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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偷闲

    冷得都快结冰的眸子, 在这一刻渐渐有了消融的趋势,冷离辞盯着云清无的唇一口咬上去,硬声道:“看来你脑子还没坏得太彻底。”

    云清无轻笑着回吻过去, 相比冷离辞的凶残, 他的吻总是要温和许多, 但他很喜欢冷离辞那带着轻微刺痛的噬咬感, 其中夹杂着的占有欲, 令他上瘾。

    二人的舌头在彼此的口腔里纠缠着,轻扫过每一处熟悉的敏感之处。

    身体上轻微的颤栗感抚平了冷离辞心里那点若有似无的介意和不满。

    这将近一日下来, 他们鲜少有能够独处的时光, 一旦亲密起来,都有些难舍难分。

    冷离辞伸手揽住云清无的脖颈,将其向床铺上压, 位置的调换,令这个吻位置更深了一些。

    摩挲之间,连呼吸的空间都在急剧缩小。

    体温正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急剧升高,空气里甚至都能闻见若有似无的焚香气味和点点雪山清凉气息。

    云清无的理智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他兀自强行利用自己的听力感知着外部的环境, 在濒临失控前, 强行将理智拉扯了回来。

    他依恋地吮了一下冷离辞的下唇,拉开了些距离:“阿辞,现在不行,他们马上就会叫我们去吃饭。”

    冷离辞不满地盯着那已经有些泛红的唇, 半响恨恨地咬了一口,翻过身在旁边平躺了下来。

    云清无喘着气,微微撑起身体看了冷离辞一眼,随后主动压了上去, 将头靠在冷离辞的颈窝里。

    滚烫的呼吸一阵又一阵的拂过冷离辞的脖颈,将他带着燥意的不满勉强安分了下来,他问道:“小刀呢?”

    云清无闷笑了一声:“送去柳兄那了,我看小刀也挺喜欢他的。”

    “嘁。”冷离辞侧过头,语气不虞:“没出息。”

    “也不能这么说,咱们小刀这是重情义,看得明白柳兄对她的善意。”云清无笑道。

    说完他敛了敛神色,又道:“况且,他们血脉相近,会产生亲切之意也是人之常情。”

    冷离辞五指扣入云清无的手掌,泄愤一般撰了撰,不忿道:“是吗?可本尊就是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云清无反手捏了捏冷离辞的手,示意自己无事,他想起这半日与崔游的相处,又说道:“今日我看这崔兄的行事作风与柳兄很是相近,他们对自己的认知也有重合之处,如无意外,我想这刘青月或许就是你的母亲有苏筱竹。”

    冷离辞眼睫微动:“那又如何?”

    “你这次有什么破局的头绪吗?”云清无没有继续话题,转而问道。

    冷离辞:“让他认清,这世间就不存在刘青月这个人。”

    云清无微微抬头,看向冷离辞,促狭一笑:“你这是举一反三?”

    冷离辞淡淡瞥了云清无一眼:“你有意见?”

    云清无躺了回去,笑道:“没意见。”

    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手中与自己嵌合亲密无间的手指:“这次就先按照你说的来,我总是考虑得过多,所以有时候不一定比你看得清楚。”

    冷离辞侧头咬了一口云清无的耳朵:“哼,你知道就好。”

    “等会我们先问一问,这刘青月回的娘家究竟是哪里,然后我们再见机行事。”云清无侧了侧头,又蹭了一下冷离辞的脖颈。

    “嗯。”冷离辞舒服地眯了眯眼。

    二人躺了没一会,门外敲门声响起,是通知飧食时辰到了。

    云清无应了一声,人却一点没动,冷离辞睁开眼拍了拍云清无的背:“起来。”

    云清无轻叹了一口气,往旁边一翻,面朝着床顶:“不想起。”

    冷离辞站起身,斜睨了还躺在床上的人一眼:“怎么?现在又不是你着急的时候了?”

    话虽然这样说,他还是把手伸了过去,云清无嘴角微勾,抬手握了上去,借力起了床。

    二人走出门,与走过来的柳虞和小刀碰了个正着,小刀欢快地歪歪扭扭小跑了过来:“阿爹!爹爹!”

    云清无应着,伸手将小刀揽了过来,冷离辞则是扶住了另一边。

    柳虞看着这幅一家和乐的画面,内心复杂难言,他就知道这云清无将孩子送到他这里来,就不是去干什么正经事!

    “柳兄,辛苦你了。”

    柳虞走上前去,用扇子敲了敲云清无肩,又要去敲冷离辞,但在冷离辞不甚友善的目光下,强行刹住了,苦口婆心道:“这是在别人家,你们多少低调点。”

    冷离辞“嗤”了一声:“别人?这不是你家?”

    说完,他故意笑了一声,纠正道:“哦,这是崔游家。”

    柳虞:“……”

    这亲儿怎么这么会往他心口上扎?!

    相比起来,的确还是这养子更舒心一些。

    云清无:“柳兄,你不必忧心,总归你们也是一个人。”

    柳虞瞪了云清无半晌,将扇子一收,兀自朝着厅堂走去。

    养儿防老,果真是谬误!

    饭桌上,纵然崔明事先各种不满意,但桌上的菜色却是一点没有含糊,满满一桌并不比酒楼里的大宴规格差。

    柳虞一见这桌上的菜,满心的纠结都暂时被抛在了脑后:“这桌菜倒是十分合我口味”。

    崔游笑道:“哦,那我与柳兄颇有缘分,这些菜都是平日里我喜欢的口味。”

    这时,崔明端着菜走了过来,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崔游:“可不就是你的口味吗?你念在我这个父亲对你还不错的份上,你少发点癔症,多帮我分担点酒楼的事务,我就很是感恩了,毕竟我也是不是做慈善的,收养你这么些年,耗费了我无数家产,我图什么,不就图个安享晚年。”

    原来是养父。

    云清无若有所思地看着崔明,至少这也解释了一些说不通的事情。

    冷离辞眉心微皱,这老头不像养孩子,更像养了个活的扑满。

    “爹,您这话说得,我虽念着月儿,也没有哪天耽误上工啊。”扑满本满倒显然是习以为常,扶着崔明坐在了主位。

    哼,真是无用至极。

    冷离辞移开眼,就近坐了下来。

    崔明坐下来,嘴上却还要念叨:“也就是我儿可怜,早早去了,不然哪会有你什么事。”

    这话一出,就连没什么眼力见的柳虞也都觉尴尬了起来,只是尴尬之余,那点不平的心理又平了一些,命运还是公平的。

    云清无见状欲岔开话题:“崔伯,您这手艺真不错。”

    崔伯还未说话,崔游率先戳破了云清无的用意:“害,你们不用扯开话题,这就是我和我爹的常态。”

    说着他起身给崔明夹了一碗菜,讨好道:“是是是,养儿自然不能比亲生,您不如凑合着对付一下?”

    崔伯哼了一声,倒是接下了菜,没有再说一些抱怨的话。

    此话无心,云清无心里却兀自一刺,但这感觉只是一瞬,很快就消弭下去。

    这顿饭在崔伯安静了下来后,倒是吃得还算和乐。

    等到崔伯先行离开之后,云清无这才问起了关于刘青月的事情。

    “月儿的娘家在……禾苏街东巷口。”

    崔游有些迟疑,但还是给出了一个准确的位置。

    冷离辞听罢就欲起身行动,被云清无抢先按压下来,他看向崔游:“明日,我们陪你去一趟,有些事情总需要当面说,才能清楚。”

    崔游思考半响,颔首道:“好,那就多谢各位了。”

    柳虞一听自是明白他们想要故技重施,他也随之发展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翌日,一行人乘坐马车去到了禾苏街东巷口。

    路上经过集市,相比昨日的清淡,今日的小摊小贩们要多了许多,每个摊位上都放置着各种身穿华服的泥偶小人。

    还有的店面直接将牛郎织女的画像挂在了摊位之上。

    柳虞撩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哟,这是乞巧节快到了。”

    崔游颔首:“时间过得真快,我与月儿成婚也快一年了。”

    云清无适时问道:“崔兄与夫人是乞巧节成的婚?”

    “正是,那时候我们都是奉父母之命成婚,对彼此都不了解,所以约定只留夫妻之名,可后来——”

    崔游回忆起过往的种种,嘴角不自觉浮出笑意:“后来,我发现她与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样,我不知为何,明明她不苟言笑,我却看着愈发觉得可爱。”

    柳虞回想到记忆那模糊的刘青月,高冷出尘,但委实与可爱没有什么关系,他属实无法与崔游共情。

    云清无听得认真,还想再问,冷离辞打断道:“到了。”

    这个话题也就此断在了这里。

    下了车,如预想中一样,这里并无商户刘家,也没有一个叫做刘青月的女子。

    崔游有些神伤,却并未如柳虞一般陷入魔怔。

    “我们回去吧。”崔游原本带着希望的神采倏地暗淡了下去。

    冷离辞盯着崔游,心有不甘:“你还不明白吗?所谓的刘青月只是你脑子里的幻想。”

    崔游坚定地摇头:“她不是,我心悦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真是假。”

    “现实就在眼前,你有何不信?”

    崔游抬头看向远处扬起的花灯,只道:“看来月儿是铁了心要和我分开,但我不会放弃的,终有一日,我会找到她。”

    “你——”

    冷离辞失了耐心,右手欲施术用强。

    不知为何,看到崔游这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他分外觉得碍眼。

    “阿辞。”云清无握了上去,摇了摇头。

    冷离辞有些生气地甩开云清无的手,冷目看向冥顽不灵的崔游:“我看你爹说得不错,你应当去看看大夫,治治你的脑子!”

    崔游苦笑一声:“你们不明白,若大夫真能治倒也挺好。”

    说完,崔游率先上了马车。

    冷离辞没有动作,云清无见状便道:“崔兄,我们先在这边逛逛,晚些我们会回去。”

    柳虞闻言,却是上了马车:“你们逛你们的,我有些累了,先行休息去了。”

    马车走远,云清无略微用了些力,将冷离辞紧握成拳的手掰开,强行将自己的手指插了进去,他缓声道:“你别急,我们再想想其它办法。”

    冷离辞别过头,语气冷硬:“我只是看不下去他那副蠢样子。”

    云清无拉着冷离辞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无论是崔游还是柳虞,他们与我认知中的父神都很不一样,我也许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冷离辞微微转回视线,瞥了云清无有些低垂地睫毛,闷声道:“你认识他作甚,你认识我就行。”

    云清无内心的那点阴郁又散了开,他看了看周围,迅速抬起二人相握的手,亲了一下:“嗯,妖主说得非常有理。”

    冷离辞耳尖微红,一直绷直地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隐匿在人群里的杨远黎正巧瞥见这幕,他就像烈火灼了眼似的甩开了视线。

    真是对他眼睛的伤害——

    作者有话说:扑满就是存钱罐[狗头]——

    明天有事大概率无法更新,新章还需要修一下,推迟一天更新(周三)[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72章 乞巧节

    杨远黎看了这二人的背影半晌, 最终选择朝着马车的方向而去。

    经过这两日的观察,他已经确定这其中必定有猫腻,且与赤焰神君脱不开关系, 这柳虞和崔游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还需要探查一番。

    马车上, 崔游有些神情恹恹地靠在窗边, 几乎不离手的扇子也放在了一边, 柳虞打量着这张和自己一样的脸, 他还没有见过自己如此颓丧的时刻。

    果真情爱一事如洪水猛兽,能不要沾染就不要沾染。

    他拿起扇子碰了碰崔游:“崔兄, 我有一事想要请你帮忙。”

    他将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

    崔游身体都正了正:“你要我帮云兄弟和冷兄弟安排相亲?”

