡乱找了个借口:“没、没什么,臣就是觉得,陛下今日胃口似乎不错。”
他总不能对大老板说“陛下臣觉得您很寂寞,不如臣来陪陪您”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萧彻哼了一声,没接这话,转而道:“北戎的旨意,下午便拟出来,朕看过无误后,即刻发往中书省。”
“是,臣回去就办。”林砚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还有。”萧彻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安兴坊的宅子住得可还习惯?若有短缺,让内务府去添置。”
林砚赶紧摆手:“习惯习惯,陛下赏赐的样样都好,什么都不缺,臣一家感激不尽。”
【岂止是习惯,简直是老鼠掉进米缸里,开了眼了。】
萧彻:“……”不要把自己比作老鼠。
“既如此,便好。”萧彻压下那点无语,起身,“时辰不早,你也回去办差吧。”
“是,臣告退。”林砚行礼,退出了侧殿。
走出太仪殿,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林砚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殿,心里那种“老板对我好像真的好得有点过分”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赏赐、升官、同席用膳、甚至关心他住得好不好。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君臣相得了。
林砚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他上辈子救了老板的命?
还是说……他真就好我这口……办事风格?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反正是好事!
林砚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迈着轻快的步子往翰林院值房走去。
赶紧把旨意拟出来,晚上还能早点回家。
至于皇帝陛下那点不为人知的“小爱好”和“小偏爱”……
林砚表示,只要俸禄给够,房子给大,他都可以。
毕竟,这样的神仙老板,打着灯笼都难找。
第39章 第 39 章 而这一切,似乎都绕不开……
林砚揣着提前下班的快乐, 脚步轻快地溜出宫门,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回到安兴坊御赐的宅邸时,夕阳的余晖刚好给朱漆大门镀了层金边。
一进正院, 就见他娘文韫正坐在廊下, 面前摊开好几本厚厚的册子,旁边还堆着几个打开的箱笼, 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眉头微微蹙着。
文韫抬起头, 见到儿子,脸上露出笑意,随即又叹口气:“可不是嘛,陛下这些日子赏赐不断,又是金银锞子, 又是皮料缎子,还有那些物件,都得一一登记造册,心里也好有个数,再加上你和你爹的俸禄,还有职田今年收上来的租子, 不算不知道, 一算真是……”
她顿了顿,像是被某个数字惊到了, 手指在算盘上某个位置点了点,抬眼看向林砚,眼神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恍惚:“砚儿,你猜猜,咱们家现在满打满算, 能动用的现银有多少?”
林砚看他娘这表情,心里琢磨着,陛下赏赐丰厚他是知道的,但具体多少还真没概念。他试探着猜:“呃……五百两?” 这在他看来已经是笔巨款了,现银哎。
文韫缓缓摇头,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两?”林砚声音有点发飘。
文韫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外人听去:“整整两千三百两有余!这还只是现银,旁的贵重物品还不算在里头”
林砚感觉自己好像被巨大的黄金馅饼砸中了天灵盖,砸得他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
这泼天的富贵,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文韫看着儿子呆若木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吓傻了吧?娘刚开始核出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陛下的恩赏实在是太厚重了。”
厚重?这简直是扛着金山银山往他家砸啊!
林砚猛地回过神,第一反应就是:“太好了!娘,那墨儿的嫁妆可以备得更丰厚了,到时候十里红妆,看谁还敢小瞧咱家姑娘!”
想到妹妹林墨,林砚心里就软乎乎的。
那丫头从小懂事,在舅舅家的女学读书,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
文韫闻言,笑容更欣慰了些:“是啊,总算能宽宽松松地给墨儿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她合上账册,又道:“说起墨儿,前儿来信了,说今年寒潮来得早,学里怕路上不好走,会比往年早半个多月放学子们归家。”
林砚一听,高兴起来:“那太好了,墨儿什么时候到家?我去接她。”
“就这两三日了。”文韫笑道,“不止墨儿,你舅舅家的表哥文恪也要一同来咱们家小住。”
“文恪表哥?”林砚在记忆里扒拉了一下,想起这位表哥,“他不是因为守孝错过了上一科春闱吗?”
