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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审判 【楼上根本就没有人住】……

    【不对……还是不对, 根本捋不通】——

    沈

    *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林培忠是吴勇才杀的?”

    脚步猛地一顿,沈嘉扭头。

    嘲道:“你怎么不继续装傻了?”

    双目对视。

    互不相让地僵持几秒后。

    汪国栋沉着脸说:“那只是一次意外。”

    沈嘉:“所以你判定自杀。”

    “有区别吗?”汪国栋情绪激动起来, “他当时梦游症发作,根本不知道自己杀了人。”

    “是林培忠发疯, 上门要砍死他,他不过是正当防卫。”

    “可你判定自杀!”沈嘉怒喝:“你就是想替他掩盖罪行,遮掩那些他干过的龌龊事。”

    “没有,他是一个优秀教师, 没有你说的什么龌龊事。”

    汪国栋看着她, 说:“就是林培忠发疯,无差别杀人,吴勇才跟他不熟。”

    “不熟?”沈嘉讥讽道:“他跟秦芳的关系,你不清楚吗?”

    汪国栋微瞠起眸,笃定道:“他们没有关系。”

    沈嘉:“好, 那我提醒你,他是秦芳的情夫, 他们是情人关系。”

    “证据呢?”汪国栋冷笑, “人已经死了, 随你怎么说都行。”

    “要不你去问问吴勇才,听他怎么说?”

    沈嘉紧咬着后槽牙,眼神阴鸷, 拳头攥得咔吧响。

    “你非说是吴勇才杀了林培忠,可他没有杀人动机。”汪国栋说:“至于你说的情人关系, 谁能证明?”

    “照片?还是性.爱视频?空口白话谁都会说。”

    “我当初判定自杀,是为了双方的家庭考虑,谁都不想有一个发疯, 乱杀人的父亲。”

    他侃侃而谈,不知道从哪来的底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沈嘉压了压眉眼。

    讥笑道:“我查到现在,你以为是白查的吗?”

    “还是说,你想仗着谁,让我知难而退。”沈嘉微微探身,勾起唇角,眸中讥讽更甚。

    “汪家人,在我眼里,屁都不是。”

    “如果他们想保你,我不介意一锅端。”

    “就当是,在我的荣誉墙上,多挂一枚奖章。”

    话毕,在汪国栋极为难看的脸色中——

    转身离开。

    *

    下午一点半。

    办公室内。

    罗文凯收拾沈嘉吃了两口的盒饭。

    嘴里嘀咕着,“再急也要吃饱饭啊,饿肚子怎么查案?”

    沈嘉坐在白板前,专心勾勒案件的证据链。

    根本感觉不到饿。

    江晓兰拿着两盒牛奶进来,放在办公桌上。

    她上午从林家村回来后,跑去狂扇了吴勇才十几个嘴巴子,现在掌心还是红的。

    陈韬把桌上喝完的矿泉水瓶,扔到一旁的垃圾桶内。

    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

    几人脸色都很难看。

    气氛相较以往,更加沉重。

    没有胡侃,也很难把自己当成旁观者,时不时笑着去猜测,分析案情。

    都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忙碌的沈嘉。

    十分钟后。

    “好,开会,重新捋一下。”沈嘉滑动椅子,撤到一旁。

    其他人迅速拉过平时坐的椅子,围起来,认真听。

    沈嘉脸唇有些泛白,她抬手搓了搓脸,尽量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罗文凯见状,拧开一瓶水,递给她。

    沈嘉接过,仰头喝了口,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

    深吸了几口气,又缓缓吐出。

    略微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十八年前,姚凤英看中了吴勇才条件好,想把表妹介绍给他,接着去找过他两次。”

    “这两次中……”她顿了下,拿笔在林柔的名字上圈了下,继续道:“这两次中,她看见林柔被吴勇才侵.犯。”

    “因为林柔小时候剪过短发,所以姚凤英误以为她是男孩。”

    当时痛斥吴勇才是变态的人,十几年后,却效仿他,用这种方法为自己牟利。

    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村妇,在乡下待了大半辈子,没出去见过世面,怕是连什么叫同.性.恋都不知道。

    在这之前,她的认知里,压根没有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性.爱的概念。

    就因为亲眼看见了,从第一次的难以置信,然后第二次再次确定。

    从无法接受地怒骂吴勇才,最后,自己却变成了林培忠。

    “不对。”思及此,沈嘉拧紧眉心,缓缓摇头,“姚凤英为什么要用这件事情勒索吴勇才?”

    “她完全可以直接去找林柔。”

    难道是因为当时急着要钱,又不知道林柔具体住在哪,所以才去勒索吴勇才?

    加害者和受害者都活着,并且离得并不远。

    一个痴傻,一个清醒。

    想要用这件事勒索,毁掉清誉,为什么不去找清醒的。

    假设她的确不知道林柔住在哪,又急着要钱,找吴勇才比较方便。

    那么,吴泊山为什么要杀她?

    在山上,吴泊山说给了姚凤英三万块钱,但姚凤英不满足,想一直要钱。

    沈嘉想。

    如果我是吴泊山,这三万块钱我都不会给。

    随便她说,即便传出去,受伤害的也不会是我,吴勇才痴傻了,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更无所谓。

    可吴泊山却因为姚凤英的继续索要,而选择杀人。

    这样合理吗?

    她又想到罗文凯之前猜测吴泊山可能喜欢林柔,若是为了保护心爱之人的名声……

    还是不对。

    如果吴泊山真的喜欢林柔,为什么要挟持赵诚,还威逼林柔跳崖?

    这完全不合理!

    所以,还是跟林培忠有关。

    姚凤英可能知道的,比想象中要多。

    甚至,她就是现场目击者。

    比如,她八年前就用这件事勒索过吴勇才,当时吴勇才是清醒的,为了息事宁人,给钱了事。

    事发当晚,姚凤英也许是去要钱的。

    林柔说,当时没有别人在。

    可能姚凤英提前跑了,她不知道。

    “李帅的案子结案后,有没有在姚凤英家搜到有价值的东西?”

    沈嘉扭头问:“跟林培忠,吴勇才,或者林柔有关的。”

    “没有。”陈韬摇头,肯定地说:“她家一穷二白,就是一些锅碗瓢盆。”

    那就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能有,但那晚被吴泊山销毁了。

    所以姚凤英并不是用十八年前看见林柔的事勒索,而是吴勇才杀人。

    又或许……是吴泊山杀人。

    想到这,她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个近七十岁的老太太,在下着大雨的深夜,从相距八里远的村里。

    跑去问吴勇才要钱。

    她是有多急?

    如果她真的在现场,甚至跟吴泊山打过照面,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勒索。

    还要去卖自己的孙子,等孙子死了,实在缺钱才去。

    她完全可以一直勒索。

    沈嘉滑动笔尖,在吴泊山的名字后面打了个问号。

    吴泊山杀姚凤英的动机,不明确,暂时说不通。

    “可能……就单纯跟林柔有关。”江晓兰脸色凝重,说出自己的想法。

    “吴勇才当初做的事情,吴泊山可能是同谋。”

    陈韬惊讶道:“你的意思是,林柔的事情,吴泊山也参与……”

    “他那会才多大,还上寄宿学校。”罗文凯摇头,不赞同道:“而且他常年不回家,吴勇才也不让他进门。”

    “我觉得,吴勇才做的事情,他都不一定知道。”

    沈嘉点了点头,吴泊山不可能是这件事的同谋。

    否则林柔不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对他那么客气。

    即便吴勇才十恶不赦,她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归咎到吴泊山身上。

    并且还很同情吴泊山的身世和遭遇。

    李仁义也说过,吴泊山胆小善良,还经常被吴勇才打。

    如果两人是同谋,吴勇才不怕把人打急了,吴泊山拖他下水吗?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个人选择杀人。

    江晓兰想了想,说:“姚凤英可能跟李秀琴一样,没有看见林柔的脸。”

    “因为李秀琴知道林培忠家只有一儿一女,但姚凤英是外村的,她不知道。”

    “所以只是拿这件事情去威胁,实际上,她也不清楚当年被侵.犯的人是谁。”

    “那就更不用杀人了。”罗文凯说:“直接告她诽谤。”

    江晓兰:“或许她手里有照片呢,就跟李仁义一样,偷摸拍的。”

    罗文凯:“拜托,她连手机都不会用,你不会指望她拿相机拍吧?”

    江晓兰点头,“也是。”

    “这一环如果搞不清楚,很难往下顺了。”陈韬看着沈嘉,“或许只有查清吴勇才和汪国栋的关系,撬开汪国栋的嘴,才能知道原因。”

    “那就干脆点。”江晓兰说:“就是汪国栋指使他杀的。”

    “有必要吗?”沈嘉闻言低喃了声,“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除非有非杀不可的理由。”

    姚凤英知道的事情,若单纯是吴勇才和林柔的事——

    根本立不住。

    看来,只有让汪国栋亲口说。

    那晚他到底跟吴泊山说了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接着又拿出照片、视频、录音,反复看,反复听。

    得出的结论跟之前的一致。

    101的确不是第一现场,至少案发的客厅不是。

    沈嘉拿出放大镜,仔仔细细钻研现场照片。

    陈韬他们也有样学样,趴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看,不放过一丝细节。

    越看,沈嘉心里越慌。

    “这些照片……”

    其他人闻声抬头,大家对视了眼。

    似乎有了同一个答案。

    “很像是摆拍。”

    罗文凯震惊了一瞬,说出一句惊人的话。

    “难道,吴勇才是被陷害的?”

    闻言,沈嘉脸白得更厉害。

    如果真是这样,就没办法通过林培忠的死,抓捕吴勇才。

    “你们看这里。”江晓兰拿起其中一张照片,放大镜对准林培忠尸体的小臂外侧。

    靠里的那条胳膊。

    几人凑上去看。

    隐约能看见一个类似于圆弧状的伤,只露出一点点。

    边缘有点像锯齿类的印子。

    “牙印。”沈嘉肯定道:“是被咬的。”

    罗文凯歪头,凑近盯着看,“里面好像跟旁边的肉不是平齐的,少了一块。”

    陈韬皱着脸,“他被人咬下一块肉?”

    “嗯。”罗文凯点头,“这样看伤口很新,咬他的人嘴也不大。”

    “是有多恨,才能咬下一块肉。”

    江晓兰疑惑:“难道是吴勇才咬的?”

    罗文凯:“他先咬下一块肉,再砍下他的头?图什么?好玩啊。”

    陈韬:“不是说,人不一定是吴勇才杀的吗?”

    “桂婶说那天傍晚,林培忠跟吴勇才吵架,说不定是那会儿咬的,桂婶没看到。”

    也有这个可能。

    几人兀自遐想。

    沈嘉缓了缓神,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判断出,除了吴勇才,还有谁会杀林培忠。”

    如果吴勇才真是被陷害的,就连汪国栋也可能不知道。

    若他知道,就不会那么护着吴勇才。

    他就是认为吴勇才杀了人,怕被彻查,才把事情按下去。

    也不一定……

    陷害也要彻查,即便不通知市局,汪国栋也会自己查。

    怎么可能平白让吴勇才蒙冤?

    想到这,沈嘉掏出手机,给远在江省的朋友发了条微信。

    【怎么样了?】

    对方秒回。

    【明天】

    *

    下午六点。

    沈嘉拖着疲惫的身体踏进小区。

    快走到楼下,碰见物业的工作人员。

    “哎,沈警官,好巧啊。”

    她客气地打招呼。

    沈嘉淡笑着点头,算作回应。

    刚准备往前走。

    就听见她身后的中年女人,不满道:

    “这套装修不怎么样,我再看看别的吧。”

    “202的装修已经是小区里最好的了,房主空了一年,这会儿急着卖,价格很低了。”

    沈嘉猛地停住,转身。

    问:“你刚才说20几?哪栋的?”

    工作人员愣了下,笑说:“202呀,就3栋。”她伸手指了下楼栋,说:“你也要买房吗?这套房很实惠的。”

    “你说空了一年。”沈嘉嘴角抽搐了下,“也就说,202有一年没人住了,一个人都没有?”

    工作人员点头,“对啊,他们家女儿精神不太正常,去年夏天去世了,他们就搬走了,房子一直空到现在。”

    中年女人立马惊呼:“哎呦,这房子死过人啊,你怎么不早说,晦气,不买了不买了。”

    “别呀,人家正常死的……”

    工作人员慌忙追上去。

    沈嘉微低着头,在原地静站了会儿。

    半晌后,扭身走进楼道。

    打开门。

    林柔从沈嘉的房间出来,手里还拿着晾衣撑。

    “你回来……”她声音一顿,看着沈嘉,担忧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生病了吗?”