    柳虞点了点头, 故作忧愁地轻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我这二位兄弟什么也不缺,但唯独这情感上一片贫瘠, 我看你们这正值乞巧节,所以想要给他们一点追求人生幸福的希望。”

    “既是如此,为何要瞒着他们?”崔游不解。

    柳虞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咽下后说道:“他们害羞, 要面子, 如若知道我们给他们安排相亲, 定就不会去了,而且这件事情你必须得跟着我干,不然你日后定会后悔。”

    崔游振奋了一些,重新将一旁的扇子拿了起来, 唰一展开:“即是如此,就交给兄弟我,我定让云兄弟和冷兄弟满意!”

    说完,他又有些疑惑:“不过, 我日后为什么会后悔?”

    柳虞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秘密。”

    乞巧节当夜。

    云清无听着崔游说话,眸色微亮:“你找到你夫人的下落了?”

    崔游点头:“我今日去集市遇见了她的丫鬟小翠,小翠说月儿会在乞巧节当夜去玉湖游船,但我有些担心,我若贸贸然出现,她不但不会见我,反而会再次离开,所以……”

    云清无点头:“这样啊,那我和阿辞一起——”

    “云兄弟,这次你能一个人去吗?冷兄弟他情绪…有点不稳定。”崔游面色有些为难。

    云清无一愣,解释道:“阿辞他没有恶意。”

    “我知道,只是这次也许是我唯一的机会……”崔游说着又叹了口气,侧过身看向空中的月亮。

    云清无见状,上前拍了拍崔游的肩膀:“我知道了,我帮你。”

    崔游转过身重重地拍了回去:“云兄弟谢谢你,小刀我会替你照顾好,你放心去。”

    云清无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一时又没能觉察出哪里奇怪,遂没有再说什么。

    另一边,柳虞将冷离辞拉到角落里,故作神秘道:“今日是乞巧节。”

    冷离辞皱眉甩开柳虞的手:“所以?”

    “啧,乞巧节是牛郎和织女一年一次相会的日子,在凡间这日也是情人之间的重要日子。”

    “你到底要说什么?”

    冷离辞脸色不耐,转身想走,又被柳虞一把拉住:“你怎么这么不懂风情,我可听说清无在给你准备礼物,你呢?不打算准备一下?”

    冷离辞动作一顿,转头盯着柳虞:“礼物?”

    柳虞面不改色地点头:“嗯,礼物。”

    冷离辞拧眉,若有所思。

    柳虞见这是有谱,于是又道:“我给你约了一个手工师傅,这乞巧节,情人之间都会将五色丝线编织的同心结作为礼物送给对方,她就在南湖的游船上等你。”

    冷离辞阴沉着脸向着柳虞逼近一步,嗤道:“牛郎和织女用得着凡人操心?你管得可真宽。”

    说罢,他转身就走,留着柳虞在原地思索:“这是成了还是没成啊?”

    云清无临走之前,本还担心冷离辞会追问到底,却不想他连人影都没有见到。

    “哦,小辞他带着小刀去集市了。”柳虞面不改色道。

    云清无心里觉得有些奇怪,阿辞去集市为什么不叫上他?

    算了,我还是快去快回。

    云清无想着,立即动身朝着玉湖而去。

    乞巧节的夜晚虽不及元宵花灯会,但也比往常要热闹许多,玉湖上飘荡着各色的游船,船上悬挂着各种形状的花灯,皆是灯火通明。

    湖边上心意相通,言语试探的青年男女们更是这夜色下一道亮丽的风景。

    云清无走在湖边上,出众的外貌惹来不少女子含羞带怯地目光打量,但他眼里心里只有尽快找到刘青月,对这些个视线毫无所觉。

    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崔游所说的那艘用月季花装点的游船。

    他纵身一跃,轻轻落到船头甲板上,甲板上无人看守,昏黄的灯透过窗纸映照到船板上,与船上的月季花群合在一起,莫名就添了几分旖旎之色。

    云清无内心一咯噔,顿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云公子既来了,何不进来一叙。”一个柔美的女子声音从船房内传了出来。

    到了这时,还能有什么不明白,这就是一场局。

    他一时有些无言,这多半是柳虞出的馊主意,从分房开始,他就有意想要将他和阿辞分开,到了现在也没死心。

    临出门前柳虞所说的话浮现在脑海,云清无内心一紧,阿辞那边难道也是如此?

    糟了,他立即下船往回赶。

    里面女子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云公子?”

    “抱歉,我是断袖,就不耽误姑娘了。”

    扔下这句话,云清无头也不回的上了岸。

    船上一切归于寂静,原本端庄柔美的女子声音顿时换了个调,戏谑道:“这不巧了吗。”

    云清无回到崔家,一眼看见了正在逗弄小刀的柳虞和崔游。

    “阿辞在哪?!”

    他厉声问道。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了?”柳虞面露惊讶,调侃道:“这位姑娘可是家中掌上明珠,崔兄费了很大心思邀请来的,你应当——。”

    云清无内心着急,语气严肃地打断道:“阿辞在哪里?你也给他安排了人相亲?”

    柳虞点头:“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这终究不是正途。”

    “你若不想闹出不可收拾的乱子,就立刻告知我地方!”云清无顾不得和柳虞辩论什么是正途。

    柳虞却不在意:“怎么会?虽然这小辞脾气是大了点,但既然是我——与我同脉,那内心应当自有分寸。”

    云清无沉默看着柳虞,理智上知道柳虞是因记忆不全,不知前因后果,故而才有了今日这个行为和这等言辞,但他听在心中,仍有些不是滋味。

    他语气冷了几分:“你又知道什么,你何曾真的了解过阿辞。”

    小刀似是感受到云清无的情绪,抬手握了握云清无的手:“爹爹。”

    崔游见云清无是真着急了,忙道:“冷兄弟在南湖一艘挂着彩球的画舫船上。”

    云清无闷声抱起小刀,向着南湖而去——

    作者有话说:周四正常休息,周五更新[熊猫头][红心]

    第73章 余温

    与此同时, 南湖画舫船上,冷离辞与一位长相英气的女子相对而坐,冷离辞正拧眉捣弄着手中不受控制的五彩绳。

    女子则是坐在一旁, 撑着脸满脸困倦地盯着冷离辞, 时不时出声:“又错了!”

    冷离辞手上的动作一顿, 带着怒气地一把将已经有半个雏形的同心结拆开。

    女子打了个呵欠。

    她本意只是想来应付应付, 却不想眼前这位看着就不好惹的人一进来, 二话不说就将一团彩绳扔过来,让她教编绳。

    教就教吧, 这学生还贼笨, 如此简单的事情,却是到了此刻都还不能放她离开。

    在这同心结又一次被暴力拆除后,她尝试着提出:“要不, 我们换一个样式?抹额如何?”

    说着她从身上拿出一条红色的抹额:“你看,这个系在额头上就是抹额,它还能系在衣袍上。”

    她指了指中间的位置:“喏,就是这里, 这样它就是一个好看的挂坠。”

    冷离辞看了那条红绳半响, 冷声问道:“如何编?”

    女子松了口气, 这个就简单多了,她拿出另外几条彩绳,开始示范。

    云清无趁着无人时,利用术法转瞬间就到了南湖, 却不想此刻的南湖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混乱。

    夜色已深,南湖边依稀还能见到过节之人留下的花灯,湖上的游船也只剩下了两三个,湖边只余一两对闲谈的男女还在依依不舍, 整体甚至称得上是一片岁月静好。

    而那个带着彩球的画舫船就是这两三个中的一个,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湖面上,船上昏黄的灯光映照在湖面,看起来颇为和谐。

    只是这和谐在云清无看来,就有些刺眼了。

    小刀感受到抱着自己的手正在缩紧,她歪了歪头:“爹爹?”

    云清无将小刀放下,又从旁边还未收摊的糖葫芦车上,买了一根糖葫芦递给小刀。

    然后他站在树下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艘画舫船。

    他倒要看看,冷离辞究竟要在船上待到何时。

    等了不知道多久,糖葫芦摊也吆喝着收摊了,云清无不由得越等越气,想着自己着急忙慌赶过来,是担心冷离辞知道这是一场预谋的相亲宴后,会暴怒掀桌。

    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他这父神壹号或许说得才是正确的,不了解的外人不是柳虞,是他。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湖面上只剩下了这一艘船,也就是在这时,这艘船终于是有了靠岸的迹象。

    船内,女子如释重负,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岸边的云清无,她的视线落在云清无的抹额上,心有所悟,她看向已经要掀帘下船的冷离辞,笑道:“看来你这礼物的主人已经等不及了。”

    冷离辞的视线也落在云清无身上,下一秒跃过湖面上了岸。

    女子叹气:“倒是无情,好歹说声谢谢。”

    “阿爹!”冷离辞刚一落地,小刀便伸着双手迎了过去,连手上的糖葫芦都舍下了。

    冷离辞伸手扶了一把小刀,视线却是看向云清无,云清无抱着双臂,轻靠在树干上,就这么看回去,脚步都没有要动的意思:“妖主这是佳人在怀,乐不思蜀了?”

    冷离辞眉心轻皱:“你在说什么?”

    说完,他牵着小刀向着回去的方向就走:“走了。”

    云清无见冷离辞毫无过来解释的觉悟,内心的那点火星子就有点按捺不住要燃烧成熊熊大火,他站直了身体,这火刚蔓延了一瞬,一个五彩的长条倏地朝他扔了过来,他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内心的火瞬时就熄灭了。

    “这是你给我做的?”他眼露惊喜,这条五彩的编绳从手工上虽不如摊位上的精细,但也正因如此,他能够确定这定是出自于冷离辞之手。

    更何况,依照他家阿辞这手残的程度,能够做出现在这样成品,定是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冷离辞脚步不停,硬声道:“街上买的。”

    云清无三两步追了上去,长长地“哦”了一声,促狭道:“那这店家想必生意有些堪忧。”

    此话一出,冷离辞脚步骤然一停,满脸写着不服气地瞪着云清无:“它差在哪里?”

    云清无笑意不减,右手捂住了小刀的眼睛,朝着冷离辞凑了过去,二人距离极近,呼吸相闻,他低声道:“差在上面写着‘云清无专属,旁人勿用’。”

    说完,二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消弭于唇舌之间。

    “阿辞,我很喜欢。”这个吻一触即走,云清无笑意盈盈地看着冷离辞的眼睛。

    冷离辞眼尾向上略微扬了扬,侧过视线,伸出左手:“礼物。”

    云清无看着面前空空的手掌,愣声问:“什么礼物?”

    冷离辞有些不悦地看回去:“柳虞说你在给我准备礼物。”

    哦,原来柳虞是这么把冷离辞框来的。

    云清无恍然大悟,内心顿觉好笑,但又有一丝丝的甜意。

    “我明日给你。”他将这谎言圆了回去,也是,如此特别的节日,他应当好好准备一份礼物才是。

    冷离辞“嗯”了一声,也不纠结这一日两日的时间差。

    “礼物,想要!”

    小刀听得半懂不懂,但还是锁住了关键词。

    云清无捋了捋小刀的小揪揪:“好,也给你。”

    话刚说完,他灵光一闪,看向冷离辞:“阿辞,不如我们为崔游设计一场表明心迹的仪式如何?或许他了了执念,我们便有契机能够说服他。”

    提起崔游,冷离辞心里又有些来气,他将小刀推到云清无怀里,兀自向前走:“随你。”

    等到二人走后,一个倩影姿态从容地上了湖上那唯一一艘船。

    女子声音娇嗔:“你今日的相看对象是什么人?我都快等睡着了!”