“正是呢,这一等就是三年,如今出了孝期,正好赶上明年的春闱,你舅舅的意思,是让他提前来京城适应适应,也好静心备考,咱们家如今地方宽敞了,你表哥来了也有地方住,正好和你们兄弟俩做个伴,切磋切磋学问。”
林砚对那位沉表哥印象不深,但亲戚来了自然是要欢迎的:“那是自然,表哥来了只管安心住下,需要什么尽管说。”
他看着眼前宽敞的庭院,库房里堆满的赏赐,想到即将团聚的妹妹和前来备考的表哥,一种安稳富足的暖意裹住了心脏。
而这一切,似乎都绕不开那个人——萧彻。
若不是陛下破格提拔,厚赏不断,他们一家或许还住在租来的宅子里。
林砚摸着下巴,开始深刻反思,人家老板做到这个份上,又是升职加薪又是分房还包家具保姆团队的,他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职场礼仪,礼尚往来嘛。
可是……给皇帝送什么礼?
金银珠宝?
人家皇帝缺他那三瓜两枣?说不定内库角落里堆的都比他的好。
古董字画?
他也不懂鉴赏,万一送个赝品,马屁拍马腿上,乐子就大了。
林砚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送什么才能既体现他诚挚的感激之情,又不会显得俗气或谄媚,还能让陛下感受到他这颗忠诚可靠的心呢?
三日后,林砚特意告了半日假,颠颠地往城外去接人。
在城门附近等了一会儿,就见官道上驶来一辆风尘仆仆的青篷马车。
车帘一掀,先跳下来一个穿着半旧青衫、身形清瘦、背着书箱的年轻人,正是表哥文恪。
他转身,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穿着鹅黄袄裙、梳着双丫髻的少女下车——正是妹妹林墨。
“哥!”林墨一眼就瞧见了等在那里的林砚,眼睛一亮,提着裙子小跑过来,脸颊红扑扑的,带着舟车劳顿的疲惫,更多的是回家的兴奋。
“慢点慢点!”林砚赶紧迎上去,顺手接过文恪手里的一个小包袱,“表哥,一路辛苦了。”
文恪显得有些拘谨,拱手道:“砚表弟,劳烦你来接我们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林砚笑着拍拍他肩膀,然后上下打量林墨,“嗯,长高了点,就是好像瘦了?在舅舅家挑食了?”
“才没有。”林墨抿嘴笑,眼神却不住地往林砚身后那辆明显比舅舅家马车气派不少的车上瞟,“哥,这是你雇的车?看着真不错。”
林砚没说这是家里的马车,马车也是萧彻叫李莲顺配置的,自然不会寒酸。
“走吧,先回家,娘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就等你们了。”林砚含糊道,没直接说,更没提宅子的事,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
马车驶入安兴坊,周围的景致越来越轩昂气派,林墨扒着车窗,眼睛越睁越大。
“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好像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吧?”她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连一旁沉默的文恪也面露讶异,忍不住透过车窗向外望去。
“没走错,快到了。”林砚憋着笑。
当马车最终在那扇气派的朱漆大门前停下,门楣上虽然还空着匾额,但门前的石狮子和整齐肃立的门房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墨下车,看着眼前这高门大院,小嘴微张,彻底懵了,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林砚的袖子:“哥,这是哪里啊?我们不是回家吗?”
文恪也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眼前的宅邸显然超出了他对“林家”的认知。
林砚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接过门房殷勤递过来的东西,对两人道:“没走错,这就是咱家,进来吧,娘等着呢。”
直到走进庭院,穿过抄手游廊,看到听到动静迎出来的文韫,林墨才终于相信,眼前这雕梁画栋、庭院宽敞的大宅子,真的是自己家了。
“娘!”她扑过去,抱着文韫的胳膊,又是惊喜又是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们怎么住到这里来了?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文韫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头发,笑道:“这是陛下赏赐给你哥哥的宅子,不用花咱们家一个铜板。”
“陛下赏赐?”林墨更震惊了,猛地扭头看向林砚,眼睛瞪得溜圆,“哥,你不是在礼部当差吗?怎么……”
有些话不好在信里交代,林砚便在给林墨的书信中不曾提过他升官的事情,更没有提萧彻赏赐了他多少好东西。
文韫拉着女儿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解释道:“你哥哥如今已是翰林院的学士了,常在陛下跟前办事,陛下隆恩,才赏了这宅子,方便他出入宫禁。”
翰林学士!
