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51 替身
chapter51
陆霓提醒他:“两次开房的时间, 都是你不在北京的时候。”她把留给陈延怀疑的罅隙都堵死了。
“他是谁?”
“蒋垣。”
果然是他。
陈延脸色猛然煞白,恣睢暴戾的神情,质问她:“霓霓,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把我放在哪里?”
陆霓的右手没有离开香烟, 左手去拿手机, 摆在桌上,“你把我放在哪里, 我就把你放在哪里。”
是秦新薇发的照片, 她和陈延。
她没有自己出轨的愧疚,也没有对他出轨的恼怒, 更不是质问,只是安静地坐在这个房子里,叙述着他们的现状。
社会精英自诩高人一等,无论是经济还是认知, 最鄙夷、不屑一顾的狗血八点档在自己身上上演, 彼此各有新欢,沦为为欲望俯首称臣的下等动物。
这场婚姻充斥着腐朽, 背叛, 一切肮脏污垢。
或许陈延可以解释他和秦新薇之间没有什么,那只是一种算计。可如果对婚姻绝对忠诚, 别人就不会有可乘之机, 所以他无从辩驳。
陈延思忖后, 又觉可笑。他把两张“铁证”撕碎,随手一扬,纸片如雪花飘落,满屋子白纷纷。
“我对不起你一次, 你也对不起我一次,扯平了。”
陆霓皱了皱眉头。
“你给我看这个东西,是想逼我离婚吗?太幼稚了。”陈延嘲讽又凉薄地笑起来,他看着陆霓说:“我不会落入你的窠臼里。我知道他喜欢你,或许你也喜欢他,那又如何?我是你的丈夫,我们不离婚,他就只能像老鼠一样,在下水道里躲着,出来就人人喊打。这是他应得的。”
他会一直把蒋垣摁在不见光的地方。
无论如何,那张结婚证是他手里的武器。长缨在手,陈延没有失去阵地的理由,他不管婚姻存续是爱还是恨,或者有没有意义。
他不管。
陈延丢完这些狠话,准备换衣服离开家。
春鈤
他走到卧室门口,陆霓也抽完最后一口烟,沉沉慢慢地道:“陈延,我和蒋垣过去的关系,你还不完全清楚,不是么?”
陈延身体僵硬地回头。
陆霓的眼里有盎然兴味,也有深藏不露的阴险算计,“许拦应该跟你说过,我从小到大,是如何自私自利,趴在每个人身上吸血的。蒋垣也是我的目标之一,但许拦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你想说什么?”陈延不耐烦道。
陆霓轻声呢喃,重复着这句疑问,她想说什么呢?
“蒋垣给我的不止是钱,还有很多东西。”
“他原谅我一次又一次犯错,带我去过很多地方,也陪我熬过孤苦寂寞的夜晚。”她稍稍陷入回忆,嘴角都是笑着的,“于我而言,他和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即使是这世上最冷漠的人,一直躺在冷冰冰的钱堆里有什么意思?也会贪恋那么一点温存的人情。”
“够了!”陈延怒不可遏地打断她,不想听下去一个字,“你是让我听你们以前有多好吗?我对你们的事没兴趣。”
“是不感兴趣,还是自欺欺人?”陆霓说。
“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霓说:“想必你已经知道,蒋垣养蜥蜴,而且很多年了,我也养,是在模仿他。《死性不改》是我和他听的第一首歌,是我最温暖的回忆;我给你买很多某个牌子的衣服,因为他爱穿,我觉得他穿很好看,他是我的审美启蒙。”她说:“最近他系的那条领带是我送的,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的喜好。”
陈延猛地睁开眼睛,如同大梦初醒。荒唐,扭曲,不可置信,他不想去窥探最后的真相。
太恶心了。
远比她出轨,或者和蒋垣去酒店开房带来的冲击还要剧烈。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既然他这么好,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他维持自己的尊严,挖苦讽刺道,“又为什么和我结婚?”
陆霓没有回答。
答案也不言而喻。
“我是他的替身么?”陈延还是问出了,声音带着抖,他的身体几乎因这羞辱而站不住。
他被人歆羡,他那有品味,和审美都绝佳的妻子,她对他的形象打理十分用心,陈延以为那是爱。他也乐于接受陆霓如此的表达方式。
“是。”陆霓坦然道。
“人总有爱而不得的东西,但又总要留着执念支撑自己走下去。”陆霓低语:“当我意识到,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跟我喜欢的人见面,更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我的理性催促我走出来,可我的情感依然沉溺着,不愿醒来。我没有办法了,太绝望了,只能做些刻舟求剑,按图索骥的愚蠢行为。”
陈延似是在今天才拿到全部的拼图,拼凑出完整的陆霓。
他知她年少孤苦,经历复杂,所以她棱角锋利,也知她不会是温良无害的女人。无论别人怎么说,陈延欣赏这种亮到刺眼的明珠。
可这颗珠子很快蒙上灰尘,冷心冷意,黯淡无光,怎么做都无法恢复原本的耀眼。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这样。
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她在别的地方亮过了,便不会再照亮他。
“我和他哪里像?”
离奇又诡异的对话,陈延问后不由审视自己,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角度。
陆霓也探究看着陈延,“你们都来自条件优越的家庭;学识不错,有成功的事业;长相五官、神态也是真的很像,尤其是穿着白衬衫从后面看。我以为,你会是另一个蒋垣,又回到我身边了。”她这样说着,但是很快又摇了摇头,否定上面说的所有,“但我和你生活后发现,你们一点都不像。归根结底,你不是他。”
陈延勃然大怒,面目阴郁可憎,不知道是说他像蒋垣还是说他不像蒋垣,更让他恼怒。
他似乎失去理智,冲进衣帽间,一把把扯出陆霓给他买的那些衣服,领带,皮具配饰,连带着衣架和首饰盒,全都扯了出来。
垃圾一样扔到门口,也砸到陆霓的身上。
陈延这样骄傲的人,他就是他自己,不可能是任何人!
陆霓被他的暴戾吓到,身体一震,从没见过陈延发这么大的火。两个都是讲体面的人,从来都是淡淡的,实在吵红了脸,无非就是言语刺激。
这是陆霓第一次体会到他的脾气如同极端天气,她的膝盖被衣架挂钩砸到,尖锐疼痛,激出眼泪。
她还是无动于衷地看着陈延发疯。
陈延踩着衣物向她走过来,又带倒了沙发边的鱼缸,鱼与水草倾泻而出,灯罩滚落,水流到处打湿地毯,满地狼藉。
他眼底猩红,带着恨意,嗓音沙哑落下,“你骗我的,是不是,故意说这些话气我?”
陆霓再次不回答他的问题。
陈延怎么会不知道陆霓呢,她总这样,未必会说出全部真话,但一定不说假话。她觉得自己这是不撒谎。可他宁愿她的技艺更高一筹地骗他,也不愿这般沉默。
他颤抖着伸手去摸她的脸,哭笑不得,恨不得掐死她:“霓霓,你让我活得像个笑话。”
陆霓的裤腿也被溅湿,她冷得缩了缩身体,那些鱼躺在她脚边鼓着肚皮打挺,挣扎哀求。
陆霓没有救鱼的意思,就看着它们缺水到死。
陈延的脸和脖子涨红,青筋凸起,“不会养鱼也是你们的默契吧?”这些该死的鱼,每天每夜,不分早晚亮着灯,吵得他睡不着觉,如同鬼影。
“鱼不是。”陆霓说。
陈延点点头,想到什么,又走到书房把生态箱拿出来,当着陆霓的面要砸碎,去他妈的默契!他的家里不允许和蒋垣有关的东西存在。
陆霓抢过来藏在自己身后,一副仇敌架势,不让他动它们。
“看来只有蜥蜴,是吗?和他有关的东西你都宝贝着?”
陆霓眼神总是冷淡疏离,慢慢也变得仇恨。
陈延已经无法忍受,他的眼神阒黑狠戾,话却是无法隐藏的痛苦,“你喜欢他,刻舟求剑,和他有关的事你复刻到我身上。可是,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比他更长。你把你热烈的喜欢都给他,那我呢?”
陆霓看陈延的眼睛,突然间,她发觉自己仍然不能说假话,因为她不能连自己都骗。
“我爱过你。”她的眼眶里突然涌出许多泪水,黑亮的眼珠闪烁着,像一片汪洋,楚楚可怜。
陈延从一开始的逃避,愤恨,崩溃,到最后他已经能接受这烂透了的结果。
可陆霓又说,她爱过他。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愣在当场,心中有那么些微弱欣喜侥幸,心跳加速,可随之而来的更大的消沉哀伤。
他要被她逼疯了。
人生的逆来顺受程度就像鱼缸里的水,可以被塑造成任何形状。陆霓和他结婚时就准备好了,住进这方玻璃箱里,与自己的爱人摆尾追逐,小小的幸福,这就是家了。
眼泪流到最后汹涌而出,她是真的爱陈延。只是她这样的人,又总是不相信有人真的爱她,只有笃定的心意摆在面前,塞得满满登登,她才会敞开心扉。
陈延没有那么多耐心,他先从鱼缸里跳出去了,他想透透气,顺便打翻了鱼缸,她被丢出来。
陆霓不会真像鱼一样缺水等死,总要反击。
爱意在他们之间存在过,但有时差,就不会有美满结果。
“我知道,你的安稳人生甚至迷恋痛苦,享受这样互相怨恨的感觉。可我不行。” 陆霓说,语调轻微,带着不易察觉的祈求,“我想离婚,是因为他回来找我了,这次我要抓住。陈延,你爱我的话,就放过我好吗。”
陈延只觉喉咙发紧,频频滚动,他长久地回答不出一个字。
“你做事太绝了,陆霓,真的。你让别人爱上你,爱的要死了,你却管死不管埋!你他妈的太狠了!”
他也恨死她了,可看她这个可怜样子,又不忍心弄死她。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说爱,却是在离婚的时候,算告白还是告别?
陈延的手松开陆霓,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眼泪也在掉,并不比她的少。
*
这天是陈延先离开的家,杀人不过头点地,他没有办法再承受一分的打击和屈辱。
很快陆霓也走了。
一周后陈延回来,屋子里已经干净如新,打破的鱼缸被运下去
椿?日?
了,原来的位置上又摆着他出差带回来的紫色水晶洞,地毯也换了新的。
阳台上的花少了很多,只有不用打理的绿植。仔细看这个家空了一半,陆霓的东西全都没有了。
只是梳妆台上多了一份离婚协议。
陈延又坐在阳台抽烟,一页一页地翻阅着。他在外面的时候,陆霓已经把电子版的发给他看过了,最终版本需两人商议后再修改。陈延兴致寥寥,懒得看,把纸丢在地上。
陆霓把他逼到不得不签的地步。
在家,他就会想到自己被当成蒋垣的替身,他的尊严无法忍受。在公司,他又会想到他们的源远流长,是对他的背叛。
他坐在阳台不知不觉间睡着,很久没有睡下一个安稳的觉了,冬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去,他梦到和陆霓举办婚礼的那天,郑明华挑的日子,场地是陆霓自己选的,在油画院。
也是冬天,她穿Vera Wang抹胸婚纱,仪式一结束就往他怀里躲,抱怨说“冷死了!”
他笑她,谁让你这么爱美,我衣服脱给你穿。陆霓摇头又说不要,一件衣服不顶事,抱着人体大火炉更暖和。
她搂着他的腰,下巴磕在他胸口,眼神光亮,言语难得娇俏。那时,他们都对未来生活充满期待。
下午时有人开锁进来,陈延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走出房间。走到门口又放低眼神回避。
保洁阿姨都是和陆霓交接工作的,她没有见过陈延,所以在陈延问出她怎么会有自己家密码的时候,阿姨回答:“是小陆给的,我每周三下午两点都会来打扫卫生。”
陈延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清楚没有。
阿姨问:“小陆不在家吗?”
