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顾危活了二十年,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他清幽寂静的园子会被人开垦成菜园。


    “这是我的园子。”


    他的重音落在我字上,颇有一些咬牙切齿。


    柳月牙一只手撑住锄头,扫视着顾危道:“我们已经成亲了。”


    “?”


    “所以这也是我的园子。”柳月牙十分地理直气壮。


    “……”


    跟在顾危身后的李臻险些快笑出声,硬生生忍住了。


    只听顾危幽幽说道:“那夫人可知道,被你挖掉的那些金镶玉竹,一根就要一百两银子。”


    这回轮到柳月牙笑不出来了:“啊?”


    她看着跟废柴一样丢在泥地上的玉竹,顿觉心脏一阵抽痛。


    一二三四五六七……柳月牙都数不清楚她挖掉了多少竹子。鬼能想到,这瘦瘦巴巴泛着黄的竹子,居然这么贵!


    看到柳月牙难受,顾危心里顿觉舒畅,也不打算计较这被改得乱七八糟的院子。


    却见柳月牙拿起一根竹子,讷讷道:“我是带根挖的,应该还能种回去吧。”种回去,可就不能叫我赔了啊。


    李臻接住顾危递来的眼神,适时道:“少夫人,这些金镶玉竹金贵得很,即便带根挖出来,只要超过半个时辰,根系就会很快枯萎,种不回去了。”


    柳月牙脸上果然聚起失望之色,但这神情只维持了一瞬间,马上就叫人把那些金镶玉竹都拾捡起来,又让人打来几大桶水,少量多次地洒向竹子根部。


    “试试,万一能救活呢。”


    柳月牙亲自动手,把浇过水的竹子又种回到原来的地方。


    她种竹子的时候,听到秋意剧烈又刻意的咳嗽,忽然想起自己还是个“大小姐”,准备去锹土的手立马顿住。


    从铲一大锹土改成铲一小撮。


    本来应该一下就种回去的竹子,因为有顾危在场,瞬间变成了蜗牛一般的速度。


    偏偏顾危跟两条腿楔在地里一样,一动不动,就是不去别的地方。


    柳月牙眼睛一转,柔声细气地对顾危说:“夫君在外辛苦了,今日小厨房备了酒酿圆子,我让人给你送到书房去可好?”


    顾危心知她是装得太累轰赶他走,心中暗笑:“料想夫人侍弄园子也累了,不如夫人陪我一道回房歇息歇息。”


    柳月牙一副愧疚的模样:“不看着这些竹子种回去,我心中难安,还是你先回去吧。”


    很快顾危带着李臻消失在回廊尽头,往书房方向去了。


    “走了吗?”柳月牙边扶着竹子边问。


    “走了。”秋意跟着叹了口气。


    柳月牙道:“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反正在船上的时候他就知道我力气大。都这么久了,他不是也没告诉别人吗?”


    这是柳月牙认为顾危最大的优点,口风紧。


    秋意凑近柳月牙压低声音:“你忘了,你一直和他分床睡,都是因为你找了个生病的借口。”


    柳月牙脸色一变:“你怎么不早说,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秋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柳月牙:“现在你这么活蹦乱跳的,该怎么办?”


    柳月牙看着旁边的锄头和铁铲:“要不你砸我一下,记得轻点砸,差不多见点血,受点小伤就好了。”


    秋意刚想拒绝这个馊主意,又听柳月牙说:“要不还是去砸顾危吧,我怕疼。月黑风高夜,我假装手滑……”


    秋意:“……”


    远处隔着支开的窗户,顾危看着园子里小声密谋的主仆俩。


    虽然听不见她俩在嘀嘀咕咕什么,但是总感觉她俩没说什么好话。


    顾危把守在门口的李臻叫了进来。


    “公子。”李臻站到顾危身后。


    顾危说:“我记得你会读唇语。”


    李臻点头,面目严肃地等待顾危的指示。


    有时候两个人接头不会选密闭的空间,偏偏选人声鼎沸之处。不好靠近监听消息的时候,就只能靠在远处读唇语,复刻出两人的对话了。


    顾危指了指园子:“看看她俩在说什么。”


    李臻挑选了个视野好的角度,眼睛一眯,开始即时翻译。


    “少夫人说,我觉得顾危应该对我没有想法,而且你不知道他身体有多虚。那些传言果然都是真的。”


    “秋意说,我看大公子白日里挺正常啊。”


    “少夫人说那是他要面子,在大家面前肯定要表现得很坚强。”


    “秋意说,你说得有道理。幸好,这样的话你就安全了。”


    “少夫人说,那也不一定,毕竟我长得像仙女下凡,他万一突然起了贼心呢……”


    李臻学得活灵活现,还会根据角色的不同变换语气,这次还没学完就被沉着脸的顾危打断了。


    顾危:“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唇语?”


    李臻:“?”


    我会不会你还不知道吗!