    “一个断袖。”

    船中女子将一团乱的线团扔在一边,拿出一个绣工精美的荷包递给这上船的女子。

    女子接过荷包,笑道:“好巧,我今日那相看对象也是一个断袖。”

    二人相视一笑:“那可真是太巧了。”

    *

    南湖距离崔家还有一段距离,冷离辞没有提出要用术法回去,云清无也没有提,二人带着小刀一路从南湖散步回了崔家。

    等快走到时,小刀已然在云清无的肩膀上睡了一觉,她动了动身体:“下…下…。”

    云清无只能松开与冷离辞相握的手,将小刀放了下来,小刀一手牵一个,走在正中间,走着走着又不甘于走路,抬着两条小腿就要往前冲:“冲呀!”

    云清无笑着跟着加快了速度。

    冷离辞递了一个冷眼给父子俩,语带嫌弃:“不会养出个只会傻乐的傻瓜吧?”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脚下的步伐也随之拉大了几分。

    “她才两岁,这个年纪除了傻乐,你能指望她做什么?”云清无好笑地看了冷离辞一眼。

    冷离辞嗤声道:“我两岁的时候,已经学会如何喂饱自己了。”

    云清无内心刺了一下,生出些酸酸麻麻之意,他有些想停下来抱一抱他艰难独自成长的爱人,但苦于小刀痴迷于奔跑游戏,无法实现。

    他思索半响,看了看周围,在确定无人之后,放出了自己的白色尾巴轻轻揽住了冷离辞的后背。

    冷离辞感受到身后的温度,侧头看向云清无,眉心微皱:“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不是同情你。”

    云清无用尾巴尖环住冷离辞的手臂,认真道:“我只是想抱一抱两岁的你。”

    冷离辞神情微怔,半响别过头,硬邦邦道:“那你该回到过去。”

    云清无轻叹了一口气,故作惋惜道:“既然回不去,那便只能抱一抱六百岁的你将就一下了。”

    话音刚落,他的尾巴就被一股强力甩了下去:“滚。”

    但下一秒,红色的狐尾又闷声缠了过去,一红一白就如此纠缠着,谁也没有松开。

    “等这趟回去,我想我们需尽早将小刀的法术课安排上。”

    玩闹过后,云清无低头看向已经有些小姑娘样的女儿说道:“她再长大些,有些事情还得她自己来处理。”

    冷离辞闻言,目光也落在了小刀身上,难得认可地点头:“早该如此了。”

    小刀扯了扯二人的手臂,对自己的未来浑然不知,笑得一脸纯真:“阿爹爹爹,荡秋千!”

    云清无和冷离辞手上同时发力,让小刀在半空中荡了半圈:“咯咯咯——好玩儿!”

    夜色已深,街道上的热闹已经散去,每家每户门口悬挂着的灯笼还未来得及熄灭,灯光在暗色的土地上晕开一些节日的余温。

    临街的窗棂半掩,烛火映照出屋内还在闲聊着的人影,述说着这一日的见闻亦或是心动。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月色独落在这两大一小的身上,在地上拉出长长却又相连着的影子,亲密而又旖旎。

    直到崔府的屋檐渐渐走入了视线里。

    云清无转而提起正事:“凡间恋人之间表明心迹,多讲究氛围,明日我们可以准备一些烟花以作备用,你觉得如何?”

    “你就这么确定崔游会答应你?”冷离辞斜睨了云清无一眼。

    “我自是——”

    云清无话刚开头,便被冷离辞骤然打断。

    “有人。”

    冷离辞停下脚步,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云清无拧眉,他也注意到了整座崔府上被设下了一层结界,没有妖气……

    是天界的人。

    云清无心感不好,他看向冷离辞:“阿辞。”

    冷离辞点头,他带着小刀走到靠后一些的地方,留出空间给云清无。

    云清无唤出冰枪,冰枪在空中旋转半圈随后“刺啦”一声将结界划出了一道口子,云清无立即冲进了崔府。

    与此同时,冷离辞双手结印,重新在更大的范围内布下新的结界——

    作者有话说:这周还是更新到周二,不过明天一整天在路上,所以可能会发得晚一些[比心][比心]

    第74章 挑衅

    崔府之内, 崔游和柳虞皆昏迷不醒地躺在床沿边,杨远黎站在床前,正在用灵力探寻柳虞的记忆。

    他跟踪这些日来, 知道今日就是绝佳的时机。

    柳虞的记忆一片混乱, 细看能够发现这些混乱的画面皆是同样的内容。

    杨远黎眉心微拧, 这个人难道是赤焰神君的一块记忆碎片所化?

    那么, 他看向崔游。

    这个人也同样是吗?

    他欲伸手再确认一番, 刚抬手,结界被击破的震荡传来。

    他心生懊恼, 怎么回来得如此快!

    杨远黎不甘地看了一眼崔游, 收了手,他要在云清无找到之前离开崔府。

    “师弟?”

    云清无进入崔府之后,感知到了杨远黎所在之处, 赶到之时,正看到杨远黎离去的身影。

    杨远黎脚步不停,不欲在此刻与云清无和冷离辞交手,然而事与愿违, 他前脚踏出崔府, 后脚冷离辞的骨剑就到了眼前。

    “想走?”

    冷离辞将小刀安置好, 追着杨远黎杀了过去。

    杨远黎唤出断岳刀向后一砍,一片青光向着红光而去,阻断着红光的杀伤之力。

    但二人在修为上颇有差距,红光只被逼退了一瞬, 便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冷离辞衣袍飞扬,转瞬之间冲到了杨远黎的身前,一把扼住了杨远黎的脖颈:

    “看来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冷离辞冷声道。

    杨远黎不服输地哼了一声, 手上运力,原本的断岳刀霎时分解成数把锋利的小刀,欲借着二人的姿势,齐齐朝着冷离辞的腹部而去。

    “妖狐,受死!”

    冷离辞嗤笑一声,手上的力气不变,以极快的速度翻转了身体,躲过了攻击,同时八条狐尾向后延伸,裹着真火利刃带着要将猎物射成筛子的力气向着杨远黎射去。

    “阿辞!不可以!”

    关键时刻,追出来的云清无设下一层屏障,将这利刃挡下。

    冷离辞心有不忿,手上的力道收紧:“云清无,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杨远黎因为窒息,面色变得涨红,他眸色愤怒,看向冲过来的云清无,明明呼吸都成问题,却还试图要说话:“云清无,你——”

    “你闭嘴!”

    云清无冷声骂了一句,随后握住冷离辞的手腕,哄道:“阿辞,你松开,他不能死在这里。”

    冷离辞凤眸微眯,下颚绷紧,盯着云清无看了半响,冷声道:“你知道他今日若活着离开这里,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不会让他单独离开。”云清无说着,双手捏诀,朝着杨远黎的丹田击去。

    原本还欲负隅顽抗的断岳刀顿时当啷落地,杨远黎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清无。

    云清无:“我已封住他的丹田,他现在与一个凡人无异。”

    冷离辞冷哼一声,拎着杨远黎往地上一甩,语气仍旧不满:“无用的仁慈!”

    云清无向着杨远黎坠地的方向挥出冰枪,接了他一程,避免了他落得个被摔死的荒唐结局。

    “是无用,但至少心安,这是我师弟,他不能在我手中出事。”

    云清无握住冷离辞的手,捏了捏他的手背:“再说了,小刀可看着呢,杀戮乃少儿不宜。”

    冷离辞“嘁”了一声:“有何不宜,她就当早点认清现实。”

    杨远黎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气,直到足以正常开口说话,他怒瞪着不远处拉拉扯扯的二人,狠声道:

    “云清无,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你竟敢与这妖狐苟且在一起?!你想过若天界的人知道了,会是什么后果吗!”

    “聒噪。”冷离辞眉心一皱,右手一挥,衣袖联袂下,一道气流将刚撑起半身的杨远黎又击了回去。

    随后又好似示威一般,反手将云清无的手牢牢地握在手心,好似在说你能奈我何。

    云清无也随着他去,就这样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走到杨远黎身前:“师弟,有什么后果我自会承担,但接下来的时间辛苦师弟跟着我们了。”

    “你以为封闭了我的灵力,我就无法逃脱?”杨远黎语气冷厉,因为情绪过激,额间的青筋暴起。

    冷离辞眸光一冷,从怀中掏出一根银针,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掌插入了杨远黎的心脏位置。

    “你若离开我们方圆十里,本尊必让你爆体而亡。”

    冷离辞居高临下地看着杨远黎,神色淡漠。

    杨远黎瞪着冷离辞,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一时半会儿无可奈何,半响后,他似是终于想通,干脆起身走进了崔府:“行,给我安排间房。”

    而这时早已经苏醒了有一会儿的崔游脚步不稳地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冷离辞的衣袖:“你…你是狐族之人?”

    冷离辞眼色不耐,将衣袖强行从崔游手中扯开:“怎么?你怕了?”

    崔游摇头,继续追问道:“那你…那你见过月儿吗?”

    此话一出,云清无和柳虞都有些惊讶。

    冷离辞内心一阵恶意涌上来,他盯着崔游:“没见过,怕是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或者从来没有这个人,而你——”

    冷离辞讥嘲一笑:“不过就是块记忆碎片而已。”

    “记忆碎片?”

    崔游喃喃地复述道:“记忆碎片……”

    云清无走上前,向后拉了拉冷离辞,他看向崔游:“是,其实你…是赤焰神君云川的一块记忆碎片所化,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将你带回天界,回到原本的身体之中。”

    “赤焰神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崔游神情怔怔,却无更多的惊讶。

    柳虞见到崔游过于冷静的反应,有些不解,他走到崔游面前,毫不遮掩地打量着崔游:“你为何如此轻易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崔游走到花坛前,坐了下来:“因为我知道我并非凡人,只是我并不记得自己真正的身份。”

    “起初我还会试图求证,但除了异样的眼光,我什么线索也找不到,后来我就被爹捡了回去,至此就成为了崔游。”

    柳虞啧了一声:“那你运气可比我好了不止一点。”

    崔游不解地看向柳虞:“你……”

    柳虞扇了扇扇子:“嗯,我与你一样,也是记忆碎片所化之人。”

    “崔兄,那你与刘青月究竟是怎么回事?”云清无问道。

    崔游垂下眼:“月儿她是狐妖,她发现我知道了这个秘密。”

    说着,他又有些失落:“我并不在乎她是谁,但我还未来得及告诉她。”

    原来是这样。

    云清无恍然,这就是崔游即使亲眼所见刘家的虚构,却并不因此感到奇怪的原因。

    崔游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他倏地抬头,眼里满是急切:“如果我只是一块记忆碎片,那么真实的月儿呢?她如何了?”

    云清无看向冷离辞。

    冷离辞下巴微抬,眸色里的讥嘲之色不减,冷声道:“死了。”

    “死了……”

    崔游已有猜测,但真听到这个结局时,他仍发现自己无法面对,月儿她妖力并不弱,怎么会……

    他眼睫颤了颤,紧接着身体也控制不住轻颤起来。

    云清无从未见过父神如此,有些不忍,他安慰道:“此事已经过去六百余年,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们也尚且未知全貌,但那不是此刻的你应当去承担的情绪。”

    云清无在一旁坐了下来:“如果将不同的碎片化为不同的时空,可以说在你的时空里,她仍然活着,并且正在等待着你告诉她你的心意。”

    崔游有些急促的呼吸平缓了些许,他抬头看向云清无:“六百余年?”

    “是,你与其在这里惺惺作态,不如早点跟着我们回去,亲口告诉我们这六百年前你究竟犯下何罪。”

    冷离辞神色戏谑,毫无所动。

    “阿辞!”云清无出声制止。

    冷离辞看向云清无:“怎么?我说得有错?”