他说不在。
等阿姨再问清洁器具的问题时,陈延已经不耐烦,说:“你自己找吧,以后她都不住这了。”
第52章 chapter52(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52
许杰在第二周的周末, 又跑去了蒋垣打工的民宿。
但是蒋垣已经不在那里了,看店的是个女服务生,老板娘和人在院子里打牌, 瓜子皮吐了一地,说说笑笑。
许杰的视线在院子里找了好半天, 都没有看见蒋垣, 大概知道他走掉了,她也只好离开。
见不到除了有点失望, 她其实也没什么感觉。继续按部就班地回学校上学, 考试,写卷子, 周末再回家一个人过日子。
她手里的钱还有,只是剩的不多,勉强够生活。冬天来临之际,她总是感觉饿, 想吃肉, 穿暖和的衣服和不漏风的鞋子,待在温暖的房间里。这些都是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却也需要很多钱。
人们总是遗憾, 为什么自己家不是开银行的。又总是在冬天滋生出犯罪的想法,许杰想抢银行。
未必是这么大的犯罪行为, 她能做的很多。比如把学校的卷子拿出去倒卖给校外补习班, 她还能一份多卖, 赚好几份钱。
一忙起来,她就不去看许竹了。许竹有自己的两个孩子,好像也不需要她这个妹妹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这天许杰晚上回家;天已经黑透, 空气冷冽,夹带着潮湿,雪花并不明显。她一进院门,就看见厨房的烟囱里飘出白烟来。
许竹回来了。
她做了晚饭,桌上摆着几道炒好的素菜,还炖了一大锅羊肉。肉香不讲道理地地袭击着许杰的嗅觉,迫使她快速走进屋子里。
“姐,你来了?”许杰喊道。
“家里怎么一点吃的都没有?电都差点停了,你平时怎么过的日子?”许竹上来指责,这是很好的开场白,就像唠叨但关心你的父母。
“我住校,不怎么回来。”许杰卸下书包,在厨房门口站了站。
“洗手吃饭。”许竹说。
“哦。”
许竹这阵子睡觉一直多梦,梦到她妈站在她家前面的河堰上,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骂她:你自己过好日子了,就不管你小妹了吗?
许竹哭着说,妈,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一个两个都不听我的话,我能管得了谁?
她妈又说,我走的时候,让你照顾你爸,你照顾了吗?
许竹哭成了泪人,你走的时候我才十几岁,我也是个孩子,你让我照顾爸,怎么忍心的,你一点都不疼我!
然后她妈就化作青烟消失了。
许竹凌晨惊醒,她觉得这是她妈托梦给她了。又想到半个月前,好像是在家门前看见许杰了,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她不管她,能怎么办?
许竹没做他想,当即就买了肉和菜,回家来看看。
没什么解释,也没有道歉,姐妹和好不用那些虚的。
“姐,你今天怎么想着回来了?”
“这还是我家,我想哪天回不行?”
“你说的对。”
许杰低头扒饭。她这人,高兴了不会说什么,生气也不会说什么。
许竹给她碗里夹肉,“别只吃青菜,吃点肉。”
“哦。”
许竹告诉她,给她买了很多东西,让她留着慢慢吃,不要省钱。从前家里穷,一块儿肉都要从嘴里省出来给她吃,现在也穷,但吃喝不成问题。
许杰说:“你也要多吃,你都瘦了。”原来那天看着胖,只是衣服的问题。
“我要减肥了。”许竹的婆婆天天逼着她喝鲫鱼、猪蹄汤,说好下奶。
许杰看许竹深凹的眼窝,不像营养过剩的样子。
许竹吃完了饭,并没有立即走,许杰准备去给她铺床。
许竹坐在桌边,慢慢喝着开水。
家里只有姊妹二人,没别人,许竹说:“小杰你过来,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
“你在医院的那晚,爸醒了,是不是?”
许杰说:“是。”
许竹天天去看许长生,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许长生前些天就有醒来的迹象,迷迷糊糊睁眼,喊他也有反应了。
许竹又问:“你是不是摘过他的氧气罩?”
许杰沉默了很久。
她说:“姐,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晚上下雪路滑,很危险。”
“小杰!”
许杰说:“兴许是他自己不想活了。他那样的人,一辈子要潇洒,觉得孩子是拖累,他好意思当你的拖累吗?”
“你对他说什么了?”
许杰又不说话。
许竹明白了。自己养大的妹妹,说话、行为习惯她再清楚不过。
妈走的时候让她照顾爸,她不知道以后怎么去下面见妈。
许竹起身就走了。如果许杰知道她奉守着的是这种遗言,一定会骂她迂腐,再跟她吵架。许竹已经身心疲惫,她再经不起任何情绪动荡。
许杰坐在桌边,她挠了挠眉毛,又去拿手机。
蒋垣给她发短信,问她家是哪个房子,他找不到。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许杰“腾”一下站起来,她立马冲到屋外,虽然惊诧,又怕他找不到走掉。
路是黑的,蜿蜒到尽头,什么都没有。
许杰垂下脑袋,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你在找我吗?”一个声音鬼影儿似的从她身后冒出来,许杰一哆嗦。
“你没走?”她这样问,又改口,“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去民宿找我了吗?”蒋垣问。
许杰发现他脸上没有表情,这很反常,她说:“你是不是早就找到了?”他不是个笨人。
蒋垣说:“你和你姐姐在聊天。”
“你听见了?”
“听见了一些。”
蒋垣最近去了别的地方,又回到那家民宿,老板娘告诉他,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女孩来找你,看见你不在,满脸失望地走了。
于是,蒋垣就按许杰写给他的地址来找她了。今天周五。
此刻,许杰脸色煞白,频繁吞咽口水,欲言又止。
蒋
𝑪𝑹
垣不懂她在紧张什么呢?这件事她做得很好,谨慎,不落人口实。哪怕是她的亲姐姐,也不松懈。
所有人都知道,也许她做了坏事,却又没证据。
她这样,难道是把他当朋友,很在乎他的想法吗?
说实话,蒋垣的确厌恶她狠绝、不懂生命珍贵的那一面。那晚把满是钉子的木板扔到他脚边,不考虑后果,恶而不自知。
他也厌恶多数人的蝇营狗苟,如蚁附膻。
此时的许杰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想宰了他。可她的眼里又露出惊恐。凶残和天真交织在一起。
和野生动物有一样,嘴里的血还没干净,又跟你求饶,别打死它。
蒋垣情绪复杂,但得承认,许杰这种眼神的确牵动了他的情绪,让他心软。
许杰纹丝不动盯他看。
过了片刻,他说,“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许杰松口气地笑了,皮下血色恢复正常,她说:“就是想去看一下,没事。”然后又问他:“你吃饭了吗?”
蒋垣说没有。
许杰说:“我姐炖了很多羊肉,锅里的还没动。你来我家吃吧。”
她甚至帮忙去卸他的双肩包——
作者有话说:这算加更,今晚的更新晚点嗷。
第53章 chapter53 他一样恶心回去
chapter53
陆霓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觉, 她醒来仍然觉得很累。
搬家,脱离固有的生活模式,展开新的生活, 是所有人的攻坚课题。她曾经搬过很多次家,所以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只是这次甩掉更多行李而已。
除了累, 她更多的感觉是饿。新家尚未开火,厨具都没开封, 冰箱里只有牛奶和酒。她披着浴袍就冲到厨房, 开了一大瓶牛奶,对着瓶口“吨吨”直饮。只有她一个人的家, 不用顾及另一个人的感受和生活方式,怎么开心怎么来。
这几天,要说开心其实不至于,也没有痛苦, 只是觉得放松, 终于脱下了湿透的棉袄。
她搬家动作迅速,找搬家公司, 把他们婚房里属于陆霓的东西都收拾打包, 原封不动搬到新家,两天全部完成, 绝不拖泥带水。
不是多难的事, 只要肯付足够的钱就有最好的服务。
这是一套装修全新的高档公寓, 户主是她一位已经移民的朋友。陆霓来到北京以后,人缘其实很好,她身上没有小地方人初闯大城市的唯唯诺诺,谈吐气质都不错, 周围人也乐于跟她相处。
再比如她那位已经自诩青年艺术家的朋友,陆霓和他联名出作品,做展,也赚到了不少钱。只是她的血,到底没有真富二代的厚,还得多积累。
搬完家,安定下来以后,陆霓把情绪沉了沉,又得继续忙生意上的事,钱才是生存根本。
她要拉投资,商业书力求漂亮,把七分的实力表现出十分,这是生意人的自觉性,道理不用挑明。她知道每家公司投资的喜好与标准不用,有自己擅长的赛道。她有几个事想问蒋垣。
蒋垣在出差,给她推了个人的微信,陆霓公事公办地回说:好的,谢谢。
她挂掉了手机。
很快,蒋垣跟她说了自己现在在X省,马上要和政府负责招商引资的人见面,考察产业园,预计要待三天。
陆霓有点莫名,这是他工作上的事,跟自己说也不怕泄露什么么?她这人挺谨慎,问:“你发错微信了吗?”她可以把这些文字删除。
蒋垣说:“没有。”
陆霓又愣了会儿,并没有接这茬。
她穿着睡裙坐在新家客厅,东西扔得到处都是,茶几上有吃剩的披萨,可乐,她没来得及收拾,又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人一旦放松形态,开了这个口子,便是无限放纵了。
陪同蒋垣去X省的,还有管志坚,也的确是公事。陈延关于锂电池这个项目,主张的是与别的机构合作,理由他阐述得很清楚。
蒋垣与他的想法完全不同,不牵扯个人恩怨地说。你需要与人合作就代表有短板,与别人互补才能完整。也代表你会被别人牵制。
而蒋垣近年来的个性,是最讨厌被人牵制的。
地方政府若想顺利引进投资,就得保证他们这些外资,不受恶意干扰。多年前的惨痛教训,是蒋垣一辈子无法挽回的痛。
而教训之所以是教训,也一定会是助长今日的养分。
管志坚是他们这个领域的领军人物,天王老子来了都要卖他个面子。所以,蒋垣把退居幕后的大佬拉出山,为自己做背书。
两人在飞机上座位相邻,一路都在聊。蒋垣虽然把工作放手给陈延去做,但不能偏离他的主轨控制。
管志坚好奇道:“你很看好这个陈延。”不止一次听他夸过陈延。
蒋垣客观地说:“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思想开放,又锐利。如果不是太不屑于人情世故,升职速度应该更快。”
“准备提拔他?”
“但他这个人也过分活泛,骄傲,需要慢慢炮制,才能看出是否堪用。”蒋垣保守地说,又道:“如果不是你打电话给我,我不会过来接这摊子任务。但你也清楚,我不可能一直在这个地方。”
管志坚笑他:“我忘了,你还是有理想、有远方,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谁敢视金钱如粪土?”蒋垣也自嘲笑笑:“我吃过的亏,失去的东西还少吗?”话语尾音拉长,有不易察觉的低落。
飞机高度在下降,蒋垣神色凝重地看向层峦叠嶂的山,郁郁葱葱,楼房小小的,被包围在群山之间。
有人千辛万苦从这里逃出来,也有人进去,土里淘金。
时隔多年,他又回来了。
*
这天下午,陆霓和陈延见面,在双方律师的见证下,分割夫妻财产。
两人婚后各自的经济独立,财产并不难分。陆霓发给陈延的那份协议里,他们的婚房是最大的分歧。
陈延的意思是,房子给陆霓,他搬出去。
陆霓说:“房子是你婚前买的,算算房价上涨的差价,跟首付比算不了什么。还是给你吧。”
“装修是你定的,家具是你挑的,一切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现在她一走了之,他还住得下去吗?
陆霓沉默,于是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气氛瞬间冷下来。
谁都不想要充斥共同生活痕迹的房子。
陈延提醒她:“你在北京没有别的住房。”
陆霓冷静地说:“房子归你,我们共同账户里的存款全部给我。你别的东西我都不要了,我的个人财产也不给你分。”
她这句话有一锤定音的意思,两边律师没插话,甚至觉得自己多余。见陈延不说话了,协议就这么定了。
之后两人从律所里出来,陈延接到郑明华的电话,都能想到老太太会说什么,无非老生常谈的话题,他直接给挂了。
于是郑明华又打给陆霓,问陈延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在忙?
