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洗刷着城市。刺眼的闪电犹如利剑,割裂如墨染过的天空
也顺势劈进那道单薄人影的心里。
身后那扇雕花大门无情关闭,沉重撞击,将他撕扯成两个世界。
李离站在门外,只拖一个轻飘飘的行李箱。
冰冷雨水将昂贵的衬衫浇透,湿冷的布料紧扒皮肤,衬出他病态的清瘦身材。
他曾是这里的主人,如今被无情驱赶。
雨幕中,手机屏幕冷光映亮他苍白的脸。
一条条消息疯狂涌入。
【李大少,听说你破产了?风水轮流转啊。】
【阿离,不是兄弟不帮你,我这也是自身难保……】
【尊敬的客户,您的尾号8888账户已被冻结……】
字字如刀,凌迟他濒临崩溃神经,枯瘦惨白的大手不自觉的收紧,死死攥着塞满嘲讽的手机。
他面无表情划着屏幕,字字如高山上翻滚的落石,把他砸碎。
眼角下方一颗小痣,在雨水冲刷下,艳得刺眼。
胃里猛地绞痛,疲惫和绝望死死扼住喉咙,让他倍感窒息。
三天了,那双清冷的眼没合上过一秒,早已布满血丝。
他急需一个地方,任何地方都好,一个能让他龟缩的壳,给自己片刻的喘息。
重度失眠折磨,让他的脑子快要炸掉,太阳穴突突狂跳。
仇恨支撑着他的身体,凭着求生本能,指尖颤抖着点开网约车软件,叫了最近的车。
刺眼车灯划破雨幕,一辆漆黑改装越野车带着似野兽的轰鸣,精准停在他面前。
车窗降下,一张极具攻击性的脸探出。
男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眼角一道浅疤划破硬朗轮廓,平添几分野性。
他叼着未点燃的烟,眼神懒散,却将李离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叫车的?”
男人声音低沉厚重,带点烟草浸润的沙哑。
那不加掩饰的打量,将李离的心里障碍瞬间触发,心脏骤然缩紧,抓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攥得更紧,视线慌忙避开,无法与那双眼睛对视。
程肆挑眉,没再说话,只向后面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上车。
李离默默地拉着行李箱,来到车后,深吸一口掺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深润空气,而后憋住,快速将行李塞到后备箱。
在走向车门这几步路里,他为自己这个洁癖患者疯狂的做心里建设。拉开后座车门时,已做好被车内混杂气味攻击的准备。
他几乎能想象到烟味、汗味、狐臭味甚至臭脚味交织成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然而,什么都没有。
车内异常整洁,脚垫一尘不染。
车子里,只有一股清冽好闻的味道,雨后折断的雪松,混着一丝提神的薄荷。
这味道好闻到瞬间抚平他紧绷的神经。
他僵硬的身体,坐进柔软宽大的皮质座椅后,竟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松懈下来。
“去哪儿?”
程肆从后视镜里看他,眼神锐利,带着审视。
李离才想起没输入目的地。
他能去哪儿?这个问题简直是个笑话。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雨景,那些曾属于他的辉煌,正被这辆车毫不留情甩在身后。
沉默许久,他才从干涩喉咙里挤出一个酒店名字。
程肆“嗯”一声,不再说话,车子疾驰在寂寥的公路上,车轮碾压着积水,溅起激昂的水幕,车子未见一丝晃动,可见司机技术出众。
路程有些长。
车内静默,只有引擎低鸣和雨刮器规律的摆动。
那股雪松和薄荷的味道,萦绕鼻尖,仿佛温和的镇定剂。
李离靠着车窗,眼皮越来越沉。
他已不记得多久没有安稳睡过一觉,破产后,他几乎夜夜睁眼到天明,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想保持清醒,维持仅剩体面,可那股困意排山倒海,令他无法抵抗。
意识沉沦最后一刻,他透过后视镜,对上程肆的那双眼睛,如同深渊的凝视,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车子抵达目的地,程肆没有立刻叫醒他,想起任务档案里寸照,清冷的脸上偏还点缀了颗小小的泪痣,又艳得人移不开眼。
心痒难耐的他,扭着身子,用视线描摹着后座李离沉睡的样子。
窄肩细腰皮肤白皙,带点弱柳扶风,还挺好看,就是太瘦了。全身上下估计都没二两肉。
这个人是自魏明那个疯子背叛后,第一个能入他眼的人。
也该开始一段新恋情了,虽然这个人是任务目标,但应该不耽误他谈一场恋爱吧。
程肆都没考虑人家的喜好和取向,就直接为他的猎物打上了私有的标签。
不过还得装一装,先干正事儿!
“先生?醒醒。”
“先生?到了。”
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带一丝不耐。
李离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车内昏暗顶灯。
他……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睡着了?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车里?
巨大的难堪和羞耻感瞬间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坐直身体,脸上闪过异样的狼狈。
李离扭头看向窗外,车已停了在酒店的路边。
“多少钱。”
他声音因刚睡醒而喑哑,竭力用冷漠掩饰失态。
“三百二十八。”
程肆随手打开车内阅读灯。
“怎么支付?”他将声音控制在一个自认为性感的区间。
李离丝毫没有犹豫的回答“刷卡。”
一台POS机递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程肆的目光。
灯光下,李离的脸更显苍白,眼尾带病态红晕,衬得那颗小痣摇摇欲坠。
瘦弱修长的手从钱包里抽出张卡。
一张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志的黑卡,他最后的尊严。
程肆的目光在那张卡上停一秒,嘴角勾起玩味弧度,“哟,好东西。”
他没再多说,熟练操作起来。
POS机屏幕上跳出几个刺眼红字:【交易失败,请联系发卡行。】
空气瞬间凝固。
李离脸上血色退尽,他死死盯着那几个字,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的小丑。
这张卡,跟了他八年,从未出过任何问题。
程肆语调轻佻,却像重锤砸在李离心上,“你这卡……装饰品?”
“不可能。”李离仓惶夺过POS机和卡,自己重新操作一遍。
结果依然是那行刺眼红字。
他不死心换了第二张,第三张……钱包里所有卡,都被他试了一遍。
每一次“滴”声,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所有资产,都被冻结了。
那个他曾以为固若金汤的商业帝国,连一笔三百多的车费,都没能留下。
车内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他不知所措。
程肆的耐心即将告罄。
他解开安全带,转过身来。
一米九二的壮硕身躯带来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他不再是那个慵懒的司机,眼神锐利,直刺李离。
“怎么着”他刻意加重语气,腔调里满是戏谑,“这是演哪一出?落难王子体验民间疾苦,顺便坐个霸王车?”
“我没有。”李离攥紧手中那一把作废的卡片。
塑料卡片边角硌得他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里万分之一的难堪。
“哦?没有?”程肆好整以暇侧靠椅背,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那你给钱啊。”
他掏出手机,点开收款码,屏幕亮光照亮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现金,扫码,都行。给你抹个零头,三百二。”
李离的视线死死盯着那个二维码,又落回自己所剩无几的手机余额上。
彻骨的羞耻瞬间将他吞噬。
他活了二十六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区区三百块钱,被困在这样一个狭小空间里,进退两难。
程肆也不催,就那么看着他,目光戏谑,欣赏着这场自尊心崩塌的默剧。
良久,李离终于抬头,那双一向疏离清冷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近似哀求的水光,尽管他自己都未察觉。
“我……”他喉咙干涩,只说出一个字,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你什么?说话呀!”程肆终于坐直身体,高大身影完全笼罩过来。
他倾身向前,再一次瞬间拉近两人距离,那股雪松和薄荷的味道变得更加清晰,无孔不入侵略着李离感官。
他紧盯着李离精致漂亮的脸,声音压极低,像情人耳语,内容却冰冷刺骨。
“没钱,”他顿了顿,“拿东西抵?”
随后侵略的目光逐渐向下。
“还是用你自己来偿?”
第2章 李总,下次用车给你打八折
李离脑中一片空白。
他除了这身湿透的衣服,和一个形同虚设的行李箱,哪还有什么值钱的?
他想干什么?就自己这副落汤鸡的模样,有什么值得惦记的。一定是想多了。
程肆的视线精准地射向他的手腕。
那里是一块百达翡丽的星空腕表。
幽蓝色的表盘,在昏暗的光线下,尤为刺目。
这是他二十岁时,父亲送的生日礼物。
也是……唯一一件没被收走的私人物品,也是他最后的体面。
程肆打量的目光在李离的手腕和脸之间来回轮转,好像在权衡手表和他哪个更划算。然后懒洋洋地往后一靠,下巴微扬,那意思不言而喻。
用这块表或者自己,抵三百二十块的车费?
荒谬和屈辱,难以言说的感受控得李离全身僵化。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中,李离的手指颤抖一下。
他没有选择去碰那块表,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淡然。
“我加你微信。”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明天,我一定转给你。”
这话说出口,他都觉可笑。
一个连三百块都付不起的人,有什么资格谈“明天”?