    “你……”

    崔游的目光落在冷离辞的脸上,此前他一直未曾注意,但眼下这般看去……

    他站起身,向着冷离辞的方向走去,伸出手想要触碰冷离辞的脸:“你长得很像月儿,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冷离辞嫌恶地别开脸,后退一步:“没什么关系。”

    说罢,他看向云清无:“你既想处理,便自行处理吧,我回房了。”

    云清无看着冷离辞离开的背影沉默半响,他明白冷离辞能够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是尽力,他不能再要求他必须要如何与父神相处。

    “云兄弟,他是…是月儿的孩子吗?”崔游转而看向云清无。

    云清无颔首:“阿辞,他是你和狐族帝姬之子。”

    崔游勾了勾嘴角,心绪难言:“我知道了,我会和你们一起走。”

    他看向街道上兀自还亮着的花灯,灯笼上的牛郎和织女在地上投下倒影,倒影越过鹊桥在地上合二为一,正是有情人相会时。

    “其实我原本打算找到月儿后,便向她表明我的过去和我想要与她共度的未来,如今虽然她已经不会再出现,但我还是想要完成这件事。”

    “好,我会帮你。”

    云清无的目光也落在地面上相携的身影上。

    翌日。

    “就是这里,辛苦各位帮我搬运到马车上。”

    崔游打开一间上了锁的仓库,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摆放整齐的孔明灯。云清无走上前,拿起其中一盏,发现灯面上画着的是一对穿着红衣,拜堂成亲的男女。

    他又拿起另一盏,上面仍旧有着画像,这一盏上画着的是青年男子手上拿着风筝,正在教女子如何放风筝的画面。

    崔游注意到云清无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想要让月儿相信,我真的不介意她的真实身份,相信我们可以有美好的过去,也能够拥有美好的未来,所以我将我们的回忆和我对我们未来的畅想,都一一画在了这些孔明灯上。”

    说道未来时,他神色又黯然了些许,自嘲一笑:“可是我好像没能做到。”

    云清无放下手中的孔明灯,又看向另一盏,那一盏灯上画着的是女子坐在院中,男子正在给女子表演皮影戏。

    冷离辞站在门口,余光一一看向那些承载着浓厚情感的孔明灯。

    “阿辞,进来吗?”云清无注意到不知何时过来的冷离辞,邀请道。

    冷离辞别开眼,彻底转过身,用背影做出了回答。

    云清无也并不勉强,又多拿了几个孔明灯,看向崔游:“我先将这些拿到马车上去。”

    崔游的视线落在冷离辞的背影上,有些欲言又止——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

    第75章 星火

    柳虞走了进来, 好奇地看着这些灯笼,注意到崔游的神情,颇有些同病相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 咱们这个儿子不怎么待见我们这个父亲。”

    说罢, 他又指了指云清无:“但是没关系, 咱们这个养子还是非常孝顺的。”

    云清无解释道:“阿辞他需要时间。”

    说到这里, 柳虞摸了摸鼻子, 想到昨夜的事情:“昨天,是我越界了, 抱歉。”

    云清无看向崔游又看向柳虞, 正色道:“很多事情也许你们现在无法理解,但等到一切恢复如常,我想那时你们自会明白。”

    崔游收回眼神, 点头:“我知道,他如此必定有他的理由,我并不介意。”

    云清无的视线不自觉落在崔游的脸上,和柳虞大相径庭不同, 此刻他已然能够从崔游的神情上找到一丝父神的影子, 但又有些东西是不太一样的。

    譬如, 父神从未这样看过他。

    “清无?”许是看的时间太久,引起了崔游的注意,崔游疑惑地喊了一声。

    云清无回过神,拿着孔明灯向着屋外走去:“我先将这些拿过去。”

    崔游和柳虞二人也分别拿上了几盏孔明灯一起走出去。

    “你怎么又将这些灯拿出来了!”屋外, 崔明气势汹汹地抬手指了指崔游手中的灯:“你是不是又犯病了?!你给我放回去!”

    崔游站定不动:“爹,我没有犯病,这些孔明灯本就是我为月儿准备的,事到如今我只是想要完成这件事情。”

    崔明一听, 情绪顿时炸开,他冲上来试图抢走崔明手中的孔明灯,怒道:“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这些年我供你吃供你穿,你为什么不能听我的话!要是我儿崔游还活着,我何尝需要承受这些,我的崔游绝不能是个疯子!”

    崔游躲闪着,既不愿交出孔明灯,也不愿意弄伤老人家:“爹!我知道我成不了真正的崔游,可是爹,可是我一直在努力成为崔游。”

    “只有月儿……唯有月儿,是我放不下的执念,就这一次,爹你能不能让我做回我自己。”

    崔明抢夺的动作一顿,他喘着粗气抬头看向这个已经高了他一个头的儿子,点点头:“行,你要做回你自己就离开崔家,永远别再回来!”

    说完,崔明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开了院子。

    崔游看着崔明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作。

    小院霎时安静了下来,只余下崔明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还有落叶丁零掉落的簌簌声。

    云清无还停在迈步的姿势,他方才正准备出手分开二人,但刚动作,这场争执便如此突兀的收场了。他看着崔游,一时也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柳虞抱着灯,也一时没有动作,起初对崔游的羡慕到了此刻,算是全部散尽了。

    三人一时就这样陷入了沉默,直到崔游抬了抬脚,勉强笑道:“我们走吧,早走晚走,也总是要走的。”

    云清无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继续搬运着孔明灯。

    傍晚,随着本就不多的人员出门,原本安静的崔府更显得寂静了几分,只有蝉鸣声与鸡窝还在独自热闹着。

    冷离辞坐在房间里,闭着眼睛打坐,但却总是忍不住分神,随着一次次收回飘走的神思,他眉头越皱越紧,内心愈加烦躁。

    正当这股烦躁快要到达爆发的顶峰,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云清无的声音响起:“阿辞,跟我走。”

    云清无不由分说地握住冷离辞的手,就想要将他强行拉起来。

    冷离辞挣扎开,不愿意起身,语气阴沉:“说了,我不想去!”

    “我们不去找崔游。”云清无解释道。

    冷离辞停下挣扎,将信将疑地看着云清无:“那你要带我去哪?”

    “岳林城临湖,情人多以乘船游湖为一趣事,明日我们就要离开此地,若不入乡随俗试一试,岂不遗憾?”

    日落的余晖透过半开的窗户,在云清无的眼眸里洒下一片光亮,俊逸的外表上更多了几分明澈,冷离辞看着这样的云清无,一时半会儿,拒绝的话难得有些无法出口。

    云清无见冷离辞不回答,便直接动手带着人走,这次冷离辞没有挣扎,顺着起了身,跟着出了门。

    居住在两间之外的房内,杨远黎站在窗前,嫌恶地盯着二人相携离开的背影,转身回到座位上,但还未坐下,他又改变了注意,跟着出了门。

    只是他并未跟随云清无和冷离辞的方向走,而是去了崔游预想放飞孔明灯的河畔。

    夕阳的余晖渐渐隐匿在夜色之中,路上的行人只余下三三两两,集市也只剩下摊位收摊之后的空荡。

    乞巧节过后,岳林城的夜晚又恢复了寂静的常态。

    玉湖上亦是如此,整个湖面上只余一艘小船独自飘荡着。

    岸上,云清无指了指这艘小画舫船:“喏,那就是我们的船。”

    他侧头看向冷离辞:“上去?”

    冷离辞打量着这艘船,船板上放着一个小木桌,桌上的菜色还带有热气,他轻哼一声:“你倒是准备周全。”

    说罢,他飞身向着小船而去。

    云清无紧跟其后。

    二人在小桌的两侧落座,桌上放置的是正在炖煮的鸡汤,还有几盘酸甜口的荤菜和素菜。冷离辞的目光落在桌上,挑眉道:“你做的?”

    云清无不置可否:“你还未尝,怎就知道是我做的?”

    冷离辞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藕,语气颇有几分得意:“自是因为本尊的嗅觉敏锐。”

    云清无轻笑:“我看——是我的手艺足够特别。”

    冷离辞“嘁”了一声:“凑合。”

    “能得到妖主的这个评价,那也是对我的肯定。”云清无见着冷离辞筷子不停,心里也同样熨帖不少。

    夜风温柔,发丝拂动,冷离辞原本浮躁的心思在此刻终于安宁了下来。

    在二人的共同努力下,饭菜很快就见了底,云清无将桌子收拾到一旁,在船板上平躺了下来,看向冷离辞邀请道:“过来。”

    冷离辞看着地板,颇有些嫌弃。

    云清无啧了一声:“放心,我在上面施了清洁术。”

    冷离辞这才勉强躺了过去,在他躺下的瞬间,原本暗色的天空上,一盏又一盏点燃的孔明灯飞向空中。

    在暗夜的陪衬之下,孔明灯上的一幅幅生活的图景栩栩如生,就像一幅漫长而宁静的记忆画卷。

    冷离辞眼眸沉了沉:“这就是你非要带我来看的原因?”

    云清无侧头看向冷离辞:“不,我意在借花献佛。”

    话说着云清无将手掌摊开,手掌之上是一个缩小版完整的白泽角的外壳,角上系着一条黑色的编绳,可戴在脖颈间作为装饰。

    “这是我送你的乞巧节礼物,白泽的角三百年才会脱落一次,拥有它的人便能够拥有使唤白泽的权利,现在我将它送给你。”

    冷离辞目光停留在这个金色的白泽角上,神情怔然:

    “如此重要之物,你轻易就将它送给别人?”

    云清无撑起身,将黑绳展开:“怎么算是轻易?这六百年来,我不过也就送这一次,况且你又怎么是别人?”

    云清无用腿碰了碰冷离辞:“起来,我给你戴上。”

    冷离辞盯了云清无半晌,缓慢地撑起身,冷声道:“你若是送了我,就没有再要回的可能。”

    云清无伸手将白色的角垂在冷离辞的脖颈间,挽起他的长发穿过黑绳,最后打了一个牢实的结扣,笑着应声道:“那是自然。”

    戴好之后,云清无重新躺下,他扯了扯冷离辞的手:“上千盏孔明灯,你真的不来好好欣赏一番?”

    冷离辞抬头看向天空,原本寂静单调的夜色随着孔明灯的上升,缀满点点星火,代替了原有的星光,成为了更为璀璨耀眼的存在。

    而它们的身后,源源不断的星火正在接替而上,带着想要占据夜色的野心。

    灯火映照在冷离辞的眼眸里,明明暗暗,渐渐化开了眼里的那份冷硬。

    他就着云清无的手劲躺了下来,冷哼一声:“既是你借花献佛的一部分,我有何理由不欣赏?”

    灯影越过湖面,在湖面上留下细碎的光屑,微风吹过,倒影被风揉碎,搅动一湖星光。

    冷离辞面色沉静地看着那些星火,距离遥远,灯上的图景只余下不甚清晰的黑色线条,但不知为何那些线条却好似活了一般,自动在冷离辞的脑海里组成了一幅幅画面。

    他并不愿意去承认,他的父母或许有过真心。

    但他看着这一千盏孔明灯以及上面不重样的希冀时,那以铜墙铁壁包裹着的外壳也不受控地裂开了一道裂纹。

    “人间烟火很美,是不是?”云清无怔怔地看着这漫天的星火,轻笑道。

    冷离辞目光不移:“凑合吧。”

    “我从很久以前就很喜欢凡间的这些烟火,我认为他们的生活处处是生动的,与天界的清冷严肃很是不一样。”

    “你知道的,我幼时羡慕过孟晃,我羡慕他是诞生于爱意,而非只是责任与义务。”

    云清无将双手垫在脑袋后面,回忆道:“虽然他们都说我的父母是天界唯一的例外,但我其实从未真正感受到过,我与他们分明毫无区别。”

    “但若崔游是父神的一抹影子,那么至少说明父神曾经的确是例外的那一个。”

    云清无伸手在这漫天的星火上划了一条线:“你看,他此刻多么像一个真实的人——一个纯粹的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

    冷离辞将视线挪到云清无的眼睛上,一贯恣意的眼眸此刻盈满星火,但却少了一丝温暖之意。

    他骤然倾过身压了上去,遮挡住了云清无的视线,令云清无的眼眸之中仅仅只有自己。

    “七情六欲有何稀罕?我看你比那云川好多了。”

    温热的体温将湖面上有些寒意的微风挡在身后,也消弭了云清无这莫名涌上来的怅然,他眉眼一弯,歪了歪头:“真的?”