陆霓能说什么,她问:“妈妈,你找他什么事?”
“这个周末,你俩还回来吃饭吗?”郑明华说:“我菜都买好了,都是你们爱吃的。”
陆霓想了想,说:“回的,到时候我和陈延一起。”
郑明华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陈延意外地转头看她,“你不想去,可以不用应付了。”
两人坐在车里,陆霓说:“最好还是有个交代,我做事不喜欢不清不楚。”
“你需要跟她交代什么?”
陆霓从手腕上退出来一支翡翠手镯,“妈送给我一些首饰,旁的也就算了,但有些过分贵重,我拿走不合适。”还可以给他的下一任。
陈延说:“你不想要了可以卖掉。”
“你们家的传家宝,我拿去卖了?”
陈延活动了下脖子,心不在焉地说:“她说是传家宝就是传家宝吗?你看见了?”
椿?日?
不等陆霓再说话,他又说:“要去就去吧。”
*
郑明华依然叫自己去家里吃饭,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即将离婚。
陆霓明白蒋垣说的“射杀信使”的心理,所以她不会主动告诉郑明华自己离婚的事,没必要让郑明华记恨自己。她也没有必要跟前婆婆的关系闹僵。
周末这天,两人都到的很晚,还是分两辆车来的。但是已经到了晚饭时间,郑明华就没问,招呼大家坐下来吃饭。她还给陆霓炖了燕窝,说早上起来就泡着了,挑的干干净净,别人都是没有的,陈延更不配吃。
婆婆的面子工程比她的厉害,燕窝包装干净怎么会需要挑?陆霓说谢谢妈妈,又建议道:“您还是在家里请一个长期的阿姨吧,自己不要太累了。”
“我和你爸都不喜欢家里有人在,为你们做这些事我开心。”
陆霓便不坚持了。
饭后,她把翡翠手镯,还有几套完整的宝石首饰拿给了郑明华,借口找的也算合理。她说最近自己在整理东西,阳台重新装修,工人多,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家里太不安全,请她给保管一下。
自己送的东西被如此宝贝,郑明华自然是欣然的,问了陆霓阳台为什么要重新装,陆霓说漏风。又问要不要搬过来住,陆霓说不用了。
陆霓和郑明华说完话,手机响了,她去院子。
蒋垣回北京了。
只有这一句。他在等她主动说话吗?陆霓不确定他是想让她主动找他见面,是不是有心情跟她聊投资。
她没有立即回,坐在摇椅上静待了会儿。陈延出来抽烟,看见她亮起的手机屏幕,又看她的表情。
“他?”陈延问。
“什么?”陆霓装听不清。
陈延嗤笑,今天吃饭之前,他们一致决定先不跟家里人说,等真正离婚再通知。陈延抽着烟说:“我们还没离,你请他收敛些。”
惹恼了他,他一样恶心回去,谁也别想好过。
陆霓和陈延分别坐在长椅两端,中间能再坐两个人,陈延沉默地抽烟,陆霓捧着手机,给蒋垣回了信息:“累吗?出差顺利吗?”
蒋垣说:“还行。刚到家,准备洗完澡再吃东西。你现在一个人吗?”
陆霓嘴角有那么点笑,一瞬而过,“不是。”这是实话,身边的确有人。
蒋垣并没有要求她立即怎么样,只是说:“等方便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陆霓打完字,放下手机。
她没有避讳陈延的意思,最决绝的话都说出来过。陈延抽完了烟,陆霓这才回答他刚刚的狠话:“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是么?”陈延不屑,他现在能有什么好气。
当然,陆霓是不会主动告诉蒋垣的,她和陈延即将离婚。
因为那张纸等于递给蒋垣的投名状。
可她不是他的士兵,不会被收拢到他麾下,更不会奴从于他。
她只是利用他,为自己谋财而已——
作者有话说:我设定的凌晨发,但电脑不懂出什么问题了,没发出去。
实在对不起大家,这张发红包。
跪下………
第54章 chapter54 我不能吗?
chapter54
陆霓预约了下周的号去民政局。
陈延在周内很忙, 她最后一次迁就了他的时间。
陈延在公司见到蒋垣,后者消失了几天,带回来重磅消息。开会的时候, 蒋垣宣布鹤通将独家投资锂电池厂。这是确定了的事。
陈延短暂地从私事的情绪里抽离出来,精神了两秒, 然后听见蒋垣说, 这个项目会是鹤通今年的重点项目,在x省获得了政府方面的支撑, 被当地科技局推荐参与国家级的重大科技实验。
有官方做背书, 的确牛逼。
人越是说大事,心态越是平淡, 蒋垣三两句话说完,抚了抚西装前襟,又说,自己给开了这个头, 希望他们能够给力, 把下面的事好好推进。
普普通通的工厂,平平无奇的项目, 莫名其妙被架到另一个高度上, 少不了蒋垣的各种骚操作和推波助澜。
陈延最厌恶虚与委蛇的人,此刻也不得不说, 姓蒋的这人虽然道貌岸然, 但工作能力没有短板。
陈延想起陆霓曾经的玩笑, 找到更高山头就甩掉他,现在想来不是玩笑,而是她瞄准的目标。至少目前,蒋垣也的确是比他更高的山头。
陈延一瞬间无语凝神, 他注定无法同情这两人在逆境中的所谓情谊,因为蒋垣在私德上,就是个毫无廉耻之心的贱人。
但此时,陈延的斗志竟被激起来了。
而蒋垣在听人说话的间隙,也下意识去看陈延,这几乎已经成习惯,他必须要关注着他。今天的陈延并没有穿得像在T台上走秀的男模特,很正常的西装衬衫,也很低调,婚戒依然在。
蒋垣又去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他让陆霓一个人的时候给他打电话,陆霓没有打。
他手里的牌已经尽数出完,事情好像在原地踏步,毫无进展。
蒋垣没有做过成效这么低的事,他偶尔感到疲惫,也会冒出“就这样吧”的消极想法。
*
陆霓终于得着休息时间,她在家里打扫卫生,浇花,给动物喂食。又去超市买了一周要吃的食材。
她在心里谨记,购物要克制,最起码比之前少一半,吃不完浪费。
买完所需物资,结账还是一千八。她有些气馁地把东西搬运到车后备箱,习惯并不容易改,一颗哈密瓜人家不可能切一半卖给她,牛奶要买两箱才划算,坚果只买一罐不打折。
但是这种想法在她开车快到家的时候,立即发生了转变。
她把所有能分的东西都一分为二,装起来留在车里,去了蒋垣那里。陆霓去之前没有给蒋垣打电话。之前已经来过一次,跟保安说了自己要去哪户,保安登记了她的车牌后放行。
她熟练地把车停在他的车位上。
时间才是下午五点,他肯定没下班,她就坐在车里等。
蒋垣是接到物业的电话,才知道陆霓来了,他在监控里看见陆霓的车停在那很久。他到家的时候,陆霓的车还在。
蒋垣站在她车边,陆霓都没有发现,他敲了敲她的玻璃,“怎么过来了?”
陆霓惊诧抬头,“你回来了?”
蒋垣看她这副表情,该惊讶的人应该是谁?轮得着她吗?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陆霓却没有回答,她下车绕到后面说:“帮一下忙。”后备箱里有一袋的蔬菜肉蛋奶。
“这是什么?”
东西很重,他从她手里接过来。陆霓说:“我路过超市买东西,买多了,给你送过来一些。”
两人一边往家走,一边说话,蒋垣质疑她的“路过”和“买多”有多少真实的成分。但他没有直接问,“你下次来之前给我打电话,不要在这干等。”
陆霓停下来,怔怔看他,“是你家里不方便吗?有别的人在?”
蒋垣回头,看了她好一会儿,反问道:“如果有,你现在走吗?”
陆霓果真脚步踟蹰,有点失落,眼帘放低道:“可能我来的太突然了,抱歉,不方便的话我就先走了。”她作势离开。
蒋垣用拿外套的手拦了她一下,眼里有不易察觉的笑,“没有别人,只有你。”
陆霓一听,表情转惊为笑,“我以为真的有人。”
直到进了门,偌大的房子里没有活人气息,陆霓才真正放心。
蒋垣把东西拿到厨房,陆霓跟着一起过去。他的厨房很大,厨具都是用过的,但依然很新,可能不太在家里做饭。
陆霓帮忙把东西分拣到冰箱里,她的动作很熟练,也很有条理。
蒋垣看她的背影,很薄的背,松散的头发,有几根发丝从夹子里掉下来了,飘在
𝑪𝑹
腮边,让人很想帮她撩上去。
蒋垣想起那年也是这样的晚上,天下了点雪,他回到民宿,老板娘告诉他,那个小女孩回来找你了,她没看见你很失望,在门外徘徊很长时间。
就是因为这句话,让当时的蒋垣连包都来不及放下,急不可耐地赶去她家里,怕她出事,自己不知道。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她真想找他完全可以打电话。而不是人跑过去。
因为她在表演笨拙,让你以为,你窥见了她的真诚。
而他,屡屡中招。
陆霓很快把厨房收拾好,她买了一块儿新鲜的羊肋排,问他:“你吃饭了吗?”
蒋垣说:“没有。”
陆霓温柔浅笑,眼神清亮又有一丝雀跃,“我给你清炖羊肉好吗,加一点白萝卜,汤和肉都不会油腻。”她补充道:“听说冬天吃羊肉,对身体很好。”
她果然在复刻那晚的情形,他们也是围在她家的锅边吃羊肉。蒋垣都想笑了。
他身体慵懒靠在岛台边,长腿曲着岔开,“你给那一家人做饭,还没做够吗?”
陆霓说:“可是,我没有给你做过饭。”
这句话把蒋垣说沉默了。
陆霓见他不说话,紧追不舍地问:“不行吗?”
“不要把伺候陈延的习惯,转移到我身上。你对别人、做任何事之前,先认清自己是谁!”他的语气不耐烦。
在陆霓听来有点凶,她说:“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饭,有什么错?”
她真的……
陆霓见他不说话,就擅自用了他的厨房。她做饭蒋垣就在旁边看,偶尔她找不到的调味料,他会迅速找到递过来。放在高处的汤碗,她切了就流眼泪的洋葱,他都可以代劳。
陆霓不习惯多一个人帮忙,蒋垣也不习惯坐享其成,随便转个身两人的身体就会撞到一起,肩擦肩,手碰手,意外频生。
陆霓的做饭技艺这些年长进很大,羊肉萝卜汤,西兰花虾仁,凉拌秋葵,都是傻瓜菜单,她花了不到五十分钟做完。
饭菜都没端出厨房,两人分别坐在岛台两边,就这么凑在一起吃完。饭后陆霓要洗碗,她总是不放心别人做卫生的水准,但蒋垣显然和她没默契。两人再次因为劳动归属的问题发生分歧,最后谁也没占上风,一起做完的。
房子里有很重的饭菜味,尤其是羊肉,陆霓走过去把窗户打开,她人就站在窗边,吹了会冷风,脸上温度下降,脑子也清晰了很多。
她不确定,做到这个程度够不够。
他很聪明,也很敏感。
过了会儿她觉得冷了,准备离开,一转身就撞上了主动堵上来的墙。
他的身材宽厚程度,有点超出她的视觉判断,有点硬,又有点沉甸,人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骨骼肌肉不断丰富发育。年少的单薄感消失,但成熟也有成熟的好。
带着体温的布料贴着她的皮肤,似乎能听见胸腔里沉闷的声音,陆霓的心一晃,又如擂鼓,动作僵硬地往后退了退。
蒋垣见她动作,伸手揽她,很自然,确切说应该是托着她的手臂,手掌抚在她腰后。
“你再退,要掉下去了。”
陆霓的脸热透了,低低埋下。
他竟然问她:“我这样抱你,是觉得尴尬,还是不舒服?”