程肆挑了挑眉,对这个提议感到意外。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李离,那张精致的脸在他锋锐的目光下渐渐泛红。
程肆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略带嘲讽的轻笑,拿出手机,点开了自己的二维码,动作不见丝毫拖沓,“行啊,我倒想看看,李大少的信用,还值不值这三百块。”
他竟然知道自己。
李离的心猛地一沉,但他极力控制着,未敢在脸上显露分毫。
他垂下眼,用克制到肌肉颤抖的手,扫向那个二维码。
“滴”的一声,添加好友的请求发送了过去。
程肆那边立刻通过。
他状若无意地点开李离的朋友圈。
一片空白,连那条默认的横线都显得格外冷清。
再看他的微信名片,一个简简单单的“离”字,加上纯白的头像。昭示着主人对于杂质的零容忍。
程肆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了解他更多,视线偷偷得瞥向李离的屏幕。
通讯录里,只有零星几个联系人,最上面的,就是他。这人几乎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好像除了绕不开的沟通,其它人与事他半分都不想沾染。
他在心底对李离的评估又高了几分,漂亮、简单、破碎,像个受伤的小猫咪。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啊!刚想开,准备谈场恋爱,龙牙就为他指派这个完美猎物。程肆都要乐开花了。可现在还不是下手的最好时机,再等等!钓鱼最需要耐心。
程肆硬板住脸,收起了手机,重新发动车子。
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车内令人难堪的死寂。
他没再看李离,语气恢复了最初的懒散。
李离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一般地推开车门。
冰冷的空气混着雨丝灌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从后备箱拖出行李箱,狼狈的跑到酒店门口的屋檐下。
那辆黑色的越野车没有立刻离开。
车窗降下,程肆的硬朗的侧脸在夜色中棱角分明,他手搭方向盘,丢过来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砸进李离的耳朵里。
“记住,我这儿概不赊账。明天这个时候钱要是没到账,我就把‘前首富之子深夜坐霸王车’的光荣事迹,给你挂上同城热搜。”
说完,黑色车身化作一道迅捷的黑影,急速消失在雨幕深处。
“有意思!”程肆回想起半月前龙牙给他的资料。“这么个单纯的傻子,是怎么在他那恶毒后妈手里活到现在的?”
李离站在原地,直到鼻息中那股清冽的雪松薄荷味道,被酒店门口浑浊的气味彻底冲散,他才缓缓地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
他没有进入身后这家五星级酒店。
刚才报出这个名字,只是他下意识的习惯。
他很清楚,现在的他连走进大堂的门都不配。
在手机上,选择了一家附近最便宜的小旅馆。
导航显示只有几百米,李离却感觉自己走了一个世纪。
他拖着箱子,拐进一条灯光昏暗、地面斑驳的小巷。
看到那个霓虹灯已经坏了一半的“旅店”招牌时,胃里就开始止不住的翻腾。
推开那扇油腻的玻璃门,弥漫着浓重的霉味、烟味和廉价的84消毒水味的污浊空气,直扑面门。
前台后面,一个身形圆润的中年妇女正嗑着瓜子,用平板追着狗血剧,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不耐烦地指了指墙上的二维码。
李离用仅剩的几十块钱支付了押金,得到一把黏糊糊的钥匙。
他尽力屏息,走进那条狭窄的走廊。
脚下的地毯不知道多久没洗过,踩上去软塌塌的,仿佛能渗出水来。
房间号是302。
垫着纸巾的钥匙插进锁孔。
门被推开,里面的景象,让李离的洁癖瞬间达到峰值。
墙纸已经发黄卷边,露出里面斑驳的霉点。
床单上有一块不明的暗黄污渍,枕头更是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头油味。
他甚至都不想把行李箱放下。
生理性的恶心让他无法顾忌许多,胃液直冲喉咙,他冲进卫生间,对着那个布满水垢的洗手池,一阵剧烈的干呕。
可他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根本吐不出什么,只剩酸水持续灼烧着食道。
良久,稍稍缓过劲他就那么僵硬地站在门口,像一尊被错误摆放的雕塑,与这肮脏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不敢开灯,怕清晰的视觉冲击,将他彻底击溃。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小心翼翼地躺倒在那张咯吱作响的床上,连潮湿衣服都没脱。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片巨大的水渍,脑子里画面翻涌,不受控制地回放。
后妈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在父亲葬礼上哭得梨花带雨,转头却和他的竞争对手举杯欢庆。
那些曾经称兄道弟的合作伙伴,前一天还在酒桌上拍着胸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第二天就联合起来,掏空了他的公司。
还有那些他曾以为稳固的现资本后盾,一夜之间,全部将他拒之门外。
背叛,欺骗,落井下石。
这就是他曾生活的上流社会二十六年的世界,回馈给他的一切。他彻夜难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离就从那张让他备受煎熬的床上坐了起来。
不能就这么倒下。
打开行李箱,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个盒子,再无他物。
他拿出了那个腕表盒子,打开,将那片幽蓝的“星空”静静地放回在丝绒上。
他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决然地盖上盖子,走出了旅馆。
半个小时后,在一家不起眼的当铺里,李离用这块价值高昂的腕表,只换来了几千块现金。
这是他现在能拿到唯一的翻身机会。
捏着那一小叠还带着当铺老板体温的钞票,走出小巷,看着太阳从地平面爬起,有些感慨。在心里默默鼓舞自己,我一定可以从新爬起来,亲手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找了个便利店,请老板帮忙倒换五百块,存进他的手机。他没有丝毫犹豫,第一时间打开了手机,点开那个漆黑的头像,转了三百二十块过去。
想了想,又多转了一百。
没有附带任何留言。
多出的部分算是他在为自己夺回前一天丢掉的尊严。
做完这一切,感觉心里那块堵着的巨石,似乎没有那么沉重了。
一边,程肆的车停在路边,放倒座椅微微闭目仰躺着。叼着根烟,粗壮紧实的大长腿顺着车窗搭在外面。
“呼…”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间,享受着尼古丁带来得松弛的同时,脑子也在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再次接近李离。
手机“叮咚”一声,他拿起来一看。
是一个转账提醒。
四百二十块。
程肆看着那个数字,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烟灰抖落了一点在裤子上。
他拍了拍,点下了收款。
“呵,还挺有骨气。”
他喃喃自语。正好。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一条消息发了过去。
【李总,多谢馈赠。下次用车,给你打八折!】
发完,他就把手机丢在了一边。
继续规划如何接近他的任务目标,取得信任。一想到那张清冷的脸和妖艳的泪痣,程肆就心烦意乱的,索性不想了,假寐一会。
他没指望对方会回。
这种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估计收到这条消息,多半会气得直接把他拉黑吧。
而旅馆里,李离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那条消息,眉头紧紧皱起。
“李总”这两个字,此刻听来,充满了嘲讽。
他下意识地想长按那个头像,点下“删除联系人”。
可指尖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脑海里,鬼使神差间,又浮现出那辆干净得不像话的越野车,和那股能让他神经瞬间放松的、冷冽的雪松薄荷味。
还有那人轻佻的话。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
——“砰!砰!砰!”
房门被捶得震天响,伴随着一道极其凶恶的叫骂声,从门外传来。
“欠钱不还的给老子滚出来!别他妈装死,要是非逼老子就把门踹开逮你,你就等着被卖去东南亚当婊子抵债吧!”
第3章 绝境求援:麻烦精被大佬‘捡’回家
一下下的砸门声如钝器般敲击着李离紧绷的神经。
污言秽语,如肮脏的油污沁润着周遭的一切,将李离钉在原地,不得分毫空隙。
不是催房租。是来找茬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后妈林晚晚干的。除了她,没人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羞辱他。
李离的胃抽搐着,连带身上的肌肉都要开始痉挛。
他整个人仿佛被扒光了置于数九寒冬中,冰冷的寒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个恶毒的女人知道他身无分文,所以特意派了这些人来,就是想看他被侮辱、被践踏,直到被贬至尘埃里,连最后一点体面都荡然无存。
心里障碍被激发,带来强烈窒息感,他觉得自己在被凌虐、而后供人观赏。
周遭的一切将他牢牢攫住,心跳如擂鼓,撞得胸口生疼。
此时的他已顾不上自己的洁癖,用双臂包裹着自己死死抵住墙角蜷缩着,仿佛这样能暂时逃避开现实,为自己汲取一丝苟延残喘的能量。
“砰——!”
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得猛烈凹陷,门框都裂开狰狞口子。
那道蜷缩的瘦弱身体随着声响一抖。
“操!还不开门!等老子把们踹开要你好看!”
门外的咒骂声愈发不堪入耳,
“李大少,你家以前不是很威风吗?怎么,连门都不敢开了?等老子抓到你,先把你在你爸坟前给办喽,再卖了抵债!让你爸在下面都抬不起头!”
他们的话语淬毒的尖针,直刺李离耳膜。
他脸色惨白,嘴唇不住颤抖。
他想说“你们找错人了”,可声带锈死,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可越是强迫,大脑一片空白,强烈的屈辱让他耳里只剩轰鸣。
“干什么呢!吵什么吵!”
旅馆那位胖老板娘终于壮着胆子,趿拉着拖鞋走来。
门外的混混指着302的门,
吊儿郎当地说:“我们找这里面的人要点债。他欠钱不还,我们哥几个也是没办法。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老板娘一听“要债”二字,脸色骤变。
她最怕这种麻烦事。
她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里窥探一眼,然后用力拍门:“喂!里面的!有事出去解决,别在我的地方闹!再不开门我可就拿备用钥匙了啊!弄坏了我的门,你赔得起吗?”
她的话,彻底压垮李离。
“我没有欠钱……”
李离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微弱的呢喃,轻得近乎幻觉。
“少废话!”
门外的混混显然听到了,踹门声愈发疯狂,“痛快的给老子滚出来!”