    冷离辞撇开视线,硬邦邦道:“怎么?你不信?”

    云清无倾过身,一手绕过冷离辞的后背,一手挽住他的脖颈,趁其不意向下一拉,随后身体滚动半圈,将人禁锢在了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你都如此说了,我自然信。”——

    作者有话说:[红心][红心]

    第76章 因果

    冷离辞单手环住云清无的脖颈, 将人向下拉得更近了些,舌头轻车熟路地钻入云清无的口腔,轻碾着属于自己的每一寸领地。

    与一贯的噬咬不同, 这一次他极尽耐心和轻柔, 配合着对方的节奏。

    温热的触感在云清无的口腔里游走, 却比过往更快地点燃他体内的热涌, 两具身体纠缠上去。

    情到深处时, 隔着衣服布料的隔靴搔痒已经难以被满足。

    一阵快过一阵的呼吸中。

    原本整齐的衣襟逐步变得凌乱,位置也开始迁移, 到了最后堪堪只能挂在身上, 然而衣服的主人却浑然不在意,他们此刻的眼里和心里,只有与自己身心交融的心上人。

    阵阵涟漪从小船的周围荡漾开去。

    冷离辞的双手被他亲手编制的抹额束缚住, 身下是单薄的布料传来的凉意,背后是滚烫而步步紧逼的另一具身体。

    他紧咬着下唇,努力压制着身体失控带来的攻击欲,沉溺于此刻的欢愉。

    八条狐尾时而焦躁, 时而缓慢地在身后扫动, 在难耐时索性直接缠绕住身上这始作俑者, 但大多数时候只是适得其反。

    云清无动作不停,嘴上却依恋地舔舐着冷离辞的脖颈,耳朵。

    “阿辞,你叫我一声好不好?”

    冷离辞牙关一松, 好不容易憋住的声音陡然溢出,但下一秒又被生生压制在了口腔里。

    好一会后,已经略带哑意的声音这才出口:“云…清无。”

    云清无陡然加快了速度:“不是这个。”

    “你何时……改名换姓了?”冷离辞咬着牙难耐道。

    “我叫过你的,你知道的。”

    冷离辞手指都有些发软, 眼神却依然倔强:“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冷离辞话说道一半,顿觉视线一阵模糊,泪腺有些不受控地分泌着液体。

    “叫我!”云清无将头依偎在冷离辞的脖颈里,声音带了几分乞求之意,动作的强势却不减反增。

    冷离辞感受着这两极的反差,内心的坚持忽地就有些松动,但不知是力气的用尽还是内心的抗拒,他的声音低如蚊蝇:“相——”

    “什么?”

    “相——滚!”

    ……

    夜空上,孔明灯组成的星河渐渐远去,但湖面上的星火却久久都没有要散场的趋势。

    画舫船兀自飘荡在安静的湖面上,船上偶尔的低吟笑闹声,让这份安静多了几分旖旎暧昧之色。

    *

    与此同时,崔游站在河畔目送着最后几盏孔明灯走出自己的视线,他这才注意到云清无并未在现场。

    柳虞注意到他的视线,展开扇子扇了扇:“别找了,都不用猜,我们这养子定和我们的亲子在一起,现在不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他向着身后,将在玩沙的小刀拎了起来,往崔游面前推了推:“你瞧,孩子都留着了。”

    崔游一愣,面色迟疑:“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我想的哪种关系?”

    柳虞一言难尽地点点头:“这下你明白我的苦心了吧?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帮忙安排相亲了?”

    说完,他叹了口气:“做父亲可真不容易。”

    崔游兀自消化了一阵,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他回过头看向已经没有光亮的夜空:“他们若真心喜欢,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柳虞摇动扇子的动作一顿,震惊地看着崔游:“你认真的?他们这可是有违世俗大逆不道之举。”

    崔游不在乎地一笑:“那是别人的规则,只要是我和月儿的孩子,他们想如何我都会给予最大的自由。”

    柳虞狐疑地盯着崔游左看看右看看:“你和我真是一个人吗?难以想象我会成为如此没有原则的人。”

    “那说明你的生活过于乏味了。”

    崔游挑眉一笑,欲绕过柳虞继续走,却在刚侧过身时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崔明。

    崔明看见崔游的视线落了过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崔游站在原地,没有追过去,只是怔怔地看着崔明已经有些蹒跚的背影。

    “不追过去?”柳虞的视线也跟随着看了过去。

    崔游摇了摇头。

    在另一处,杨远黎靠在一棵大树下,身形隐匿在黑暗里,看着重新归于单调的夜色,若有所思。

    平日里看着清冷出尘,不染世俗的赤焰神君,他的记忆碎片竟还是个情种。

    虽是被迫留在这里,但此时他内心的屈辱淡去了几分,反而生出一些说不出的期待之意,这趟或许会比他想象得有意思。

    临近清晨,天色微微有了些亮意,云清无和冷离辞二人回到崔家小院,为了不惊动其他人,二人果断选择了直接穿墙而过。

    却不想刚一穿过,就与坐在庭院里,正在发愣的崔游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云清无有些心虚:“崔兄怎么还没睡?”

    冷离辞抱着双臂,掀起眼皮看了崔游一眼:“怎么,放个孔明灯把自己给感动得失眠了?”

    崔游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了一瞬,拿起茶壶倒了三杯茶,啧了一声:“看来你们今夜玩得很尽兴。”

    冷离辞冷哼一声:“关你何事。”

    云清无有些脸热,干脆移开了视线,咳嗽了一声:“咳还行,我们只是想在离开之前体验一下游船。”

    崔游面容严肃地点点头,又看了二人一眼,蓦地一笑:“放心,我和柳虞不一样,我能够体会你们的感受,所以我是支持你们的。”

    云清无没想到崔游会这么说,有些意外地看向崔游:“柳兄说这是有悖人伦大逆不道。”

    崔游抿了一口茶,满不在乎:“又不伤及人命,危害他人,这人伦与道何须在意。”

    冷离辞讥讽的话已经在嘴边,听闻这句,倒是难得不想反驳,只道:“算你还有点见识。”

    崔游笑了笑,没有说话,向着两边的座位抬了抬下巴:“坐会?”

    “崔兄今夜等在这里既然不是为了等我们,那定是有事要说?”云清无拉着冷离辞在一旁落座。

    崔游点点头,远处已经有鸡鸣声开始驱赶夜色,他静静地听了一阵,才道:“你们接下来是去寻找第三块碎片?”

    云清无:“是。”

    崔游拂了拂茶盖:“我还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我爹他……没有办法再承受突然失去儿子的变故。”

    “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过重要,我见你这个爹也并未多高看你一眼。”冷离辞一听崔游不愿意跟着走,忍不住出言讥讽。

    崔游对此并不在意:“我爹他其实很不容易,他早年丧妻,一手将崔游,我是说真正的那个崔游,拉扯大,培养成为了岳林城出了名的才子,崔游也不负众望科举高中,本该是那一年的探花郎,可惜……”

    他将茶盏放回桌上,轻叹了一口气:“在发榜的当夜,崔游突然暴毙而亡,死因成迷,爹因此大受打击,为了寻求真相几近散尽家财,但最后依旧没能获得一个结果。”

    “他现在的脾气也是自那时变成这样的。”

    “在将我捡回家后,他看似将我当做崔游的替身,但实际上在小事之上他从来都没有苛求过我一分。”

    云清无:“死因成谜?”

    崔游点头:“这件事,我也是从邻里之间听说的,据说崔游的身上找不到一丝伤口,也排除了毒杀的可能,后来都说能够如此无声无息杀人的必定只有妖邪才能做到,可是我爹并不相信这世间有妖邪,仍是不愿意放弃。”

    云清无内心一咯噔,下意识看向冷离辞。

    这等死亡的方式他并不陌生,忤神乱象中的受害者就是这种悄无声息的死法。

    如果……

    云清无心绪一沉,这世间的因果有时候连神亦是难以左右。

    冷离辞不解地看着云清无,完全没有接受到这其中的信息:“你看着我作甚?难道你想答应他?”

    云清无颔首:“是,我们接下来还需去寻找第三个和第四个碎片,只要崔兄能够在第四个碎片所在之处与我们会和,便不会对结果造成什么影响。”

    冷离辞皱眉,并不赞同:“有什么必要增加不确定的风险。”

    崔游立即保证道:“我肯定会按时到达!你们可以放心。”

    冷离辞还欲说什么,被云清无抓住了手往下压了压,云清无看向崔游:“崔兄若无其他的事情,我和阿辞先回房了。”

    “好好好,你们去吧。”崔游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干脆地挥了挥手。

    回到房内,冷离辞这才甩开云清无强行握住的手,冷声道:“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你想过他若就此消失的后果吗?”

    云清无转身坐到软榻上,神色严肃了几分:“阿辞,崔游的死与你有关吗?”

    冷离辞:“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指的是忤神。”

    冷离辞皱眉思索了一瞬,拂袖坐在了茶几的另一边,硬声道:“不知道,凡人许下的愿望无数,你指望我记下每一个人?”

    云清无看向冷离辞:“这就是我们必须要答应的原因,崔游是因,崔游也是果,往事不可追溯,至少现在我们不可以再破坏第二次。”

    冷离辞盯着云清无,沉声质问:“什么因果,你的意思是崔游此举是在为我赎罪?我有何罪?!”

    “崔游因你而死,崔家本不必落到如此境地,你怎么还不明白,阿辞。”云清无有些疲累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心里知道,自他死里逃生之后,虽然冷离辞不再提起镇古青灯之事,但他的心里却从未真正认识到问题所在。

    “我需要明白什么?崔游即便死于我手,有罪之人也当是向我许下心愿的那个人,与我有何干系。”

    眼见着这话题又要绕回已经争论了数遍,但都没有结果的问题上,云清无叹了口气:“阿辞,我不想和你吵架。”

    冷离辞拧眉:“谁想和你吵架?!”

    云清无站起身,下了榻:“我今日先回房休息,这件事情你再好好想一想。”

    冷离辞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要走?”