陆霓没法说,能说什么呢?只是这个感觉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否认:“都不是。”
两个人挨得太近了,他的身体几乎把她全部罩住,不同的气息搅浑在一起,衣料,体香,洗发水。
彼此闻到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陆霓感觉自己的呼吸很热,也很喘。
“既然都不是,那就抱一会儿吧。”蒋垣说,他微微伏低下巴,闻到了她发丝上的香氛,她的耳朵很烫,也很软。
“你最近碰到什么事吗?”比如需要钱,或者别的什么帮助。
陆霓说:“我来找你就必须是有事么?”
她想,果然自己的演技出了问题,他看出她的刻意。但她做生意的,最忌讳的是一锤子买卖,显然源远流长的更好。
蒋垣蹭她的头发笑,了然她什么心思。他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主动权又回到她手里。
主动跑过来找他,却又迟迟不肯离婚,就这么吊着他。
他有时候的确想,就这样吧。
第55章 chapter55 不要凝视深渊
chapter55
晚上十点, 陆霓就从蒋垣那离开。
两个人在窗边抱了很久,都有极具观赏性的外表,恰到好处的体型差别, 高大英挺的男人,纤细柔软的女人, 同处一个画框会很好看, 却又很怪,若即若离, 他们像没什么关系。
陆霓动一下, 蒋垣松开手臂,从抱变成把她圈在怀中。鼻尖与他的下巴堪堪擦过, 他微微低头,只有呼吸侵袭,在向她索取什么东西。
陆霓还是撇开了脸。
按照她的心意来,不想亲就不亲。
只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潮热, 甜腻的香水味挥之不去。
陆霓默默从他的臂弯里退出来, 去沙发上拿了自己的手机和车钥匙,语气淡淡地宣布, “我该回家了。”
“好。”他的声音也冷下去。
陆霓再次对着他笑, 笑容格外温柔,然后推门离开。蒋垣转头看向窗外, 没有送她。门里门外是戛然两个世界。
陆霓回到家, 依次蜿蜒着开了所有的台灯, 她去洗了手,把书桌上的香薰蜡烛点燃,火苗“呲”一声舔上来,散发出酸涩的浆果味, 她的脸被映红了。
心跳有点乱,眼中孤寂就要溢出来,她盯着豆大的烛火,简直像渺茫暗淡的未来。她放任自己乱想了一会儿,那个拥抱、差点发生的吻,如同野兽,随时冲出身体咬嗜。
很快她收起所有的臆想,平复心情。
她觉得,反正自己不会再结婚了。也许有心动,也有舍不得,可是生活下去重要,前途重要。
过了几天,陆霓和陈延又见面,带着一应证件,手续办得很快,工作人员冷淡地把证件丢在桌子上,这段关系就彻底告别了。
阳光很好。
出来,陈延问陆霓:“你去哪?”
“店里,你呢?”
“公司开会。”
两人相识而笑,恩仇泯不泯都无所谓。
一起往停车场走,陈延还是那副样子,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说话刻薄没忌讳:“霓霓,咱们吵架的那天,我希望他是死的。”
他很难想象陆霓会爱人,她要是爱一个死去的人而放弃他,他倒还能理解。
陆霓没反应过来,问:“你希望谁死了?”
陈延接着说,“如果我在事业上跟他竞争,有一天搞死他,会伤害到你吗?”
陆霓回味过来,说:“争强好胜不是你们男人的本色吗?你想做什么,你们的任何行为,不要牵扯上我。”
陈延点了点头,这很陆霓。
陆霓坐进自己的车里,和陈延一前一后从民政局大门出来,因为目的地很近,所以还会有一段同路。
陈延开车速度快,两辆车又很快被车流分开了。
快到她店里的那段路时常发生拥堵,陆霓已经习惯,频繁点刹车,就是在拐弯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刹车有点问题的,脚感软绵绵的,像有什么滑脱了。
前面是辆大车,陆霓打方向盘,撞到了旁边的绿化带上。
她倒嘘了口气,路人敲她的车门才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
“没事。”
陆霓推车门下来,车前面被撞瘪进去了,路面上有一道被车胎划出很深的黑痕。
“这怎么办?报保险?找拖车公司?”她耳边七嘴八舌的声音充斥着。
小龙从店里出来,冲到陆霓面前比划着问: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陆霓第二次跟别人重复自己没事,可是小龙着急地看着她的手,她刚打方向盘的时候被撞了一下。小龙握着她的手又问:你能动吗?好像肿了。
陆霓刚被吓到了,所以没什么感觉,她拿手机给保险公司打了电话,说了现在的情况,对方让她先拍照。
陆霓想起来刹车不灵的原因,上一次
??????
年检是陈延他爸住院的时候,陈延开了她的车,顺便送去检查,回来跟她说了,前面刹车片薄了很多,让她抽空去换……
可是陆霓需要处理的事太多,一下子把这件事给忘了。
陆霓对自己的脑子有点无语,把照片拍完发给保险公司,小龙还扯着她的手说:回店里吧,我给你涂药。
两人各想各的事,小龙更关心她的伤。
回到店内,一众人也围了上来,小龙轻车熟路地去拿了医药箱,蹲在陆霓面前。慧姐说你个男孩子哪会,让我来。
小龙强势地拽过陆霓的手,又小心呵护她手腕肿起来的地方,涂药的动作更是轻得不行。上一次他送货摔倒,就是陆霓给他涂的药,这次终于轮到他照顾陆霓。
慧姐和别的店员互看一眼,少男的心思真是藏不住,她们也不跟他抢了。
没过多会儿,陈延竟然来了,他来找她本来是要说郑明华的,看见陆霓的车横在马路牙子上,也吓了一跳,陆霓没在车里,他便进来看一眼。
“你是不是还没换刹车片?”他也瞬间就想到了这个可能。
陆霓说:“是。”
陈延叹了口气,果然。
这会儿店里没客人,慧姐坐在休息室里看电视剧,有点不爽怼了一句,“你既然早都知道了,怎么不顺便帮她换了?”现在来开什么马后炮?男人就会嘴上说。
陈延脸很冷,他没有理慧姐,更不会跟无关人员多说哪怕一句话,当然,任何人的言论也不会给他造成影响。
他拨开小龙,光涂药有什么用?拉着陆霓说:“我送你去医院,拍片子看一下。”
陆霓并不乐意,但拗不过陈延的强势。到了医院,陈延拿陆霓的身份证去挂号,透明的文件袋里还有她刚领到手的离婚证。
他忽略掉了这抹红色。
陆霓没有想过离婚之后,还要和自己的前夫有牵扯,她站在排队的黄线外,抱着手臂,等陈延回来,对他说:“其实我自己可以的。”
陈延嘴角笑笑,“张慧不是说了么,我当时应该给你换掉的,就不会有今天的意外。”
陆霓说:“你已经尽了告知的义务,是我自己粗心,跟你没关系。”
这话没有任何问题,只有陈延听了沉默。拍CT还要排队,陆霓笔直地站着,一边拿手机处理消息,一边等待。
陈延站在她旁边,也一句话都没有。
医生叫到陆霓的号,让她把首饰都摘下来,交给家属保管再进来。
片子半个小时出来,没有伤到骨头,肿胀是正常的炎症反应,回去冰敷,不要用力,注意休息,医生如此说,又看着家属。
陈延说,好,记着了。
陈延把陆霓送回来,陆霓的车已经被拖走了。陈延说你最近如果要用车,先开我的,说到一半,他想起来她不能开车,改口道:“需要去哪里给我打电话,这件事有我的责任。”
陆霓不觉得是陈延的责任,她也不是任何人的责任,她只觉得自己不小心,或者流年不利。
*
最后,陈延把自己的车留在陆霓店里,留给他们用,他晚上再来开。
这条街上不乏有钱人,但这么一辆几百万的豪车停在路边,依然乍眼。
所有人都能看见,包括蒋垣。
他在傍晚会路过花店。看见了陈延的车,他人就在店里,陆霓也在,两人面对面站着说话。
蒋垣原本放缓了车速,又踩油门快速开过这个路段。
蒋垣私底下并不是个喜欢喝酒的人,酒精会破坏大脑神经,蒋成忠爱借酒浇愁,所以结局潦草。他和蒋成忠相反,不是一个会把自己沉浸在消极情绪里的人。你不凝视深渊,就不会被吸进去,有人这样告诉他,向上看就不害怕了。她在吃苦方面,是个经验老手。
但这天他去喝酒,包了卡座,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吞云吐雾,烟雾从唇边慢慢飘起,迷了眼。
这地方多的是饮食男女,有人见他气质身材绝佳,点的酒也贵,一张长着深邃五官的脸更是没话说。打起了主意跟他搭讪,问要不要一起玩摇骰子。
修长手指弹弹烟灰,继续抽着烟,不为所动,像没听见。
“要不要玩啊,帅哥?”玩不玩说句话,装什么逼?那人在心里吐槽他怕不是以为自己行情太好拿范儿了?谁知道脸是不是整的?弯的直的?亦或是在下面被艹的那个?
蒋垣慢半拍回了神,撩起眼皮看过去,抬手招招,让人凑近点说话。
娇媚男人坐了过来,腰如水蛇,脸如蛇精,笑意盈盈攀住他手臂,趁机揩油摸到他大臂的肌肉,硬邦邦,再看看他凸起的喉结,尖尖的……
蒋垣问他:“你刚问我什么?”
“要不要玩骰子?”对方开心雀跃,盯准了他的嘴唇,不厚不薄,正正好,亲起来肯定爽死,死男人装伤感还挺有感觉,“你会吗?”
“不会。”蒋垣说,“玩别的行么?”
“你想玩什么?我会的可多了。”对方已经兴奋了。
蒋垣让他把手伸出来,美人乖乖照做,双手捧着探到他眼皮下,期待着。
然后蒋垣笑了,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阴森,也有些恐怖,听的人毛骨悚然。
一节节青白的烟灰,尽数掉落到那人手心,烫得他一激灵。美人尖叫,蒋垣却不收敛,接着要把烟头直接摁下去!
他冷冽微笑,“这种能玩吗?”
“死变态吧你?!”对方紧急撤回自己的手,惊恐震惊,怒目圆瞪。
他看人发怒,像逗小狗似的,懒洋洋笑了起来,“这就怕了,你凑我跟前来干什么?滚边儿去。”
美人对着他骂出了鸟语花香。
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并没生气,语气反而柔下来,施舍似的说:“这瓶酒送你了。”
蒋垣携着一身酒气走出了酒吧,他又回到了花店门口,陈延的车还停在那。
他坐在自己的车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将近十点的时候,店要关门了,他看见陈延从远处走来,进了店里。
蒋垣没有醉的意思,他的的酒量非常好,只是有点头疼。他漠然地看向那片光亮,手臂搭在车窗上,指腹搓着眉心。陈延进去后没有出来。
过了会儿他下车,径直朝那片光亮走过去。
第56章 chapter56 你走吧
chapter56
陈延来找陆霓的原因, 在于今天下午,郑明华给陆霓打电话,问放在她那里的首饰什么时候拿回去。也许郑明华已经觉察出端倪。
但陆霓已经不方便跟前婆婆解释任何, 包括他们离婚的原因。
陈延说:“你可以直接挂掉她的电话,让她有事找我。”
直接挂电话倒不至于, 陆霓说行。
陈延又问:“你手好点了吗?”
陆霓还没有回答, 厚重的木框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门口的风铃哗哗作响, 蒋垣的高大身躯就突兀地立在灯下了。
陆霓抬头看了一眼, 陈延先挡在她前面,他眼里的震惊溢出来, “你竟然就这么登堂入室了?”他人还站在这里喘气呢!
蒋垣平淡看他,含糊说:“不行么?”
陈延刺道:“我真佩服蒋总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蒋垣说:“谬赞。”
“……”
这里不是公司,陈延不需要对他讲礼貌, 陈延也是真没见过这样罔顾道德和颜面的, 他强硬赶人:“我们在说家事,你回避一下吧。”
𝑪𝑹
家事?
