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妩很不想去。
可她知道，自己的意志根本不重要，朝危月大可以直接操控她的身体上前。
死就死吧，大不了这个疯子给她陪葬。
宁妩浑身紧绷，脚尖朝着那庞然大物的方向探出一寸。
但是很奇怪，宁妩感觉不到他的杀意，不对，是连战斗欲都没有，就是这样她才更不安。
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在这种紧张时刻，哪怕是呼吸的一丝变化都有可能影响局面，东方少卿扔给宁妩一个嫌弃的眼神：“站好了，别乱动，被发现了我可不会救你。”
开玩笑，他都不确定能不能自救，到那时，就看谁命大。
他紧盯着鬼王缓慢的动作，心里催它走快一点，宁微如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道受伤没有。
那一片不是沼泽，而是魔物死后，鬼雾没有被及时封印所幻化的怨气，可见这鬼王有多可怕，这么一大片，他到底是吃了多少魔物……
他担心时间拖久了，宁微如会被怨气沼泽吞噬，就算侥幸没有，那些怨气也会影响她的身体和修为。
没办法了。
他咬咬牙，自认放软了姿态，“那谁，你，要不要帮我一起救人，我不会拒绝的。”
这个“你”，宁妩自然知道指的不是她。
她看一眼甲辰，冲她轻抬下巴，意思是去帮忙吧，反正她要去找死了，没必要再拖一个一起死。
甲辰瞥一眼衣衫破烂但腰板挺直的东方公子：“你想让我帮忙就直说。”
说就说，有求于人，他只好憋着阴阳怪气：“请你帮忙，行了吧？”
甲辰面无表情：“不行，我拒绝，我的唯一任务就是保护少君。”
“你！”东方少卿气笑了，“那你还叫我请你帮忙？”
玩他呢？
“……”宁妩本来紧张得眼珠都快凝固，忍不住眨了眨。
服了他们，都这时候了，能不能稍微严肃一点？
不过这么一闹，她倒是轻松了很多，身边有队友，不管能不能帮上忙，她总归不是孤军奋战。
「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忽然听见朝危月的声音，「孤还在。」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宁妩才意识到，他的灵力正在缓慢侵入她的神识，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都没发现。
还好意思说呢，就是有你在才更危险啊大佬。
鬼王体型庞大，姿态笨重，走起来也格外迟钝，东方少卿顾不得吵架，见鬼王终于快走出沼泽，他提着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再快一点！他马上就能把人救出来了。
突然响起一声细弱的咳嗽。
宁微如抬起头，艰难地从沼泽中支起身子，她手脚被怨气缚住，一时间抽不出来，浑身被碾过的疼，清秀的脸庞满是血污。
“我这是……怎么了？”她突然仿佛失去记忆一般。
东方少卿还来不及惊喜，表情骤然一僵。
鬼王停下来了，猛然一个转头，接连掉下来十几张脸皮。
糟了！
宁微如迷茫的双眸突然清醒，她看着眼前一幕，目光从三人身上掠过，她大喊：“少卿别管我，快走！甲辰保护好少君，她不可以出事！”
她话音未落，奋力挣出沼泽，抽出剑朝鬼王飞过去，“趁现在，你们快走！”
这是想要为他们离开争取时间，东方少卿心一沉，胡闹！她一人哪里会是这怪物的对手？
鬼王甚至都不曾出手。
一张脸皮从它脸上脱离，鬼魅一般的速度，一瞬间飞到宁微如脸上，紧紧贴住，不留一点缝隙，那张脸上的五官扭曲变形，可怖极了。
这是要把人活活憋死。
没时间担心宁微如，因为鬼王盯上了宁妩，朝她大步走来。
宁妩愣了一下。
不是，怎么突然跟发现了目标似的，慢一点啊她又跑不掉！
东方少卿毫不犹豫地去救宁微如，甲辰则抽出两条黑色长鞭，牢牢挡在宁妩面前。
鬼王根本没把她放在眼中，它步伐不停，召唤出其他魔物。
数不清的魔物从阴影中现形，虎视眈眈地朝三人飞扑过来。
东方少卿只差几步，却被一只尖嘴猴腮的魔物咬住手臂，他气急，挥出的剑气将其斩落，但很快又被冒出来的魔物包围住。
宁妩这边也好不到哪儿去，数十只魔物和甲辰缠斗，将她引开，摆明了是要让宁妩孤立无援。
好在有项链做防御，它们暂时无法近身。
宁妩紧盯着鬼王，心想这下可好，她不去就山，山主动跑来了。
「不用问了，看来它是一定不想死的。」它只想让他们这帮非法闯入者死。
朝危月：「错了，你感觉不到吗？」
宁妩不禁怔住。
太紧绷了，她都没留意到，从那庞然大物身上散发出来的鬼雾，让往生净莲兴奋地花枝乱颤，仿佛在轻盈地起舞。
与之相反的，却是她透过黑莲感受到的情感。
愤怒、愤怒……还有绝望。
那个可怖到让人不敢直视的怪物，发出了一声哀戚的悲鸣。
“你终于来了，”它的声音低而浑浊，带起一圈圈回声，“今天杀不死我，就等着和我一起陪葬吧！”
“我还没到死的时候。”
宁妩的意识退回神府，被深而混沌的水面淹没。
现在代替她说话的，是朝危月：“我会送你上路，不会再见面了。”
甲辰和东方少卿分身不暇，眼睁睁看着鬼王逼近，而宁妩却逃也不逃，就这么傻站着。
这呆子，真服了她，是吓傻了吗？
甲辰等不了了，不顾危险要回到少君身边，她刚转身，后背暴露给了虎视眈眈的魔物，被它带毒的尾针刺中，她挥出一鞭将它抽飞。
东方少卿自修行以来，比起暗卫，他习惯了和魔物作战，更有余裕，他扔出阴阳笼阵，将宁妩罩在其中，准备施力将她带离危险。