木门在剧烈撞击下发出濒死的哀鸣,随时可能散架。
绝望的潮水将李离彻底淹没。
他已经无处可躲了,只是一味的更加用力蜷缩,可是身体上的无法抑制的颤抖让他无以为继。
他像困在玻璃罐中的虫子,外面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等着观看他的狼狈和丑态,空气稀薄到让他无法呼吸。
恐惧一寸寸吞噬着他,可能今天就会是自己的死期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体的求生本能压倒一切。
他用已经快脱力的手摸出手机,屏幕冷光映照着他面如金纸的脸。
没有丝毫思考,在本能的驱使下,点开微信中那个漆黑头像。
然后,按下语音通话键。
“哗啦——水流喷涌。”
烦躁的程肆正拿着高压水枪,仔细冲洗着他那辆黑色越野车上的泥污。
试图用这种方式转移一下注意力,从而舒缓他躁动的心。
水流强劲,车身须臾间光亮如新。
口袋里的手机猛地震动起来。
他关掉水枪,擦了擦手,懒散地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纯白头像,单薄的“离”字清晰映入眼帘。
语音通话请求。
程肆眉梢一挑,这么快?
还没等我想好的,就找来了?
这大少爷莫不是嫌利息给多了?
他随手划开接听,开启免提,他慵懒的靠在车门上,准备听对方有何高见。
“砰!砰!砰!”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人声,而是剧烈而沉闷的撞击声,以及不堪入耳的咒骂声。
“……再他妈装死,等老子就把门给你踹开,就直接办了你!”
“……有事就出去解决,别在我的地方闹!”
嘈杂的声音里,夹杂着一道微弱的压抑喘息。
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拼尽全力才从肺腑挤出,带着濒死的绝望。
程肆脸上的懒散骤然消散。
他握着电话的手猛然收紧,眼神锐利如刀。
“喂?李离?”
他喊了一声,但对面没有丝毫回应,唯有令人心悸的喘息与愈发疯狂的砸门声。
程肆的眉头紧紧皱起,没有丝毫犹豫转为外放,粗糙的大手在手机屏幕上迅速操作起来。
其实早在通话接通的瞬间,对方的信号源就已经被锁定。
对一个普通人实时定位,对他而言简单至极。
水枪弃置一旁,他直接跃上驾驶座。
引擎发出激昂的咆哮,黑色越野车扬尘而去。
不到三分钟。
旅馆的房门终归还是太脆弱,在一声巨响中被踹开,两个混混狞笑着正要冲入屋内。
然而,他们未及看清屋内那道纸团般的身影,身后劲风骤起。
一个混混后颈一疼,眼前一黑,瞬间软瘫在地,未能发出一声。
另一个混混大惊失色,刚转身,一只手便闪电般扣住他手腕,猛然一拧。
“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走廊。
程肆甚至未多看一眼,一脚踹向他膝弯,那混混惨叫着跪地。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精准、利落,每一个动作都在诠释什么是暴力美学。
走廊瞬间陷入死寂,唯余那手腕脱臼的混混杀猪般的哀嚎与粗重喘息。
老板娘早已吓得缩回前台。
程肆手腕一带,把混混甩趴到地,慢悠悠踱步过去,脚尖踩在那人完好的手腕上,缓缓碾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脸上波澜不惊,声音慵懒,甚至带着些许笑意。
“谁派你们来的?”
“我、我不知道……大哥饶命,饶命啊!”
混混疼得涕泗横流。
“哦?不知道?”
程肆脚下微微用力,骨骼错位的脆响再次传来,“我的耐心有限,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脚下的力道,让混混亡魂皆冒,深知再嘴硬一秒,这只手便会彻底废掉。
“是……是林晚晚!是她让我们来的!她说只要来吓唬他,侮辱他,给他点教训就给我们五十万!我们真不知道您……”
程肆没兴趣听他说完,脚尖一抬。
那混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拖着昏迷的同伴,屁滚尿流逃离现场。
解决了麻烦,程肆这才转过身,看向房间。
李离依旧蜷缩在那个角落,整个人还没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他低着头,全身都在颤抖,脸色已经有些泛青。
程肆倚在破烂的门框上,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李离身上。
没有急着开口,他先从口袋摸出烟盒,叼了根烟在嘴里,却未点燃。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混混身上的汗臭。
程肆咂了下嘴,没心没肺的贬损着李离,试图打破死寂,
“李总,你这新换的‘办公环境’,未免太接地气了点。”
李离的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那双失焦的眼眸,终于映出程肆倒三角般的身型。
程肆朝那扇已经报废的门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点评估的意味,
“门锁也不太行,看样子,你今晚是住不了了,安保系统建议升级,雇个保镖也行。”
他走进去,没扶李离,单手拎起地上行李箱,掂了掂,分量着实轻。
李离愣住了,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说走!”
程肆带上了不容置喙的口吻,
“利息都付了,总不能让你流落街头。”
他上下打量眼前这个漂亮的小麻烦精,嘴角微扬。
“恭喜你,成功的激发了我的同情心,从现在开始,你,将被我捡回家,收养。”
程肆这个骚包,一边说着他觉得十分霸气的话,
一边暗自庆幸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美了嘛,直接拐回家,看你还怎么逃出老子的手掌心!
第4章 他的地盘:敢掉一根头发,就从这窗户扔下去!
他当我是流浪动物?
李离脑子还没彻底从惊恐中缓过来,有点迟钝。
他呆呆看着程肆拎着自己的行李箱,然后转身就走,那高大背影在狭窄昏暗的走廊里,投下极具压迫感的影子。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四肢百骸还残留着被恐惧支配后的冰冷和麻木。
程肆走出几步,发现身后没动静,他不耐烦回头,眉梢一挑:“怎么,还想留下来跟老板娘‘深入’探讨一下赔偿问题?”
一句话,瞬间把李离从混沌中拉回现实。
看一眼那扇已扭曲变形的房门,好像要再次陷入之前的屈辱和恐惧里。
他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钟。
踉跄着跟上程肆的脚步。
路过前台时,那个胖老板娘正探头探脑,看到程肆扫过来的冰冷眼神,又立刻把头缩了回去,假装专心致志,盯着自己的平板。
走出那条肮脏的巷子,冰凉的夜风灌进肺里,李离才觉得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
程肆的车就停在巷口。
他随手将行李箱扔进后备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李离迟疑一下,还是选择拉开后排的车门。
那清冽的雪松薄荷味,又一次瞬间包裹他。
他脆弱的神经和紧绷的肌肉,在这股好闻的味道里,不受控制地松懈下来。
连刚才那场恶心闹剧带来的负面情绪,都被涤荡、抚平。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身体不再战栗的感觉舒适极了。
余下只剩疲惫。
“你那后妈,可真够恶心的。”
车子启动,平稳汇入夜色,程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没什么情绪起伏。
李离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能说出这话,证明程肆一定知道些什么。
“花五十万,找两个上不了台面的混混,单纯为侮辱你,教训你,什么仇什么怨啊?”
程肆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那个蜷在后座的瘦弱身影,
“你都已经被搞无家可归了,她这是要把你仅剩得那点自尊,彻底踩在脚底下碾碎了喂狗!”
每一句话,都精准撕开李离最难堪的伤口。
但他并未感觉被冒犯,因为程肆的语气里没有同情,没有鄙夷,只有残酷的现实。
程肆发觉李离并不想说话,也就安静了下来。
车子七拐八绕,最后驶入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旧小区。
楼道里的声控灯疯狂频闪,墙壁上贴满了各种颜色的小广告。
这里的环境,比那个小旅馆也好不了多少。
李离默默跟在程肆身后,内心已做好准备再次面对一个脏乱不堪的环境。
李离亦步亦趋的跟着程肆上到六楼。
当他掏出钥匙,即将打开防盗门时,李离几乎是本能的屏住了呼吸。
然而,门后景象,没有给他当头一击。
一个独身老男人的房子,没有预想中的混乱和异味。
一个不算大的客厅,收拾得堪称严苛。
灰色的布艺沙发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深色的木质茶几擦得能反光。
另一边的厨房,灶台光亮如新,瓶瓶罐罐都按照大小和颜色分类,标签朝外,整齐划一。
连烟味都几乎没有,只是一股淡淡的雪松清香。
这整洁程度,甚至超过了他以前那个有专业团队定期打扫的家。
“愣着干什么,进来呀。”
程肆把行李箱往玄关一放,从鞋柜里掏出一双男士拖鞋丢给他。
李离看着那双崭新的拖鞋,又看了看程肆已换上的家居鞋,迟疑着没有动。
程肆看他那副纠结的样子,瞬间明白了什么,嗤笑一声,
状似不耐烦地从玄关置物架上拿下一个喷雾瓶,扔进李离怀里:“医用酒精,嫌脏就自己喷,里里外外,喷到你满意为止。”
李离抱着冰凉的喷雾瓶,指尖收紧。
程肆靠在墙上,双手抱胸打算欣赏他的表演。
李离顶着审视的目光,蹲下身,对着那双拖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喷洒。
喷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将拖鞋擦拭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又站起身,用酒精和纸巾,用力擦拭行李箱的拉杆。
他做得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一场严谨的仪式。
精致的脸上,是偏执的专注。
程肆的表情渐渐被冷峻取代。
他看着李离因为过度用力而毫无血色的手指,还有他擦拭时那种机械的重复动作,眼眸微微眯起。
程肆攥住他喷洒酒精的手,打断李离的动作,语气极度不满
“擦够了没?我家没病毒,用不着你来防疫。”
李离的动作骤然停顿,抬头看他,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措。
程肆没管他会有什么反应,扯起他,径直走到客厅角落的一个房门前,
一脚踹开:“你,睡这儿。”
很小的次卧,只有一张光秃秃的床板和一个衣柜。
但同样的,一尘不染。
程肆从柜子里抱出一床叠得像豆腐块的被褥和一套全新的格子四件套,直接扔在床板上。
“你自己铺。浴室在那边,毛巾牙刷,楼下自己买。我这儿的东西,不外借。”
他像个霸道的包租公,说完便倚在门框上,用下巴指了指自己房间的方向,
语气带着警告:“那边是我的房间,禁区!客厅厨房你随便用,但用完给我恢复原样,哪儿拿的放回哪儿去。还有,”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野性的笑,声音压低了几分,像野兽宣告领地,
“在我这儿,就守我的规矩。要是让我发现不该有的东西,比如一根头发,一滴水渍……”
他刻意停顿,欣赏着李离瞬间紧绷的侧脸,才慢悠悠地补完后半句。
“我就把你,从这窗户扔下去。懂?”