对, 他们的家事, 和他无关。
他的眸光投向陆霓,话却是对陈延的, “我在这等。”他坐在她的墨绿色沙发上说。
陈延见他如此, 目眦欲裂, 呲出火花来!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横插在他和陆霓之间,他们刚离婚,他就迫不及待了?人一旦能不要脸到极致, 就天下无敌了!
陆霓把今天的销售和库存盘好,再把文件锁到楼上的柜子里。下来时,两个人都没有走,上次蒋垣打电话问她,是否喜欢这样,看别人为她争风吃醋。
其实,她不喜欢两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做出这副姿态,她不以为荣,也不体面,她甚至都不认为他们是为了自己。
陆霓对陈延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陈延没有动的意思。
陆霓再次说,“我会处理好的,你回去。”
陈延看了看陆霓的脸色,没法,甩手走了。
蒋垣对陈延的反应虽然奇怪,却也没深究。
外面已经冷清,隔壁的咖啡馆有零星几个客人,但不会有人这么晚还来买花。陆霓把大门关上,店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蒋垣仍坐在沙发上,身体一动不动,目光也停滞了,陆霓走到他身边,闻到弥散的烟酒气,“你喝酒了吗?”
“喝的不多。”
陆霓仔细注视他的眼睛,阒黑幽深,依然摄人如鹰隼,她的判断也是没有醉。言语踌躇,温言软语地问:“怎么这个时间来找我,是有事吗?”
“他找你干什么?”
男人语气肃穆清冷,并不随和,有些质问的意思,陆霓却觉得好笑,他深更半夜跑来问她这些。
陆霓没有回答,她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
陆霓坐上蒋垣的车驾驶位,调整了座椅,熟悉中控操作,蒋垣从另一边坐上来,阖眼休息。
在路上,陆霓侧头看了他几次,不明所以,这又是怎么了。她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懂男的在想什么,他们的情绪总是不太稳定的,疯疯癫癫的。
她把车里温度调高,让他睡舒服点,很快就到了他家。蒋垣下车时身体明显沉重,重心偏移,但没有醉态。
陆霓陪他上楼,一进门他就坐在沙发上,陆霓已经自觉去了厨房,在冰箱里翻找着什么。
蒋垣看她弯曲着的背,她的衣服搭在沙发上,里面是一件青灰色的羊绒衫,领口荡着露出清癯锁骨,皮肤白得晃眼。
他心中不愉,但想到她今天是赶走了她的丈夫,把他留下来的,陪着他回家,种种不平衡和酸涩,又得到前所未有的熨帖抚慰。
她是公然偏向他的。
陆霓打了一杯番茄汁端给他,“我在你家没有找到能解酒的东西,喝这个吧,能让胃舒服点。”
蒋垣接过来并没有入口,而是看着这杯粉红色的液体,饶有兴趣,“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照顾别人的?”
“这有什么可学的?”不是自然而然就会了?
“是么?”他呼吸里有酒气,喝了一口,酸的倒牙!他们之前相处的时候,她连给自己的脸涂防晒都不会,像山野里奔跑的猴子,又像女道士下山闯荡江湖,眼中的骄傲能杀死人。
蒋垣把一杯番茄汁都喝完了,陆霓要去接杯子,却被他放在了旁边,他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心掌肉细滑,拇指内侧的一块皮肤是有茧子的,她剪刀用的频繁,涂再多护手霜也挽救不回来。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又摸她的茧子,带着颤颤的温热。
陆霓被磨得心痒又诚惶诚恐,她有抽回来的意思,被他察觉,寸寸肌肤贴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暧昧。
陆霓不太确定,但知道,多数男人会借着酒意纵欲,酒精作祟就怪不到自己头上了。
蒋垣已经松开了她的手站起来。陆霓看他脱掉外套,里面是衬衫,肩膀宽阔,背部肌肉抻长,不是少年气的那种干瘦,而是通过锻炼的精雕细琢,块状分明。
她避开视线,“你想……需要我先洗澡吗?”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喝完酒来找我,不是要和我那个吗?”她说完,又看看自己。其实她今天穿的毫无性吸引力,也没怎么化妆。
他前面两次有要亲她的意思,陆霓觉得,心一横也就豁出去了,总归不算吃亏。
蒋垣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脸色突然难看,“你是准备献身吗?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又把我当成什么?”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了。
陆霓确实搞不懂,面对他的勃然大怒,她又迅速改口说:“可能是我会错了意。”
蒋垣的怒气并没有随着她的歉意消失,他气笑了。
陆霓有点心累,这几个月来,和他什么都没做,却又不清不白,她挫败道:“其实你不应该再来找我的。”
“你说什么?”
“我们本来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人,你走的你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非亲非故的两个人,就是一次偶然的交汇,她说:“还来找我干什么呢?”
“是,我们没关系。”他重复着这句话。
陆霓意识到情况不妙,在沙发上坐立难安,但就这样走掉又不太好,怕前功尽弃,他再也不理自己。
“我要疯了!”他突然道,背过身去,抬手搓了下眉心,再转过来时眼睛已是疲惫泛红,俯身撑在她身上,他脸上的面具仿佛正在开裂,碎掉,“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我快疯了?!”
陆霓没见过这阵仗,被他吓到,身体一动不动,她懵懵懂懂又困惑地说:“我不太明白你。”
“许杰,你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他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问:“你不明白我?我们应该回到以前的样子,你不明白?”
不明白就纹在身上,刻在墓碑上,天天背,夜夜记,就明白了!
陆霓咬住唇壁,沉默了会儿,“可是,我都结过婚了,和别人相爱过。我也不是十几岁了,怎么可能回到以前的样子?”
“我知道你结婚了。”他记得很清楚,喃喃道:“我还知道你是12月26号,在北京完婚。我什么都知道,这很好,你的人生平顺,我也在往前走。”
陆霓的情绪几番沉浮,看着他晦沉不明的脸,目光怔怔的。
“可你嫁了一个什么人?这个人他出轨了,背叛你,他——”他被气到说话卡顿,眼里猩红可怖,似有东西洇开,被迅速抹掉,“他在婚姻里消耗你,驯化你。让你变得怯懦软弱,磨得人格全无。你不知道吗?”
陆霓想说,自己被改变并不是因为陈延,而是人被倒进什么样的容器里,就会变成什么形状,她没得选。是生活改变了她。
对蒋垣来说,那个贫瘠却又睥睨世界的少女,整个人都是发着光的。可是她现在,只有顺从再顺从,祈求再祈求,脊背弯了又弯;看着她与自己虚与委蛇,蒋垣其实是很厌恶她这幅样子。
“我跟你好好说话,给你找律师,让你离婚,你不听。非要我拿陈延的工作威胁你,恐吓你,你才知道怕。你有一点骨气吗?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让你委身于我?”他被她气到昏厥,口不择言,“我说过一次让你陪我睡觉吗?这世界上的男男女女何其多,比你漂亮的也不少,我缺人陪我睡觉吗?”
他恼怒她做小伏低的姿态,说话唯唯诺诺,一进门就直奔厨房,谁需要她做这些了?表面上的顺从乖巧,随叫随到,实则是表明与他桥归桥路归路,界限分明,她是被胁迫来的。
说她两句,又掉着豆大的眼泪,扮可怜、装无辜,说你也知道我从小的生存环境就艰难,能有现在的生活不容易……
春鈤
他还能说什么?
陆霓听得头昏脑胀,她仰着头,这会儿看上去有点呆滞。
消化了一会儿他所说的,陆霓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接得住。她心中有点安慰,他好像真的关心自己,又隐隐不安,他要与自己拆伙。
她这边婚都离了,已没有退路。
可他已经背手站起,离她老远,不想再沾染她一根头发丝。
陆霓不确定他生气的成分有多大,还是因为酒精攻略到大脑了。她踱步到他身后,清了清喉头,似乎说什么都不好,就悄悄地去牵了他的手,纤纤细手把他的手指全都攥起来。
蒋垣身形动了动,他一根根抽出自己的手,克制冷静地放言:“你回去吧。”
陆霓微微愣神。
他倏忽转过来,目光定格在她身上,细细端详,而后失望道:“回到你和陈延的家里,好好过你们的日子。我跟你这样不清不楚的,的确称不上道德。之前几个月如有冒犯的地方,我在这里说声抱歉,对不起了。”
陆霓睁大双眼,不敢相信他就这样算了,但也不完全相信他说的就是真的。
“你还好吗?”她问。
“我好与不好,都不关你的事。”他冷道:“你也说了,我们本来就是毫不相关的人。”如果他那年没有跟着他爸去南方,又多管闲事,就不会有这些。
陆霓心头重重一跳,像高空蹦极,没着没落的。
她埋着头,低着眼,眼尾妩媚又柔美,卷翘黑长的睫毛像燕子尾巴,看不见瞳仁,又是那惹人怜爱的样儿。
蒋垣眼神黯淡,知她可怜是真的,心思多也是真的。
“我知道了。”她这样说。
“走!”他毫不留情。
目光却再次对视上,突然又仓促,她的嘴唇蛊惑性地微微张合,唇红齿白,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瞬间撅走人的注意力。
第57章 chapter57(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57
许杰重新在灶膛里添了柴, 让锅烧起来,羊肉汤又咕嘟滚沸,她问蒋垣:“你爱吃羊肉吗?”
蒋垣客观地说:“这要取决于做法, 好不好吃吧?”
“但凡是肉,随便怎么烧都好吃。”怎么可能不好吃?许杰又问他:“你喜欢吃萝卜吗?”
这次蒋垣回答:“喜欢。”
于是许杰去洗了一根白萝卜来, 削皮切块儿, 丢进羊肉汤里,羊肉的膻腥和萝卜的清甜中和得很好, 就很香, 刚吃过饭的许杰又饿了。
她拉了几下风箱,加大火力, 让锅里的汤再次沸腾,把萝卜煮熟。
蒋垣问:“这是什么?”
“烧火工具。”她回答。
蒋垣坐在桌边沉默,厨房的白墙已经被熏黑了,灯也不怎么亮, 他看着她烧火, 她的整张脸都是沉晦不明的,两只大眼睛镶嵌在小小的脸孔上。
蒋垣被烟迷了眼, 他转过头去看窗外, 再回头许杰已经起身了,她拿了一只搪瓷碗。
许杰把锅里的肉全都盛给了蒋垣, 连着汤, 蒋垣在火车上坐了三十几个小时, 已经精疲力尽,腹腔空空,他狼吞虎咽地都吃完了。
许杰趴在桌边,看他吃得很香, 心里也高兴,这是一个成年男性的饭量,超出她的想象。
她嘴角笑笑。
“怎么了?”
许杰说:“我在学校也是每天都好饿,恨不得啃桌子,吃人,丧尸一样。”
“饿怎么不吃东西?”
许杰说:“没下课啊。”
“……”
蒋垣把碗筷拿到外面洗了,他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水池是在院子里的。许杰已经进了屋子里,在桌子上摆弄着什么东西,蒋垣擦干手,拿自己的双肩包,说:“我走了。”
“你去哪里?”
“民宿。”
许杰挠了挠后脑勺,踟蹰说:“要不然你今晚在我家睡吧,晚上村里没有公交车,路灯也没有,你怎么去?”
蒋垣说:“我走着去一样的,已经跟老板娘说好了,给我留门。”他毕竟是陌生人,她又一个小女孩,挺不方便的。
许杰说:“你在我家睡吧,”她强制性地请求他,“你去民宿还得花钱,在我家住不花钱。”
蒋垣不说话看着她。
许杰说:“你钱多给我一点好了。”
其实她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没有必要,村里来亲戚谁不是住在家里,还要花钱住在外面,那真是钱多烧得慌。
她见蒋垣有松动的意思,便拿走了他的包放到房间里面去,蒋垣也跟了进去。
住的地方自然是不缺的,但也不算多宽敞,许杰姐妹四个都是住在最大的屋子里。
许杰让蒋垣睡自己的床,她睡许拦的床,两张床的床头靠在一起,中间拉上帘子挡住。蒋垣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拿了东西去洗漱,看见自己给许杰买的护肤品摆在水池边,她把洗面奶从后面一点点挤着用的,用的很节省。
蒋垣用冷水洗脸时,想起父亲的忠告,做男人不能心软,这对个人成长来说是大忌。
但他刚刚看见许杰烧火的样子,很可爱,他有股冲动,想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她。
蒋垣洗完出来,没有换睡衣,而是穿上干净的衬衣和长裤躺在床上。被褥很软,有淡淡的肥皂香,枕头有点小,里面填充的麦秸,沙沙作响。
他拿了手机定闹钟,闭眼催促自己快点休息。头顶传来响动,他吓一跳,坐起身来,“谁?”