同时扔出一瓶东西给甲辰：“解毒丹，不吃你就等死吧！”
“……”甲辰下意识接住，微愣了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出手救她。
毒素在蔓延，甲辰赶紧倒出一丸吃下去。
她心底模模糊糊地想，这个人嘴很讨厌，心好像没那么坏。
宁妩也没想到东方少卿竟然会出手。
原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她挺谢谢他，只是，应该没什么用。
鬼王一掌拍在笼阵上，这个所谓无法被外力破解的法器直接瘪下去一块，在那只漆黑大掌之下，如同小孩子的玩具，被捏得扭曲变形，然后被一把扔开。
山壁发出轰隆的声响。
东方少卿惊呆了，这……怎么会……
这里太多无聊的苍蝇了，鬼王不耐烦地低吼一声，一圈打在怨气沼泽上，硬生生锤出一个大洞。
从洞里呼啸而来一阵飓风，在鬼王跳下去后，将宁妩也卷入其中。
宁妩呆住了。
怎么回事？这底下怎么还有空间？
「这里是它的意识创造出的幻境。」朝危月回答她。
宁妩已经麻了，这个鬼王，比她想象中还要强大。
她忍住想骂人的冲动，没办法，谁叫朝危月现在能同步她的想法。
「答应我一件事，我要是死了，拜托你把我烧了。」作为现代人，她非常需要火葬，死得干干净净。
想法还挺潇洒。只可惜他清楚，她此刻满脑子都在叫着“不想死不想死”。
「放心，你就是死了，孤也会让你活过来。」
宁妩实在是忍不住了，气哼哼地骂他：「朝危月，你做个人吧，我死了你都不放过我？」
这也太病娇了。
她听见了一声似笑非笑的低叹。
被骂了，他倒是不生气，也不知该不该夸他情绪稳定。
下坠的过程，宁妩一直睁着眼睛，她本以为会像电视剧主角坠崖那样，吓得全程闭眼，可真实发生时，她却连眨眼都不敢，生怕危险来临她反应不过来。
幸好她睁着眼睛。
悬崖通道很窄，从四面八方探出来无数只手，苍白阴森，有些腐烂了，有些已经化为白骨，浓郁的腐臭气味，宁妩快透不过气了。
它们的目标是她。
宁妩的裙角被攥住，朝危月将那只手踢断，握住那截骨头。
明明连法器都算不上，可是在他手里，却成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利器，任何东西试图靠近，他不费力地轻轻一击，那些东西便身魂俱散。
宁妩看清了，那些手臂连着的，是一具具尸体。
她感觉到它们的恨意，不是冲着她的，而是……
「他们好像针对的是你，好奇怪，是被鬼王控制了吗？」
朝危月：“他们是我杀的。”
宁妩暗暗心惊，可是他们看起来生前都是人类，这数量，未免也太多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们……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只是普通凡人，”他略微停顿，轻轻呼出一口气，“你想知道，以后再问孤，但是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容易早死。”
好的，知道了，不问了。
她只是很难想象，何况他是用她的嘴唇，她的声音吐出一个个冷酷的字眼，很莫名，明明与她无关，她却忽然感到揪心的难受。
她不问，现在也没时间再问。
不等落地，鬼王不讲武德，直接开始攻击，它不知怎么喷出一只巨大的火球，泼天的热浪迎面袭来，朝危月加速下坠躲了过去，连衣角都没撩到。
紧跟着又是一轮袭击，数不清的巨石滚滚而落，这种高速冲击下，被一块砸到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在躲开之后，鬼王一掌当头拍来，朝危月抬起头，阴影在他头顶无限扩大，越来越近。
真·死亡阴影。
那些诡异的手悄然从地底下钻出来，攀住少女纤细的小腿，鬼雾蔓延出来，扭曲的藤蔓一般向上攀爬，收紧，让人无法动弹。
好像是躲不过了。
可这种生死关头，宁妩却不怕。
她睁着眼睛看得仔细，不想错过一个细节。
鬼王的巨掌落下，随着那些尸身一起被拍烂的，是一块四分五裂的石头。
“替身术吗，什么时候……”它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嗬嗬声，“还是那么喜欢玩这种把戏啊，朝危月。”
宁妩心想，就在他落下来的时候啊，朝危月就那么做了，好像早有预料。
没错，朝危月从前来过这里，和鬼王交过手，都很清楚对方的招数。
这场架不好打，除非有绝杀的底牌。
而朝危月现在不在全盛状态，她得面对现实。
宁妩小声：“你能行吗？”
不能行，咱就跑，别逞强，保住小命恢复实力以后再来。
“我也很不喜欢这种儿戏般的打闹，到此为止了。”
宁妩一愣，才意识朝危月是在对鬼王说话。
直到接下来，他云淡风轻地叫道她的名字：“宁妩，帮孤看一看它的魔丹在哪里，要杀他，就靠你了。”
“……靠、靠我？”
他是不是搞错了，她是宁妩，不是宁微如。
“没错，孤相信你。”
宁妩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传说中的pua吧？是吧？可谁不爱听好听的话，回顾原主从不被人看在眼中的前半生，这是头一回有人对她说，他相信她。
宁妩承认自己被蛊到了，她叹了口气：“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