李离看着床上那套包装都没拆的四件套,沉默地点了点头。
“铺床吧。”
程肆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还“砰”的一声,替他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李离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环顾着这个陌生、却干净到让他安心的小空间,紧绷了一整天的身体,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他用最快的速度铺好床,疲惫到股部上洗澡脱掉身上褶皱的衣衫,就直接躺了下去。
床很硬,被子上是阳光晒过的味道。
这是他破产后,第一次躺让他感觉“安全”的床上。
他太累了,脑袋沾到枕头就失去了意识。
然而,难得的安宁,卸去了他潜意识的防线,将他拖入了深沉的梦魇。
梦里,还是那场瓢泼大雨,混着泥土的腥气。
父亲冰冷的墓碑前,后妈林晚晚穿着一身素黑,脸上挂着悲戚泪痕,声音哀婉劝慰他。
可一转眼,那张脸就变得狰狞,挽住了他最棘手的商业对头的手臂,笑得花枝乱颤,那笑声化作她尖锐的指甲刺穿他的耳膜。
“不要……!”
一声带着哭腔的梦呓从干涩的喉咙中溢出。
李离猛地睁眼,胸口剧烈起伏,冷汗已浸透背后床单。
好一会儿才从噩梦的余悸中挣脱。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丝城市的微光。
喉咙干涩难耐。
他掀开被子,赤着脚,小心翼翼打开房门,想去倒杯水。
客厅并不是漆黑一片,在角落里亮着一盏昏黄落地灯。
程肆坐在灯下的地毯上,背对着他的方向。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紧身背心,宽阔的背肌线条流畅轮廓分明,每寸都蕴藏爆炸性力量。
面前铺着一块黑色绒布,布上摆着一些被拆解开的金属零件。
而他手里,正拿着麂皮,专注擦拭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刀。
那刀身狭长,带着冷酷的弧度,刀刃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森然光泽。
他的动作熟练而专注,仿佛在保养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李离的脚步僵住,下意识屏息,生怕惊扰到他。
他是网约车司机?
骗鬼呐,哪个网约车司机,会在深夜保养这种一看就不是用来削水果的刀?
程肆察觉身后出现动静,擦拭动作一顿。
他没有立刻回头,地将那泛着冷光的刀,轻轻放在了绒布上。
然后,他才慢悠悠地转过头,灯光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投下,映出浓重阴影,那道眼角的疤痕看起来愈发锋利。
他的眼神很平静,朝旁边的空位扬了扬下巴,带着的压迫感命令道:“过来!”
李离没动,确切的说是他不敢动。
程肆看着他那谨慎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你好像很怕我?”
第5章 禁区边缘:刀锋下的卑微
那刀刃泛出的冷光,的确晃得李离发憷。
但程肆的话触动了他仅剩的自尊
实际上他是怕的!
但他不允许自己表现出来。
他在这人面前落魄、狼狈、寄人篱下,但李离就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连靠近都不敢的懦夫。
喉咙的干渴感愈发强烈,像有火在烧。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迈开白皙笔直的长腿,一步步走了过去。
程肆借着光影的掩藏,肆无忌惮的欣赏着李离只包裹着一条内裤的身体,暗叹自己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地毯很软,但李离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警惕着对方任何可能的动作。
他在距离程肆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坐,只是垂着眼,看着那些被拆解开的零件。
“我……渴。”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沙哑。
这两个字,精准的扣动程肆的心弦,他喉结滚动,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停顿了几秒,然后轻笑一声。
“坐下,给你倒。”
他转身走向厨房,随手拿起一个玻璃杯,动作自然得好像两人已相处多年。
李离站在原地,看着高大的背影默默出神。
那股好闻的味道,和这间屋子里的危险气息,给他营造出一种诡异又和谐的矛盾感。
程肆把水杯递给他,装作不经意得碰了下他的手。
略现灼热的体温瞬间从触碰的地方开始蔓延,李离心头一颤,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手。
他低头喝了一大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食道,终于浇灭了那股异样感,也让他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程肆又坐回地毯上,拿起麂皮,继续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零件,头也不抬地丢下一句,
“早点睡。明天还有的你忙。”
李离没有立刻回房,握着水杯站在那,
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那道疤在灯光映衬下愈发明显,或许蕴藏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故事。
张了张嘴,又自嘲得摇了摇头,想探究的话,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我只是他生命中的访客,还是因为人家的同情心被捡回来的那种。
何况自己都这样了,拿什么去干涉别人的故事。
对方不想说,自己又干嘛多余去问呢。
他现在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麻烦,没有资格去探寻主人的秘密。
接下来的日子,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程肆的生活极有规律,早出晚归。
而李离,则经历了人生中最屈辱的一周。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份工作,至少能让他负担的起生活。
清早,他走进一家投行的总部大楼,面试投资分析的职位。
面试官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看见李离,先装作惊喜,慌忙站起身,
在李离躬身刚要把个人简历递上时,又一屁股坐下,脸上全是幸灾乐祸。
“李离……李总?”
男人故意拖长了音调,靠在椅背上,
“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我以前在您父亲的公司实习过,还远远地听过您的一次演讲,真是……意气风发啊。”
刚坐下的李离听到这番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放在膝上的手,用力攥紧自己的西裤。
他认出这人,是以前跟在林晚晚身边的一个助理。
男人推了推眼镜,将他的简历随手扔在桌上:“履历很漂亮,可惜都是过去式了。我们这儿呢,要的是能踏实做事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我们伺候的……大少爷。您说对吗?”
不加掩饰的羞辱和嘲弄,让李离倍感折磨。
他不甘心,不相信偌大的北城毫无他的容身之地。
可现实留给他的只有响亮的耳光。
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履历,如今成了最大的讽刺。
心里障碍诱发了社交恐惧,让他在一次次的面试中被反复折磨,每从一栋写字楼里走出来,都像是被扒掉一层皮。
李离觉得自己每天都是鲜血淋漓的。
他仿佛能听到数不尽的羞辱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袭来。
负面情绪爆发,耳畔嗡嗡作响,他什么都听不清。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大楼的,只是外面的阳光刺得让他想流泪。
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那个老旧小区,口袋里只剩下最后两张皱巴巴的钞票。
推开门,客厅里亮着灯。
程肆今天回来得很早,正靠在沙发上,健硕的长腿随意地搭着,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听到开门声,他抬了下眼皮,目光在李离灰败的脸色上扫过,什么也没问,只是朝茶几上扬了扬下巴。
茶几上放着一个保温饭盒。
李离愣住了,胃里空了一天,此刻闻到食物的香气,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抗议。
他走过去,打开饭盒,里面是简单的两菜一汤,白灼的青菜,清蒸的鲈鱼,还有一碗萝卜排骨汤。
清淡,干净,没有一丝多余的杂味。
这和以前他家的厨师做得几乎一模一样。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堵得他喉咙发酸。
他低下头,拿起筷子,机械地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难堪都一起咽下去。
程肆看他那副要把自己埋进饭碗的样子,
嗤笑一声:“怎么着,今天又没把自己推销出去?我跟你说,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你那名字,和你那段引以为傲的过去。它们只会给你带来侮辱!”
李离吃饭的动作一顿,嘴里的米饭味同嚼蜡。
程肆的视线重新落回手机屏幕,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着,
“想活下去,就把它俩都扔进垃圾桶。”
李离继续沉默地扒着饭,没有反驳。
因为程肆说的,是事实。
就在这时,程肆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点开看了一眼,脸上那副懒散的神情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
他猛地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外套。
“我有事出去一趟,碗放着我回来洗。”
李离下意识地问出口,问完才发觉自己失言。
他凭什么这么问。
程肆穿外套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他一眼,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莫名的、审视的意味,嘴角忽然一勾,露出一抹野性的笑。
“怎么,想当我的管家婆?怕我干坏事?”
李离的脸颊被臊得发烫,垂下眼没再说话。
程肆几步走到李离面前,钳住他的下巴。
“不该问的不要问,这话我早就说过!”
高大的身型微微前倾,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把脸凑到李离的耳旁,轻声警告“好奇心未必是个好东西。”
灼人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颈侧,带起阵阵战栗。
白皙的脸庞还残留着手指的粗粝,
还没等李离反应过来,程肆已经转身摔门而去。
黑色的越野车在深夜的城市里疾驰,最后停在了一个偏僻的码头。
这里远离市区,海风吹来,带着一股咸腥的铁锈味。
远处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将周围的废弃集装箱投射出巨大、扭曲的影子。
突兀的声音打破寂静,龙牙的身影从阴影里浮现。
程肆靠在车头,微微颔首。
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然后整包丢了过去。
猩红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明明灭灭。
龙牙接过没抽随手揣到兜里,
问道“怎么样了?”