这几个词砸下来,把林墨砸得晕乎乎的,看林砚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什么传奇话本里的主角。她哥哥,这么厉害了吗?
文恪跟在后面,听着这些话,脸上也难掩震惊之色,看向林砚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佩和羡慕。
翰林学士,那可是清贵无比的职位,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
午饭准备得很丰盛,虽然林承稷还在工部衙门没能回来,但一家人团聚,气氛格外温馨。
文韫不停给林墨和文恪夹菜,看着明显清减了些的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感慨。
“一转眼,墨儿都长成大姑娘了。”文韫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慈爱和不舍,“眼看着就到了该说人家的年纪了,娘这心里,还真是舍不得。”
林墨脸一红,小声嘟囔:“娘,你说这个干嘛,我还小呢。”
“小什么小,及笄礼都过了。”文韫嗔怪地看她一眼,语气却软软的,“以前家里条件寻常,总怕委屈了你,如今托你哥哥的福,总算能给你备一份风风光光的嫁妆,只是一想到你要嫁到别人家去,娘这心里就……”
文韫说着,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家里日子清苦时,只盼着女儿能找个好人家,如今富贵了,反倒更舍不得了,恨不能多留女儿几年。
林砚闻言也放下筷子,认真道:“娘说的是,墨儿还小,不急,咱们家也不指望着靠姻亲攀附什么,定要好好挑,挑个家风清正、人品端方、懂得疼惜人的,若是将来……万一,我是说万一,那家人敢对墨儿不好。”
他哼了一声,带着点翰林学士的“官威”:“我这个做哥哥的,第一个不答应!”
林墨听着娘亲和哥哥的话,心里又暖又酸,低下头,眼圈也微微红了。
文恪安静地吃着饭,听着这家常话,感受到林家骤然富贵后依旧不变的温情,心下也有些触动。
饭后,文韫带着林墨和文恪去安排好的院落休息。
林墨看着属于自己的宽敞闺房,里面摆设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几匹显然是新裁的鲜亮料子,欢喜得像只小麻雀,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林砚站在廊下,看着妹妹开心的模样,心里也充盈着满足感。
这一切,确实多亏了萧彻。
给皇帝送礼这个念头再次冒了出来,而且更加坚定——
作者有话说:不开玩笑,回去上班看见那群傻逼同事就想把他们写进小说里,然后嘎嘎乱杀[裂开]
第40章 第 40 章 陛下果然是天下第一好老……
京城的天气越发的冷, 灰蒙蒙的天色压着屋脊,檐角都挂了细长的冰凌子,看着就冻人。
林砚每天出门上值都要裹得相当厚实, 里三层外三层, 行动颇为不便。
当然,如果可以不用出门, 窝在烧得暖烘烘的屋里,抱着手炉, 那可就太美了。
眼看到了冬月,寒气刺骨。
这日他刚在御书房的外间——他现在常待的那张小书案后坐定,抱着个小手炉暖着,萧彻便朝他招了招手。
“林卿,过来。”
林砚赶紧放下手炉, 凑到御案前。
萧彻将一封国书递给他:“北戎的回信到了,你看看。”
林砚精神一振,双手接过,退回自己的座位,就着旁边烧得正旺的炭盆散发的暖意,细细看了起来。
信是北戎可汗亲笔, 措辞比之上次求和, 又软了几分。
果然,如他之前所料, 北戎可汗拒绝了“查账”的提议,语气还挺委屈,说什么“昔日旧账,时过境迁,各部首领更迭, 难以一一核清”,但也承认了过去是占了些便宜,话里话外透着“我们知道错了但钱是真没有”的无赖劲儿。
【呸,耍赖是吧?就知道你们舍不得吐出来。】
林砚内心嗤笑。
不过,他提出查账的本意也不是真指望北戎把吞下去的好处吐出来,更多是为了施压,逼对方亮出底牌。
现在看来,效果显著。
北戎可汗在信后半段提出了新的方案,愿意“以物易物”,用北戎特产的良马、皮货、药材等来换取大渝的粮食的棉布等物,并且着重强调,给出的都是“上上之选”、“绝无次货”。
更让林砚挑眉的是,北戎可汗还表示,为表诚意,他将派遣自己的一双儿女前来大渝京城“觐见天颜,聆听圣训”,并且“此二子乃除太子外,朕最珍爱之珍宝,他们的婚事,全凭大渝皇帝陛下做主”。
林砚看完,将国书轻轻放在膝上,得出结论:“陛下,北戎的受灾情况,恐怕比我们之前探知的还要严重许多,不然以这位可汗的性子,绝不至于如此低声下气,又是让利,又是送质……呃,送儿女过来联姻。”
