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迟迟没等到解救的关关发出疑惑的呼唤，原本亮晶晶的大眼睛里盈满慌乱和委屈，胳膊拼命往前使劲，想把自己挤出来。
关锋难得大脑一片空白，但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成年人，回过神来走到墙边，动作僵硬地把小公主拔了出来。
拔的时候能感觉到有一股阻力。
等拔出来后再看画纸，果然空了。
他用举地雷的姿势举着小公主。
一大一小互相在打量对方。
手中柔软温热的小身体随着呼吸起伏，生动形象地向关支队展示，她是个货真价实的活人。
关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片刻后小脸绽放出开心笑颜，脆生生的小奶音充满自豪：
“你真好看，不愧是我爸爸，这一点很像我呢。”
关锋：“……”
关锋：“我不是你爸爸。”
关关瞪大眼睛，两秒后明白过来，斩钉截铁地喊：“妈妈！”
“我不……”关锋嘴角抽搐着败下阵来，“算了，我是你爸。”
他突然反应过来，她是他画的，现在变成真人，不管怎样，父亲这个身份他是当仁不让。
小公主不在意地晃晃脑袋，显然对她来说，关锋不管是妈妈还是爸爸都没有区别。
“可以放我下来吗？”关关扭扭身体，“这样不舒服。”
关支队还把她当地雷一样举着呢，闻言赶紧把她放地上。
“谢谢。”小公主可有礼貌啦。
望着还没他大腿高的小姑娘，关锋心情复杂。
他几乎没有和小孩相处的经验，一时不知道跟她说什么。
索性拿下墙上的画纸，翻来覆去检查，得出结论：
这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画纸。
指腹按压画纸，用点力甚至可以戳破，没有任何异次元空间。
想了想，他蹲下身，把画纸放在小公主面前，问她：“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从这里面出来吗？”
关关眨巴着漂亮大眼，一脸茫然地摇头：“不知道。”
关锋只好换一个问题：“你还能回去吗？”
他想弄清楚“异次元空间”是不是只对她开放。
关关看向画纸。
小公主讨厌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好在可以通过一个窗口看到公寓。
她莫名知道那是爸爸的家，自己要去到那里。
一开始关关不能动，后来可以动了，立刻朝窗口走，却被一层透明的膜给挡住。
当然，她不清楚“膜”的概念。
知道家里乱乱的，她想帮忙收拾干净，这样爸爸回家一定很开心。
于是灯光亮起，扫把它们开始自己行动。
关锋突然回来，关关又惊又喜，下意识扑过去，整个人顺利出膜，结果卡住了。
想到这里，担心又回到那里面的小公主两只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小声对关锋说：
“我不想回去，里面黑黑的，我不喜欢。”
细细的嗓音里带了哭腔。
关锋一怔，看出她脸上的不安和害怕，没有任何迟疑，他直接把画纸折起来放在茶几：
“不回去。”
关关立刻放松下来，伸出肉嘟嘟的胳膊抱住关锋脖子，扑到他身上，软呼呼的小脸亲昵地蹭他：
“喜欢爸爸！”
关锋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正表白的小公主突然松开他，飞快后退，白嫩嫩的小脸囧了起来。
“怎么？”关锋莫名其妙。
关关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你刚刚臭到我了。”
有礼貌的小公主也特别诚实，绝不说谎话。
关锋：“……”
回家就是为了换洗这一身的关支队叹了口气，起身去关敞开的大门。
关关猫崽似的亦步亦趋跟着，他回身差点踩着她，只好把人按在家里唯一的塑料凳上，捡起扫把去厨房。
小公主对新的地方充满好奇，哪里坐得住，哒哒哒甩着小短腿又跟了过来。
见关锋扫地上散开的瓷片，忙不迭向爸爸表现：“我来，我可以让它们自己飞走！”
“……它们先前自己动是你做的？”
关锋停下动作，他还以为是画变真人带来的特殊环境反应。
关关点点头，骄傲中又带一点害羞：“我会魔法哦。”
面无表情地沉默一瞬后，关锋淡淡询问：“你为什么会魔法？”
这个问题显然又超纲了，他再次收获一张茫然小脸。
关锋果断放弃深究，她的出现已经违背科学。
会魔法大概是个添头，也就能让家具乱七八糟动一动。
那么一丁点大，能厉害到哪去。
“以后不要用魔法打扫家里。”他叮嘱，总共没几个碗够她摔的。
关关疑惑：“为什么呢。”
关支队随口找了个理由：“你会魔法，我不会，这样显得我很没面子。”
小公主陷入沉思，觉得爸爸说得有道理，遂郑重回答：“我答应你。”
关锋莫名有点想笑，指指外面：“自己去玩吧。”
房间就那么大一点，甚至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但关关仍然探索得很起劲。
一开始还很矜持地这里瞧瞧那里摸摸，后面就开始撒欢了，在屋里跑来跑去。
被关锋提醒这样会吵到楼下睡觉的人时，小公主便立刻停下来，安安静静地不再乱跑。
然后，她好奇的目光投向了窗户外面的世界。
关锋收拾完厨房，出来就看到小孩站在床上，双手扒着窗台边，小短腿使劲倒腾着想爬上去。
公寓窗户推拉式，之前没关，打开半扇。
而房东并未在外面安装护拦，也没装纱窗。
目之所及的画面让他眉心重重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把人薅了下来。