“是我,别怕别怕。”许杰也躺下了,“我在帘子后面。”
“……”他又惊魂未定地躺下,无语道:“你家只有这一个房间,你还好意思留我?”
许杰说:“旁边还有一间卧室是我爸的,我怕他晚上来找我。正好在这里跟你说话。”
蒋垣并不适应和女孩子躺在一个空间里,更多是不方便。
许杰已经开始问他问题:“你最近都去哪里了?”
蒋垣说自己去徒步了,在某条线上。许杰问他徒步主要做什么?蒋垣说看你的理解,你想获得什么就会获得什么。
“那你呢?”
“我什么都不想得到。也许只是用眼睛绘山,路,山川万物。”他跟许杰讲了一些自己在路上的事情,打过几份工,也有几次因为没安排好行程,晚上差点找不到住的地方。
许杰觉得听他说话很享受,她就不愿意跟许拦那个废物多讲一句,也不太高兴和许梅聊天。她们都不懂她。
“你的病好了吗?”
“你知道我生病?”
许杰噤声几秒,含糊说:“我猜的。”
“我没有病,只是状态不好,经常失眠而已。”蒋垣解释。
许杰说:“你现在想睡了吗?我这会儿跟你说话会打扰你睡觉吗?”
蒋垣随着认识许杰越深,就越能感觉到她的表达欲旺盛,他说:“你还想跟我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我不说了。”许杰从枕头下面翻出ipod,戴上耳机听歌,“你听吗?”
“给我一只。”
手在半空中划拉,很难找到另外一只手,许杰拉开帘子,蒋垣就看见了她的脑袋,一直挨在自己这头,她也一直是趴着的。
外面的雪透过窗户,映进屋子有皑皑光亮,蒋垣能够清楚地看见她呼吸张合的嘴巴,清澈的眼睛,正一错不错盯着他。
对视的那一眼,蒋垣脸色倏地变了。
他把帘子拉上,躺回枕头上,让自己的情绪也慢慢回落。
许杰的脸也有点烫,有点好奇,又有点失落,她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在脑海中回忆着那一瞬而过的画面,意识到他是穿衬衫睡觉的。
他的歌单已经被许杰听了许多许多遍,一首没有增加,一首也没有减少,问她没有发展自己的喜好吗?
许杰说:“上次你说,你喜欢的是哪几首来着?”
蒋垣在循环到的时候才告
春鈤
诉她,这几首是我最喜欢的,其他是一般喜欢。很少有人把自己的喜欢量化,还要排序,但很方便许杰去理解。
蒋垣也问她:“你呢?”
“我不说。”她挺有自己的坚持,并不跟风他。
蒋垣其实有点困了,声音暗哑流出,问她:“你和你姐姐,也会在熄灯后这样聊天吗?”
“我三姐吗?”许杰说:“我们关系最差。”
“为什么?”蒋垣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倒是有个表妹,不怎么见面。
还能为什么?多子女家庭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关系和谐的基础是资源分配平等,家庭的权杖掌握在许长生手里,从他这里就完蛋了。
只有在骂许长生的时候老三和老四才会统一战线,其他时候,姐妹要争吃抢穿,遵循丛林法则,你的手段不狠,不会厮杀,你就什么也没有。
所以许拦为了争夺赔偿款在许竹面前指认她,这个家随着许长生的死去散掉,都在她意料之中。
蒋垣在她迷迷糊糊,快睡着之际,突然说:“你以后上学的学费,我可以给你。”
她不敢相信,又说那句话:“可是你自己都没钱了。”
蒋垣说:“资助你上学的钱还是有的,不要担心。”
许杰在那一刻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感,她好想与他亲近。一根耳机线牵着两端,她这边稍微动一动,那边就会被扯掉。她知道,蒋垣也一直迁就着身体。
在许杰十几年生命里,无时无刻不伴随着痛苦,都是一些细细碎碎,不值一提的痛。她的身体那么小,盛不了,装不下,随时要炸掉。
有人给她温暖,给她希望,又随时抽走,徒留给她失落。她不敢对明天抱有希望,只能说:“睡觉吧。”
*
蒋垣在第二天走了,背着他的双肩包。他把他睡过的被子叠得很整齐,也把他们吃早饭的碗筷都洗干净。
她收拾书包去学校,在自己的书包底下发现一只信封,里面有一沓钱,是蒋垣给她的,两千多。
许杰握着这些钱无所适从。
她最初接近蒋垣,的确是想让他资助自己,但方式仅限于,他仍然会买几千元的衬衫,上万块的手机和电脑,大手一挥把不喜欢的电子产品送给别人。
她希望能在他指缝下接一点钱,满足自己的生存空间。而不是他也穷困潦倒,还把自己身上仅有的钱,都给她。
第58章 chapter58 上下求索
chapter58
女人的美貌和楚楚可怜的眼神是利刃, 蒋垣也会被刺到,他就不看,看向别处, 不吃她这套。
“你真的要赶我走吗?”陆霓低语祈求道。
她在偷换概念,他只是让她走, 回自己的家去, 这么晚她莫名其妙在一个男人家里干什么?
却被她说成赶。
“我说的是让你走。”他重复,再次挣开了她的手。
陆霓走到门口, 又听见他决绝地道:“今后不要给我打电话, 不要再来找我,哪怕在路上见到我, 也当不认识。”
陆霓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大门,心里有一百种想法划过,她的眼里也有那么点说不清楚的痛恨,她都不知道恨从何来。
“好。”她也没有留恋。
一条线划出楚河汉界。
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 拧了拧, 低声疑惑道:“门打不开了。”
蒋垣回头看她一眼。
陆霓语气有点着急,仔细研究, 不知道怎么回事。
蒋垣走过来, 一下就开了锁,呵!他把门往外推, 让她出去。陆霓咬了咬嘴唇, 已经迈出了门, 却又退回,“哐”一声把门砸上,“我不走又能怎么样呢?”
“你不走,我走。”他说。
陆霓用身体挡住了门锁, 让他没办法再打开。
他再次被她气得眼睛发红,摇摇晃晃,无法支撑,克制住愤怒,“你不要欺人太甚!”
“是谁欺负谁?”陆霓也一声声质问他,“从始至终,不都是你主动来找我的吗?我把你送回来,不辞辛苦,你不高兴就让我走,你和伤害我的别人有什么区别?”
“行,你可真行!”他拍手给她鼓掌,诡辩!
让她走,她不走;他要走,她也不让。
她和从前一样不讲道理!
两人之间暗藏汹涌,处在情绪的临界点上,谁都没有好脾气。陆霓仰头,怔忪的目光看他,他也低头凝视她,尽在咫尺的生动面孔,一呼一吸,眼里是发完火后的疲倦与刺痛,再没有力气挑起另一轮的指责与争吵。
陆霓不想这样。
她腾出一只手去抚摸他的俊朗脸庞,轻颤的眼睫,碰到滚烫潮湿的嘴唇,动作停住。是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
他把她的手心贴在自己唇上,亲了亲。
轻如羽毛般滑过,却让彼此都游目骋怀,头脑飘飘然,如坠云端。而这感觉又太过迅疾,猛然回神想多品咂一秒,余味已消失。
人总是贪心不足想要更多,再多一点,要历久弥新地停留在身体里。
她踮起脚尖,拽他的领带,借力或者迫使他低头。男人的脸原本浴在灯光里,棱角都被柔化,呼吸全都落在她脸上了,小小的,在这方寸之间,四片唇贴在一起。
很奇妙。
因为陆霓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他的身体动过邪念,在这条长长的时间线里,他们也从未染指过彼此。
过去,他是她亦师亦友的存在,她单纯地爱慕他。哪怕同睡在一个房间里,中间是要加道帘子挡着的,帘子漏了光都会脸红心跳,痛骂自己龌龊。
但现在这个吻……她清晰感觉到,他们是对彼此有着吸引力的成熟异性。
陆霓屏息凝神,主动含住他的下唇。
蒋垣感觉到唇上有闷痛,她在咬他,他的眉宇间却舒展出豁达快意。
他豁出去了,也赌赢了。
她也舍不得他。
可能有点不熟悉对方的身体习惯,陆霓很快就亲的有点累,要停下来喘气休息。
“还好吗?”
“嗯?”
“累了吗?”
“还好。”气喘吁吁地回答。
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对话,两个人靠在门边,确切说只有陆霓后背贴门,蒋垣俯身低头,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和脸色,鼻尖已泛起热汗,两颊微红。他探出食指,揩掉她的汗珠。
“热吗?”
“不。”
他的衣服领子松垮掉,领带也被她拽得没眼看,皱巴巴的,严重折损了原本的价格。蒋垣再次握住陆霓的手,放在唇边,一一亲过指尖,又拜托她道:“帮个忙,把我的领带解开,好吗?”
陆霓有些羞愧,手攀上他的脖子,把在下面的一段拽出来,就能解开了,不到三秒。
蒋垣意识到她的动作熟练,是因为在别人身上练过,甚至练过无数次,这已成事实,而他只能忽略这一点。
“好了。”陆霓说。
她把领带丢到地上,嘴巴一张,就有东西滑了进去,他的舌尖。
蒋垣托腰把她抱起来,重新抱回客厅,他走得很稳,一边走一边亲。坐回沙发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们唇齿香舌地亲吻着,而或也会嘴唇亲嘴唇,蜻蜓点水般,不熟悉彼此的身体可以慢慢地,上下求索。
最后蒋垣退出来后,却又吃了会儿她的唇,把那些湿润都带走,有始有终。两人抵着额头,缓缓胸腔里的激烈气息。
“怎么样?”他低声询问。
“什么怎么样?”
“和我接吻什么感觉。”
陆霓突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说,和陈延对比吗?他们不是一个风格的,他更倾向于循循善诱,更细腻,像铺开了去精雕细琢……但陆霓不想把他们放在一起。
她瞟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不想说就不说。”他把她的发夹摘掉,放到一边去,浓密的黑发顺势散落下来,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捧着她的脸,再亲亲腮边,耳朵。
陆霓被亲的有些眩晕,耳朵是她的敏感处,于是脑袋更深地贴着他颈窝。
*
他在接吻这一实践上暂停,但也仅仅是亲吻,就让陆霓感受到身体的电流蹿到四肢手指尖,不受控制。
时间过去很久,他的身体也已经被酒精侵袭,懒懒地靠在
𝑪𝑹
沙发上,看着陆霓说:“我喝酒了。”
“嗯?”她知道啊。
“很晚了,不要一个人回家。”他说,“留在这里吧。”
陆霓心说,他在颠三倒四说什么废话呢?但是想到他的确是喝醉了,就没有计较。
“好。”她点头。
蒋垣抬起手,再次把她揽到自己怀中,让她枕在自己胸膛,第一次这样程度上的亲密无间。
他再次想,就先这样吧。
她心里有他的位置,为他放弃了很多东西,舍家弃业,留在他身边。
陆霓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竟久违地一种找到港湾的归属感,她有股冲动,想停下来了,闭上眼睛和他一起休息,但是她又很快让自己清醒过来。
也许他在这醉酒的一时半刻,是十分喜欢着她的,喜欢到不行。
可是类似于喜欢,这样的东西太虚无缥缈了,是可以随时被收回的,等到明天他的酒醒了,就不那么喜欢她了。
很多年前她就相信过,可是他没做到承诺,还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她人财两空。
他是这样,陈延也是。
陈延都对上帝发誓了要忠诚,爱护她,一样做不到。
陆霓不怪他们任何人,每个人都各有难处。
人总是会为冲动买单,比如他喝酒了,也发火了,所以她主动亲了他。陆霓也知道他因为自己不离婚而烦躁恼怒,她仍不想现在就告诉他事实。
她能做到的,是利用好每一条信息,发挥最关键的作用。
第59章 chapter59 嗯
chapter59
陆霓早上天刚亮就从蒋垣家离开了。
晨起雾大, 能见度低,保安也刚刚换岗,惺忪睡眼见这么一个女人, 这个时间早出门,也奇怪。
陆霓裹着大衣, 把自己的脸埋进围巾里。
她突然想起来, 在得知许竹死讯的那天,她走了一夜的路, 从傍晚走到这样天将亮未亮时刻, 她的脚走麻了,心也硬了。
回家换衣服, 再休息一会儿,吃早餐,调整好情绪该去店里了。
花店早上一般慧姐开门,她送完女儿上学正好来上早班, 晚上下班再去接女儿放学, 时间卡得严丝合缝。
这天慧姐一来就看见陆霓已经在店里,“哦呦, 怎么这么早?”