    “我只是想回房休息。”云清无背对着冷离辞,没有转过身。

    “行。”冷离辞走下塌,向着床上走去:“滚。”

    云清无手指蜷了蜷,最终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明天估计更不了,延迟到后天[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77章 窥探

    屋内重新归于寂静, 冷离辞盘腿坐在床上,试图打坐修炼,以此来让自己的心神安定下来, 但内心的那股焦躁一直盘旋在他的心间, 挥散不去。

    在翻来覆去的一番折腾之后, 他蓦地睁开眼, 略带恼怒地看着桌上的茶壶。

    清晨的日光随着太阳的些微冒头, 开始有了几缕光照,光照透过窗户又形成了微光, 但这微光却止步于软榻, 让坐在床上的冷离辞直接沉寂在了阴影里。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终于动了动,似是觉得这不明不暗的环境过于沉闷, 冷离辞起身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此刻夜色与清晨各参一半,整个崔府依然沉浸在夜晚的寂静里,原本还在院子里的崔游也已回了屋。

    冷离辞心下烦躁,只凭着本能在院内游走, 想要以此消解掉这些燥意。

    他不知走到了何处, 原本安静的环境里突兀地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哭声很克制,并不明显,只是冷离辞的听力过于灵敏,故而变得无法忽略。

    他皱着眉顺着声音来到一处紧闭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昏暗,并未点灯。

    他没了兴趣继续窥探,转身想要离开。

    “游儿,游儿, 爹对不住你。”

    冷离辞认出这是崔明的声音,他抬起的脚步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那个封闭着的房间。

    里面的人仍旧在絮叨着:“今日过后,你当是而立之年,爹今年又搜罗了许多有趣的书籍,爹将它们都摘抄了下来,这就烧给你,作为你今年的生辰之礼。”

    哼,多此一举,现在这崔游恐怕早已投胎,说不定早就重新上了学堂。

    冷离辞内心嘲讽道,但下一秒他却隐匿了身形,径直进入了房中。

    他倒要看个清楚,究竟云清无的眼里,他有什么错。

    房间分为里外两层,外间是书房,里间是卧房,崔明就跪坐在书房的牌位前,正在一边擦眼泪,一边将手中的摘抄本扔入火盆里。

    冷离辞的目光打量了书房一圈,书房里一尘不染,已经有些年岁的书籍整整齐齐摆放在书架之上,书案上放置着一本《史记》卷一,页面翻开的那一页已经泛黄,可见已经停留了许久。书的旁边搁置着一根已然干涸的毛笔,还在等待主人回来继续未完成的批注。

    这间屋子许久无人住又好似从来都不曾空置。

    “游儿,爹…爹很想你,你为何……为何从来都不肯……在梦里看看爹……”崔明说着又哽咽了起来,眼泪早已糊了一脸,上面还粘连着细细碎碎的灰烬。

    冷离辞内心毫无波动,甚至眼里略微有些嫌弃。

    在所有的情绪里,眼泪是最为无能的表达,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去做,于是只剩下了无用的眼泪。

    他转过身想走,衣袖拂过的风,无意间带动了桌面上的书页,原本还在抽泣的人立即安静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游儿?是你吗?”

    冷离辞脚步一顿,继而想要更快的离开这里,却见方才还抽抽噎噎的人三两下便将脸上的眼泪擦了个干净,脸上强行挂上了一抹笑容:“游儿,刚才爹都是开玩笑的,爹…爹这是灰烬糊眼睛了,爹过得可好了!”

    冷离辞转头看向和方才判若两人的崔明,那脸上分明还带着泪痕,这强逼出来笑容的也很虚假,但不知为何,冷离辞的心却兀自跳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日刑台上的云清无。

    崔明有些无措地擦了擦手,语气保持着刻意的上扬“游儿你放心,爹这些年收养了一个养子,他特别孝顺,对爹特别好,爹…爹不会只有一个人,所以你不必担心爹,你即使不在爹身边,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过得好。”

    像是想要证明他说的话,崔明立即又疾步走到书架前,拿过一本书册,他一页一页地翻看,向着虚空展示:“你说日后想要去更多不同的地方,爹已经帮你去过了,这些都是爹记录下来的感受,你说的那个什么‘*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美景,的确很壮观,还有还有……”

    崔明说着又有些哽咽,但是生生克制住了:“酒楼的生意如今在小游的打理下也好了起来,你想做的诗会,如今已经举办了五年了,有很多如你一般的学子都曾经慕名来过。”

    崔明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崔游本该亲自实现,但又再无法参与的愿望。

    冷离辞毫无波动的心里,渐渐泛上一些细细密密微不可察的刺麻之感,这种感受在云清无昏迷不醒的那段时日也曾出现过,他仍旧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但却又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

    他站在原地,听着崔明又絮叨了一会,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冷离辞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到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云清无的门前,与此同时原本关闭着的门突地被推开,云清无出现在了视野里。

    云清无看见门外的人时,一时有些怔楞,他回房后思来想去,认为自己不该如此处理问题,故而想要回去找冷离辞再好好说一说,却不想人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二人在意外之下,谁也没有说话,只这么看着彼此。

    半响之后,云清无主动去握冷离辞的手,将人拉进了屋内:“愣着干什么,来了怎么不进来。”

    冷离辞挣脱开云清无的手,往床上一坐,双手抱着臂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沉声强调:“本尊只是还没来得及推门。”

    云清无挑了挑眉,也不拆穿,跟着坐在旁边:“嗯,崔游的事——”

    “我同意了。”冷离辞冷声打断道,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他想留便留。”

    云清无颇感意外地打量了冷离辞几眼,他本以为还需要费一些口舌:“你怎的突然想通了?”

    冷离辞沉默半响,三两下脱掉了靴子,闷声往床上一躺,背对着云清无:“你再不睡,天可就亮了。”

    云清无看着冷离辞的背影,嘴角微扬,他知道这是冷离辞在试图理解他。

    他脱掉鞋上了床,伸手将人揽了过来,闷声道:“我方才是想回去找你的。”

    冷离辞沉默半晌, “嗯”了一声,翻过身正对着云清无,压着人亲了上去。

    两人什么都没有再说,但该说的又都说尽了——

    作者有话说:*李白《望庐山瀑布》

    五更结束,周五继续更,如无意外还是会更五天,但节假日时间不好控制,所以不一定能连着[捂脸偷看],祝大家国庆节快乐,休假愉快[红心][红心]

    第78章 三号

    翌日。

    一行人开始收拾行李, 准备离开崔府。

    崔伯冷着张脸,指挥着仅存的下人将准备好的衣物和吃食搬上车,崔游站在马车旁, 帮着将东西往上搬。

    崔伯没个好脸色地盯着崔游:“出了这个门, 我就管不着你了, 这些东西你都带着, 别到时候又倒在哪户人家前, 等着人去收留。”

    “那不行,您是我爹, 怎么能不管我。”崔游说着将最后一袋东西搬上马车, 撩开马车的车帘,挥了挥手。

    崔伯愣怔地看着马车远去,又看了一眼还停在原地的崔游:“你……怎么还在这?”

    崔游笑着将扇子一展, 向着屋内走去:“我是您的儿子,不在这应当在哪?您可别想就此甩掉我!”

    崔伯眼眶有些微微泛红,末了又兀自侧过脸,不让崔游发觉:“哼, 谁想甩掉你了, 这么多年, 我何曾嫌弃过你?”

    崔游转过身,歪了歪头:“欸,您这就是瞎说了,这一年里, 您不嫌弃我的时间可能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崔伯背着手往里走:“那是你的问题。”

    父子二人吵吵闹闹,声音渐渐远去。

    马车上。

    冷离辞闭着眼睛在养神,云清无坐在旁边看着趴在榻上正在研究坐垫花纹的小刀。

    柳虞将崔伯准备的包袱打开,里面可谓是一应俱全, 不但如此还有一沓银票和足以闪瞎眼的金子。

    他啧了一声:“本以为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爹,却不想人还真是一位实在的爹。”

    本消弭了的不平又漫了上来,他从中翻了翻,发现里面还有小孩子的玩具,他将一个拨浪鼓拿出来递给小刀:“这位崔伯其实怪细心的。”

    小刀盯着拨浪鼓,放弃了研究坐垫的花纹,笑呵呵地接过拨浪鼓,挥了挥。

    云清无帮着小刀坐正了些,看向那些东西,内心忽上忽下的地方稍微被抚平了些:“崔伯嘴上不留情,内里却是真的将崔兄当做亲生孩子在对待。”

    冷离辞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包袱,随即又闭上了,嗤声道:“他本就应当如此。”

    杨远黎坐在最里间,睨了一眼这些东西,又看向云清无:“接下来去哪?”

    云清无:“云阳城。”

    杨远黎面露迟疑:“那还有一个赤焰神君?”

    云清无点头:“嗯。”

    杨远黎的视线落在柳虞身上:“赤焰神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事以后你自会明白。”云清无抬手将即将被塞进小刀嘴里的拨浪鼓拉远了些。

    杨远黎皱眉:“你非将我困在这里,就不怕我知道你们的秘密?”

    云清无勾了勾唇:“现在这些是秘密,但当这件事情完成后,于我而言,他们便不再是秘密。”

    杨远黎狐疑地看着云清无,但又看不出什么端倪,干脆掀开车帘,将注意力转向了外面的风景。

    在出城之后,人连带着马车直接落地到了第三个碎片所在地——云阳城。

    云阳城坐落在三座大山的交汇处,地处于边境之地,一路上能够看见截然不同风格的建筑排布在一起,而这种混杂感在这里处处可见,大到穿着不同服饰的居民,小到小摊贩上所贩卖的食品。

    但却依然能见繁荣之色,各种类型的客栈随处可见,与岳林城堪称是两个极端。

    云清无指了指不远处一家更接近中原风格的客栈:“我们去那家如何?”

    冷离辞对于住哪里并不在乎:“随便。”

    柳虞却对另外一家西域风格的客栈更有兴趣:“我看那家也不错,既然来到这里了,不体验一下不一样的岂不可惜?”

    杨远黎觑了一眼柳虞,饶是到了现在,他依然十分不习惯记忆中一贯稳重的赤焰神君是如今这个风格。

    云清无随着视线看了一眼,颔首道:“那就这家。”

    一行人停在这家半圆形屋顶的建筑群前,里面立即有梳着辫子的主家迎了出来,帮着安置马车。

    小刀被不远处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的饰品所吸引,扯了扯冷离辞的衣袍,小手一指:“阿爹,亮闪闪。”

    冷离辞看过去:“一堆石头而已,有什么稀奇。”

    小刀又使劲扯了扯,仰着头一双大眼睛对着冷离辞,哼唧了一声:“小刀,想看。”

    一大一小对峙半响,冷离辞看了一眼还在和掌柜沟通的云清无,一把将小刀拎了起来,一脸嫌弃地走了过去,重新将小刀放了下来:“看吧。”

    小刀垫着脚,新奇地在摊位上左看看右看看,摊位老板也不催促,笑着看着父子俩:“小姑娘真有眼光,慢慢看,喜欢哪个就拿哪个。”

    冷离辞却是不给面子,他瞥了一眼那些个项链手链,左手转了转右手腕上的金镯,嗤声道:“花里胡哨,不实用。”

    小刀全然沉浸在亮闪闪中,自是听不进去这些话。

    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个身着青色立领大襟长衫、气质清贵的年轻妇人,妇人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首饰上,而是落在了小刀和冷离辞的身上。

    她见小刀拿着一个碎珠手串,眼里的光都快能够与这些宝石媲美,她眼里的神色都柔和了下来,她看向冷离辞:“公子,我想将这串手串赠予令嫒,不知是否可以?”

    冷离辞皱眉看了眼前这个妇人一眼,移开了眼神:“不需要。”

    妇人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有些惋惜地看了小刀一眼,也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了摊位。

    “这位夫人,你还好吗?”