    说着,走上前,伸手去摸沈嘉的额头。

    沈嘉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林柔手一僵,放下胳膊,“没有啊,我能有什么……”

    “你之前说。”沈嘉打断她的话,但声音仍旧很轻,听不出愤怒,倒夹着几分失落。

    “楼上住着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姐姐,偶尔会叫几声。”

    “可那个姐姐,一年前就去世了,楼上根本就没有人住。”

    ‘啪嗒’

    晾衣撑掉在地上。

    林柔红润的脸,瞬间褪了色。

    第62章 审判 【没事,乖】

    【一个盖着牡丹花被罩的女人】——

    沈

    *

    “妈妈, 我……”赵诚打开卧室门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

    看见沈嘉,小脸上立马扬起笑容, “沈阿姨。”

    “小诚。”林柔扭头,温声笑说:“我跟你沈阿姨有事要处理, 今天允许你多看两集动画片。”

    “耶!”赵诚立马兴奋地原地蹦跶,脑瓜转了转,趁机提要求,“我还想去市里玩。”

    罗文凯上次带他去市里玩嗨了, 在家确实闷。

    “过几天就带你去。”沈嘉强撑起笑容, “进屋看动画片吧。”

    赵诚瞧不出大人们微变的脸色,狂点头,转身进屋,把门关上。

    沈嘉登时敛了笑,视线移到林柔脸上。

    “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沈嘉双肩下塌, 语气透着几分伤感,“还是说, 你从来没把我们的关系当回事。”

    “从始至终, 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

    “不是的。”林柔立马摇头, 垂着长睫,静默了几秒,才说:“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掀开眼皮看着沈嘉, 接着深吸了口气,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你跟我来。”

    话毕, 她扭身朝主卧走去。

    沈嘉眉心轻蹙了下,茫然地跟在她身后。

    主卧有段时间没住,但仍旧干净整洁,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是林柔很珍惜的照片。

    沈嘉眼神追随着她,见她走过去拉上窗帘,遮光效果太好,屋内顿时黑沉下来。

    “把门关上。”

    沈嘉依言照办,顺手开灯。

    林柔走过来,站在床边,弯腰把床往里推。

    发出轻微摩擦地板的咯吱声。

    沈嘉不明所以,但仍旧伸手准备帮她推,还未碰到床沿,豁然停住。

    她震惊地看向床底下铺着的透气网格地毯。

    隐约能看见微弱的光线。

    “下面是空的。”沈嘉惊愕道:“这是地下室?”

    林柔推完床,站直后,看着她,点头道:“是我爸爸挖的,刚搬进来那会儿,他嫌空间太小,就偷偷挖了个地下室。”

    “畅想着以后能住双层别墅,不过只挖了一半。”

    说完,林柔掀开地毯,拿走地毯下面的铁丝网。

    一个规整的长方形入口露了出来。

    林柔率先顺着竹梯下去,回过神的沈嘉,紧随其后。

    刚落地,一股淡淡的清香钻入鼻腔。

    林柔打开开关,顶面的白炽灯发出刺目的光。

    沈嘉下意识闭了下眼,再睁开,率先被屋内的装饰抓住眼球。

    左手边的墙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小型布娃娃,还贴着几张八十年代电影明星的海报。

    对面是一排成品衣柜,组装的。

    透明玻璃柜门内,有很多漂亮的连衣裙,裤子、大衣,甚至有几只女式手提包。

    衣柜旁边,是一个白色木质梳妆台,上面摆放着化妆品,护肤品,还有一盆小绿植。

    看起来像塑料的。

    水泥地面打扫的很干净,一些小粉花不规则地散在地面。

    香味应该就是这些花散出来的。

    墙角的除湿机正在工作,发出轻微响音。

    竹梯后面还安装了一个被刷得很干净的马桶,几个塑料盆,一个装水的水桶。

    光是装饰,比上面空荡的住所精致许多。

    很有生活气息。

    这些,足以看出布置者的用心。

    “呃,啊,啊。”

    几声嘶哑难听的轻叫。

    沈嘉闻声往右看去,是一张低矮的床。

    类似于榻榻米,靠墙摆放。

    床尾有两提矿泉水,还有一些袋装面包。

    两只枕头并排放在床头,套着牡丹花枕套。

    深灰色的床单有些褶皱,林柔走过去,蹲下,抓着床单边沿,把褶皱拉平。

    床上,一条套着牡丹花被罩的薄被,窝成一团,里面像是有东西在蠕动。

    方才的叫声,就是从被子里发出来的。

    “这是……”

    沈嘉还未说话,被子下滑,露出一颗脑袋,黑白的头发乱糟糟的。

    林柔又忙去给她整理头发,动作很轻,一副生怕吓到她的样子。

    “没事,乖。”她低声哄道。

    下一秒,彷佛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被子里的人扭过头。

    沈嘉看见一张过分白皙,瘦削干瘪的脸。

    是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个沧桑的中年女人。

    眼尾往下耷拉,眼周的细纹很明显。

    浅褐色的瞳仁没什么神采,甚至有些呆滞。

    但那张跟林柔几乎一模一样的嘴唇,令沈嘉愕然瞠目。

    像是捕捉到她的表情变化,女人突然扯下薄被。

    失声尖叫起来。

    嘴巴大张。

    沈嘉登时睁大双眸,惊恐地僵了一瞬,吓得倒吸凉气。

    下意识踉跄后退,反手扶住竹梯。

    她,没有舌头!

    第63章 审判 【小诚不是我儿子】

    【如果我经历过林柔经历的事情, 大概会有毁灭全世界的决心】——

    沈

    *

    林柔慌忙抱住即将发疯的女人。

    “妈,她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

    她是秦芳!

    沈嘉震惊之余, 定了定心神。

    见秦芳挣扎推拒林柔,嘴里含糊地发出唔唔叫声。

    林柔急得额角冒汗, 满脸心疼地搂着她的肩。

    “没事的,没有人会害你,你别怕。”

    这句话像是起了作用,秦芳猛地停下动作, 以极缓慢地速度扭头。

    抿唇, 看沈嘉。

    眼神比方才还要无神,呆滞,接着机械性地把头扭回去,从被窝里拿起半块面包。

    放在嘴里啃咬。

    下一秒,整个人重新缩进薄被里。

    沈嘉狠眨了下眼, 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这时,才看向林柔。

    惊问:“你妈妈不是去世了吗?怎么会在这?”

    想到某种可能, 她背脊唰得冒出冷汗。

    “你不会, 把她关在这, 八年?”

    话毕,她看向林柔的眼神露出从未有过的一丝惊恐。

    在她的概念里,林柔应该是娇弱的, 善良的,需要人保护的。

    只见林柔长长地叹了口气, 话腔里含着痛苦的啜泣。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她坐在床边,偏过脸看沈嘉,眼含泪光。

    “我本来想全都跟你说的, 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嘉掌心攥着竹梯,没动,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小诚……”林柔哽咽住,用手背擦了下滑落的泪珠。

    说:“小诚不是我儿子,他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是,是……”她抽噎着,无法再说下去,缓了半晌,才道:“他是我妈妈和吴勇才偷.情生的孩子。”

    沈嘉已经完全傻住,呆立着,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被震惊填满,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

    “怎么,我,你……”

    无法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千万别跟小诚说,他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林柔粗鲁地擦拭狂流不止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八年前,她发现我爸爸把我卖给吴勇才,她想报警把我爸爸送进去。”

    “不全是因为我,还因为她不能接受,对方是她的情.夫。”

    “他们当时吵的很厉害,我妈妈一时着急,说漏了嘴,被我爸爸知道了。”

    “我爸爸知道她偷.情,想利用我报复她,看她崩溃,没想到……”

    没想到先崩溃的是林培忠,自己的妻子不仅偷.情,还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这是一次两败俱伤的报复。

    “所以,他就……”沈嘉找回声音,说:“他就割了你妈妈的舌头?”

    林柔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他割的,还是吴勇才割的,不过大概率是他。”

    “因为八年前,吴勇才来找过我,就在我爸爸出事的第二天。”

    沈嘉愕然地半张着嘴,这是林柔没提过的。

    “上大学之后,我不想再回来了,但我弟弟在家,我怎么都会回来看看他的。”

    林柔抹着眼泪,把未说完的往事缓缓道来。

    “我弟弟前一天跟我说他去了学校,还问我哪个专业好,我说选哪个,他就学哪个。”

    “可当天晚上,我爸爸给我打电话,说我弟弟出车祸了,让我赶紧回来。”

    没想到一语成谶!

    “我回来之后才发现上当了,他当时好像跟吴勇才因为什么事情吵架,具体我不清楚。”

    “又好像达成了某种合作,吴勇才给的……他给的钱比之前都多。”

    说到这,林柔整个人颤栗起来。

    沈嘉松开手,慢慢呼了口气。

    抬步朝她走过去。

    “然后,然后我爸爸就……”林柔眼泪成串往下掉,哭着说:“他用,他用绳子把我,把我绑起来……”

    沈嘉先受不了了,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心疼道:“不说了,不想回忆的,就不说了。”

    林柔看着她,固执地摇头,“要说的,今天都说清楚。”

    “他把我绑起来之后,把绳子系在吊扇上,就这么把我吊起来,堵住我的嘴。”林柔抽噎了会儿。

    “我家客厅以前是有吊扇的,不过后来我让人拆了。”

    沈嘉哆嗦着手给她抹眼泪,眼底早就猩红一片。

    林柔平复了点情绪,继续道:“然后吴勇才就来了,那天我妈妈出去打麻将,回来的比之前早,碰见了。”

    “吴勇才吓跑了,他们就开始吵架,我妈妈要报警,我爸爸就说,你敢报警,就等于彻底毁了你女儿。”

    “他当时特别得意,还笑了,他觉得,看见我妈妈歇斯底里的样子,他很高兴。”

    “我妈妈太生气,就说漏嘴了,我爸爸得知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吴勇才的。”

    “就开始发疯,对我妈妈拳打脚踢。”

    “我妈妈怕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就跑了。”

    沈嘉大概能猜到后续的发展,说:“他去找吴勇才了?”

    “应该是。”林柔点了点头,“我当时太害怕了,没敢出去。”

    微抬起下巴,想了想,“天黑透了吧,具体几点我不清楚,我妈妈捂着嘴跑回来,好多血,她着急忙慌地往地下室跑。”

    “我怎么叫她,她都不出来,她当时精神很不正常,像是被什么吓疯了。”

    沈嘉恍然,“她看见了林培忠被砍头?”

    “我后来想了下,应该是这样。”林柔说:“我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直到桂婶来找我,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跑过去。”

    说着,她丧气地低下头,“可惜被拦住了,我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听桂婶说,我爸爸的头被吴勇才拿斧头砍下来了。”

    “其实我当时没觉得多伤心,反而松了口气,他以后再也不会折磨我了。”

    这点,沈嘉能理解。

    怪不得之前林柔说,查不到就算了,还说过不止一次。

    怕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诉说原因。

    但又因为实在想惩治吴勇才,才把这个案子提出来。

    “第二天一早,我就收到警察递来的骨灰盒和死亡证明,跟我说是自杀。”

    林柔咬了咬下唇,看着沈嘉说:“我怎么可能会相信,连火化都不用我签字,我当时就明白,我惹不起吴勇才。”

    “那你怎么确定,割掉你妈妈舌头的人,是林培忠。”沈嘉问:“而不是吴勇才。”

    “我拿完骨灰的那天下午,吴勇才就来找我了,问我妈妈在哪。”

    话毕,她嘲讽地笑了笑,“他没有被抓进去,一点事都没有。”

    有汪国栋护着,他怎么会有事?

    沈嘉摩挲着她的脸,心疼地看着她。

    很难想象她当时是什么心情,可能害怕居多。

    “然后他就说我妈妈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因为这点,他应该不会对我妈妈怎么样。”

    林柔说:“他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当时很着急,还甩了我两巴掌,逼我说。”

    “我就骗他,说我妈妈吓跑了,回了娘家,不小心掉河里淹死了。”

    林柔苦笑道:“她娘家离这很远,在大山里,具体在哪个地方我也不清楚。”

    “他想知道我妈妈到底死没死,只能过去找。”

    她叹息了声,“他去没去我不清楚,可能去了,也可能没去。”

    话毕,她看着沈嘉,哽咽道:“我不会把小诚交给一个强.奸犯,我的一生已经够悲惨了,我不想小诚跟我一样。”

    “他应该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有这样的生父,是一种耻辱。”

    “我明白。”沈嘉轻声说:“你是为他好,我不会跟小诚说的。”

    “那段时间,我妈妈已经彻底吓傻了,待在地下室怎么都不出去,她也不能说话,我也不敢对外声张,害怕她被吴勇才找到。”

    “可我还是一个学生,家里不能莫名其妙多一个孩子,肯定会引起怀疑。”

    她无奈地笑了下,“已经乱成这样了,我弟弟又出了意外,我妈妈需要照顾,离不开人。”

    “所以你就退学了。”沈嘉顺着她继续道:“然后假装怀孕。”

    林柔点了点头,“她当时怀孕六个多月,我就说我怀孕三个月,孩子是赵坤的。”

    “这件事赵坤也知道,还是他出的主意,让我说孩子是他的。”

    “当时他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我们没办法领证,但我又必须配合孩子出生的时间。”

    所以‘未婚先孕’是这么来的。

    沈嘉心下了然,宁愿背负难听的闲言碎语,也要让孩子正大光明地出生。

    成年人能待在地下室藏着,但小婴儿不行。

    一点头疼脑热,抱出去都会被人发现。

    “小诚是足月出生的,我就假装早产两个月。”林柔说:“这样相差一个多月,孩子抱出去不会被看出来。”

    “小诚都会爬了,我才跟赵坤领的证,给小诚上了户口,故意给他报小了一岁。”

    “一开始我不敢让我妈妈出去,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我妈妈已经死了,我也害怕被吴勇才发现。”

    “后来吴勇才傻了,我想过把我妈妈带出去,正大光明的生活,可我还是害怕。”

    她垂下脑袋,伤心道:“我知道有人帮他,但那个人我不认识,是个警察,光头,看起来年纪不小了。”

    “光头?”沈嘉捕捉到重点,心知是汪国栋,惊讶道:“你见过他?”