“目标成功接近,下一步借助他拿下林晚晚。”
“靠谱吗?”
“还成,需要点时间。”
“要我做什么?”
“等我消息。”
龙牙随手丢过去个信封。
程肆扯开一看,厚厚一沓。
“这次挺大方!”
“滚蛋!小心点,别搞砸了!”
龙牙抬起脚,踹向程肆。
“放心吧!没准还能来段‘艳遇’呢。”
程肆笑嘻嘻得弓腰躲开。
“走啦,回家伺候小猫咪去。”
摇了摇手上的信封,潇洒离去。
龙牙久久凝望着离去的背影,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第6章 捡来的病美人太娇贵?程肆:我来喂!
程肆回到家,直接将手里的信封扔到桌面。
没管还在翻看招聘信息的李离,转身进了浴室。
淅沥的水声传来,搅得李离心烦意乱。
视线不自觉的渐渐移到信封上。
他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总会想探究程肆,可能是自己多年来做研究的惯性吧,越搞不懂越要一探究竟。
李离安慰着自己,手却不知不觉伸向那个信封。
等他围着浴巾赤膊出来,正看到李离已悄悄拿起信封,指尖几乎触到封口。
“干什么呢?”
突然的声音让李离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东西脱手而出。
一沓崭新的钞票散落开来。
李离的声音因被抓包而紧张,
有些结巴:“没……没干什么。”
程肆的眉梢微挑,几步走近,微微俯身。
挂着的水珠,随着动作翻滚,不知流向何处。
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李离的侧脸,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呵,没干嘛你紧张什么。”
程肆的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逼视着他,
声音压得更低:“怎么,想被丢出去流浪?”
李离没有回答,只是快速绕过,慌忙拾起信封,轻轻放回桌面。
他不断在心里劝慰自己,这只是职业病,遇到好奇的事情就想搞个明白。
他知道自己是被捡回来的,寄人篱下,若非惯性,是绝不会偷看。
程肆直起身,看着他的慌乱,眼里的锐利渐渐褪去,又恢复了平时的懒散随性。
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拿一条干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
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那个信封,就那么随意地呆在茶几上,像随手可扔的一包纸,毫不在意。
良久,李离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将自己隔绝开来。
自那天起,那个信封就一直躺在茶几上,程肆没动,李离更是碰都没碰一下。
它像一块沉默的界碑,划分着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区。
李离继续着他那看不到希望的求职之路。
他放弃了那些上市公司,开始尝试一些小企业。
可“李离”这个名字,曾经太过耀眼,就像刻在他脸上的烙印,走到哪里都被人认出来。
有人当面嘲讽,有人背后指点,每一次面试,都像一场公开处刑。
他的社交恐惧,在这种高压和羞辱下,愈演愈烈。
有时在拥挤的地铁里,他会忽然感到心悸,眼前发黑,必须提前下车,在站台上靠着冰冷的柱子,大口喘息,才能缓过来。
最先垮掉的,是他的胃。
严重洁癖,让他不允许有过多选择,不干净的不吃、口味重的不吃、有杂味的不吃……种种限制让他只能勉强靠利店的三明治和清水度日。
可他连吃三明治都觉得反胃,那些过度调味的食物让他生理性恶心。
更多的时候,他宁愿饿着。
程肆的生活依旧规律,偶尔会打包一些饭菜回来。
看到李离那副宁死不屈的表情,他也懒得多问,自己吃完直接收拾掉。
在他的概念里不吃就是还不够饿。
只是他发现,这个美丽的麻烦越来越不对劲。
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只剩眼下的泪痣依旧艳丽,衬得他越发破碎。
走路时步子虚浮,有好几次,程肆都看到他撑着墙的身体在细微地颤抖。
这天晚上,程肆接了个单子,回来时已近深夜。
客厅里一片漆黑,他随手打开玄关的灯。
暖黄色的光线铺开,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人影。
李离整个人缩成一团,额头上全是汗,衬衫都被浸湿,身体弓着,一只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胃部。
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苍白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一道血痕。
程肆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几步走过去,单膝跪在沙发边,伸手探了探李离的额头。
冰凉的,全是冷汗。
再摸他的手,更是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一样。
程肆拍了拍他的脸,声线不自觉地抬高。
李离的睫毛颤了颤,费力地睁开一条缝,失焦的眼睛里一片水光。
看到是程肆,他紧绷的身体似乎松懈了一瞬,随后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让他整个人缩成一团。
声音轻得像羽毛。
“妈的,活该。”
程肆低声骂了一句,眼神却透着一股焦躁。
他打横将李离抱了起来。
很轻,一个一米八八的男人,在他怀里还不如个麻袋沉。
这人是纸糊的吗?
莫不是就剩点骨头架子了吧。
李离被他抱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
胃部的剧痛让他下意识地蜷缩,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肩膀。
“躺好,别动。”
程肆语气严厉的命令着。
他转身走出房间,李离以为他要去拿药,或者叫救护车。
可等了半天,外面传来的,却是厨房里“哗啦啦”的水声。
紧接着,是菜刀落在砧板上,清脆的“笃、笃”声,极有节奏,不疾不徐。
李离痛得意识模糊,只能透过门缝,看到厨房那盏橘色的灯光下,那个高大的身影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他看不清程肆在做什么,听着赋有韵律的声响、深嗅着淡淡的米香与姜的辛香,竟有然产生了奇异的疗效,让他那痛到抽搐的神经,慢慢地平复了许多。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程肆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一碗熬到烂熟的白粥,上面飘着细细的姜丝。
一碟淋了香油的翠绿小菜。
简单,清淡,却极具诱惑。
程肆将床头的小桌板支起来,把托盘放上去。
然后他扶着李离,让他靠着床头坐好。
“自己能吃?”
李离看着眼前的食物眼泛泪光,他已不记得多久没被人如此用心对待过了。
他伸出还在发颤的手,想要去拿勺子,却试了几次都没能握稳。
程肆“啧”了一声,一脸烦躁。
他夺过碗和勺子,舀起来吹了吹,直接递到了李离嘴边。
语气强硬,像在喂一个抗拒吃饭的孩子。
羞耻感瞬间涌上李离的心头,他下意识地偏过头,想要躲开。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程肆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放下碗,毫不客气地捏住了李离的下颌,强迫他转过头来,
“作死就滚出去,别死我这儿,晦气。”
话虽然难听,可捏着他下巴的力道却很克制,指腹刻意避开了嘴角的伤口。
李离被迫迎上他的视线,那双犀利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愠怒和……
一丝他看不懂的,像是担忧的东西。
僵持了几秒,李离终于败下阵来,紧绷的身体彻底松垮。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翻涌的情绪,认命般地张开了嘴。
温热的米粥滑入口中,熨帖的温度顺着食道一路向下,抚平了尖锐的疼痛。
纯粹的米香,带着姜的灼热,像是融化了冰封的暖流,让他快要凉透的身体都开始回暖。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滑落,砸进了白粥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程肆动作一顿,通红的眼角惨白的面庞,无一不牵动着他的神经。
心底被自责占据,终归是自己没照顾好他。
李离低着头,任由他喂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碗粥很快见底,李离的整个人都暖烘烘的,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
他靠在床头,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程肆不想把柔软表露给他,把空碗往托盘里一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换上一副嘲讽的腔调。
“李大少爷,金尊玉贵,挑三拣四,给自己饿坏了,还得麻烦老子大半夜给你熬粥,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李离的嘴唇动了动,很想感谢他,可那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沉默。
“行了,睡吧。”
程肆没再看他,端起托盘转身就走,
丢下一句,“明天你要是再敢作死,我不介意让你体验下流浪汉的生活。”
房门被重重甩关上。
李离缓缓躺下,侧过头,还能闻到那一丝米粥的清香,混杂着程肆身上让他安心的好闻味道。
他闭上眼,一夜无梦。
这是他从云端跌落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李离醒来时,程肆已经出门了。
茶几上那个碍眼的信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保温饭盒。
他走过去打开,里面是温热的白粥和小菜。
顺势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吃着。
温暖阳光投射进来,打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吃完饭,他没像往常一样坚持出去碰壁,而是把整个屋子包括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他觉得这是现在为一能为程肆做的。
擦拭程肆房间那紧闭的房门时,动作顿住。
思维不受控制得想要探寻。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像一个巨大的谜团,强悍、危险,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细致、温柔。
就要陷入沉思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略显怪异的语调:“请问……是李离,李先生吗?我是猎头公司的,我姓王。我们这里有一个职位,我觉得非常适合您,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第7章 他的神明,拎着购物袋从天而降!
李离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挂断。
这些天,他接到的类似电话不少,大多是拐弯抹角地来看他的笑话。
转念一想,还是问一下吧,毕竟他少到可怜的资产不允许他任性。
“哪家公司?”
他靠在刚擦干净的门板上,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鼎盛资本。”
李离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电话的手都在暗暗用力。
是他家生意上最大的竞争对手。
林晚晚就是和这家公司联暗通款曲,把他踢出局的。
他们会给自己提供职位?