    摊位老板突然惊呼一声,起身向着右边小跑了过去,只见刚刚离开的妇人弯着身体,一手捂着腹部,面色痛苦地停在不远处。

    妇人摇了摇头,艰难开口:“我…我没事……只是肚子痛……”

    老板这才看向妇人的腹部,意识到这是位孕妇,一时有些无措,她四处看了看,最终将目光落在冷离辞身上:“这位公子,你能帮忙把这位夫人送到医馆吗?她怀着孩子。”

    冷离辞神色淡漠地看过去一眼,随即收回,他没兴趣管此等闲事:“走了。”

    他将碎银放在摊位上,拿起小刀把玩的珠串就要走,但不知为何,在女人一阵难受过一阵的声音中,他的脚步莫名就有些迈不开。

    “阿辞?”前方云清无处理完事情,朝着冷离辞的方向走过来。

    “公子,帮个忙吧,我抱不动她。”老板语气着急,乞求地看着冷离辞。

    在这样的目光下,冷离辞心生烦躁,他一把拎起小刀,向着云清无走去。

    “怎么了?”云清无发觉冷离辞的烦躁,探过头想要看看前方的情况,却在下一秒收获了一个小刀。

    冷离辞沉着脸往回走,将脸色苍白的妇人横抱起来:“医馆在哪?”

    “在…在前方右转拐角处。”摊位老板松了口气,用手指了指。

    冷离辞朝着所指方向,快步走了过去。云清无看着妇人的腹部,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随之跟了上去。

    “这是动了胎气,无甚大碍,我开一副安胎药即可。”

    “谢谢大夫。”妇人脸上的血色缓和了些,又看向冷离辞:“今日多谢公子相救,请务必随我回家,让我备下酒席聊表谢意。”

    “不必。”冷离辞转过身就打算离开,但被大夫叫住。

    大夫:“病人情况还未完全平复,不若你们送佛送到西,将人送回家得了。”

    冷离辞冷眼看了大夫一眼:“你去送?”

    云清无看向下床略微有些吃力的妇人,眉心微皱:“阿辞,不如我们还是将人送回去吧。”

    “没事,我自己可以。”妇人扶着后腰,再次致谢:“今日多有麻烦,我家就在林田街,你们若有空,我们随时欢迎。”

    说完,妇人扶着墙就欲离开。

    冷离辞盯着妇人背影看了半响,被云清无扯了扯衣袖。

    小刀:“漂亮,送。”

    冷离辞拧眉,烦躁道:“有什么好送的。”

    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沉着一张脸,跟在妇人身后走了出去:“麻烦。”

    云清无眼里带了些笑意,抱起小刀跟了上去:“这怎么也是两条人命,麻烦一点又何妨。”

    林田街距离市集三条街,并不算很近,等几人走到目的地,高悬的太阳都已落在了西边,站着今日最后一班岗。

    “今日多谢你们,请务必进来喝杯薄酒。”妇人面露感激,站在一旁,带着恰到好处不过分冒犯的亲近,再次向冷离辞和云清无发出邀请。

    冷离辞已经转过身,做出了一副随时准备走人的模样,云清无向妇人施了个礼:“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我们——。”

    “筱竹,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了云清无的话,云清无抬眼看过去,眸色一怔。

    来人正是云川的第三块碎片。

    冷离辞也闻言,转过身来,目光同样落在这个云川身上。

    “路上遇见一点意外,多亏这位冷兄弟和云兄弟出手相助。”妇人看向冷离辞和云清无。

    云川三号的目光这才从妇人身上移开,看过去:“多谢二位相助内子,大家相遇皆是缘分,快请进。”

    筱竹……?

    云清无的目光重新移到妇人身上,又看了一眼冷离辞,冷离辞的目光也停留在了妇人身上。

    “还未来得及问二位如何称呼?”

    “哦,我姓季,名林。”季林将身旁的人揽在怀里,一脸甜蜜:“吾妻,有苏筱竹。”——

    作者有话说:三号携妻登场[狗头]

    第79章 事与愿违

    有苏筱竹注意到二人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问道:“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冷离辞闻言移开了眼神,不再看向二人。

    云清无则是压下心中的惊讶,圆话道:“没有, 您的名字与您很是相配。”

    季林看了有苏筱竹一眼, 有些自得:“那是, 兄弟你也颇有眼光, 不过我们别站在外面了, 进去聊如何?”

    “那我们就不推辞了。”云清无做下决定,借着衣袍的遮挡碰了碰冷离辞的手, 冷离辞没有出声但也没有反对。

    季宅虽比不上崔宅那般豪华, 但也一应俱全,沿着走进宅内,入眼便能看见花团锦簇, 绿叶繁茂的小花园,与此同时,檐廊上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一段廊椅上垫着一层软垫。

    种种细节上可见这对夫妻的生活虽不至于大富大贵, 但十分有生活的惬意与幸福。

    “筱竹孕期容易劳累, 但廊椅有些硬, 所以我想了这样的办法。”季林注意到云清无的视线,笑着解释道。

    有苏筱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倒是并不在意:“你这是大惊小怪。”

    “怎么能是大惊小怪,你的事都是头等大事。”季林煞有其事地挥了挥手, 好似布置什么作战攻略似的。

    冷离辞沉默着看着有苏筱竹的腹部,若有所思。

    云清无的注意力亦是在有苏筱竹的腹部上,有苏筱竹分明已死,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他不动声色地嗅了嗅, 没有闻到任何妖气,眼前这人与凡人无异。

    如果她是有苏筱竹的幻影,那么这个腹中的这个孩子呢?

    是……阿辞吗?

    “这个是我们这里小孩子特别喜欢吃的糖糕。”餐桌上,季林注意到小刀满眼好奇地盯着小猪模样的糖糕,立即将糖糕放到了小刀身前。

    有苏筱竹顺势夹了一块递给小刀,清清冷冷的眼里带着柔和之意:“来。”

    小刀盯着糖糕眼睛都有些发直,但还是下意识转头看了看两位爹,冷离辞径直转过了头,没有发表意见,云清无则是点了点头:“吃吧。”

    得到允许的小刀立即喜笑颜开,凑过去就着有苏筱竹的手咬了一小口糖糕,小嘴砸吧了几下:“好吃!”

    有苏筱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季林的目光落在这相处和谐的一大一小上,眼里满是憧憬:“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定也和小刀一般可爱,若是他也喜欢吃糖糕,我定要学会所有的糖糕制法,让他无论想吃什么口味的,我都能满足。”

    “若他随我喜食辣呢?”有苏筱竹唇角微扬,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

    季林故意叹了口气,一副舍命哄孩子的架势道:“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我季林尝百辣,我就是嘴巴辣肿了,也要让咱们孩子吃到最满意的。”

    有苏筱竹闻言,掩嘴轻笑了一声:“就数你最贫。”

    小刀一块糖糕哼哧哼哧地吃完了,嘴巴上沾着几点残渣,有苏筱竹将筷子放下,拿出手绢动作轻柔地将残渣一一擦净。

    眼底的柔色像是已经看见了未来的生活模样。

    “我这可不是贫,除了吃之外,我还要为他做很多很多不同类型的玩具,如此他便能拥有一个无与伦比的童年生活。”

    冷离辞蓦地放下了筷子,离了席。

    筷子与桌面相碰发出“砰”的一声响,屋内立即安静了下来。

    季林和有苏筱竹讶异地看着冷离辞离开的背影,有些无措地看向云清无。

    季林:“冷兄弟这是……”

    似是想到什么,他又露了几分歉色:“我们只是很喜欢小刀,如果言语上有所冒犯,我很抱歉。”

    云清无摇头:“阿辞并无别的意思,你们不必介怀。”

    说罢他站起身:“我去看看他。”

    云清无追出门,见冷离辞站在廊檐里,盯着小花园的一处,他随着视线看过去,入眼是小花园中摆放着的小木马和一旁用木头和石头雕刻成的各种动物,细节之处都是这对准父母对即将出生孩子的期待。

    他放慢脚步走了过去,伸手扯了扯冷离辞的衣袖,没有说话。

    冷离辞视线不动,冷声道:“他们不是我父母,与我无关。”

    云清无:“嗯,我知道。”

    一阵微风吹过,花园里的小木马兀自摇晃起来,时过境迁和事与愿违对每一个当事人来说多少都带着些残忍。

    于冷离辞是,于他亦是。

    “回吧。”

    过了一会儿后,冷离辞回拉了一下云清无的手,淡声道。

    “嗯。”

    二人往回走,没走几步便遇见了带着小刀出来找二人的有苏筱竹与季林。

    “冷兄弟,是今晚的饭菜不合口味吗,你爱吃什么菜?我让人再立即做一份。”季林上前迎了几步。

    冷离辞移开视线:“不用。”

    云清无接话道:“今日多谢招待,只是我们兄弟二人还有事,改日我们再来叨扰。”

    季林面露遗憾:“这就要走了吗?”

    “若季兄与夫人不嫌弃,我们过两日还来叨扰一二。”云清无顺势为之后做下铺垫。

    季林和有苏筱竹闻言,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也平复了些,季林欣喜道:“那敢情好,随时欢迎你们来做客。”

    有苏筱竹将小刀牵了过去,看向冷离辞:“你们等我一会。”

    冷离辞避开了视线,面色略有些不耐,但并未离开。

    云清无看向季林,季林笑着解释道:“不满你们说,虽然我们今日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和夫人却觉得有些一见如故,十分亲切,尤其是冷兄弟。”

    季林看向冷离辞,上下打量了一番:“总觉得若我们的孩儿是个男孩,长大了应当就是冷兄弟这般模样,如果是个女孩……”

    他伸手捏了捏小刀的脸颊:“那就应当是小刀这般可爱的小姑娘。”

    冷离辞一把拍开季林的手,眸色一沉:“谁是你儿子。”

    季林一看冷离辞的脸色,明白自己这是有点忘形了,有些尴尬地欲收回手,但收到一半,又被一双小手给接住了。

    小刀捏了捏季林的手,咯咯笑了起来,懵懂地看着季林:“可爱!”

    季林一怔,也笑了起来:“哎呦,没错,小刀最可爱!”

    冷离辞抱着双臂,“嗤”了一声:“没出息。”

    云清无站在一旁,看着三人的互动,嘴角微扬,但同时心里又生出一些空落来。

    有苏筱竹去而复返,她将一条编织着一个平安锁模样的玉坠手链递给冷离辞:“我为腹中孩儿求得此平安锁,平安锁为一对,师傅说另一个可送给有缘之人,今日我想将它赠予你,希望你能收下。”

    冷离辞垂眸看着手串,毫无要接过的意思。

    季林:“冷兄弟,你于筱竹和孩子来说那可是救命恩人,这就别推辞了,此锁可是出了名的灵验,给小刀也是极好的。”

    冷离辞眼里浮过一抹嘲意:“灵验?”

    云清无借着衣袖的遮挡用食指碰了碰冷离辞的手侧,看向季林和有苏筱竹:“你们的心意——”

    “白白,圆圆,平安。”小刀口齿不清地说着,伸手就要去拉有苏筱竹的手。

    有苏筱竹抿唇一笑,将手串套在了小刀的手上:“对!平安,小刀要平安。”

    冷离辞冷眼看着,仍是一句话不说。

    云清无见冷离辞拒绝的态度有所松动,转而道:“那就谢谢季兄和夫人的心意了。”

    “不用客气!明日定要再来啊,今天略微仓促了些,明日定会好好招待一番。”季林伸手揽过有苏筱竹,扶着她的腰,让她能够借力休息一番。

    云清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颔首:“待我们修整一番,必定再来叨扰。”

    离开季宅之后,已近傍晚,晚霞漫天,街道上的热闹却并未减少分毫,身穿各种服饰的行人穿行在街道之上,在夕阳之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染上了几分淡红色,中和了这种视觉上的混杂感,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和谐之意。

    云清无与冷离辞走在其中,小刀在他们中间,这里看看那里望望,胭脂一般的色彩落在她手腕上的白玉上,祛了几分冷感,显得温暖许多。

    “你怎么想?”云清无看向冷离辞。

    冷离辞面色不变:“有苏筱竹早就死了,杀了眼前这人,幻象自破。”

    云清无有所迟疑:“她身上有气息,并非幻象。”

    “若是如此,她便更该死,不是吗?”冷离辞眸色里透出认真和一丝阴戾。

    不自量力,竟妄图以此来玩弄他们。

    “阿辞,我想事情并非那般简单,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云清无眉心轻皱,直觉上他认为不当如此做。

    “可我看这事情再简单不过,是你想得太复杂。”冷离辞低头看向小刀手腕上的玉坠:“这东西谁知道有什么猫腻,我看不如也一并扔掉。”

    小刀听得似懂非懂,但也感知到自己的玉坠恐有危险,立即挣脱开冷离辞手,往胸前一捂:“我的!”