    林柔点头,“见过一次,就是我爸爸出事的第二天上午,他拎了一箱钱来找我,足足有一百万。”

    “让我把嘴闭上,老老实实的,否则就……”林柔掀开眼皮,眸中含泪地看着沈嘉,“我收了,我收了他的钱。”

    沈嘉用指腹揩去她再次落下的泪珠,“没关系,你别自责,如果你当时不收,怕是也……”

    怕是也活不到现在。

    沈嘉没忍心说完,心里对汪国栋的怒火又迅速高涨起来。

    “我不敢惹他们,就答应了不会闹,这钱,给我妈妈治病,也花的差不多了。”

    “以前,赵坤会带着我妈妈偷偷出去治病,我就抱着小诚一起跟着,小诚当时很小,也很乖,吃饱了就睡。”

    提起孩子,林柔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不怎么闹,养着养着,就感觉他真的是我亲生的一样。”

    “我们跑遍了全国各地的医院,舌头是没法治了,看了不少精神科医生,我妈妈也吃了很多药。”

    “但都不见好,她也不愿意出去,就窝在这里。”

    说到这,林柔解释道:“我爸爸很擅长使用暴力,他会打我妈妈,有时气急了,就把我妈妈关在这里。”

    她四下看了眼,说:“以前这里什么都没有,很黑,还有老鼠。”

    “我也被关过,他一不高兴就会把我关在这。”

    沈嘉坐在床沿,脖子前倾,额头抵着她的额。

    低声说:“都过去了,以后再也没人会关着你了。”

    林柔睫毛簌簌颤了几下,轻嗯了声,“那几年,所有方法都试过了,还是治不好,索性就这样吧,至少她还活着。”

    “我也想过换个地方生活,可带着孩子,我妈妈还要长期吃药,我一个人负担不起。”

    “在这,至少有地方住,我工资虽然不高,但好在稳定。”

    “我不能再拖累赵坤了,他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用他报恩,他该去找他自己的幸福。”

    听罢,沈嘉对这个素未蒙面的男人敬佩了几分。

    先前说他是不顾家的渣男,这会儿对他全方位大改观。

    “我又害怕吴勇才随时会清醒,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事情告诉别人,万一我妈妈露面了,会不会有人怀疑小诚。”

    林柔说:“这些都是未知数,我不敢赌,稍不留神,就会毁了小诚的一生。”

    “上次在山下,我没有看到那个光头警察,在派出所也没看见。”

    林柔问:“他应该已经离职了吧,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感觉挺厉害的。”

    “随随便便能拿出一百万现金,普通老百姓怎么比得了。”

    沈嘉不语,没打算告诉她关于汪国栋的事。

    她是警察,案子就交由她来查。

    反正汪国栋肯定是逃脱不了的。

    “可能只有等到吴勇才死了,我妈妈才能光明正大的生活。”

    接着,她又担忧地看着蒙在被子里的人,“可她在这已经待习惯了,我怕强行让她出去,会加重她的病情。”

    “咳咳咳……”

    被子里发出被呛住的咳嗽声。

    “妈。”林柔忙掀开被子。

    秦芳立马呕了声,吐了出来。

    林柔下意识伸手接住呕吐物。

    逼仄的空间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她这几天胃不太好,吃药也不管用。”林柔自责道:“可能是前段时间我住院,没人给她送饭,她光吃面包,把胃吃伤了。”

    “去医院吧。”沈嘉提议道。

    “可是……”

    林柔还是担忧。

    沈嘉说:“我保证不会让别人知道,她一直待在这也不算个事。”

    “即便他们知道你妈妈还活着,即便小诚的身份被怀疑。”沈嘉肯定道:“我也能护他们周全。”

    “你相信我!”

    林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顿了几秒,点头:“好。”

    沈嘉掏出手机,给罗文凯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赵诚接走。

    现在不是曝光身份的好时机。

    就算要让秦芳露面,也要先给赵诚一个心里缓冲。

    毕竟秦芳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准备好一切,沈嘉直接叫了救护车。

    用被子把秦芳整个包裹严实,背着出去。

    她起初崩溃大叫,后来在林柔的耐心安慰下,情绪逐渐缓和。

    到了医院。

    办好住院手续。

    沈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打电话,联系全国最好的精神科专家。

    打完电话,确定好时间,她松了口气。

    起身走到病房门口。

    秦芳仍旧拒绝做检查,太久没见生人,她畏惧地缩在床头。

    不停推搡着林柔。

    沈嘉就这么静静看着,脑中思索,如果她是林柔,她该怎么做?

    良久,想出一个答案:没办法,貌似只能这样。

    确实没办法,她一个人,怎么跟他们斗?

    要养孩子,要照顾妈妈,还要上班挣钱。

    秦芳只要露面,赵诚就会有风险。

    她怀着吴勇才孩子这件事,具体有哪些人清楚?

    兴许汪国栋也知道。

    大人和孩子,只能选择一个。

    左右为难。

    林柔自己受了太多的苦,不想看着一个无辜的生命也受到伤害。

    她把小诚养的很好,活泼开朗,见人就笑,偶尔还会耍耍小脾气。

    这些东西,都是林柔不曾有过的。

    还有秦芳,地下室布置的那么精细,干净,肯定也不会亏待她。

    沈嘉轻叹了声,鼻尖泛酸。

    想了想,忽地笑了下。

    如果我经历过林柔经历的事情,大概会有毁灭全世界的决心。

    她偏头擦了下眼,调整好情绪,嘴角勾起淡笑,走进去。

    跟还在努力要给秦芳做检查的护士说:“你们先出去吧,等她愿意了再做。”

    怕强硬着来,会更刺激到她。

    护士闻言点头,转身出去,关上病房门。

    这是单人病房,条件舒适。

    沈嘉拉过一旁的软椅,坐在床边,看着秦芳。

    尽量把声音放到最温和,“阿姨,我叫沈嘉,是警察,也是你女儿的对象,我不会害你的。”

    说完,秦芳倏地转了下脑袋,垂着眼皮,模样再次呆滞起来。

    又发病了。

    发疯和发呆,间歇性.交替进行。

    “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医生给你治病。”沈嘉耐心地安慰道:“你放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咚咚’

    门被敲响。

    寻声望去,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精神科医生推门进来。

    站在门口道:“家属跟我细致地说一下,她发病的细节。”

    “好。”林柔点头,起身走过去。

    沈嘉扭头看了眼,又收回视线,盯着秦芳。

    “阿姨……”

    还未说完,就见秦芳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可她已经不能跟正常人一样说话了。

    但沈嘉仍旧配合地坐在床边,把耳朵凑过去,“你想说什么?”

    秦芳仍旧保持着这个状态,只是伸出一根食指,在空中划动着。

    沈嘉疑惑蹙眉,摊开掌心凑过去。

    “你想写什么吗?”

    她垂下眼睫,见秦芳食指的指尖在她掌心画横线。

    画完,停顿了下,继续画。

    反复画了好几次。

    都是一条横线。

    沈嘉不解,抬眸,看见秦芳不知何时瞠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

    沈嘉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去。

    林柔正跟医生在门口轻声谈话。

    她扭脸,看过来,两边嘴角微微上翘。

    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第64章 审判 【不是河下峰】

    【她说, 一起变老……下辈子吧,呵,没有下辈子, 我这种人,注定是要下地狱的】——

    林

    *

    “啊啊啊啊啊!”

    秦芳登时尖叫, 瞠圆的双目中,满是惊恐。

    “阿姨!”沈嘉不明所以,慌乱起身,按住她的肩头。

    林柔脸色陡变, 忙跑过来。

    紧随其后的医生, 快速拍打床头的呼叫器。

    “妈,你别怕!”

    林柔坐在床沿,抬起双臂,心疼地要去抱她。

    秦芳突然挥动胳膊,往林柔身上打。

    沈嘉迅速背身去挡, 那几巴掌稳稳当当地落在她背上。

    这时,几名护士跑进来, 一起控制住发疯的秦芳。

    沈嘉扭头看了眼, 感觉到小腹处传来的湿意。

    收回视线, 低头,林柔脸埋在她肚子上,浑身低颤地啜泣。

    沈嘉轻叹了声, 不想她看到这种残忍的场景。

    干脆拉着她离开病房。

    “你也别太心急,这种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沈嘉伸手把黏在她脸上的碎发, 别在耳后。

    “护工我已经找好了,也有保镖看着,不会有人找到这。”

    林柔点了点头, 通红着眼说:“她应该是怪我把她带出来了,所以才朝我发脾气。”

    想到这,她脸上又忽地露出笑容,“这是不是表示,她是有意识的,就快好了。”

    沈嘉不想说丧气话打击她,淡笑道:“应该是,说不定她明天就能清醒过来。”

    林柔闻言顿时兴奋地笑,“太好了,果然,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说着,她控制不住啜泣,尾音里都是哭腔。

    沈嘉被她的坚韧和乐观打动,过往的痛苦并未让她转变成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坏人。

    亦或是坚持不下去而选择自杀。

    这是很了不起的事!

    或许因为赵诚和秦芳,她独自一人扛起两个重担。

    如果她倒下了,他们也就跟着倒下了。

    所以她得坚持。

    坚持到赵诚长大,秦芳好起来,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思及此,沈嘉只觉心尖绞痛。

    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是在眼泪中度过的?

    可生活还要继续,她只能被迫擦干泪水,继续前行。

    沈嘉眼眶泛红,动作很轻地把她抱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

    哑声问:“如果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还会想查吗?

    还是默默咽下苦水,任由汪国栋和吴勇才逍遥法外。

    沉静了几秒,就听林柔道:“你要是没来,那我就等小诚按部就班地长大,我再给我妈妈养老送终。”

    “小诚要是结婚有了孩子,我再帮他带带,当一个孤寡小老太太,最后,再离开这个世界。”

    她低声诉说着,沈嘉这辈子绝对不会过的生活。

    “小老太太不打算再找啊。”沈嘉开玩笑地问,缓和了些沉重的气氛。

    林柔轻轻摇头,“没有人会真正接受我这种人。”又补充道:“除了你。”

    就好像在说,没人会真心爱我,除了你。

    没人会接受我这样的过去,除了你。

    她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这是沈嘉不愿看到的。

    “谁说没有?”退开怀抱,沈嘉捧着她的脸,盯着她说:“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抢手。”

    接着又弯了弯潮湿的眸,说:“一个人带孩子多累,我跟你一起带吧,希望咱们的孙子孙女不要太闹腾。”

    此刻,因为林柔,她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原先极其排斥的生活。

    她没有说永远,也没有深情告白。

    就说了,一起变老。

    林柔仰着脸,瞳仁很细微地颤动着。

    这么看着,像是无法直视她真诚的眼神。

    最终低下头,滚烫的泪水啪嗒啪嗒砸在地面。

    没有应声。

    *

    回到榆塘镇,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下了出租车,沈嘉给罗文凯打了个电话。

    得知赵诚还在睡。

    昨晚罗文凯把他接去派出所的宿舍,陪他玩消消乐,玩到后半夜。

    家里又没人,赵诚直接睡那了。

    “让他继续睡吧,你看着他,等他醒了,我去接。”

    挂断电话,沈嘉拉着林柔的手。

    笑说:“小诚睡的跟猪一样,我们先回家。”

    遂又想到学校的事,等案子查完,就带他们离开这。

    去京市,在那边重新给赵诚安排学校读书。

    这段时间让他疯吧,就当放假了。

    晨光总带着几分清冷,风微凉,朝阳快要透出云彩。

    街道上热闹非凡,菜农们吆喝叫卖,孩童们聚在一起玩耍。

    熟识的大人,停下脚步,有说有笑。

    马路对面的‘洗剪吹’理发店。

    门两侧的三色灯筒仍旧不知疲倦地旋转着。

    店内的歌声清晰飘过来,是一首老歌,郑源的《为爱停留》。

    很快,又换了一首《出现又离开》。

    梁博独特的嗓音随风吹进耳畔。

    【我和你,不应该,制造感觉,表达爱……】

    这时,一辆黑色奔驰鸣笛驶来,车速渐缓。

    车内的男人朝车窗外看了眼,笑着哼出小调。

    脚踩油门,飞快离开。

    *

    办公室内。

    沈嘉独自一人坐在白板前,指腹轻轻摩擦笔帽。

    她还是纠结吴泊山的杀人动机。

    为什么非杀不可?