陆霓说:“我的车去修了, 想错开地铁早高峰,没想到来早了。”
“你这是多久没坐地铁了, 不沾凡尘啊, 陈太太?”
对于慧姐的调侃, 陆霓并没有纠正,只是笑笑,两个人开始营业前的准备事项。各种植物都要结束冬眠了,春天适合给土壤上肥料, 让它们茁壮成长。
陆霓干完这些活儿,把情人节的沙龙活动方案做出来,接待客户,忙忙碌碌一上午。
十点时,她接到蒋垣的微信,问她什么时候走的。他可能才醒。
陆霓说六点多。
蒋垣说,下次走的时候要告诉他一声。
陆霓看了眼这段文字,没回,然后删掉,继续干活。她是故意走这么早,也是故意不告诉他的。
*
蒋垣收拾停当去公司。
他在大办公区看见陈延,陈延正在给下属安排工作。办公室有个普遍的氛围是,无论你是否在认真工作还是摸鱼,一旦察觉老板走过来,就会非常不自然。
在蒋垣下来的时候,整个空间都会特别安静,陈延也看见了他,但他没说什么,走进办公室,关上门。
蒋垣找了新消费组的头儿简单说两句话,站在走廊。
消费组是鹤通这几年组建起来的,但没什么竞争力,概念层面的东西大家都懂,要高势能地细分市场,和消费者的紧密联系,还有高频率的互联网营销。
蒋垣最近潜心研究,查阅了诸多市场案例,有重视起来的意思。新消费的头儿也奇怪,老板怎么忽然想起他们这个清水衙门了,毕竟公司赚钱的大项可不在他们这儿,是那帮搞科技的,他们能自给自足就不错了。
但老板说的话,布置的任务,也都依言照做。
蒋垣拿了文件回办公室,他其实是因为陆霓花店的生意才开始关注的。文案资料摆在他的案头,他傍晚去开会的时候,赵秘书过来给他收拾东西,看见了。
等蒋垣开会回来,她进去送东西趁机说起来。虽然知道蒋总和陆霓的花店有联系,但赵娜依旧是想“借花献佛”强行促使自己加入进来,说想给他推荐个初创的项目。
蒋垣问:“推荐什么?”
赵秘书说:“就是陈总太太,小陆,她的鲜花生意有潜力,私域社群,和社交媒体都经营得很好,与客户‘共创’也是一条很好的传播途径。现在唯一的不好,就是缺钱。”
蒋垣微微一笑。对方想邀一份功的心思快溢出来了,他对陆霓做什么事,并没有避讳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秘书。
蒋垣问:“你很了解?”
赵娜说:“毕竟帮您定了这么久的花,当然是要去了解的。我虽然不懂投资,但作为秘书,要为您排忧解难。”
蒋垣点头,随口夸道:“有心了。”
“我看您桌上有这些资料,是想招募一批项目吗?如果是有这方面的计划,可以看看小陆。”赵娜说:“我来联系她。”
蒋垣说:“你怎么不建议她去找陈延?毕竟他们是夫妻,沟通起来更方便。”
赵娜的理由也简单:“是夫妻,事业也是分开的,日子能过到一起去不代表想法、思想高度是一样的。”
赵秘书总算说了句让他高兴的话,“陆霓的事我会自己管。”蒋垣说:“但谢谢你。”
简短对话说完,他有让对方出去的意思。
赵娜的目标达成,被说了谢谢,说明马屁拍对地方,她心中高兴。走出蒋垣办公室的时候,又察觉有点儿奇怪,他这个表达方式……还谢谢她!?
一开始,她觉得有猫腻,定义为公事后反思自己思想龌龊。现在她又被搞迷惑了,到底算什么?
这个蒋总要真喜欢上陆霓,和人再发生点什么,以后怎么和陈总相处啊?还同处一个公司,万一要真投陆霓那才是乱成一锅粥了呢。
不过,别人担心的问题,在蒋垣这里并不算问题。
昨夜陆霓把陈延赶走,跟他回家,事情已经三方明了,没有需要遮掩的地方了。无论陈延如何不接受,已成定局。
他就是明着抢了,又怎么样呢。
蒋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仍有些暗暗的不舒服。而之后在系统上看见陈延的出差行程,那股淡淡的不舒服才消失。
之前约陆霓出来,和他见几个小时的面,是赚来的,他甚至没觉得理所应当。但人总是得寸进尺的,他没那么大方,也越来越不满足,现在无法忍受陆霓和陈延再待在一起,一秒都不行。
陈延必须走。
就算今天陈延不出差,他也会想办法打发他暂时离开。
蒋垣在傍晚给陆霓发微信,问她晚上的安排。
陆霓很天真地问:“有什么事吗?”她解释自己要看店,有很多事情要做。
晚上八点,陆霓是真的在店里忙,有人下急单,过生日要用的花束,客人就在店里等着拿走。
金额较大,陆霓也就接了。
门没有关严,冷冽而狡猾的风从门缝里溜进来,陆霓因为要做手上的事,就没有去管,但她只穿了件裙子,冻得缩肩膀,只能等会忙完去关。
风铃响了又响,门被人推开。之后就关严了。
陆霓起头时,蒋垣已经站在店里了,高挺的身影挡了光。因着有客人在,两人并没有互相打招呼,他看了一眼后默默走到后面,坐在沙发上等她。
陆霓把花包好,收钱,送人出门,寒暄两句说有时间过来。
她关上门回来,蒋垣还坐在沙发上,低头看自己的手机。
陆霓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他来之前没有说。
他放下手机:“他出差了,我来接你下班。”
陆霓反应了一会儿,他在说陈
𝑪𝑹
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在偷人………她低头,捋了下掉落下来的碎发,有点想笑。他以为自己在上早晚班吗?
蒋垣看她表情,以为她是羞涩,“昨天晚上喝醉的人是我,你也喝了?害羞什么?”
陆霓在心里叹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哪个意思?”他问。
蒋垣捏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前,敞开腿,意思是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他的动作太自然了,但显然没意识到这是在店里,还会有人进来。
陆霓挣一下,他就懂了,便往旁边坐坐,给她让出位置:“坐这。”
“什么时候能下班?”
“晚上没客人,就可以关门了。”陆霓说。
蒋垣发现一个问题,“门店的管理,是没有固定上下班时间?”
“营业时间:早上十点到晚十点。”陆霓指了指门口的牌子,“如果没有意外情况,我会待到十点关门。”她说这句话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蒋垣感觉到她微妙的脾气,但更愿意理解为这是她为自己开的绿灯,“你想早点跟我回家?”
陆霓说:“我说要跟你走了吗?”
这天花店还是八点半就关门了,陆霓去了蒋垣家。
甫一进门,他就把她堵在门口,捧着脸亲了一下,是浅尝辄止的吻,指腹搓搓她眉毛和眼皮,流连到嘴唇拨了下,低声说:“迁就一下我,行吗,我这几天很想和你在一起。”
陆霓被他拨弄得有点痒,嘴唇触碰,有气流,她避免尴尬转移话题:“你吃饭了吗?”
“你想吃什么?”
两人都是刚下班,不太顾得上吃东西。本来没觉得饿,但一说,就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于是鞋还没换又出了门,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
现在商超配送更方便。但如果不是特别忙,陆霓还挺喜欢亲自去超市买东西的,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她心里也会觉得很高兴。
超市进门处有个面包房,弥漫着黄油香味,蒋垣拿盘子夹了几块欧包,先把钱付了。陆霓不解:“不买菜了吗?”
他把其中一只坚果面包给她,“先垫垫肚子,咱们慢慢逛。”
陆霓说:“我也没有那么饿。”
“是么?”蒋垣看她一眼,质疑道,“你以前说,自己在学校每天饿得恨不得啃桌子,吃人,还想扮演丧尸。我以为你不撑饿。”
任何人被提及过去的糗事都会恼羞成怒,陆霓想踹他,她说:“我都说了,是因为没下课,不好吃东西。现在没人管了,我不能饿了就吃吗?”非要等饿死?
蒋垣已经推着购物车走到了水果蔬菜区,弯腰挑选,陆霓拆开包装咬了一口,再不紧不慢地追上去。
蒋垣问她:“你讨厌吃彩椒吗?”
“我吃不来生的,烤熟的喜欢。”陆霓回答。
蒋垣拿了两颗放进购物车,又拿长椒,问她能不能吃辣,陆霓说能吃,辣椒属的蔬菜都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她做菜也放。但是陈延不能吃辣,两人都在家吃饭的时候,她会把菜做得清淡。
蒋垣心里已经有菜单,选起来很快。他察觉到陆霓对于逛超市充满乐趣,任何东西都会拿起来对比成分,生产日期。有的哪怕不买,也会用手摸一摸包装盒的材质,很小孩子的习惯。
联想到什么,但更像自虐,他会问她:“陈延会陪你买东西吗?”
陆霓摇头,陈延讨厌这些事情。对陆霓来说构建生活属于有趣的事,她乐意做。这些他统统不喜欢。她之前已经说过。
这不是一个好的话题,蒋垣没有问下去,既然他们的日子也过不到一起去,他不知道她到底爱陈延什么。
出了生鲜区,空调暖风有点热,陆霓把外套脱掉,是准备挂在购物车上的,蒋垣摸了下她的衣服,“我给你拿。”购物车属于公共用品,不算干净,他接过她的衣服,搭在自己手臂上往前走。
陆霓还没说话,他又问她,零食吃不吃?这吃不吃?那吃不吃?买了两只大购物袋的东西放在后备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回到家,他们又一起挤到厨房做菜,都不是喜欢坐享其成的人。
蒋垣为了能快点吃上饭,烤了条青花鱼,先后放进烤箱的还有玉米和蔬菜。端出来时,鱼肉表面焦焦脆脆,撒些柠檬汁和黑胡椒,蔬菜恰到好能吃出软软的肉感,还能保持原本的清甜。
他拿了把叉子给她,陆霓吃了一截玉米,很甜。
“熟了吗?”他问。
“嗯。”陆霓说,“盘子里有很多,你不吃吗?”
蒋垣看她吃就行,看了一会儿,倾身凑过去吻住她。陆霓没数,这是他第几次在厨房里亲她了,总之视线碰触,或者肢体碰触,就会低头亲亲。
他把她的身体往上面抱一抱,含住她,细细吮吻,咬着嘴角,等陆霓吃痛了,有细碎的低吟出来,他便趁机带出她的舌尖。
陆霓对这种处心积虑的算计完全没办法防守,到最后总是被他搅弄着,吻进嘴里。她觉得有点累,又没法描述这种疲倦,毕竟她也有主动,身体靠在椅子里,懒懒地抬起手臂挂在他脖子上,被他再度勾腰抱起来——
作者有话说:好久不写甜文,有点手生。
第60章 chapter60 时差
chapter60
陆霓被他亲得, 都没法完整地吃一顿饭。她有点烦了,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怎么这么黏人啊?”
黏人?