    冷离辞嗤了一声:“不成器。”

    云清无脑海里浮现季林与有苏筱竹看着冷离辞和小刀的眼神,这个眼神他在崔游的身上也见到过:

    “总之你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先观望几日。”

    冷离辞沉着脸,没再说话。

    到了客栈,云清无将季林的事情说给了柳虞听,柳虞奇道:“这里有真的刘青月?”

    他摇了摇扇子:“还好崔游没有跟着来,不然这场面着实有些尴尬啊。”

    虽是如此说,他内心里却有几分惋惜,他是见不着崔游吃瘪的模样了。但随即他又有些不平,这怎么只有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作者有话说:明天要走亲戚,请假一天,后天更新[比心][红心]

    第80章 害怕

    翌日清晨, 云清无感觉有东西在抓自己的脸,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往身旁蹭了蹭, 一蹭之下蹭了个空, 他蓦地一睁眼, 冷离辞已经不在床上了。

    “爹爹!”

    小刀笑着又伸着小爪子在云清无脸上抓了抓。

    云清无一把抓住这作乱的小爪子, 起了身:“你阿爹呢?”

    小刀将手挣扎开, 举起小肥手指了指门外:“不在。”

    出去了?

    云清无预感有些不妙。

    “小辞一大早就出去了,我问他去哪, 他是一点都没搭理我。”

    这个预感在柳虞的回答上, 变成了现实,云清无心下一坠,将小刀递给柳虞:“柳兄, 你帮我照看一下。”

    说完,立即向着季宅而去。

    “云兄弟,你怎么才来?冷兄弟可是一大早就来了。”季林看见云清无,热情地迎上去, 伸手就要揽肩。

    云清无按下心中的着急, 面上不动声色:“我有点事晚了一些, 阿辞呢?”

    季林“哦”了一声:“冷兄弟他在东边田地里呢,多亏他愿意帮忙,不然今日我还真不放心筱竹去田地看秧苗。”

    不好。

    云清无心中的慌乱更深了几分,但他知道不能在此刻让季林知道真实的情况, 遂稳声道:“那我也去看看,季兄你安心忙自己的事情,我们定不会让尊夫人有事。”

    季林丝毫不怀疑,笑道:“好, 真不知道如何谢谢你们兄弟俩了,今日大餐保管满意啊!”

    田地里,玉米已经到了成熟季,葱葱郁郁的绿色中点点金黄点缀其中,有苏筱竹走在前面,她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查看玉米的情况:“今年的光照时长是近年里最为适应玉米生长的条件,故而这批玉米的口感也会是佼佼者,冷兄弟,你等会摘一摘带回去尝尝。”

    冷离辞走在后面,目光紧盯着有苏筱竹,他右手藏在袖中,已然握住了腰间缠绕的骨剑。

    有苏筱竹全然不知即将到来的危险,依然自顾自道:“不知冷兄弟今年年岁几何?”

    冷离辞语气冷淡:“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苏筱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眼,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说来有些冒犯,我见冷兄弟第一眼,就心生亲近之意,若我腹中孩儿长大成人,也当是你这般模样。”

    冷离辞握着骨剑的手紧了紧,眸色里更阴沉了几分,他轻嗤一声,猛地抽出骨剑向着有苏筱竹后背挥去:“自作聪明,可惜,你选错了对象!”

    红色剑光倏然逼近,有苏筱竹反应不及,满目讶然。

    “砰——”

    一道白光将红光击退,势均力敌下,两种力量对冲消散。

    云清无将有苏筱竹护在身后,神色严肃地看着冷离辞:“阿辞,我说过了,不要轻举妄动。”

    冷离辞眼含怒气,语气也冷了下来:“你说过了又如何?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你为什么一定要等,你打算等到何时?等到她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他冷笑一声,嘲讽地看向有苏筱竹的腹部:“她生得下来吗?”

    有苏筱竹下意识护住腹部,愣怔地看着二人:“什么意思……?”

    但二人却无一人有心思回答她的话。

    云清无:“我确认过了,她不是妖,在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绝不会让你再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

    冷离辞怒极反笑,直直地盯着云清无的眼睛,口不择言道:“就算她真是有苏筱竹,那也是我的母亲,我杀她与你何干?云清无,你是不是真认为你能管住我?”

    言语像刀,正正戳中了这些时日以来云清无为自己筑起的堡垒,好似最后一根稻草将这本就不甚牢固的堡垒“轰然”一声塌作了一堆废墟。

    冷离辞在恶言出口的瞬间,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话已经说出口,他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只能直愣愣地看着云清无。

    在看见云清无的神色陡然黯淡下去时,他的内心也好似扎进了一根刺,一刹那的尖锐疼痛之后,犹如有千万只蚂蚁啃咬攀爬,令他无所适从。

    云清无失落一笑,声音也低了下去:“嗯,是与我这个外人没有关系。”

    此次寻找碎片,唯独他一点感应都无,是啊,这不是很正常。

    毕竟,他的确就是唯一的外人。

    气氛僵持下来,二人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一时之间只有风吹动玉米地的哗哗声,提醒着此刻并非静止。

    “你是……我和云川的孩子?”有苏筱竹有些讶然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云清无和冷离辞同时看向已然被遗忘的争端核心。

    有苏筱竹走到冷离辞的面前,细细地从眼睛眉毛开始,将冷离辞重新打量了一番,她眼眶有些发红,喃喃道:“你竟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冷离辞警惕地看着有苏筱竹,躲开了她想要触碰的手。

    有苏筱竹动作一顿,缓缓收回了手,她敛了敛情绪,解释道:“我是有苏筱竹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缕神魂。”

    “最后一缕神魂?”

    云清无目露惊讶,就连冷离辞的眸色也变了变。

    有苏筱竹点头:“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浑浑噩噩飘荡在这世间,没有自己的意识,直到后来遇见了季林,属于有苏筱竹的记忆才逐渐恢复。”

    说着,有苏筱竹看向云清无:“你们这次来是为了带走季林的吗?”

    云清无颔首,将云川失忆和昏迷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有苏筱竹转身看向在风中轻轻摇晃的绿浪,清浅地叹了一口气:“你们给我七日的时间,我会让季林跟着你们走。”

    云清无看向有苏筱竹的腹部:“那你……”

    有苏筱竹唇角微微扬起:“我只是一缕神魂,本已时日不多。”

    这话一出,云清无一时也不知道应当说什么。

    冷离辞的视线除了方才一瞬落在了有苏筱竹身上,之后的时间里便一直盯着云清无,自也说不上什么。

    有苏筱竹的目光微不可查地在二人身上游移,她敏锐地感觉到二人之间游离的气氛不似普通兄弟那般纯粹。

    而她这倏然长大的儿子,显然正在苦恼不自知。

    “既是如此,不如你们这七日住到季宅如何?”她提议道。

    云清无下意识想要看冷离辞,但又生生遏制住了,他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有苏筱竹的身上:“如此当然好,那今日我先回去修整一下,先行告辞了。”

    说着,他双手抱拳行了个礼就欲离开,在经过冷离辞身边时,他停留了一瞬,淡声道:“这次我不管你,你自行决定。”

    冷离辞在云清无抬脚的一瞬,一把抓住他的手,硬声道:“我有说过我不愿意吗?”

    云清无挣脱开,径直离开了玉米地。

    冷离辞看着云清无离开的背影,眉心紧皱,眼底阴翳成片,感觉心里的蚂蚁已经快要将他的心脏啃食得满目疮痍,他凭着本能抬脚欲追,但被有苏筱竹拉住。

    他沉着脸看向有苏筱竹。

    有苏筱竹面色不变,温声道:“小辞,没有什么比道歉更有用。”

    “道歉?我不会。”冷离辞冷声道,抽出了自己的手。

    有苏筱竹目光描绘着冷离辞这既感到亲近又有些陌生的眉眼,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斟酌着说辞,她知道她既缺失了孩子的成长阶段,便不能再搬出母亲的姿态去教导什么:“小辞,适当的示弱在某些时候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我能看出你很在乎清无。”

    冷离辞睫毛颤动一瞬,没有说话。

    有苏筱竹看出冷离辞这是听进去他的话了,继续道:“明日,娘——我会给你创造机会,你需把握住。”

    “本尊没有父母,也用不着任何人帮忙。”冷离辞面色冷然,没有再看有苏筱竹一眼,离开了玉米地。

    他回到客栈,直接奔向房间,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冷离辞沉着脸坐在椅子上,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房间门。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他眸光动了动。

    “小辞?冷兄?我能进来吗?”

    来人是柳虞,冷离辞的目光又阴沉了几分。

    柳虞又敲了几声,见里面没有要应答的意思,干脆自行推开门走了进来,他顶着冷离辞想要刀人的眼神,问道:“你和清无怎么了?清无怎么又在隔壁开了一间房。”

    冷离辞唰地站起身,周身的温度又降了几度,他怒目看向柳虞:“关你何事?”

    柳虞向后退了一步,苦口婆心道:“你是我儿子,怎么不关我——”

    “滚!”

    不待柳虞说完,冷离辞作势就要抽出腰间的骨剑。

    柳虞立即后撤打开门,在即将关门时,回头安抚道:“冷静,冷静,我这就走。”

    等到门重新关上,冷离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但尽管如此,他却丝毫没有要踏出房门的意思。

    另一间房间里,小刀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着枕头,云清无坐在床边,手上拿着把扇子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小刀扇风。

    清凉的冰雪寒气透过他的动作盈满整个房间,让房间里的温度维持在了一个舒适的温度上。

    他知道今日冷离辞只是口不择言,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但是他却控制不住去想,这口不择言里是否也隐藏了几分真心?

    他也不得不承认,即便他嘴上说着不去在乎,实则内心里始终对身世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他害怕自己成为一个外人。

    说到底,冷离辞的话于他而言只是最后一根稻草,而非主因,更何况冷离辞说得也没错,他今日其实不应当将情绪发泄在冷离辞的身上。

    云清无叹了口气,道理虽然明白,但他此时此刻却抗拒着去面对这件事情,他无法述说自己的这些拧巴的心绪。

    床上小刀玩枕头玩得累了,抱着枕头眼皮都耷拉了下来,嘴里还念叨着:“阿爹……爹爹……抱……睡……”

    云清无神色缓和了些,拉过被子盖在小刀身上。

    算了,明日再说吧。

    翌日。

    云清无起床,帮着柳虞将行李装到马车上,走到马车前,却见冷离辞已经坐在了马车上,披散着长发,沉着一张脸,抱着双臂看着前方,即便听见他的动静,也没有要转头看一眼的意思。

    云清无站在原地,看着冷离辞的头发有些手痒,但看着冷离辞的态度,昨夜收拾好的心绪又有些崩盘,他一时也有些不想主动去打破这僵局,于是也一句话没说,兀自将手上的包袱放进了马车里。

    柳虞牵着小刀随后走出来,觑了觑两人的神色,自觉闭了嘴,同时又推了推小刀,小声道:“去,找你两个爹去。”

    夫妻之间的调和还得靠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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