    如果是为了保护吴勇才,没必要把动静闹这么大。

    还是说,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杀掉林柔。

    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提起这个案子了。

    一个痴呆的老人,要声誉做什么?

    八年前,姚凤英如果真的亲眼看见案发现场,为什么不从那就开始勒索钱财。

    难道是她太蠢,没想到这点?

    沈嘉怎么都捋不明白。

    或许是她的想法太过深入,而吴泊山杀人的动机只浮于表面。

    单纯是不想这件事曝光。

    那姚凤英为什么不直接找林柔?

    太蠢?

    一个能跟别人暗地里交易,卖自己孙子,费尽心思阻碍查案的人,真的会有这么蠢吗?

    她狠闭了下酸涩的眼,瞥见陡然亮起的手机屏幕。

    秒接。

    “查到了,吴勇才的户口是后来迁到和全市,最后又迁到霖市榆塘镇。”

    “六十多年前,上户口很晚,而且都是村里大队手写的纸质版,后来他迁到和全市,才记录进电脑。”

    “我根据你给我的地址,找了好几个村,才终于打听到。”

    “吴勇才出生在江省平潭市淮茵县坎台镇河下村……”

    “等一下!”沈嘉猛地变了脸色,急忙叫停,问:“你刚才说什么村?”

    “河下村啊。”

    沈嘉迅速起身,走到文件柜前,开柜门的手都在抖。

    拿出档案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办公桌上。

    一张薄薄的纸片映入眼帘。

    沈嘉快速拿起,展开,这会儿才发现哪里不对劲。

    她按照折痕,合上,又展开。

    这三个字不是居中写的,这道折痕在下和峰中间。

    所以,不是河下峰。

    而是,河下,峰。

    第65章 审判 【直白到肉眼可见的爱意】……

    【原来我是爱她的, 我现在才知道。我也可以有爱吗?这好像是不应该发生,但又控制不了的事情】——

    林

    *

    “继续查,要快!”

    沈嘉挂完电话, 把东西收好放回原位。

    就差这一点,只要把这点查清, 就好办了。

    可如果这张纸上真的是重要线索。

    吴泊山为什么要留?

    他被汪国栋选中,花钱养大,又要护着吴勇才。

    为什么要留线索?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沈嘉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

    “沈阿姨。”

    开门声和熟悉的嗓音一起传来。

    沈嘉下意识把白板转了个方向,双手接住跑过来的赵诚。

    “睡醒啦。”

    赵诚揉着眼, 点头, “罗叔叔的床好硬啊,没有我的床舒服。”

    “嘿。”罗文凯双手抱臂,倚着门框,笑说:“那你还睡的跟猪一样,打雷都不醒。”

    “根本就没有打雷。”赵诚扭头反驳, 而后又开心笑,“这里好玩的, 比家里大, 我要把我的玩具车拿来玩, 还想在这里睡。”

    派出所有院子,很宽敞,最近还偷跑进来两只野猫。

    小孩子对动物总有一种天然的喜爱, 对没待过的地方,抱有一定的好奇心。

    罗文凯佯装恼怒, 说不带他,赵诚哄了他好几句,哀求要继续一起玩。

    消消乐还没有闯关成功。

    “我手机都快被你玩起火了。”罗文凯使劲对赵诚使眼色, “让你小妈给我换一部新手机,我再带你玩。”

    “小妈?”赵诚不解地蹙起眉心,“我没有小妈,我只有一个妈。”

    罗文凯下巴朝沈嘉扬了扬,“那呢。”

    沈嘉哼笑了下。

    赵诚小脑袋一扭,看了眼沈嘉,“跟我妈妈咬嘴巴,就可以当我小妈吗?”

    “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叫我妈妈,大妈。”

    罗文凯噗笑,“要不你叫她大妈,叫你妈妈小妈。”

    沈嘉抄起记号笔往他身上砸。

    “滚一边去。”

    赵诚还认真思索了下,这个称呼不好,把人都叫老了,还是沈阿姨好听点。

    现在是案件的关键点,大家都在做着准备工作。

    货车司机也抓到了,陈韬已经去市局拿口供,李仁义还没醒,市局那边定的是,买凶杀人。

    江晓兰重新联系了桂婶和陈洋,做详细的笔录。

    沈嘉打开手机,看了眼朋友发来的,二十八年前,汪国栋贿赂校领导,改写吴勇才猥.亵学生事件的证据。

    还有他包庇,纵容吴勇才对林柔所做的一切。

    林培忠的死,秦芳的舌头……

    吴泊山在杀害姚凤英之前,汪国栋跟他说过什么?

    这些,只有让汪国栋亲口解答了。

    上午时间过去的飞快。

    沈嘉拉着赵诚出去。

    恰巧碰见从外面回来的汪国栋。

    沈嘉下意识把赵诚往怀里拉,掌心拢着他后脑勺,把他脸埋在腰侧。

    冷冰冰地看着汪国栋。

    汪国栋视线在沈嘉脸上绕了下,最后定格在赵诚身上。

    接着神色微变,隐隐露出愤怒的情绪。

    沈嘉弯腰抱起赵诚,撞开汪国栋往外走。

    汪国栋扭头看去,赵诚趴在沈嘉肩头,眨巴着眼,疑惑的跟他对视。

    很快,消失不见。

    沈嘉并不担心汪国栋能认出赵诚。

    若他知道赵诚是吴勇才的儿子,怕是早就把他抢走。

    秦芳已‘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跟着死了。

    不会怀疑到林柔身上,毕竟她跟赵坤是正儿八经领的结婚证,装大肚子出去转悠。

    谁都知道她当年‘怀孕’了。

    *

    吃过午饭,赵诚装了一兜子玩具,还准备了一碗大米饭,嚷嚷着下午要去喂猫。

    可他又困,要睡午觉。

    沈嘉拗不过他,只好让他在家睡完午觉,再回来接他。

    办公室内。

    罗文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抓人?”

    沈嘉:“再等等。”

    还差一点,必须要把这点查清,否则无法找一个合适的切入口。

    该怎么解释汪国栋为什么要帮吴勇才?

    他们之间的关系。

    也是沈嘉一直好奇的。

    她不信,他们以前不认识。

    指的是二十八年前。

    她一定要知道,弄清楚,他们从前到底有什么交集,能让汪国栋这么护着他。

    临近傍晚,沈嘉准备带疯玩了一下午的赵诚去买奶茶,被一阵惊慌的吆喝声截停脚步。

    “着火了!着火了!”

    “消防员来了没有?好像有人困在里面了。”

    “报警,先报警!”

    ……

    沈嘉跑到路口,仰头看向不断上升的滚滚浓烟——

    是锦湖苑。

    “哪栋着火了?”

    沈嘉忙急声喊。

    “3栋。”

    话落,她甩开赵诚的手,沿着水泥路飞速往前跑。

    一刻不停地跑进小区。

    3栋楼下,浓烟从破碎的玻璃窗钻出来,竖直的防盗窗把烟雾劈成几段。

    屋内燃烧的火焰,像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沈嘉惊恐瞠目,“林柔!”而后挤开人群,快速往楼道里跑。

    门口站着几个人,焦急撬锁,撬不开。

    “开锁的来了吗?物业呢?让物业拿钥匙。”

    沈嘉推开他们,掏出钥匙,颤抖着手打开门。

    屋内的热气扑面而来。

    呛人的浓烟溜出主卧的门缝,弥散在客厅。

    沈嘉跑过去,抬脚猛踹房门。

    ‘砰!’

    力道大到连门框都跟着晃。

    ‘砰!’

    被锁住的房门瞬间被踹开,床铺,窗帘,快被燃烧殆尽,洁白的墙面被熏的漆黑一片。

    木质衣柜烧得最烈。

    火舌轰得窜高,沈嘉抬手遮脸,后退半步,视线搜索屋内。

    劈着嗓子高喊:“林柔!”

    “咳咳……”

    几声微弱的咳嗽从地下传来。

    这时,消防车的呼啸声越来越近。

    沈嘉拽起衣领,半遮住脸,毫不犹豫地往里冲。

    着急之下,一脚踩空竹梯,整个人顺着梯子滚了下去。

    浑身像是被重物狠狠击打般的痛楚,砰的一声趴在水泥地上。

    她咬牙痛吟了声,抬头,担忧的声音从齿缝中流出,仍旧在喊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林柔。”

    即将被烟雾侵占的地下室内,林柔靠坐在地上,怀里放着相框,双手攥紧浸湿的毛巾捂住口鼻。

    她头发凌乱,被热气蒸出的汗水不停往下滚落。

    赤红的眸震惊看着眼前的人,颤动的瞳仁带下热泪。

    眼底不似从前那般轻易露出的温柔,也不似那不经意间泄出的冷漠。

    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直白到肉眼可见的爱意。

    一种深深被人爱着,又以极快的速度去正大光明地回应这种爱。

    双方都用一种无法抑制的神态,任由内心的情绪自然流露。

    俗称,两情相悦!

    第66章 审判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只需要半年时间, 一切都会忘记,她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再重新去爱一个人】——

    林

    *

    镇上宾馆内, 晚上十点半。

    已经从医院做完检查回来。

    确定没事后,林柔不想住在医院。

    此刻她正盘腿坐在床上, 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散发着刚洗完澡的清香。

    沈嘉坐在对面给她擦拭头发,愧疚道:“对不起,我应该谨慎点的。”

    她以为自己每天住在家里,汪国栋就不敢对林柔做什么。

    可没想到他会狗急跳墙。

    林柔没说话, 直勾勾地盯着她。

    心思完全不在她的话上。

    眉眼都染着一种看着爱人的深情,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沈嘉倒先被看的不好意思,轻咳了声。

    弯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原先觉得跟林柔之间总是差一分。

    她不懂那一分到底差在哪。

    是她表达的不对,还是林柔接收的不对。

    现在看来,不差了,什么都不差了。

    她很确定, 林柔是爱她的。

    百分之百的那种爱。

    悄悄松了口气后,沈嘉笑说:“这么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她拿下毛巾, 换一面, 继续给她擦头发。

    本以为可以调几句情, 不料林柔却问:“你跟你以前的女朋友,谈过多长时间?”

    沈嘉一愣,停下动作, 看着她。

    两秒后,心虚地眨巴眼。

    “你问这个干什么?”

    聊的好好的, 咋还翻旧账了呢?

    含糊着说:“都过去很久的事了,我早就忘了。”

    她放下毛巾起身,“我去拿吹风机。”

    可林柔不依不饶, 拽住她手腕,势必要问出个答案。

    “最长的,谈过多久啊?”

    她嗓音很轻,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不是一种逼问的语气。

    是自然的询问,连好奇都没有。

    这个问题,沈嘉以前回答过不少次。

    对象具体是哪些人,她早就记不清了。

    这会儿在林柔面前,不自觉矮三分。

    纠结地舔了舔唇角,垂睫看她,“你真想知道?”

    林柔也看着她,点头,“想。”

    沈嘉嗯了半晌,回忆完,说:“半年吧,最长的就半年左右。”

    说完又忙解释,“都是假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对她们……”

    玩,这个字非常不好,显得她人品极差。

    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替代。

    “就,那个……”

    “啊!”

    卫生间里突然传来赵诚的惊叫。

    沈嘉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忙跑过去,“怎么了?”

    赵诚抱怨,“水好凉。”

    宾馆条件不好,没热水了。

    房子她已经找人清理,烧了一间卧室,墙面熏黑成一块一块的。

    不过不算太严重,把里面的东西清理干净,墙面重新粉刷一遍就行。

    其他卧室能正常居住。

    过完明天,就差不多能回去。

    林柔抱着双膝,下巴磕在胳膊上,侧头看向窗外。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快到中秋节了。

    她眨了眨湿润的眼,双唇克制不住的轻抖,声音很轻。

    不知道在跟谁说,“那就好。”

    半年。

    该忘的,都会忘。

    卫生间内,赵诚用毛巾遮住一丝.不.挂的下半身。

    焦急地驱赶沈嘉,“你出去,不可以看我,我要自己洗。”

    沈嘉无辜道:“不是没热水了吗?我帮你弄一下。”

    话毕,她转动着淋浴的开关,伸手试水温,笑道:“你个小屁孩,还挺注重隐私。”

    闻言,赵诚单手拽紧遮挡前面的毛巾,另一只手隔着毛巾捂了下前面。

    “妈妈说这里不可以给别人看。”说完又去捂后面,“这里也不可以,更不可以让别人摸。”

    “你也不可以。”

    沈嘉笑了,别开眼,“行行行,我不看你。”

    她捣鼓了几下,还真让她弄出热水了。

    “继续洗吧。”

    擦干净手上的水,沈嘉见林柔已经把头发吹干。

    攥着亮起的手机屏幕,出去接电话。

    “卧室的门锁被人从外面别了一根铁丝。”罗文凯在电话那头说:“从里面打不开。”

    “大门也有被撬开的痕迹。”

    闻言,沈嘉脸色黑沉,“放火的人呢?”