“不准爬窗。”
关锋厉声道，眼角眉梢如淬了冰碴，冷得能让小孩夜啼：
“掉下去你会摔成一摊西瓜汁。”
小公主果然被吓到，眼圈瞬间红了，里面盛满泪水。
但她非常硬气地不让眼泪掉下来，抽噎着问：
“西、西瓜汁是什么？”
关注点完全偏了。
“……”
他意识到她虽然变成真人，说话口齿流利有逻辑。
可真要论起来，她才刚“出生”，要教的有很多。
关锋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往外炸。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画了个大麻烦出来。
偏偏又不能塞回去。
“是一种果汁。”
短短时间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了，没有育儿经验的关支队只好重复强调，声音低了很多：
“不准爬窗，这个行为非常危险，记住了吗？”
关关乖乖点头，泪眼朦胧地回答：“记住了。”
关锋看了她一眼，长臂一展拉上窗户，将床上凌乱的画纸，连同茶几上小公主钻出来的那张，一并放进床头柜。
做这些时，他注意到小孩依旧安静地坐在床上，只拿漂亮的大眼睛巴巴追着他的动行轨迹，跟个人形探头似的。
在床边坐下，关锋搜肠刮肚地想要说几句温言细语，奈何这项技术暂时没开发出来，只得作罢。
“我叫关锋，给你取个名字，你有什么想法吗？”他尽量让自己放柔声音。
“我的名字是关关，关锋的关关哦。”小公主凑过来奶声奶气地宣布。
关锋心跳一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起身找出一本全带图解的解剖书，让小公主翻图玩，全然没想过这书适不适合小孩看。
随后从衣柜里拿起换洗衣服去了浴室。
到底不太放心，他飞快地洗漱完，全程花了不到五分钟。
擦着头发出来见小孩老老实实翻着解剖书，便又返回浴室搓洗换下来的衣服，拧干晾在浴室外的小阳台。
等再出来时，只见小公主靠着墙小脑袋一点一点，表情迷离。
没电了。
“过来睡。”关锋把枕头翻了个面。
已经迷糊的关关唰一下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变香香的干净爸爸：
“我不要睡这个床，太硬了，不舒服。”
对关锋来说，床只是躺下睡觉的一个载体，他不习惯睡软床。
所以铁架子床上只放了一层硬邦邦的棕榈垫，面上铺了张凉席。
而小公主对睡觉的要求显然和他不一样，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也拒绝躺下。
“我要睡柔软如云朵的床。”她说出具体的条件。
关锋：“……”
面对小公主“没有我就不睡”的炯炯目光，关支队深吸口气，转身取下衣柜上方的冬被。
掏出来抖几抖，对折再对折，把人抱到上面：“可以了吗？”
关关感受了下，摇头。
大眼睛盯。
关支队头疼，心想我这是画了个豌豆公主？
一大一小对视，最后他无可奈何地拿出剩下那床冬被，同样对折再对折，放在先前那床上面。
然而，豌豆小公主依旧觉得不够软。
关锋木着脸糟心地扔下四个字：“你睡不睡？”
关关一听这语气，怕关锋生气，忙不迭点头。
关锋微妙地顿住。
他都打算采取直接关灯的强硬手段了。
结果她一下这么乖，反倒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爸爸，你低头。”这时，小公主朝关锋招手。
关锋虽不解，却依言俯身。
紧接着他便感觉脸上一软，耳朵里钻进软软糯糯的嗓音：“晚安安~”
关关确实困得不行了，打着哈欠躺在厚厚的两床冬被上，蛄蛹几下，直接秒关机。
关锋无声地站在原地，活像凝成了一道雕塑。
过了许久他从床下抽出一张折叠椅，打开躺上去。
精神明明非常疲惫，睡意却迟迟没有降临。
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这么多年来，他脑海里满满装的全是各种案件，这还是第一次装下自己的私事。
不知过去多久，关锋的意识终于陷入黑暗。
但好像只有一瞬就又醒了——生物钟非常准时。
关支队强壮的身体素质不是说说而已，尽管只睡了大概三四个小时，睁开眼时，隐隐透出的疲惫已然消失。
随着起身，像是一头雄狮缓缓苏醒。
雄狮视线居高临下地落向床，在看到滚出冬被拱到床角蜷缩成一团的小身影时，脸上的神情莫测。
他未必没期望过，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太过疲惫产生的一场奇梦。
现在尘埃落地，关锋需要的不再是想想。
而是解决关关来到在他身边后，即将出现的每一个问题。
简单收拾一番，确认小姑娘睡得很熟，关锋来到小区外的生活超市。
对比价格和外观后，他拿了支十块的儿童牙刷和八块的小毛巾。
关支队自己用的牙刷都是出外勤住宾馆，带回来的一次性牙刷。
洗脸巾更是破了几个洞还在用。
主打一个使用它们到寿终正寝。
接着长腿踏进一家门面不大的童装店。
本以为小孩衣服不贵，结果就那么丁点面料的一套居然要299。
刑警工资不高也不低，奈何关锋没想过存钱。
他自己花不了多少，除去房租，办案时这里支一点那里补贴一些，基本属于月月光。
于是，余额不多的关锋开始熟练地和老板砍价：“能便宜点吗？”
“我家不讲价的。”
老板笑眯眯地说着话术：
“不过今天你是第一位客人，这样吧，我讨个好彩头，给你算288。”
砍价嘛，要的就是敢砍。
关支队从容不迫地吐出一个数字。
“五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