“李先生,我知道您可能有些顾虑。”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
“但是时代不同了嘛。鼎盛集团的老板张总,他非常欣赏您的才能,真心实意想邀请您加盟,职位是高级投资顾问,薪资待遇绝对优厚。”
那虚伪的言辞,戏谑的语调让李离感觉强烈不适,他很想直接拒绝。
可看了一眼这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和茶几上那个空了的保温饭盒,又犹豫了。
他不能一直像个寄生虫一样赖在这里。
“地址,时间。”
挂了电话,李离在原地伫立良久,才走进房间,从行李箱里翻出那套还算体面的西装。
熨烫平整的布料贴在身上,像是为即将征战的他披上一层铠甲。
下午两点,鼎盛资本总部大楼。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李离苍白瘦削的身影。
前台小姐的目光在他身上到处打量,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奇与探究。
他被领进一间透明的玻璃会议室,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在那里,正是鼎盛现任总裁,张坤。
“哎呀,李大少,稀客呀!”
张坤一看见他,就夸张地站起来,脸上堆满了虚假的笑容,眼神里却全是幸灾乐祸的精光,“快请坐,快请坐。”
这个房间用的都是高透玻璃墙,将他衬的宛如一件被罩住展示品,被整层的人参观,这给他造成极大的屈辱感。
社交恐惧在这种状态下被瞬间激发,他感觉空气在被抽离,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响。他只能僵硬地在男人对面坐下。
“李少最近……过得还好吧?”
张坤故作关切地问,随手将一份合同甩了过来,“这是我们公司为您准备的聘用合同,您可以先看看。我们公司是非常有诚意,年薪这个数。”
他比了个“八”的手势,语气里满是炫耀。
李离没有抬头,他的视线落在那份合同上。
厚厚的一沓,他大概扫了一眼就发现了其中诸多定义模糊的陷阱:‘无限责任制、超高业绩对赌’,还有关于商业机密归属权的补充协议。
这哪是聘用合同,这是一份卖身契。
他们根本不是想聘用他,只是想用这个职位做诱饵,把他的脑子和以前关于公司的核心机密,打包一口吞下。
“怎么样?”
张坤靠在椅背上,享受着李离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李少,我知道你现在需要钱。我们鼎盛,就是你最好的选择。签了它,你就能重新开始。”
那施舍的模样如万千钢针,狠狠扎进李离的神经里,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死死攥着拳,任由指甲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清醒。
就在他快要被这股窒息感折磨到发狂时,一道身影本能冲进他混乱的大脑。
他的手颤抖着摸向口袋,指尖沾满冷汗,在屏幕上胡乱地滑动着,最终重重地按在了一个漆黑的头像上。
——语音通话,拨出。
他将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子上,这个动作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怎么不说话?”
张坤见他不语,以为他被气傻了,脸上的嘲弄更甚,
“李大少,别给脸不要脸。现在已经不是你呼风唤雨的时候了。今天你要是签了,大家以后还是朋友。你要是不签……”
他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充满了威胁。
“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连条狗都当不成。你信不信,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这座城市里,连个洗厕所的工作都找不到?”
会议室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不轻不重地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在门框上,他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黑T恤,一条普通的牛仔裤,单手抄在兜里,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超市的购物袋。
那副悠闲的样子,仿佛是来菜市场买菜,不小心走错了地方。
张坤的威胁被打断,
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你谁啊?保安呢?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程肆没理他,目光径直落在那个脸色惨白、身体紧绷的李离身上。
他眉梢一挑,嘴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笑,像是没看到眼前的紧张气氛。
“抱歉,打扰一下。”
他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
“家里的孩子挑食,非得吃我做的饭,我出来买点材料。”
他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很自然地站到了李离的身后,那只拎着购物袋的手,不经意间搭在了李离的椅背上。
清冽的雪松薄荷味,瞬间包裹住李离。
让他剧烈的心跳,逐渐平复。
张坤被程肆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搞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李离叫来的人。
他上下打量程肆这身廉价的行头,
眼里的鄙夷更浓了:“原来是找了帮手。怎么,想动手?我告诉你,这可是鼎盛资本,你……”
“鼎盛资本总裁,张坤。”
程肆忽然开口,打断了他,声音还是那懒散的调子,
话却带着尖锐的穿透力,“三年前还是总裁助理,靠这点脏事儿,拿捏住了前总裁亲信,才爬上来的。三十二岁,已婚,但你在公司里,还养着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就住在公司附近那个叫‘星光公寓’的地方,B栋702,没错吧?”
张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程肆像是没看到,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带着一丝嘲讽,将张坤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你左手的表是高仿A货,真正的表冠没那么粗糙。你身上的西装是三年前的旧款,为了今天的见面特意翻出来的,但你的肚子比以前大了两圈,所以扣子有点紧,导致你总下意识地挺腰,呼吸也比较急促。还有,你喷了大量的古龙水,是想掩盖你洗不掉汗臭味吧。”
“你……你……”
张坤指着程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从我进门到现在,一分零八秒,你的视线一共在我身上停留了三秒,在李离身上停留了六十五秒。其中,有四十五秒,你是在欣赏他狼狈的表情,这让你很有快感。”
程肆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你也不是不想招揽他,但你更想羞辱他。因为你嫉妒他,嫉妒他的出身,嫉妒他的过去。你想看他跪下来求你,来满足你那点扭曲的成就感。”
他每说一句,张坤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张坤已经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程肆。
“我……我没有……”
程肆轻笑一声,终于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落在那份合同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通话录音的界面,计时显示着:五分三十七秒。
他当着张坤的面,按下了播放键。
“……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在这座城市里,连个洗厕所的工作都找不到……”
张坤那充满威胁的、猥琐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威胁他,还想签欺诈合同。”
“张总,你说,我把这段录音,连同这份合同,还有你那个B栋702的小秘密,一起打包送给媒体,或者……交给你家那位眼里不揉沙子的母老虎,会怎么样?”
“不!不要!”
张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血色尽失,
汗如雨下,“别!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好说啊。”
程肆歪了歪头,看着他,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七分不屑,三分戏谑。
“我家孩子,胆子小,金贵得很,今天被你这么一吓,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创伤。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估计得看医生。这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你看着办吧。”
“是是是!该赔,一定赔!”
张坤点头如捣蒜,
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多少……您说个数!”
程肆伸出五根手指。
“五……五万?”
张坤试探着问。
程肆摇了摇头,然后把那五根手指,翻了个面。
张坤倒吸一口凉气。
“五……五十万?!”
程肆没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我的耐心有限。
“我转!我马上转!”
张坤不敢再有任何迟疑,手忙脚乱地点开转账界面。
“滴”的一声,到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程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他拉起还在怔愣的李离,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张坤,晃了晃手,嘴角一扬。
“感谢张总,慷慨解囊!”
说完,他拉着李离,在鼎盛资本员工惊愕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直到坐进黑色越野车里,李离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他扭头看着正在发动车子的男人,随手将购物袋扔向后排,刚毅的侧脸在阳光下棱角分明,额角的浅疤为他平添几分野性。
刚才在会议室里,那个言语如刀,仅凭几句话就将鼎盛总裁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和眼前这个为他买菜做饭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那对微末细节的观察,心理对战上的绝对掌控,还有游刃有余的气场……
再关联上之前的种种,一个名字,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夜鹰……”
李离下意识地,从喉咙里呢喃出这个词。
程肆发动车子的手猛地一顿,他瞬间转过头,那双一向懒散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射镰刀般的锋芒,死死地锁住了李离。
“你,刚才说什么?”
第8章 代号夜鹰:撕裂虚伪,掘开旧墓
越野车内温度骤降,气息凝结。
往日里安心舒适的气息被强制替换,留下冰冷与心悸。
他能感觉到,驾驶座上的男人,整个人绷如满弓,蓄势待发。
压抑的气息带着掠食者的本能,不断紧缩着李离的生存空间。
李离喉咙干涩,烧灼。
刚缓过来的窒息感,在程肆的高压下再次引爆,愈演愈烈。
这个名字不是他凭空捏造的。
是他刚进公司不久,从父亲口中偶然听到的一个代号。
那时父亲因争抢一个重要项目,常常愁眉不展,筹划处理掉一个棘手的竞争对手,。
他的至友给他推荐了一个专门为人解决麻烦的组织。
顺带为他讲解每位成员的特点和擅长方向。
尤其夜鹰被极力推崇。
那次的接单者,刚好代号夜鹰。
李离当时只当作商业秘闻,从未想过,眼前这个曾予他温暖的男人会与那个代号扯上关系。
“我……我以前听我父亲说过。”
在尖锐注视下,李离艰难组织着语言,
声音微弱,“商场上的一些……传闻。一个代号,专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极厉害,行事果决,手段了得。”
他没敢说得太具体,尽量在模糊概念。
程肆的目光专注,仔细扫描着李离的脸,解析他每块面部肌肉下掩藏的深层涵义。
狭小的空间一片死寂,每一秒都漫长如世纪。
在李离觉得自己将要被这股高压碾碎时,程肆骤然收回那骇人的气场,重新靠回椅背。
那股令李离安心的感觉,才重新在空气中重新扩散、弥漫。
“传闻听多了,脑子会坏。”
程肆发动车子,语气恢复漫不经心,仿佛刚才的一切,
只是李离的错觉,“建议你多吃点核桃,补补脑。”
车子平稳汇入夜色。
李离靠在椅背上,后背早已被汗浸透。
他清楚,程肆并未相信,却也没再追问。
回到老旧小区,程肆停好车,拎着多出五十万现金的购物袋,走在前面。
李离跟在后头,脚步虚浮。
刚进门,程肆便把袋子随手扔在茶几,发出沉闷一声。
接着,他像终于想起什么,回头瞥了眼魂不守舍的李离。
“被人踩在脚下,当笑话愚弄,感觉如何?”
李离的身形一僵。
“还挺爽?”