    “已经抓到了,不过那小子说,他就往床上扔了个烟头,还有汪国栋让他送的一封信,而且当时卧室门是开着的。”

    “放他娘的屁!”沈嘉拧眉怒道:“要是开着的,林柔怎么会被关在里面?”

    “让市局的人继续审,他绝对说谎了,要不然就不止一个人作案。”

    “行。”罗文凯说:“消防那边查了起火源,就是那根烟头,窗户是从外面打破的,信已经烧没了,不知道写的什么。”

    “不过……”他顿了下,说:“消防队的队长说,即便烟头可以引起火灾,也不可能烧得这么快。”

    “下午那会儿风挺大的。”沈嘉说:“也许是风从破掉的窗户灌进去,把火烧大了。”

    罗文凯:“有这个可能,我再让市局的人多审审,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挂完电话,沈嘉兀自思索了会儿,转身回到房间。

    林柔靠坐在床头,赵诚已经洗完澡,穿好衣服往床上爬。

    困倦地钻进被子里,靠着林柔,闭上眼睛。

    沈嘉走过去,看着林柔,问:“当时起火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现在放松后,才想起来问。

    语气都有些不好了,委屈,不满。

    林柔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我给消防打完电话,手机就没电了。”

    她示意了下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

    接着叹息道:“我怕我妈妈在医院无聊,就想去地下室收拾点东西给她送去。”

    “有很多她平时喜欢的玩偶,衣服什么的。”

    “我先是听见响声,好像什么东西碎了,我没在意,以为是外面小孩子玩闹。”

    “后来我闻到烧东西的味道,才感觉不对劲,等我上来的时候,就发现门已经打不开了。”

    “然后我就给消防打了电话,想给你打的,自动关机了,上面火越来越大,我喊了几声救命,被烤的受不了了,只好去下面等。”

    “下面有水,也有毛巾,比上面好受点。”

    听完她的描述,沈嘉心都揪着,要是她去晚了,消防也慢一步的话。

    后果不堪设想。

    “是我没照顾好你。”

    沈嘉深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要是她多顾虑一点,就不会让汪国栋钻了空子。

    “怎么能怪你呢,对了……”林柔弯腰去拿放在凳子上的裤子,掏出兜里的东西。

    “这个给你。”林柔摊开掌心,看着沈嘉说:“本来想今天下班再给你的。”

    沈嘉看向她掌心的东西。

    是一个真空采血管,里面有小半管血。

    还有一个透明塑料袋,是装证件照的。

    不过里面不是照片,是几根短头发。

    沈嘉心中明了。

    “我中午带小诚去卫生院抽的血。”林柔说:“还有头发,我想,你应该用得到。”

    赵诚不知何时,扬起小脑袋,迷迷糊糊地说:“抽血好疼的,我再也不要抽了。”

    说着抬起小胳膊,沈嘉这才注意到他臂弯的针孔。

    笑了笑,轻拍了下他的手。

    “睡你的觉,不然还抽。”

    收好东西,沈嘉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澡。

    深夜,她睡在床沿。

    林柔主动搂住她,脸颊蹭着她的颈,依偎在她怀里。

    这还是林柔第一次这么主动。

    沈嘉暗自窃喜,回抱住她,把她搂得很紧。

    林柔闭上眼,微湿的睫毛在她衣服上擦拭了下。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只需要半年时间。

    一切都会忘记。

    重新开始。

    挺好。

    林柔很轻地勾了勾唇角,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声,安然入睡。

    她想。

    这大概是八年来,她睡的最安稳的一次。

    他们在宾馆待了两天,沈嘉寸步不离。

    搬回家后,她也不敢松懈。

    林柔笑她太过焦虑,赶她去上班。

    沈嘉佯装不满,“我才待几天,你就嫌弃我,以后还得了?”

    林柔争辩不过,就不再说了。

    吃完午饭,跟赵诚进卧室睡午觉。

    沈嘉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罗文凯发了个信息。

    罗文凯来得很快。

    沈嘉把采血管和头发递给他,低声说:“把这个拿去跟吴勇才和秦芳做亲子鉴定,加急。”

    罗文凯疑惑,“吴勇才和秦芳?”他愣住,立马惊道:“这是师母的?”

    “你小点声。”沈嘉忙制止他的大嗓门,往紧闭的卧室门看了眼。

    道:“小诚的。”

    这下罗文凯更傻了。

    沈嘉只说:“小诚不是林柔的孩子,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话毕,罗文凯震惊地张大嘴。

    “还不快去!”

    沈嘉催促,轻踹了他一脚。

    “马上,我马上就去。”

    罗文凯把东西装兜里,马不停蹄地往外跑。

    下午三点,苦等的答案终于来了。

    沈嘉把手机放回茶几上。

    眼皮微垂,手里把玩着警枪,熟练地取出弹夹。

    冷笑了声,“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挨个拿出弹夹内的子弹,检查完毕,慢条斯理地擦拭枪身。

    “呼!”

    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吹了下。

    接着,把子弹重新装回去。

    指腹划动屏幕,拨了个号码。

    “汪国栋在所里吗?”

    “在。”

    ‘咔哒’一声子弹上膛。

    她沉声说:“抓人!”

    第67章 审判 【就说他女儿找他】

    【我说过, 没有我查不了的案子,也没有我交不上去的证据】——

    沈

    *

    柏油马路上,来往车辆疾驰而过。

    这个时间点, 街道人烟稀少,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休憩,观影,打牌。

    一片安定祥和的景象。

    坐落在马路边的派出所,朱红色的木质双开门大敞。

    门右边的墙上挂着一个新的不锈钢牌子, 上面用黑色宋体写着:榆塘镇派出所

    崭新, 光亮,能清晰地看见每个笔画。

    办公室的门被嘭的大力踹开,汪国栋从办公桌前抬头。

    惊愕:“江晓兰,你疯啦!”

    “我没疯。”江晓兰冷笑,“疯的是你。”

    在汪国栋愤怒的神情中, 陈韬抱着一沓文件走到江晓兰身旁。

    定定地瞪着汪国栋。

    “你的犯罪证据全部收集完毕。”江晓兰猛地拔高嗓门,“要不要亲自看看, 看我们有没有冤枉你?”

    话毕, 外面的办公区沸腾了。

    民警们震惊地对视, 一时摸不着头脑。

    汪国栋快步走出来,怒喊:“你们这是诬陷!”

    这时,一道冰冷的女声响彻在, 原本该威严庄重的大厅内。

    “二十八年前,你为了包庇吴勇才, 贿赂校领导。”沈嘉沉着脸,踱步走来。

    直勾勾地盯着汪国栋,“强制压下他猥.亵学生的证据。”

    江晓兰应声拿起一份文件, “证据在这。”

    汪国栋僵硬地站在原地,愤怒的双眸瞬间被惊恐取代。

    大厅内一片哗然,民警们闻言站起身,纷纷注视着汪国栋。

    “然后你带着吴勇才从江省跑到这来定居,并且给他安排工作,让他继续教书。”江晓兰和陈韬撤开一步,沈嘉走近,稳稳地站在汪国栋对面。

    一字一句地清晰道:“仗着在大城市教过书的经历,得到镇上小学校领导的尊重和赞扬。”

    “连他第二任妻子也是你托人介绍,彩礼钱都是你出的。”

    “他没有孩子,你就帮他领养,吴泊山读书期间的所有费用,也是你负责。”

    鸦雀无声。

    半晌,汪国栋嘴角强勾起笑,但脸上却控制不住地抽搐,“这能证明什么?”

    “你还死不承认?”陈韬怒道。

    江晓兰气的磨牙,“我们要是没有十足的证据,就不会来找你了。”

    沈嘉从陈韬手中抽出一份文件,扬起,“这是那两名司机的供词。”

    汪国栋急声道:“我……”

    “别急着反驳。”沈嘉打断他,“银行有你给他们的转账记录。”

    “江来,是个好名字。”

    听言,汪国栋身影陡然踉跄了下。

    “你买凶杀人!”江晓兰高声怒道:“李仁义现在还生死未卜。”

    平地一声雷!

    反应过来的民警们顿时炸了。

    “李仁义是你害的?”

    “原来是你!”

    “他在这干了二十六年,即便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该要他的命!”

    “何况他对你毕恭毕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怕是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吧。”有一位民警怒道:“你这种人,就不配穿这身衣服,不配领导我们。”

    “要是你还继续待在这,下一个死的,不知道是谁!”

    一起共事的民警们纷纷讨伐汪国栋,他们愤怒,不耻,唾弃。

    为心里高高竖起的英雄主义旗帜呐喊,为濒死的同事鸣冤,为身上的这身衣服叫屈。

    木质双开大门被重重关上。

    他们并排站立,围成一个弧形的包围圈,蓝色警服挨着蓝色警服。

    他们腰间没有配枪,他们怀抱着一颗伟大的志向从警校毕业,被分配到偏远地区,做着最基层的工作,守卫一方安定。

    有过抱怨,有过不满,但穿着这身衣服,就甘愿承担起责任。

    会有带着怨气的人,扇他们一巴掌,也有含着感激的人,跪谢他们相救。

    保护弱小,惩治恶霸,锦旗挂了一面又一面。

    看着老百姓们信任的眼神,他们觉得一切都值得。

    但他们完全无法接受,一直领导他们的,是这样一个人。

    “你们干什么?”汪国栋扫视着他们,怒吼:“我没有杀他,我只是想要他手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沈嘉怒声接话,逼迫他承认,“八年前,你做了什么?”

    汪国栋哆嗦着张了张嘴。

    沈嘉未等他出声,拿出两张现场照片,两指捏紧,对着汪国栋,“看清楚了,再回答。”

    汪国栋瞳仁颤动地看着血淋淋的照片,而后闭上眼,肩头猛地下塌。

    握紧的拳,松开,“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想要他的命。”

    “那林柔呢?”沈嘉怒喝:“她差点就被烧死了!”

    “我不知道他会放火。”汪国栋猛地张开眼,咬牙怒吼:“我只是让他去送支票,我他妈不知道他会放火,我没有让他放火!”

    他越说越激动,赤红着眼大吼:“是林柔不守承诺,她当年收了钱,答应过不会再追究这件事。”

    “是她反悔了,她收了钱,又反悔了!”

    沈嘉怒喝:“是她问你要的,还是你硬塞给她的?”

    汪国栋哑声。

    “你有给过她第二个选择吗?”沈嘉拧紧眉心,怒视着他,“八年前,你想用钱封住她的嘴,她敢拒绝吗?”

    “如今,你还想故技重施,甚至不惜要她的命。”

    “我之前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吴勇才。”

    沈嘉讥笑,“所有的线索浮出水面,但少了你们这层关系,我总是串不起来。”

    “不过现在全都串起来了。”

    沈嘉嘲讽地盯着汪国栋,顿了两秒,薄唇轻启。

    “汪……不。”她冷笑了声,“应该叫你,吴,勇,峰!”

    汪国栋愕然瞠目,听见这个久远的名字,他像是无法面对,满脸惊恐地看着沈嘉。

    着急地摸出腰间的配枪。

    ‘砰’

    无比精准的一枪,击中枪身。

    汪国栋手中的枪掉落在地,被震的手臂发麻。

    枪口下压,沈嘉对着地上的枪,扣动扳机。

    ‘砰’

    ‘砰’

    连击两枪。

    枪身碎裂炸开,弹夹脱出,子弹滚落。

    被击碎的地砖残渣飞溅,磨砂玻璃门登时凝结成蛛网。

    下一秒,轰然垂直倒下,无数片锋利的玻璃渣散落一地。

    站在沈嘉身后的众人,下意识往后退。

    沈嘉把配枪收进腰间的枪套内,清亮的嗓音压着怒,“你没有资格再碰这把枪。”

    汪国栋被划伤的胳膊在往外渗血,他瞪着沈嘉,压抑不住的哭腔从喉间溢出。

    “他就快死了,他活不了几个月了。”

    他流着泪大吼:“你为什么非要死咬住不放!他死了就行了,他死了什么都结束了。”

    “那被他伤害过的人呢?”沈嘉怒声回怼:“他们怎么结束?”