    心里想的当然不能说出来,李臻又不想找死。他立马低头:“许是生疏了,属下请自罚三十棍。”


    “嗯。”顾危脸色勉强好看了几分,“棍罚就免了。安排几个人看着柳月牙还有那个秋意,有什么异动,及时回报。”


    “是。”


    顾危在书房中看卷宗到傍晚时分,才等到柳月牙带着秋意从外头路过。


    她额上汗迹还在,身上的衣物也沾了湿泥灰屑,可却浑然不觉。脸上的笑明晃晃的,柳月牙极其享受今天的劳作。


    等确定她回房后,顾危出了书房踱步到园子。


    眼前的园子比起白日里他看到的又变了一个样。


    除开那些被柳月牙种回去地金镶玉竹外,这里大半的地方已经变成菜园的模样。


    地上的泥带着翻耕后的土腥气。


    新垒的田垄湿漉漉的,划分出并不算很规矩的几块区域。一堆雨花石子还有一些草根树枝都被柳月牙利用起来,做菜地与菜地之间的隔断。


    墙根脚下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把锄头、镰刀,两个木桶,以及还有两把干活累了用来做的椅子。


    别说清湖苑了,就是整个顾家,都没有哪处有这样粗鄙的地方。


    和富丽堂皇的顾家比起来,这里像是另一处天地。


    但是一想到以后这些地里可能会长出萝卜、青菜、小葱,想到柳月牙在这里忙忙碌碌转来转去,顾危又觉得那样的画面或许会很有意思。


    晚间,顾危和柳月牙坐一桌用饭。


    顾危提起要新换一批丫鬟、嬷嬷的事。


    柳月牙不解:“大家都干得好好的,为何要换人?”


    顾危撂下筷子道:“你不是说这也是你的园子。既然如此,清湖苑的下人也该由你来选。”


    柳月牙点头称是:“那我明天便差人去办。”


    一顿饭吃完,柳月牙有些撑了。她在屋中来回踱步消食,两眼望向屋外的大月亮。要是在村里就好了,她若是吃撑了就去河边挑水,把家里的两口水缸挑满,就慢慢不撑了。


    可她这个办法,在顾家根本施展不开。只能用散步这种笨办法。


    顾危慢慢朝柳月牙走近,眼看着离她只有一臂之距。


    本来还发饭晕的柳月牙立即警惕起来,两只眼睛猛地睁大盯住顾危:“夫君?”


    这也不能怪她,顾危平时吃完饭就不见人影,直到睡觉才回来,可偏偏今天在见过她活蹦乱跳干活的模样后,就不出门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真的起贼心了。


    真可怕啊。


    秋意,你要不来救救他吧,我怕我一失手又把他砸晕了。


    柳月牙已经在脑海里风卷残云地幻想后面发生的事。


    但顾危只是把架子上搭着的外袍取了下来,一副准备出门的状态。


    他道:“夫人不是一直想去三弟院中看花花?”


    花花?谁?


    想起来了,是顾泽养的那头老虎。


    “那你等等我。”柳月牙去了一趟后厨。


    厨房的嬷嬷们这会早就回房歇着了,安安静静的,柳月牙轻车熟路地摸了进去。


    出来时,她手里提了一只鸡。


    鸡血还有几滴洒在地上,看着像刚宰完的。


    顾危嘴角抽了抽。所以他喝了几口茶的功夫,柳月牙就手起刀落杀完了一只鸡。


    柳月牙把鸡递给顾危:“给。”


    顾危皱眉:“给我?”


    柳月牙点头:“我听说你三弟一直怕你,你给花花带点吃的过去,他看到了,就会记着你的好了。”


    顾危:“……”


    他永远跟不上柳月牙的逻辑。而且是哪个碎嘴的告诉柳月牙,顾泽怕他的?顾泽对他,分明是对兄长的敬爱。


    李臻赶紧替主子接了过去:“少夫人,还是我来吧。”


    柳月牙不肯松手:“不行,就得你们大公子拿。这样才能表现他的心意。”


    在某些她认定的事上,柳月牙表现得很固执。


    旁边的秋意已经大气都不敢出了,她时而看看顾危的脸色,时而看看柳月牙的脸色,最后选择低头看地。


    李臻默默站回顾危身边。


    顾危斜了他一眼,那意思是,她让你不拿你就不拿了?


    李臻假装没看见这眼神里的质问,默默看向天边。主子您自个都没拒绝,还指望我?


    一刻钟后,提着一只死鸡门面沉如水的顾危和开开心心的柳月牙一起来到虎踞堂外。


    顾危特地在院门口停住,指着那块匾额问:“夫人觉得这三个字哪个写得最好?”


    这三个字柳月牙就只认识最后那个堂。


    柳家村的学堂就是秀才哥办的,她天天打那路过,就认识这字了。


    柳月牙当机立断:“这个堂字,当真是好!”


    “好在哪?”顾危不依不饶。


    柳月牙绞尽脑汁:“犹如犹如……”


    秋意在旁边偷偷提示:“铁划银钩……”


    柳月牙没听清也没听全,果断把问题抛回去:“夫君觉得好在哪?”


    顾危冷笑:“三个字里,就这个堂字不好,失却筋骨,软若败絮。”


    这三个字,分别是由他和两个弟弟,一人写了一个字。


    比起爱养老虎爱喝酒的三弟顾泽,性情软弱的四弟顾恒更让他恨铁不成钢。


    柳月牙心想,这两个肯定不是啥好词,于是默默记下来。下次顾危万一抽风问她哪个字为什么写得差,她就这么回答!


    不远处路过的顾恒把大哥大嫂的对话全听了去。


    他正准备悄无声息地溜走,假装没来过,却已经被顾危叫住了。


    “顾恒!”顾危一开口,微凉的夜风立马变得更冷。


    顾恒“嘿嘿”笑了两声,装出酒醉的模样:“大哥你认错人了,我是三哥啊!”


    顾危、柳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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