程肆走到冰箱前,取出两枚鸡蛋,在碗沿“磕、磕”两下,手法利落。
“看你那样,好像还挺享受,不然怎会连个屁都不敢放?任由那种货色骑你脖颈拉屎?”
恶毒的奚落,如挂满倒刺的刑鞭,怼得李离脸色涨红。
纤细白皙的手,紧攥到爆响。
“就这么算了?”
程肆打着蛋液,头不抬。
“你以前算计到对手卖公司的劲头呢?被你后妈连家产一起卷走了?”
“我没证据。”
李离声音从牙缝挤出。
这几个字,如无形枷锁,是他所有不甘与愤怒的源头。
他怀疑一切:母亲的暴毙,父亲的意外,后妈林晚晚,那些趁火打劫的“伙伴”,但他没有任何证据。
他如被蒙眼推下悬崖之人,连凶手面目都未看清过。
程肆嗤笑,那笑声充满不屑,“蠢货。信息时代,存在即痕迹。”
他端着蛋液碗走进厨房。
很快,厨房便传来油入热锅的“刺啦”声,以及西红柿翻炒的浓郁香气。
食物的香气,与这男人之前的危险气息,形成令李离无所适从的割裂感。
晚饭是简单的番茄炒蛋与白米饭。
程肆先给李离盛了一小碗,又给自己添了一大碗,狼吞虎咽,旁若无人地吃着。
李离胃口不佳,只简单扒拉几口。
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程肆就一肚子火,自己快速吃完就把碗筷都抢走撤掉。
擦了擦嘴,径直走进房间。
李离以为他要休息,正准备洗碗,程肆却又走出,手里多了一台年头不短的笔记本电脑。
他将电脑往茶几一放,盘腿坐在地毯,对身边的位置扬了扬下巴。
李离迟疑一下,走过去,选择在他身后的沙发坐下。
“把你想到的人、事、以及所有不对劲的时间点,全部说出。越详细越好。”
程肆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桌面简洁:黑色背景,几行代码。
李离愣住了。
“愣着干什么?”
程肆不耐烦瞥他一眼,“等我给你编故事呐?”
被他这么一激,李离反而冷静。
他压下心绪,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昔抽丝剥茧,一点点摊开。
从母亲突然生病暴毙。
父亲意外车祸,到林晚晚如何扮演悲伤遗孀,一步步博取所有人同情与信任;
再到公司资金链诡异断裂,几个核心项目如何同时出现纰漏;
最后,股东大会上,林晚晚如何联合元老,将他彻底踢出局。
他讲得很慢,平静,仿佛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程肆安静听着,手指在键盘飞快敲击,发出清脆“嗒嗒”声。
李离的视线,渐渐被电脑屏幕吸引。
上面没有他熟悉的任何图标,只有一个个黑色对话框,无数行绿色代码如瀑布般流淌。
他看不懂那些代码,却能看到,那些曾被他视为铜墙铁壁的网络防护,在他面前,脆弱如一层窗户纸。
“李氏集团内部服务器……正在绕过物理隔离……”
“密钥验证失败……启动暴力破解……预计时间三分十七秒……”
“成功进入A级加密数据库……”
程肆神情专注冷酷,深邃眼中,倒映跳动的绿色代码,如整个网络世界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李离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一个网约车司机?
竟有如此本事?
“夜鹰”这代号,再次不受控制地蹦出,如烙铁般,狠狠拓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这时,程肆动作停下。
屏幕上,弹出一个标记为红色的加密邮件。
发件人:匿名海外IP;
收件人:林晚晚私人邮箱。
邮件发送时间,就在李氏集团宣布破产前一天。
“找到个东西。”
程肆嘴角勾起,侧头,看向脸色惨白神游天外的李离。
他伸手,在文件上轻点。
一个进度条弹出,缓慢解密。
“这是份音频文件,加密等级极高。”程肆靠在沙发,好整以暇看着那缓慢移动的进度条,“应该是你那好后妈,最不想让人听闻之物。”
李离视线死死盯着进度条,感觉心脏被无形之手攥得越来越紧。
真相,将要被揭开。但他却骤生前所未有的恐惧。
进度条,一点点,走到尽头。
“滴”一声轻响,文件解密完成。
程肆没立刻点开,只看着李离,眼神带着玩味,以及不易察觉的……怜悯?
“准备好了?”他问。
李离不语,只点头。
攥紧拳头,任由指甲已深深陷进掌心。
程肆不再犹豫,移动鼠标,按下播放键。
轻微电流声后,一个女人温柔带笑的声音,从音响清晰传出。
那声音,李离熟悉入骨。
“……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李离已被养废。他现在只是朵娇花,漂亮,脆弱,离了我便活不下去。他那点可怜的傲气,根本不堪一击。明天,我就让他亲手签下那份股权转让书,届时,整个李家,就都是我们的了。”
紧接着,传来男人奸诈的笑声。
“晚晚,你这手段,可比我狠多了。”
听到这男人的声音,李离瞳孔骤然缩紧。
白天刚羞辱过他的,鼎盛资本张坤!
第9章 真相穿心!病美人浴血黑化!
录音戛然而止。
李离海没从那段对话里回过神,只有散热风扇发出的微弱声音。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身体僵硬,如同石像。
那张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晚晚温柔的嗓音,变成了最恶毒的吟唱。
他从少年时期开始的失眠,每一次被强迫社交后的精疲力尽,那深入骨髓、让他几乎无法触碰任何的洁癖……
他所抗拒的一切,原来都不是病。
那是一座为他量身打造,不见天日的精神囚笼。
而他,就是那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鸟,沾沾自喜于自己华丽的羽毛,却从未意识到,自己早已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一声自嘲的笑,从李离的喉咙里溢了出来。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干净到过分、指节分明的手。
曾做过引以为傲的研究,曾签下过数不清的合同,
也曾因为无法忍受一丝污浊而反复搓洗到皮开肉绽。
他现在才明白,他厌恶的不是脏,他的厌恶,是被林晚晚刻意植入潜意识里、对整个外部世界的排斥和恐惧。
程肆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从最初的震惊,再到死寂,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彻底崩塌。
他没有出声安慰。
对于现在的李离,同情是比刀子更伤人的侮辱。
他需要的,不是温言软语的安抚,而是让他重新拥有撕碎敌人的能力。
程肆的手指重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清脆的“嗒嗒”声,像精准的鼓点,敲在李离几近崩溃的神经上,将他从自我毁灭的边缘,一点点拉了回来。
“一个张坤,只是她的一颗棋子而已。”
程肆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段足以颠覆一切的录音,只是饭后的一段无聊插曲,“想知道,她背后还藏着谁吗?”
李离缓缓抬起头,那双失焦的眼睛,终于重新凝聚起一点光。
他带着乞求和依赖,看向程肆的侧脸,看向电脑屏幕上那些飞速流淌的绿色代码。
“李氏集团的海外账户,有十几笔资金流向不明。”
程肆的手指停下,屏幕上弹出一个被层层加密的文件夹,“你那个后妈,做得倒是干净,所有记录都做物理销毁。可惜,她忘了银行的服务器,总会留下点备份。”
他指尖轻点,一个进度条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加载。
“暴力破解,需要点时间。”
程肆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想了想,又塞了回去,
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口,“这防火墙的水平,不像是一般的商业安保。军用级别的。”
李离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那个进度条,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肆,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
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开他过去人生里那个温柔、慈爱“母亲”的伪装。
“滴”的一声,加密文件夹被强行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是一份资金流转记录。
数额巨大,转账时间横跨了五年。
而收款方,不是任何一家公司或个人,只有一个代号——“毒蝎”。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程肆咬苹果的动作,猛然停顿。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那道浅色的疤痕随着变化的表情在灯光下,倏地染上了一抹锋利的寒意。
那不是看到一个陌生名词的反应,而是一种,猎人嗅到血腥气时的本能警惕。
他很快恢复了常态,将文件继续下拉,拉到最后一页的审批栏。
一个鲜红的、用特殊加密技术生成的电子签章,赫然在目。
——林晚晚。
“‘毒蝎’……”
李离的声音沙哑地问,“这是什么?”
“一个组织。”
程肆的语气依旧懒散,但眼神却深了几分,
“一个不接普通单子的组织。他们的业务范围,通常只有两样——绑架,和暗杀。”
这两个字,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了李离的心脏。
他父亲那场“意外”的车祸,那辆失控的、最后被烧成空壳的货车,那个被认定为酒驾、当场死亡的司机……
所有看似合理的解释,在“毒蝎”这个名字面前,都成了最可笑的谎言。
原来,那不是意外。
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李离的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
他全身血液凝固,四肢百骸冷得刺骨。
他猛地站起身,冲向洗手间,趴在洗手台前剧烈地干呕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拧开水龙头,手不断地撩着,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地冲刷着自己,试图洗掉那一层看不见的、属于林晚晚的肮脏印记。
他的洁癖,在这一刻,以一种报复性的姿态,爆发了。
程肆跟上去,倚在洗手间的门框上,看着那失控的身影。
李离的衬衫湿透了,紧紧贴在单薄的脊背上,勾勒出蝴蝶骨伶仃的形状。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像一片风中残叶。
“洗不干净的。”
程肆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李离的耳朵里,
“她用十年时间,在你骨头上刻下的东西,光用水洗不掉。”
李离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用镜子看向身后的男人。
那双清冷的眼睛,泛着血红,眼下泪痣被水湿润更显妖异,整个人透着濒临破碎的凄艳。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么?”
程肆挑眉,“知道你是个被养废的蠢货?”
“你知道她对我做的一切!”