    “二十八年前,被他猥.亵的学生,十八年前……”她哽咽住,红着眼,缓了几秒。

    才说:“十八年前被他欺辱过的人,你有问过她痛不痛苦吗?”

    “你没有!”她咬牙怒道:“你只一味地护着这个强.奸犯,让他继续作恶……”

    汪国栋:“是林培忠硬要往他跟前送的……”

    “这就不是犯罪吗?”沈嘉暴喝:“她还那么小,你们怎么敢?”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犯罪,可我有什么办法。”汪国栋哭着说:“他是我哥,我亲哥,他跪下来求我,说他保证不会再犯了。”

    “他跟我保证过的,我看着他,我在这看了他二十八年。”他哆嗦着抬起手,“二十八年啊。”

    “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不可能每分每秒都跟着他。”

    “那八年前呢?”沈嘉怒道:“他杀了人,你还是选择隐瞒,就是为了不把他这些丑事揭出来。”

    “不是的,不是的。”汪国栋摇了摇头,“他说他没杀人……”

    “他说什么你都信。”江晓兰忍不住怒道:“如果他没杀人,这个你怎么解释?”

    她拿起那两张照片,“林培忠的尸体就在他家,在他面前。”

    汪国栋瞥了眼,收回视线,看向沈嘉,尽量稳住即将决堤的情绪。

    “你是京市来的,没必要掺和这件事。”

    “你也抓不了他,照片是静态的,你证明不了他真的杀人了。”

    “他已经傻了,不可能自己认罪,李仁义有他杀人时的视频吗?”

    沈嘉没答,只说:“我抓不抓的了他,是后话,现在,我抓的是你。”

    汪国栋:“凭你搜集到的这些证据?”

    “当然,不够我还可以补充。”沈嘉说:“没有我交不上去的证据,也没有我查不了的案子。

    “即便我是京市的,这桩案子,我也照查。”

    “还是说,你想等人来保你?”

    言罢,沈嘉嘴角露出讥笑,“汪家?还是其他人?”

    汪国栋深吸了口气,沉默不语。

    “看来,你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着,她拿出手机,“要我帮你打个求救电话吗?”

    汪国栋嘴唇紧抿,还是没说话。

    “我说过,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一定奉陪。”五指收拢,把手机屏幕转过来。

    “既然你不打,那我打一个吧。”

    闻言,汪国栋疑惑地看着她。

    沈嘉一眨不眨地盯着汪国栋,手机接通后。

    视线未收,沉声道:

    “叫公.安.部.部.长沈廷接电话。”

    “就说他女儿找他。”

    汪国栋眼底闪过惶恐,而后绝望地闭上眼。

    第68章 审判 【那当时,第一现场在哪】……

    【吴泊山为什么要自作主张杀人?我怎么都想不通】——

    沈

    *

    沈嘉把手机放回原位, “你还有什么话说?”

    良久,汪国栋深吸了口气,睁开眼。

    叹道:“我继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已经很多年没跟他们联系了。”

    “他们知不知道,我自然会查清。”沈嘉接过江晓兰递过来的手铐。

    汪国栋看了眼, 认命地抬起双手。

    ‘咔哒’两声。

    冰冷的银色手铐锁住他的双腕,两手被困于咫尺之间。

    他视线看向面前凝神站着的十几位民警,都是熟悉的同事,出警时的战友。

    而后看向江晓兰和陈韬, 最后定格在沈嘉脸上。

    两秒后, 很轻地笑了声,“你们都是探寻真相的勇士。”

    “你原来也是。”沈嘉面无表情地说:“至少你曾经获得的那些功勋不是假的。”

    闻言,汪国栋落泪恸哭。

    *

    审讯室内。

    “我想到迟早会有这一天。”汪国栋坐在审讯椅上,抿了抿唇,说:“只不过还有点侥幸心理, 等到……”

    他顿住,吞咽了下。

    “等到过两年你退休, 就带吴勇才离开这。”沈嘉坐在他对面, 隔桌相望。

    江晓兰负责记录, 陈韬坐在沈嘉旁边,面前整齐地放着一沓汪国栋的罪证。

    外间的民警们照例负责密切注视监控画面,和声音的清晰度。

    汪国栋看着沈嘉, 摇了摇头,“我不会带他离开的, 也没地方可去。”

    “在这待了这么多年,他死在这,也挺好。”

    沈嘉问:“后悔吗?”

    听言, 汪国栋笑了下,眼底猩红,自嘲道:“我有后悔的资格吗?”

    他别了下眼,快速眨几下湿润的眸,“我母亲,年轻的时候下过乡,她长得很漂亮,那会儿很多男人喜欢她。”

    说着,他微仰起头,由于年代久远,需要仔细回忆那些想忘记,却又无法忘干净的……故事。

    姑且说是故事吧。

    “最后她相中我父亲。”说到这,他冷笑了声,“我父亲是个特别会伪装的人,在外面,人人都夸他好,说他老实会疼人。”

    “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他的冷漠,无知,自大。”

    “他有着近乎变态的控制欲和暴力倾向,小到吃饭嚼几口也要听他的,大到……”

    嘲讽地笑出声,“也没有什么大事,大家都穷,吃顿饱饭不容易。”

    “他很享受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快.感,后来我母亲实在受不了他了,他们就经常吵架。”

    “吵的特别激烈的时候,我父亲就会打她。”

    “久而久之,这种生活模式成为我家里的常态。”

    沈嘉静听不语。

    陈韬翻看文件,挑选重点核对。

    “我母亲回去那年,我七岁,我哥十一岁。”

    汪国栋略过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细节,继续道:“我父亲是不可能让她把我们两个都带走的。”

    “我母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哥。”他自嘲地笑了下,“我小的时候很皮,不听话,也不够聪明。”

    “我哥跟我相反,他懂事,很少会惹大人生气,学习也好,属于各方面都优秀的孩子。”

    说到这,他仰起脸,眼里含着泪光,哽咽道:“他们都不喜欢我,我父亲生气了,会经常打我。”

    “只有我哥护着我。”尾音猛地顿住,他缓了半晌,才道:“只有他对我好。”

    “他,他当时,跪在我母亲面前,求她带我走。”往事的细枝末节像电影一样浮在眼前。

    他没忍住,哭出声,“他说,他要是走了,留下我,总有一天我会被我父亲打死的。”

    “他把离开的机会让给了我。”

    “谁都知道城里条件好,能吃饱饭,能睡舒服的大床。”汪国栋眼睛往肩头蹭了下。

    活了半辈子,还是会轻易为童年感伤,走不出来。

    “他说,我苦点没关系,这些都给我弟,谁让我们是亲兄弟呢。”

    “所以你一直因为这件事情感激他。”沈嘉道:“不惜放弃大好的前途,也要包庇他,纵容他犯罪。”

    “我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汪国栋吸了吸鼻子,说:“二十八年前,我拿了一个二等功,电视台来采访,我被他认出来了。”

    “当时他因为猥.亵学生被学校停课,等待处分,然后他顺着电视台上说的地址,找到我工作的地方,求我帮忙。”

    “那是我跟他小时候分开后,第一次见面,我当时特别开心。”

    “他说他猥.亵学生是被冤枉的,我还非常气愤,跑到学校为他打抱不平。”

    “校领导把证据摆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脑子都是懵的。”

    “然后他就跪在地上求你,让你无论如何都要帮他。”沈嘉几乎能猜出当时的场景。

    想要用幼时的那份恩情来要挟,照搬照抄,原封不动地复刻,是最好的法子。

    汪国栋点了点头,“他说他当时喝多了,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求我帮他一次。”

    “这种事情一旦记录在档案内,他前途就毁了。”

    “我跟他再见面的时候,我父亲已经去世,他等于是个孤儿,除了我,没人帮他。”

    “因为这件事,他当时的妻子跟他离婚了。”

    沈嘉在脑中回忆了下之前搜查到的信息,说:“我猜,你把事情摆平了之后,带他回家,你妻子知道了他的丑事,让你们断绝来往。”

    “你不同意,所以你们也离婚了。”

    “你很聪明,比我以为的还要聪明。”汪国栋笑了下,说:“我本来觉得你查不到什么关键线索,最后会知难而退。”

    “看来你对我们做刑警的有很大误解。”沈嘉冷声道:“我们从来都是迎难而上。”

    “不过查你确实挺麻烦的,你小时候的信息都被抹去,村里知道你们的老人,死的死,呆的呆,个别想起来的,也说不清楚。”

    “毕竟都是五十一年前的事了,幸好你们那有记族谱的习惯。”

    “否则我还真查不到你。”

    “是我继父抹的。”汪国栋说:“他当时在上升期,我母亲的娘家人帮了他一把,把他调到东省发展。”

    “他不想让自己的生活上有污点,怕有人细查他。”他笑着叹息了声,“那个污点就是我,所以对外都是宣称,我是他亲生的。”

    “不过也就是嘴上说说,毕竟娶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在那个年代,传出去不好听。”

    “我母亲也很讨厌我,因为我长得跟我父亲很像,她一直对我很排斥。”

    “我在他们家总是格格不入,后来我母亲生了我弟弟,就更没人看得见我了。”

    沈嘉顺着他的话,道:“你拼命工作,立功,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想让他们对你另眼相看。”

    闻言,汪国栋抿着唇,静默半晌,不愿意说在继父家的事。

    见他眼底藏不住的哀伤,沈嘉了然,转了个话题,“你们后来怎么来的榆塘镇?”

    想起吴勇才,她心里的火再次被拱起来,“他在这,是什么时候开始作案的?你包庇了他多久?全部给我一一交代清楚。”

    “选这里是因为离江省远,偏僻,我申请从东省调过来比较容易。”

    话毕,他苦笑道:“谁愿意放弃大好的前途,在这种地方待一辈子?可是他说……”

    哽咽了几秒,“他说这是我欠他的,是我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是我夺走了他的人生。”

    “他用自杀来威胁我,甚至拿我帮他压下的那件事来反咬我。”

    “我想恨他,可我又没办法恨他,谁让他是我亲哥,我就这一个哥。”

    重组家庭的忽视,排挤,把他推向另一个亟待拯救的血缘至亲。

    起初只是想拯救他,没想到连自己也坠入深渊。

    汪国栋叹息道:“调过来就调过来吧,我给他钱,给他安排住的地方,给他娶媳妇,就是想让他踏实过日子。”

    “等一切都稳定了,他家庭幸福了,我就离开。”

    “可婚后没多久,他就开始偷.情。”汪国栋看向沈嘉,说:“也就是秦芳,接下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葛慧玲找到我,要跟他离婚,我都快气炸了,他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

    说着,他激动起来,“我就把他打了一顿,他跪下发誓,说不会这样了,一直往自己脸上扇巴掌,求我不要不管他。”

    “然后我给了葛慧玲一笔钱,让他们好好过,争取生个孩子,有孩子,家才稳定。”

    “可没办法,他们就是生不出来,我就让他们领养。”

    “我哥不愿意,说领养孩子就是在侮辱他,但我必须要这么做,我打算帮他领养完孩子就离开。”

    后来,吴勇才继续犯事。

    他走不了了,一年又一年,就这么耽误下去。

    “可你为什么会选中吴泊山?”沈嘉不解:“院里明明有其他更健康的孩子。”

    “我当然想帮他领养一个健康的,也想过领养一个小婴儿,从小带到大,感情比较深。”

    汪国栋说:“可我怕我走了之后,葛慧玲会跟他离婚,他真的会把小孩丢掉,索性就领养一个半大的。”

    静默了一会儿。

    汪国栋很轻地笑了下,表情甚至带了几分说不上来的愧疚。

    “小山是个好孩子。”他说:“有缺陷的孩子跑不远,他四肢健全,头脑清楚,用来养老最合适。”

    江晓兰拧眉:“你选中吴泊山,只是为了让他给吴勇才养老?”

    汪国栋点头,“对。”

    “那你为什么要让他杀了姚凤英?”沈嘉冷声问,带了点试探和逼迫的意味。

    “我没有让他杀人!”汪国栋猛地拔高嗓门,痛心道:“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姚凤英用……用那件事来勒索。”

    沈嘉:“吴泊山知道吴勇才以前做过的事情?”

    汪国栋摇头,“他不知道,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就让他待在寄宿学校,不要回来,有什么事就让李仁义帮他处理。”

    “上了大学,他偶尔会回来,不过我哥还是不接受他。”

    “所以你当时没有让吴泊山杀了姚凤英。”沈嘉说:“是他自己自作主张。”

    汪国栋:“我只是让他给点钱打发就行,我哥已经傻了,名声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不重要,而且也没有办法去证明,是抓不了他的。”

    “姚凤英想说就让她说,无所谓。”

    “我不知道小山会杀人,他平时很乖的,我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杀人?”

    沈嘉倏一想到什么,问:“吴泊山知道你跟吴勇才之间的关系吗?”