蒋垣听她这个形容也愣了愣,而后道:“你先吃东西, 我不打扰你。”
他果然松开她,坐到桌对面去。
“你不吃了吗?”她又问。
“做饭的人到最后都不太饿。”他在路上吃了几口面包, 也够了。如果晚上有工作, 他不会吃太多东西,犯困影响工作效率。
陆霓对这个说法深有体会, 如果是她做饭, 遇到自己爱吃的东西,她就会在端出厨房之前吃掉, 比如蔬菜的菜心,一只鸡的鸡腿,盘子里最大最红的那颗草莓。
陆霓安静地把饭吃完,蒋垣已经进了房间, 她把自己用过的餐具都洗干净, 倒扣在消毒柜里沥水。
看时间已经十点了,想必他今天是没有打算让她回家, 她也有话要跟他谈。陆霓推开门去找他, 他正坐在书桌前,开着一盏灯。
“你在做什么?”她好奇地问。
“过来。”蒋垣对她招了招手。
他的书房很大, 光线有点暗, 满目琳琅的书和画, 书柜里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原本放在客厅的生态箱被搬进来了,放在避光的角落,箱子下面多了层加热垫。
她弯腰凑近看, 桌子上铺了一张黑色的刻度板,打磨机,陆霓不太看得懂他工具箱里的东西,但看出他手里的是翡翠原料。
“看看。”他放在手心展示给她。
“好看。”很透的料子。
“前阵子出差,从做玉石生意的朋友那得着这么一块儿小石头。”他形容这个是石头,问陆霓,“你喜欢什么?我看能不能做。”
“送给我吗?”陆霓曾经被送过翡翠首饰,看得出这大概不是差东西,她想说不要暴殄天物了,“你确定不会毁东西么?”
“毁了就毁了,怕什么?”
“浪费啊。”她说。
蒋垣看她的表情,突然说:“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的动手能力还可以。”这话并不是自吹自擂,上次送给陆霓的那对火山岩耳坠,就是他自己做的。
陆霓更震惊,那对耳坠的做工和设计都很巧妙,她以为是在工艺品店买的。
“想好要什么了
春鈤
吗?”
陆霓没有要复杂的浮雕挂件,综合考虑,“做个平安扣吧。”她也没有拒绝他的礼物。
蒋垣说:“太简单了,要不要换一个?”
陆霓说:“你不是要送给我吗,那我就要这个。”
“好,按你说的来。”
他用笔在石料上画出大致的形状,粗略打磨,再慢慢精修。他做事情总是能专注,身心全部投入进去,陆霓站在桌边,只看见他的后脑勺,她此时却很想看一看他的脸。
陆霓以前很羡慕他的一点,就是他有感兴趣的事,并且得其奥义的样子。即使他和自己吃着一样的东西,住着一样的房子,却显出不一样的质感。而她,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都贫瘠得像种不出粮食的盐碱地。
她在对面的白墙上看见了他的剪影。他有着利落的轮廓,和深刻的五官,脊背打直,筋肉块垒清晰。她看着,突然间,脑海里涌入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是她想对他做的。
蒋垣已经把初始的形状打磨好,放在她脖子上比划了下,大小也合适,又问:“链子你想要什么款式?可以镶嵌一些配饰,配钻石喜欢吗?”
“你觉得呢?”陆霓傻傻站在那。
“你的皮肤很白,都好看。”他客观地说。
看陆霓没什么主意,蒋垣心里倒是已经有了想法。前面几次送她的东西,陆霓最常佩戴的就是那副火山石耳坠,意外符合她的喜好,而不是品牌珠宝,蒋垣对此也有点意外。
东西只是半成品,他先收起来,等完成了再给她。打磨玉石飞粉严重,他刚让陆霓坐在远一点的地方,他手上也都是粉末。
他洗了手,再进书房来,陆霓没有碰桌上的东西,而是在观察生态箱里的情况,侧脸恬静清丽,眼里透出些许好奇。
蒋垣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
陆霓问:“现在要喂他们吗?”
“这些家伙从来不亏待自己,都吃饱了,应该不需要。”他频繁出差,不在家的时候会让它们吃自助餐,碗里还剩不少活虫子,蜥蜴则是躺在躲避穴里睡觉。
“你想喂?”
“嗯,想看看。”
蒋垣打开盖子,把虫子收走了,无情说:“那就饿它们一晚,等你明天来喂,保证乖乖的。”
陆霓觉得他好坏,“我又不是一定要喂,你想使坏,不要推到我头上来。”
蒋垣并不说话。
等陆霓仰头看向他,他却已经笑得肩膀微颤,笑得眉目生动,故意逗她。陆霓抬手就拍了他一下,蒋垣迅速抓住她的手,又托住她的手肘。
男人的体型比她大好多,力气也大,被制服后陆霓完全没办法动了。
对视的目光里闪过什么东西,有不易察觉的惊骇,也有东西引着她,跃跃欲试,让她再勇敢一些。
这次是她主动亲他的,她稍稍向上,他就迎了下来,先前亲的几次奏效,对彼此熟悉不少。
唇瓣贴在一起,辗转黏合,缱绻暧昧,水光潋滟的香艳。
陆霓把刚刚的想法付诸行动,用身体撞他一下,便双双跌进了沙发里。沙发不大,堪堪够他一个人躺,两人够呛,但如果是交叠着躺在一起,就没问题。
她柔软地趴在他胸前,小口小口地嘬他嘴角,像酒,慢慢品酌。蒋垣脑后枕着手臂发笑,觉得她像小鸟啄食?
香舌从唇缝舔过,浅欲横流,拨皱春池的水纹,她似毫不知情,潜心要研究透他的长相与性征,蜿蜒向下,啄一啄山尖般的喉结,齿关搓动他软骨,细汗泌出。
他分不清了,她是真的沉浸,还是演技高超,但无论哪样都锁魂要命。
大手掌在她脖子上,声音低哑着,转移话题:“为什么养蜥蜴?”
“跟你学的啊。”她没避讳。
“他会知道。”陈延已经在他的办公室看见他养的鬃狮蜥了,这种巧合,绝非偶然,回家一定会问她。
陆霓亲累休息,脸压在他领口,声音也懒懒的,“我故意的。”
“为什么?”他知道她故意的,但还是要问。
陆霓说:“让他知道,我心里有别人。”
蒋垣听了本该得意,他就是那个别人,被她大大方方说出来了。但此时心中却隐隐作痛,如针穿透,现状让他不愿意深想。
“不是有自己的个性么,怎么学我?”
“你不是想让我崇拜你吗?”陆霓的狡黠是转瞬即逝的,她总是让把自己保持冷静,冷淡,喜怒不行于色,“我没有想到,你现在又发展了别的爱好,我跟不上你了。”
“跟上我做什么?”他又笑了。
陆霓是再见到蒋垣之后,才开始养蜥蜴的,那时候她并不能确定婚姻如何收场,只是未雨绸缪,做多种打算,包括酒店的发票也是刻意收集的,没想到真就派上用场。
陈延知道后回家跟她大吵一架,她说了许多令他崩溃的话,导致两人无法挽回。过程没有必要告诉蒋垣,因为那些话都是给陈延特供,旁人无需知晓。
陆霓不说话,眼皮微耷,显露出失意。蒋垣不强求她一定回答自己,摸摸她的头发,耳朵,她的耳朵敏感到揉一下就烫了,他却没有识相地离开,而是轻轻念她现在的名字:“陆霓。”
静默的房子里只有呼吸,他的声音缓缓流出来,她的名字,别有一番味道。
“嗯?”
“改了你妈妈的姓?”
“我不想和过去有一点关系。”
可蒋垣还是习惯喊她许杰,于是喊了两声现在的名字,他忽然想到:“有一个问题,你似乎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那我都是喊你什么的?”陆霓倒是没想过。
“诶,喂。”他学着她以前的语气,生硬又颐指气使。
陆霓不相信,“我当时这么没有礼貌吗?”
“不如现在叫一声来听听。”他诱哄她道。
陆霓人还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却又觉得叫他的名字古怪,甚至比主动亲他还要难为情。名字有种直达灵魂的羞耻感。
话头在舌尖酝酿了几个来回,都没有叫出来,她最后求饶:“你放过我吧。”
他奚落她:“知道自己以前不礼貌,现在还不改吗?”
陆霓说:“青少年都是别扭的,何况,以前我们又没有谈恋爱。”
“我们现在在谈恋爱吗?”
关系要怎么定义呢?从前太小,喜欢可以始于任何情绪,无论怜悯还是同情,都是他可以说出来的,但也都不能叫爱情。
现在是太晚,她已经有丈夫。他们相遇的节点总是在时差里。
为什么不是呢?
“不要想太多,在一起觉得开心,就已经是难得了。”陆霓说,爱情的发生和婚姻无关。
她再次吻上他,理智渐次消失。
她放任自己去投入,徜徉在他温暖的包容里。
她也用力挤,蒋垣也折身把她圈入怀中,细腻感受着他手指的纹路,在游走。
身体在不知不觉间沸腾,亲到毫无间隙的程度,谁都遭不住。
蒋垣并不开口说要,但“事实”就摆在这了,他也坦荡。
陆霓往下看了一眼,尽管并不直观,却是不容小觑的状况。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思想上有敏锐的洞察力,更柔软,身体如羊脂玉般温润,更有韵味。
“我还没做好准备。”她却尴尬地说。
蒋垣眸光浮沉,不予置评,扯了抱枕挡在她和自己中间,隔绝开。
陆霓见状,很快又坐了过来,坐在他怀里,用亲到微微红肿的嘴唇,一张一合地说:“再等等,行吗?”语气十分诚恳。
蒋垣没说不能等,他不是那对性猴急的人,一定要跟她做什么,因为她也需要时间,适应换一个男人。他其实,更多是想他们有单纯的相处时间。
但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竟直接坐到了他根上。蒋垣无语叹息,伸手掐住她腰,把她抱远了一点,说:“很晚了,我先去洗澡。”
男人大步流星地出了书房,陆霓嘴角勾笑,回忆某物抵住自己的情形,恶意如流星从眼底划过,过后又是纯善美的无辜。
蒋垣冲完澡出来。陆霓已经在客厅,她把晚上买回来的哈密瓜切了,用勺子挖出一颗颗小球,精致摆盘,放在茶几上,一边看电脑一边吃水果。
马上十二点了,蒋垣坐到她身边,问:“你习惯晚睡?”
其实不是,她习惯早起早睡,但陆霓说:“我睡不着的时候,不强制自己睡觉,不如做点事好了。”
蒋垣点了下头,发丝上的水珠甩下来,崩到了陆
𝑪𝑹
霓的脸上,她不明所以地问:“你洗的冷水澡吗?”
蒋垣没回答,还能怎么,无非冷水降旗。
他看向她的电脑,上次跟她说的商业书,她已经根据他说得几个维度,写好了。
陆霓问他要不要现在看,蒋垣拿过电脑,界面整洁,表达漂亮。蒋垣知道她表面功夫做的好,把前述直接划过去,问了生意的实际利润,销售额情况,数据是不容作假的。
他的眼神切换在办公室里一样严肃。陆霓也能明显感觉出,蒋垣比上次做了更多功课,他也在认真对待她的事。上层逻辑是触类旁通的,一通百通。本质她还是做产品的,定位是骨架,产品是血肉,只是在抓受众,差异化与产品力才是决胜关键。
这些,都是他们坐下来正大光明讨论的。
除了生意层面,还有她的个人问题。
“第一次融资的股权结构,应该尽量简单。”她的公司,她的丈夫也有份,这是变量。蒋垣说:“如果我是你的投资人,从公事的角度,我希望你是单身。”
陆霓眉心跳了跳,谈到这里……
她的婚姻雷太多,他直截了当:“你们现在的情况,尽快离婚吧。”
陆霓眼神浮着层白蒙蒙的雾,她的手指在腿上敲了下,回答道:“这不是还没融到么,如果走到流程上,再离也不晚。”——
作者有话说:抱歉来晚了,这章红包补偿。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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