这跟直接把孩子送过来当人质也没太大区别了,还搭上了儿女的亲事权。
萧彻“嗯”了一声,指尖在御案上点了点:“朕也如此认为,以物易物,可以答应,互市细则让户部和边境将领去磋商,至于他那双儿女…来了也好,朕会让人好生招待。”
林砚点头,明白皇帝的意思。
北戎态度摆出来了,大渝自然也不会刻意刁难,该有的体面都会给,但该有的警惕和掌控,一丝也不会少。
“陛下圣明。”林砚习惯性捧了一句。
【老板心里门儿清嘛,用不着我多废话。】
【北戎这波亏是吃定了,就是可怜了那俩被送来的王子公主,估计在家也挺受宠的,转头就被爹卖了。】
【哎,这万恶的旧社会……】
萧彻听着他那点唏嘘,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此事议定,林砚便欲退回自己的座位继续琢磨那份还没理完的文书。
刚起身,萧彻却像是随口问起:“安兴坊的宅子,冬日取暖可还够用?内务府送的银丝炭若不足,只管去要。”
林砚忙道:“够用够用,陛下赏的炭极好,烟少耐烧,屋里暖和得很。”
【何止够用,简直可以穿着单衣在屋里蹦跶!】
【感谢老板送的温暖!救我狗命!】
【就是干得有点流鼻血……得让我娘多煮点梨水。】
萧彻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语气依旧平淡:“那就好。”
林砚坐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御案后那位。
皇帝陛下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银纹的常服,衬得面容清俊,却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只是他低头批阅奏章时,偶尔会因为炭盆的热气而轻轻动一下脖颈,眉心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砚福至心灵,忽然就知道该送什么了!
陛下日理万机,久坐伏案,这大冬天的,即便殿内烧着炭盆,后颈肩背也容易进风寒,定然酸紧不适。
送个暖颈护肩?既实用,又不算特别贵重,显得贴心还不谄媚!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亲手做!显得更有诚意!
这段手艺还是早年家计艰难时练出来的。
那时父亲俸禄微薄,母亲日夜操持,他想为家里分忧,又见妹妹羡慕别家女孩的新衣,便偷偷学了刺绣,手艺精了后,还曾假托母亲之名做过些精致的绣活悄悄托人拿去卖,换钱给妹妹扯布做新衣裳,给母亲买根素银簪子。
后来家境稍宽,他便再没碰过,母亲也只当他是小孩子一时兴趣,却不知那段时间家里偶尔改善的伙食,都有他挑灯夜绣的功劳。
说干就干!
下了值回家,林砚就轻车熟路地摸进库房,在一堆御赐的料子里,他精准地挑中了一块墨色暗云纹的锦缎,质感挺括又不失柔软,内衬则选了一块亲肤的软绸,填充物用了上好的蚕丝棉,轻软透气又保暖。
林砚比划着尺寸,回忆着人体工学的弧度,力求既美观又舒适。
裁剪、缝合、填充、收边……动作熟练得仿佛从未生疏过。
甚至用银线在护颈内侧不显眼处,绣了一个小小的、精致的“御”字纹样,既不僭越,又显用心。
几天后,一个针脚细密匀称、造型优雅妥帖、触手温软舒适的暖颈便做好了。
林砚将其放入一个紫檀木扁盒中,带进了宫。
这日萧彻似乎心情不错,批完一批紧要奏章后,难得有了片刻清闲,端起茶盏歇息。
林砚觑准机会,抱着那个小木盒,蹭到御案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诚挚:“陛下隆恩,赏赐宅邸,体恤入微,臣一家感激不尽,无以为报,近日天寒,臣见陛下久坐劳神,便斗胆做了个小物件,希望能为陛下驱散些许寒意,略解疲乏。”
萧彻有些意外,挑眉看着他,以及他手里那个看起来颇为雅致的木盒。
【快看看!我手艺可是当年练出来的!】
【陛下您试试,保证舒服!】
萧彻听着耳边那自信又暗含期待的嘀咕,伸手接过了盒子,小心打开。
里面妥帖地放置着一个墨色云纹的护颈,针线细密整齐得宛如工笔刻画,造型流畅贴合,一看便知是用了极好的心思,绝非市面上能买到的寻常货色,更非生手能为。
萧彻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他拿起那护颈,触手温软细腻,做工之精良,比不过宫内尚衣局的手艺,却也极好,仔细看了看,甚至在内侧发现了一个用银线绣出的、小巧精致的“御”字纹。
林砚居然还有这等手艺?