    “应该不知道。”汪国栋摇头,“我没跟他说过,我哥更不会说了,这像是我跟他之间的一个不成文的约定,不跟任何人说我们的关系。”

    “也可能他是怕我们的关系传开,我真的会走,彻底不管他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沈嘉顿住,稳了稳情绪,咬牙道:“发现他强.奸.的?”

    “十八年前,我去找他的时候看见的,我当时气疯了。”汪国栋说:“他又跪下求我,说他梦游症发作,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他有很严重的梦游症,兴许跟我父亲对他的精神压迫有关。”

    江晓兰怒道:“所以他一犯事,就谎称自己梦游症发作。”

    “开始他演的跟真的一样,我就相信了。”汪国栋苦笑,“两三次之后我就发现不对劲,他想骗我,各种花招都能使得出来。”

    沈嘉捕捉到重点,眯了下眼,道:“八年前,案发当晚,吴勇才是在假装梦游?”

    “那当时,第一现场在哪?”

    第69章 审判 【不可能是他的孩子,不可能的】……

    【不, 错了,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他, 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孩子?】——

    汪

    *

    “第一现场?”汪国栋惊愕,“那里不是第一现场吗?”

    沈嘉拧眉:“你不知道?”

    江晓兰沉着脸, 凉声说:“事到如今,你就不用再包庇他了吧。”

    汪国栋皱着脸,陷入沉思。

    “吴泊山死了,吴勇才傻了, 李仁义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陈韬怒声道:“案发当晚只有你们几个人在现场, 你要说不知道,谁信啊?”

    “李仁义拍的不是第一现场?”汪国栋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他手里真的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话落,他默了几秒,说:“我也不确定, 那晚是李仁义打电话通知我,我才赶去的。”

    “我到的时候看见林培忠的尸体, 还有我哥手里的斧头, 只顾着打他了。”

    “我以为他当时是在装梦游。”

    “不是装的吗?”沈嘉问。

    只见汪国栋摇了摇头, “其实我不确定。”忧愁地叹息了声,“我把他打醒之后,他看见林培忠的尸体当时就傻了, 非说他没杀人。”

    “他那会儿的状态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以前要不就是跪下来求我, 要不就是让我帮他。”

    “可他当时整个人就跟炸药一样,非说他没杀人,让我调查清楚, 还他清白。”

    沈嘉闻言眉心紧锁,沉吟了下,暂时顺着他的思绪往下问。

    “那你为什么没查?还把事情压下来了。”

    汪国栋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是小山说的,他说他看见了我哥把林培忠的尸体往外拖。”

    沈嘉:“往哪拖?”

    汪国栋:“就是从浴室拖到客厅。”

    “还真是在浴室杀的人。”江晓兰嘀咕道:“我们之前猜对了。”

    “当时情况紧急,小山哭着求我,不能让我哥坐牢。”汪国栋说:“我想了一下,无论怎么查,一旦惊动市局,我哥以前干过的事肯定要暴露。”

    “我也怕他们查到我跟他的关系,所以就用林培忠自杀,来掩盖这件事。”

    话毕,汪国栋叹息地垂下脑袋。

    他跟吴勇才之间早就绑在一根绳上了,只要吴勇才出事,他必定逃脱不了干系。

    “吴泊山求你?”沈嘉不解道:“吴勇才不是对他不好吗?”

    汪国栋:“即便对他再不好,他也算有一个家,要是我哥出事了,他就又变成孤儿了。”

    沈嘉:“所以当时是吴泊山求你把事情掩盖下去。”

    “算是吧,其实即便他不求我,我也没打算把事情闹大。”汪国栋说:“我那会儿等于是在熬日子。”

    “糊里糊涂在这过了二十年,我只求他千万别再给我惹事。”

    “案发前后的经过是什么样的?”沈嘉道:“你从头到尾细致地描述一遍。”

    江晓兰立马没好气地补充道:“不许说半句谎话。”

    “我们手里有证据。”陈韬警告道:“做伪证,干扰办案的后果,你也是知道的。”

    汪国栋点头,晃动了下腕上的镣铐,苦笑了声,“我都这样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细想了一番,说:“那晚我都睡着了,李仁义打电话给我,说吴勇才杀了林培忠,还把他头砍下来了。”

    “我当时吓的不轻,第一反应就是先让他别声张,也别让任何人进现场,然后我就赶紧开车过去。”

    “当时还下了很大的雨,我气疯了,一进门就开始打他,没多久他就被我打醒了。”

    “他醒了之后看见林培忠的尸体,表情,怎么说呢。”他想了几秒,给出一个自认为比较贴切的用词。

    “震惊。”

    “你说他当时看见林培忠的尸体很震惊?”沈嘉不明白,“为什么?吴泊山不是说看见他拖尸体了吗?”

    汪国栋:“我也觉得他在骗我,想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

    “可他当时的神情又不太像。”

    “后来殡仪馆的车来了,我让李仁义跟着去火化。”

    “小山说他来打扫现场,我就赶紧带我哥走了,去了市里,想让他先冷静一下。”

    沈嘉顺着案件的发展方向,说:“然后第二天,你去给林柔送了一百万现金。”

    “对。”汪国栋说:“想要平息这件事,只能先平息林培忠的家里人。”

    “只要他们不闹,这件事就好解决了。”

    “我本来想给个三五十万,小山建议我给一百万,防止林家人后续会勒索。”

    “幸好当时面对的是林柔。”他很浅地笑了下,“如果是秦芳,一百万不一定能打发得了。”

    “不过后来听说秦芳出意外死了,他们家只剩林柔一个了。”

    “我那会儿就想,老天爷都在帮忙,这下踏实了。”

    沈嘉听言直勾勾地盯着他,试探地问:“秦芳当时怀着孕,你知道吧?”

    本以为汪国栋会说怀疑她肚子里孩子父亲之类的话。

    岂料,他疑惑道:“她怀孕了吗?这个我不太清楚。”

    “我那会儿很少来所里,就算来,也是待一整天不出去。”

    “他们村子拆迁之后搬上来,小山也工作了,我就很少再去管他的事。”

    “至于秦芳,我就更不清楚了。”

    沈嘉:“吴勇才没跟你说过?”

    “他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汪国栋说:“他后来好像跟秦芳没什么联系了。”

    那就是吴勇才没跟汪国栋说过孩子的事情,可能是秦芳‘死’了,说这件事也没什么意义。

    不联系是不可能的,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前后楼的距离,燃起旧情不过是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的事。

    否则秦芳也不会怀上赵诚。

    “你这几年有定期去案发现场打扫过吗?”沈嘉继续问:“或者找人打扫过。”

    汪国栋摇头道:“那件事结束之后没多久,我哥就摔了一跤,我赶去医院的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后面的事情我就没再管,案发现场我也没再去过,更别提打扫了。”

    “他当时还一直逼我查清楚,我见他那么执着,本来想私下调查的,后来他傻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言罢,他微仰着脸,叹息道:“傻了好,傻了就不会给我惹麻烦了。”

    虽嘴上这么说,但他仍旧红了眼,“我知道他犯的罪十恶不赦,我也没什么为他开脱的。”

    “但仅凭你手上的证据抓不了他,除非你有他正在杀人时候的视频。”

    “谁说的?”沈嘉冷笑道:“我只要找到第一现场,提取到我所需要的证据。”

    “等李仁义醒过来,有你们两个人的证词,足够了。”

    其实是不够的,必须要有实质性的证据,直指吴勇才。

    但她眼下只能这么说。

    她不可能说拿吴勇才毫无办法,证据总是一点点搜集的。

    兴许吴勇才能清醒过来,主动承认。

    现在就先解决掉汪国栋,然后再解决吴勇才。

    没人亲眼看见吴勇才拿斧头砍林培忠,这就很棘手了。

    吴泊山为了护住吴勇才,会定期去案发现场打扫,关键证据肯定都已销毁。

    沈嘉满脸愁绪地咧咧嘴。

    检察院是认证据的地方,即便有证人,没证物也不行。

    “吴勇才强.奸的事呢?”她双手合拢,掀开眼皮瞪他,周身气压骤降,“你有留证据吗?”

    停顿几秒,深吸了口气,才道:“照片或者视频。”

    这件事,如果有照片或者视频,那就是直接证据。

    “没有,我怎么可能会留这个。”汪国栋说:“我是帮他隐瞒的,而且我也不可能拍这种东西。”

    江晓兰追问:“吴勇才有吗?”

    有些强.奸犯会有这方面的恶趣味。

    想到这,沈嘉拳头攥得咔吧响,她不敢想象,如果真的看见吴勇才欺辱林柔的照片。

    会不会控制不住杀人。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汪国栋说:“他就算偷偷拍了,也不会告诉我。”

    气氛霎时间压抑,沉默起来。

    汪国栋哀叹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你们让我作证,我也会作证,但我手里真的没有证据。”

    “不过我还是要说一下,我没想杀李仁义,也没想放火,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你会是谁?”沈嘉嘲道:“难道是林柔自己放的?”

    “也不是没可能。”汪国栋耸了耸肩,苦笑道:“兴许她想陷害我呢?”

    “她没你这么狠毒。”沈嘉听他这么说,只觉得可笑,“自己烧自己?你不去当编剧屈才了。”

    “房门的锁眼里被别了一根铁丝,照你这么说,她必须得先出来,把铁丝别进去,然后再穿墙进屋?”

    “或者掰开连我都掰不动的防盗窗跑出来,事后再把防盗窗装回去?”

    越说越觉得好笑,“目的就是为了烧死自己陷害你?”

    “她被你们害成这样,你怎么还敢诋毁她!”

    她愤怒地拍桌大吼:“你,吴勇才,你们谁都逃脱不了干系。”

    汪国栋抬头,闻言拧了拧眉心。

    “来了来了,鉴定结果出来了。”

    人未到,声先闻。

    罗文凯怀里抱着一摞报告,气喘着撞开门。

    “全都在这了。”

    报告哗啦啦扔到桌上。

    有一份掉在桌前的地面,露出最后一页的拐角。

    汪国栋好奇地歪头看,看见吴勇才的名字,还有什么确定亲生的字样,辨认不清。

    抬眸看沈嘉,疑惑问:“这是什么?”

    沈嘉低头快速翻看报告的结果,看完秦芳和赵诚确认是亲生母子关系后,又去翻看另一份。

    而后抬头,“你之前不是说林培忠跟吴勇才不熟吗?说吴勇才没有杀人动机。”

    她抬起手里的报告,“这就是吴勇才的杀人动机。”

    汪国栋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因为秦芳怀了吴勇才的孩子。”罗文凯扶着桌角,平复好呼吸,“所以两人都有杀人动机,并不是你说的无差别杀人。”

    “不可能!”汪国栋震惊瞠目,肯定地说:“吴勇才有弱.精症,医生说他这辈子几乎不可能有孩子。”

    “不然我也不会帮他领养了。”

    沈嘉:“几乎不可能,不是完全不可能。”

    “他为了抢夺孩子,杀了林培忠,是完全有可能的。”

    汪国栋没应声,一个劲地盯着报告,急忙伸出手。

    “快给我看看。”

    罗文凯顺手扔给他一份,“看吧,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赵诚就是吴勇才的亲生儿子。”

    话毕,江晓兰和陈韬对视了眼,两人倒先惊了。

    “赵诚?”汪国栋哆嗦着手翻开报告,看到最后一页的结果。

    愣了下,接着陡然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不是的,这不可能,你们是骗我的对不对?”

    他仰起头,泪水不受控地滑落,嗓音顿时嘶哑,“这怎么可能呢,这,这不是真的……不是……”

    沈嘉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刚才不是说,不知道秦芳怀孕的事吗?吴勇才也没跟你说过。”

    “假的,这都是假的。”汪国栋隐隐崩溃,完全听不进任何话,只一味地重复,“肯定是鉴定错了,他……”

    “怎么可能会是他的亲生孩子呢?”

    可罗文凯的话却给了他一个重击,“我就猜到你会说这话,特意找了三个鉴定师,同时进行鉴定。”

    “结果全都一样,赵诚就是吴勇才的亲儿子,这点,绝对错不了。”

    “不,错了,错了……”汪国栋仍旧摇头,哭着说:“不可能是他的孩子,不可能的。”

    报告从指尖滑落,下一秒,他突然疯狂挣扎起来,声嘶力竭地崩溃嚎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连人带椅子嘭的一声倒地,他侧躺着,扭动着,好似身体的每一块骨骼都在奋力挣扎,瞪大的眼球快要爆出来。

    像一头绝望濒死的困兽。

    他颤抖着张大嘴,眼泪汹涌,不停地把头往地上撞,痛苦地嘶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彷佛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粉碎,令他完全无法接受。

    外面的民警从监控画面看见,立马跑进来按住崩溃哀嚎的汪国栋。

    惊诧过后的沈嘉,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第70章 审判 【可能还有第五个人】

    【四下, 凶手用锐器砍了四下,才把头砍下来】——

    姜

    *

    “三天了,她就跟丢了魂一样。”

    “在我们那行, 她这样,要作法招魂的。”

    “没那么夸张吧。”

    罗文凯、江晓兰和陈韬三人坐在地上, 背靠着门,看向跪趴在办公桌低下的沈嘉。

    她面前摆满了现场照片,证据、口供、凌乱地摊在地上。

    案件捋了无数遍,还是有些地方捋不通。

    她神叨叨地, 自顾自嘀咕, 谁跟她说话都不理。

    “你们说,汪国栋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江晓兰想破头都想不明白,“他这人还前后不一,说认罪就认罪。”

    那天审讯完,汪国栋强烈提出要见秦芳, 市局的人也赶到了。

    就一起去了医院。

    汪国栋一进门,就冲着秦芳连踹两脚, 要不是有人拦着, 秦芳能被他踹死。

    嘴上愤怒地哭吼: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你们他妈怎么敢?”