李离的音调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愤怒,
“从你第一次见到我,你就认出来了!”
“认出来了,又怎么样?”
程肆直起身,一步步朝他走近。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那股清冽的雪松与薄荷,强势地破开了浓重的消毒水味,将李离整个人笼罩。
“我该同情你,还是可怜你,然后抱着你说‘宝宝不哭’?”
程肆在他面前站定,低下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清晰映出李离的狼狈。
“收起你那套愚蠢做派。没人有义务为你的天真买单。”
他的声音冷酷到近乎残忍,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而是怎么把那些人,一个个地,亲手踹进地狱。”
“对!我该把他们都送进地狱!我要冷静!冷静!”
李离强迫自己镇定。
强忍着恶心,再一次从头回忆。
可无论怎么想都搞不明白林晚晚为了什么。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李离烦躁地胡乱抓着头发。
良久,他实在想不明白,才昂起头,定定地看着程肆,
用肯定的口吻说:“你是不是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
“呦,还行,还没傻透。”
程肆语调轻佻,挑眉继续道:“好好想想白天张坤想得到的是什么。”
“核心机密……墨菲斯的最新研究数据!林晚晚她要那玩意干什么?那只是个未完成的科研项目而已。”
李离满脸疑惑。
程肆第一次表情如此凝重:“你的父亲表面上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但他的梦想很大。他不遗余力培养你的研究能力,就是为了他充满野心的计划。林晚晚真正想要的是这个计划。”
“野心计划?墨菲斯不就是一个针对彻底治疗精神类疾病的医学研究计划吗?我承认它很神秘,也很有吸引力,那和野心又有什么关系?”
程肆不再言语,沉默思考。
他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再让李离多知道一点。
转念一想,他太弱了,还是再缓缓吧。
随即抬头撇了他一眼:“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复仇吧!少年!”
李离看向那台还亮着的笔记本电脑,看着上面那份记录着的名单,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所有的脆弱和迷茫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程肆都感到些许意外的,冰冷的、沉静的疯狂。
程肆回到客厅,拿了杯水递给他。
李离接过,一口气喝完。
“就从鼎盛资本那个张坤开始。”
李离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在洗手间里崩溃失控的人不是他,
“还有股东大会上,帮着林晚晚把我踢出局的三个董事。王德海,刘振,陈立业。”
他每说一个名字,程肆的手指就在键盘上敲击几下,调出相应的人物资料。
“我要他们,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李离看着屏幕上那几个人的照片,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我要林晚晚亲眼看着,她费尽心机抢来的东西,是怎么被我重新拿回来的。”
程肆看着他此刻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欣赏,还是疯批美人最吸引他。
这只被拔了爪牙的病猫,终于记起自己曾是头猛兽了。
真他妈的……带劲。
程肆合上电脑,往后一靠,姿态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他没有去看李离,目光却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锁定。
“那么,我的伙伴,”
他歪过头,略带胡茬的嘴角在灯光下划开一道邪气的弧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侵略性,
“这场复仇游戏,我陪你玩。但我的规矩是,不做亏本买卖。”
他顿了顿,欣赏着李离瞬间投来的、警惕而疑惑的目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所以,你打算拿什么来换?”
程肆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李离那双刚刚还攥紧的骨节分明的手上,又慢慢地回到了他那双带着清冷美感的眼睛上。
“用你来换,怎么样?”
第10章 别怕,我的殿下!你的专属司机已就位!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李离沉寂的世界。
他猛地抬眼,撞进程肆深不见底暗含情愫的眸。
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最原始的、对目标志在必得的掠夺。
林晚晚曾用“爱”做交易,把他豢养成一只折断翼的玩偶。
而眼前这个男人,他要的又是什么?
李离唇角勾起破碎弧度,自嘲一笑。
“一个被养废的玩意,身无分文的丧家犬。还有什么值得你出手?”
程肆嗤笑一声,向前一步,壮硕的身形瞬间投下充满压迫的阴影。
清冽好闻的气息如潮水般席卷而至,将李离彻底淹没。
他没有回答,反而伸出手指,用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李离眼角下那颗鲜艳的泪痣。
动作带着侵略和冒犯。
“我想看你亲手把那些人踩进泥里的样子,会很有趣。”
程肆的声音压得很低,灼热气息贴耳低语,如妖魅蛊惑。
“我帮你拿回一切,而你……”
他顿了顿,欣赏着李离因他触碰而僵硬的身体,
逐渐泛红的脖颈,嘴角的弧度愈发狂野。
“……你这个人,连同未来,都是我的战利品。从今往后,你的一切将打上我程肆的专属标记。你的复仇,将变成我的游戏。懂了么?”
那话里没有虚伪的承诺,没有温柔的陷阱,只有最赤裸的霸道宣告。
这比任何契约都疯狂,直白。
李离的心脏,在听到那句“打上标记”时,失控狂跳。
李离的脑子被刺激到宕机,脱口而出:“我又不是女的!”
他虽然从未经历过感情,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两个男人怎么能产生那样的情愫。
程肆只是嗤笑,一副是你没见识的模样,“那又怎样,我乐意!”
那坚定的语气化作一股陌生而滚烫的激流,从胸口废墟中蛮横冲撞,烧得四肢百骸酥麻。
李离不敢轻易回应,世俗的桎梏让他害怕,他怕自己沉溺,再次陷入牢笼。
他看着程肆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良久,用尽力气问:“那要是我输了呢?”
“没有如果。”
程肆笑了,笑容里是绝对自信与张扬,眼角疤痕都染上光。
“跟着我,你只能学会怎么赢。”
这一夜,李离没有睡。
程肆将那台性能堪比服务器的电脑推到他面前,然后慵懒靠在沙发上。
李离的视线,死死钉在屏幕上。
程肆已经为他调出了李氏集团如今所有的组织架构图和财务简报。
密密麻麻文字和数目,在他眼里瞬间活过来,排列成一张通往仇人心脏的地图。
林晚晚的手段很高明,现在的李氏集团,从表面看,固若金汤。
任何攻击,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李离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那双触碰外物都会厌恶到颤抖的手,此刻稳定可怕。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光鲜核心产业,最终,定格在集团架构图最不起眼角落。
——“星辰文创”。
一个几乎被遗忘、常年亏损的子公司。
林晚晚那种利欲熏心的女人,根本看不上这块小鸡肋。
却是整个李氏商业版图里防御最薄弱也将是最致命的蚁穴!
“就从这里开始。”
李离眼中,燃着复仇火焰,闪着沉静而疯狂的光。
他点开子公司的招聘页面,一个职位映入眼帘。
【项目数据分析助理】
一个足够底层但能接触到公司运营数据的职位。
程肆瞥了一眼,眉梢一挑:“王子打算先下基层体验生活?”
李离没理会他的调侃,
只提出实际问题:“‘李离’这个名字,没办法用。我需要一个新身份。”
程肆把烟从嘴里拿下,坐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出眼花缭乱残影。
“想叫什么?”
李离看着屏幕上那些流动的绿色代码,沉默片刻,吐出两字。
思念的念,也是纪念的念。
纪念那个被埋葬的自己。
程肆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动了起来。
防火墙、人事数据库、教育系统……
在他手下如入无人之境。
不到十分钟,一个全新的身份档案,出现在屏幕上。
李念,男,22岁,履历普通到扔进人堆里难寻,但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到经得起任何调查。
程肆伸个懒腰,把电脑推回给他,“去投简历吧,我的……伙伴。”
李离看着“李念”的档案,屏住呼吸,按下了“发送”键。
当“投递成功”的字样跃出时,他感觉自己像是亲手为过去的李离盖上了棺材板,又为新生的李念,举行了一场无声的加冕。
他,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一封面试通知,就躺在那个全新的邮箱里。
效率惊人,显然,那个岗位根本无人问津。
面试时间,就在下午三点。
李离站在衣柜前,看着里面仅有的那套旧西装,一时不知所措。
“穿我的。”
程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扔过来一套叠得整齐的衣服。
一件普通的白色棉质衬衫,一条浅灰色休闲裤。
干净,简单,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带着淡淡皂角香。
李离换上衣服,尺寸意外合身。
只是衬衫的袖子略长,他低头,将袖口仔仔细细挽起,露出了清瘦而线条漂亮的手腕。
镜子里的人,面容依旧精致,但褪去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后,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多了几分清爽干净的少年气。
程肆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像审视自己作品,“像个人样了。”
李离没说话,只是对着镜子,一遍遍整理衣领,那是他强迫症般的习惯。
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平复紧张和对社交的抗拒。
这不是去签上亿的合同,只是去面试一个月薪数千元的助理岗位。
可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害怕。
他怕自己演不好“李念”。
他怕自己的社交恐惧,会在陌生环境里,让他当众出丑。
一只手伸来,按住他不停整理衣领的手。
程肆的手很热,干燥有力,掌心布满薄茧,那股热度透过薄薄衬衫,如电流般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僵硬身体渐渐舒缓。
程肆的语气里带着不耐烦,但动作却很轻,“别弄了,再弄领子要被你扯坏了。”
李离的睫毛颤了颤,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怕什么,”
程肆忽然笑了,凑过去突然亲了他一口。
那双深邃眼睛里,带着野性安抚:“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你就记住,你不是去求职,是去巡视领地的。”
他拿起车钥匙,在手指上转了一圈,道“走吧,我的王子殿下。”
程肆嘴角高扬,露出一排白牙,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调笑与一丝未察觉的宠溺。
“需要司机吗?随叫随到,给你打骨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