原来在心里骂骂咧咧只是他的一面。
林砚适时解释:“陛下,里面填的是蚕丝棉,透气保暖,您批阅奏章时若是颈项酸乏,可用此物垫靠,或能舒适些。”
萧彻的手指在那细腻平整的针脚上抚过,又看了看眼前年轻人那看似平静却隐含一丝小骄傲的眼神。
他将护颈放回盒中,合上盖子,递给旁边的李德福,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却比平日温和些许:“嗯,手艺不错,有心了。”
林砚心里暗喜,当年可是靠这个给墨儿换新衣服的。
萧彻转而吩咐李德福:“去把新进上的那匣子蜜渍人参片,还有那件玄狐皮裘,拿来给林卿。”
林砚:“!!!”
【又赏?】
【而且赏得这么重!】
【陛下您也太客气了吧!这怎么好意思……当然,我没有说玄狐皮裘不想要的意思。】
萧彻看着他瞬间睁大的眼睛和努力压下去的嘴角,压下唇角的笑意:“天寒地冻,林卿出入宫禁,也需多保暖,那玄狐皮裘暖和,正合用。”
“臣谢陛下厚赏!”林砚想着厚重的赏赐,感觉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血赚!】
【陛下果然是天下第一好老板!】
萧彻听着那欢快得几乎要蹦起来的心声,垂眸。
林砚抱着那匣子蜜渍人参片和那件触手生温、毛色油光水滑的玄狐皮裘,脚下发飘地退出了御书房。
他美滋滋地想着明日就裹上这新皮裘招摇过市,一边盘算着那蜜渍人参片是泡水喝好还是炖鸡好。
刚走到廊下,却被李莲顺拦住了去路。
“林学士,陛下吩咐了,让您试试这皮裘是否合身,若有不妥,即刻让尚衣局的人来修改。”李莲顺笑得殷勤。
林砚一愣,这才想起陛下刚才说“正合用”,难不成是让他现在试?
他下意识地看向怀里的皮裘,玄黑色的皮毛在冬日黯淡的光线下泛着隐隐幽蓝的光泽,看着就贵气逼人。
现在试?在这?
陛下该不会是想看看他穿上啥样吧?
怎么跟买了新衣服迫不及待想展示给小伙伴看似的?
林砚脑子里胡思乱想,动作却不敢怠慢,连忙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李莲顺捧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抖开那件皮裘。
入手沉甸甸的,分量十足,皮毛柔软顺滑得像一捧温暖的雪。
他深吸一口气,将其披在身上。
瞬间,一股暖意将他包裹,隔绝了周遭的寒气。
皮裘的大小竟意外地合身,仿佛就是照着他的尺寸准备的,肩宽、袖长都恰到好处,领口一圈浓密的玄狐毛蹭着他的下颌,柔软又暖和。
这也太合身了,陛下不会本来就是给自己准备的吧?
这个念头让林砚打了个激灵,赶紧甩甩头。
不可能不可能,定是巧合。
林砚这里正沉浸在皮毛的温暖触感里,御书房内,萧彻透过半开的窗棂,远远瞥见了廊下那个裹在玄狐裘里的身影。
年轻人身姿挺拔,那浓重的黑色更衬得他面庞清俊,在灰蒙蒙的冬日庭院里,像一株骤然生动起来的墨松。
萧彻的目光在那合身的皮裘上停留了一瞬。
嗯,果然合身。
他收回视线,重新落回奏章上,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方才那个装着护颈的木盒。
盒子里,墨色云纹的护颈静静躺着,银线绣的“御”字纹在阴影里闪着细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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