    就这两句, 翻来覆去地说,恶狠狠的表情像是要把秦芳生吞活剥。

    后来情绪稳定下来,进了市局的审讯室再问。

    又变了。

    他很干脆地承认买凶杀人, 恶意纵火,全都是他干的, 把自己的罪名交代的很细致。

    恳求早点判。

    总而言之,他就是不想活了。

    再问吴勇才强.奸、杀人的事。

    他说林培忠是吴勇才杀的。

    提到强.奸,他又不说话了, 只一个劲地哭。

    尽管口供有变,但仍旧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

    沈嘉他们把手头上现有的证据交上去,毫无意外被检察院驳回。

    理由是,证据不足。

    “他认罪了不是挺好。”罗文凯撇撇嘴说:“给咱们省事了。”

    陈韬歪头看沈嘉,关切道:“沈警官,你要不要喝点水?”

    话音刚落,铃声突然响起。

    沈嘉摸出手机,把凌乱的头发往后捋,接通。

    姜黎字正腔圆的冷调音,清晰地传来。

    “根据你发来的照片,我仔细研究了颈部的切口,结合电脑分析,得出的结论是……”

    “四下,凶手用锐器砍了四下,才把头砍下来。”

    摁断电话,沈嘉抬头嘀咕,“四下,那就不是处于梦游。”

    “梦游不可能在同一个位置砍四下。”

    她猛地侧头,碎发贴着泛白的脸唇,“走。”

    坐在门口的三人被吓了一跳。

    “去哪?”

    “去找吴勇才。”她从桌底下钻出来,“不是101的浴室,也可能是他现在用的浴室。”

    魔怔了!

    他们这几天去101反复勘察了很多遍,一无所获。

    沈嘉率先跑出去。

    罗文凯皱着脸看向江晓兰,“你还是给她做场法事吧。”

    “我东西还在。”江晓兰点头,认真道:“今晚就回去准备。”

    陈韬催促:“别准备了,走吧。”

    沈嘉一刻不停地跑到吴勇才家门口,护工正在给他喂饭。

    “吴勇才!”她大吼一声。

    吴勇才毫无察觉,倒是把护工吓得手一抖,饭粒洒在地上,她又拿纸巾去捡。

    沈嘉站在门口粗喘,瞪着吴勇才的双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猩红。

    她找了最好的精神科医生来看过,得到吴勇才不可能再清醒的定论。

    翻遍了他家,还有他原本用的手机。

    干干净净,没有一张林柔的照片。

    强.奸罪,无法取证。

    李仁义拍的照片和视频,没有吴勇才正在进行杀人分尸的铁证,拿出去说是故意摆拍都有人信。

    杀人罪,无法取证。

    她拳头攥得咔吧响,缓步走近。

    护工见状,吓的往墙边躲。

    吴勇才坐在沙发上,双眸还是呆滞无神,干瘪的嘴上下张合,机械性进食的动作。

    “你做了什么?”沈嘉伸手揪住他的领口,把他拽起,死死盯着他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咬牙怒喝:“我问你,你做了什么?”

    吴勇才嘴巴半张,发出很低的嘶叫。

    “他,他要尿了。”熟悉这种信号的护工,颤声说:“马上就尿裤子了。”

    话毕,哗啦啦的水声微响。

    吴勇才的裤子登时潮了一大片。

    沈嘉怒吼一声,把他甩到沙发上,吴勇才顺势侧躺,护工谨慎上前,把他扶坐起来。

    陈韬他们把派出所的民警全叫来了,重新对这里进行地毯式勘察。

    血迹、脚印、指纹,全都不放过。

    时隔八年,谁都清楚不可能检测到什么,但大家谁都没敢多言,仔仔细细地勘察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结果,还是一样,什么都没有。

    “啊!”沈嘉狂怒地把桌子踹倒,接着脱掉警服外套,抄起凳子往吴勇才身上砸。

    嘭的一声。

    凳子被罗文凯眼疾手快地踢开,“你别犯浑,这么多人看着呢。”

    门口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还有举起手机拍照录像的。

    他们探头观望,议论纷纷。

    “是不是又死人了?”

    “前阵子他儿子不是才杀了人吗?”

    “吴勇才不会也犯什么事了吧?”

    “不能吧,他是老师,以前见到我们有说有笑的,脾气很好……”

    “好个屁!”江晓兰顿时怒怼:“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陈韬凑到罗文凯旁边,小声道:“要是让护工走了,吴勇才岂不是就活活饿死了,案子是不是就结了。”

    “你去让护工走?”罗文凯斜他一眼,“这在法律上,称为,教唆犯罪。”

    江晓兰听了一耳朵,扬声道:“那她自己辞职总行了吧?”

    罗文凯:“辞职?她跟谁辞?吴勇才听得懂吗?”

    吴泊山给了钱,让护工伺候吴勇才。

    他们就是雇佣关系。

    吴泊山死了,吴勇才傻了,护工现在撂挑子走人,让吴勇才在这活活饿死。

    就是在犯罪。

    有一位民警举手说:“那咱们就再等等呗,反正吴泊山只雇了一个学期,等冬天,冬天他必死。”

    闻言,全场静默。

    直勾勾地盯着沈嘉。

    沈嘉恼怒地搓了搓脸。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吴勇才犯罪了,凭什么不能定罪?

    就因为他年纪大了,傻了,哪怕拿出二十八年前他猥.亵的证据,最多也就口头教育。

    甚至……

    沈嘉苦笑了声。

    甚至真的找到他强.奸林柔的铁证,以目前的情况来说。

    还是拿吴勇才没办法。

    ‘居家监管’,这是对他的最高处罚。

    哪怕他实施犯罪时,林柔是未成年。

    只要未造成残疾等重大人身伤害。

    强.奸罪,判的实在太轻了。

    只有杀人,找到他杀人的证据。

    才能彻底定他的罪。

    为什么?

    为什么找不到?

    能做的全都做了。

    为什么还是找不到?

    “操!”

    她悲戚地怒吼,抓狂地推开人群往外走。

    踉跄地站在街道上,抬头看向逐渐西斜的落日。

    她头发凌乱,背心的下摆微卷起,裤子皱巴巴。

    原本挺直的背脊彷佛是一瞬间弯的。

    日光直射着她的脸,有水从眼底渗出。

    她哆嗦着双唇,问出从业十年来。

    第一次问出口的问题。

    “为什么罪犯不能被定罪?”

    此刻,她好似成了受害者家属。

    无力感席卷而来,她猛地闭上眼。

    曾经的那些自信,狂妄,傲气,全都化为泡影。

    只留下一副站在这里毫无用处的躯壳。

    人不是万能的。

    她也不例外。

    *

    下午六点。

    罗文凯提议去模拟现场,江晓兰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假人。

    是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

    陈韬整理从吴勇才家搜来的,所谓的可疑证物。

    101客厅。

    罗文凯把假人扔到地上,江晓兰递来一把斧头。

    “我刚买的,几乎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还有血包。

    两人根据现场照片开始布置。

    沈嘉从罗文凯口袋抽出烟盒跟打火机。

    问:“李仁义什么时候能醒?”

    江晓兰边洒血包,边说:“医生说他恢复的不错,这几天估计就能醒了。”

    李仁义藏证据的那棵榆树下,已经让挖掘机光顾了一圈。

    没有找到凶器。

    李仁义既然能留下照片,不可能不留下凶器。

    还是说,凶器早就被吴泊山扔了。

    就这点,沈嘉一直搞不明白。

    可以说,从案子开始查,到现在,她仍旧不明白吴泊山的动机。

    沈嘉眉头拧出褶,拿着烟盒跟打火机,刚准备进卧室。

    陈韬快速跑进来,怀里抱着一摞照片。

    “我发现点不一样的东西,你们来看看。”

    话落,他把照片全部扔地上。

    罗文凯拿着斧头,偏头看了眼。

    “不就是吴勇才的照片吗?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陈韬摇头,“你们再看。”

    沈嘉蹲下,凝视着照片,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不对劲。

    “左手?全都是左手拿笔。”

    “对。”陈韬说:“吴勇才是个左撇子。”

    “不可能!”沈嘉当即反驳:“他怎么会是左撇子?”

    江晓兰把现场照片拿过来,放在吴勇才这堆照片旁边。

    疑惑道:“吴勇才是右手执斧,林培忠的头是在他左手边,这个位置是对的。”

    陈韬说:“他是左撇子,那么这个位置就是错的。”

    罗文凯:“会不会,他左右手都行?”

    陈韬摇头:“我已经去学校问过了,跟吴勇才共事过的老师说,他就是左撇子。”

    江晓兰惊愕道:“难道,他真的是被冤枉的?所以才逼迫汪国栋彻查。”

    “不,不对。”沈嘉固执地摇头,“如果他是在梦游,不可能对着同一个地方砍四下。”

    “而且吴泊山也说了,他看见吴勇才拖动尸体。”

    “也许吴泊山说谎了呢?”陈韬说:“他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他想怎么说都行。”

    沈嘉:“他为什么要说谎,他不是护着吴勇才……”

    猛地顿住,只一瞬,她震惊瞠目。

    不一定。

    他不一定是护着吴勇才的。

    目前,李仁义和汪国栋描述现场的口供,是对得上的。

    只有吴泊山。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单方面阐述。

    “你们也不要想到太复杂。”江晓兰收起照片,说:“他是左撇子,拖拽尸体就用左手,斧头放在右手也很正常吧。”

    陈韬提出疑问:“他一只手怎么拖拽身体和头?”

    江晓兰:“兴许当时头跟身体是连在一起的,拖过来之后又砍了一斧头呗。”

    不对。

    沈嘉对现场照片和视频的每一个细节都很清楚。

    不可能是拖过来再砍。

    斧刃砍地面是不可能不留下痕迹的。

    照片上的地砖光滑,除了血渍,没有其他被砍的痕迹。

    除非吴勇才像切肉一样,用巧劲一点点切。

    可也应该用左手拿斧才对。

    林培忠的头朝他右边,这样才会顺手。

    这是人的下意识反应,惯用手不会错的。

    思及此,她掏出手机给姜黎打个电话。

    “能看出凶手是用哪只手砍的吗?”

    “稍等。”

    过了约莫一分钟。

    姜黎说:“根据切口的走向,上高下低,微斜,边缘有明显皮瓣。”

    “是凶手拿锐器,从右往左砍的。”

    沈嘉白着脸挂断电话。

    木然地开口:“现在,除了吴泊山、李仁义、汪国栋、吴勇才。”

    她沉着脸,静默了几秒。

    说:“可能还有第五个人。”

    “而且这个人,是在李仁义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言罢,三人对视了眼,都在彼此眼底看见了震惊,茫然。

    沈嘉深喘了几下,转身进了旁边空荡荡的卧室。

    站在窗边,点了根烟,深吸了口。

    如果她一开始的思路就是错的。

    吴勇才真的不是凶手,那么,这第五个人。

    就一定是真凶。

    并且跟吴泊山熟识。

    能让他不惜一切代价袒护的人。

    怪不得。

    她之前老是搞不明白。

    明明吴勇才对他并不好,他们之间并未相处多长时间,吴勇才不让他进门,连读书的钱也是汪国栋出的。

    他们能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难道仅仅是因为吴勇才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就能让他为了吴勇才杀人灭口?

    姚凤英一定知道些什么。

    并且一定跟第五个人有关。

    吴泊山心里很清楚,把这件事推给吴勇才,汪国栋也一定会护吴勇才周全。

    “打扫现场。”沈嘉冷笑,“他留下打扫现场?是毁灭证据吧。”

    吴泊山跟林培忠无冤无仇。

    没有理由杀他。

    那么,到底是谁呢?

    让他这么袒护。

    沈嘉一时间想不明白,忧愁地呼出口烟圈。

    朦胧的烟雾散在眼前,模糊了视线。

    她透过玻璃窗,隐约看见对面楼栋的窗前站了一个人。

    几秒后,烟雾散去。

    沈嘉才看清——

    是林柔。

    她站在未挂帘子的主卧窗前,同样也看见她。

    两边嘴角平直,微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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