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第30章

    转眼到了年前最后一个街日, 忙完家里活计,霍见秋又驾着马车拉大家到集市, 齐棠阿香还有两个弟弟妹妹。

    许美莲霍柏他们还在摆年前最后一次摊。

    还没到镇子, 车马就堵起来了,得在周边寻个地方停,步行进去。

    齐棠喊了几声娘亲下车了, 阿香都没有听到, 顺着她目光看去,看到了个背影与父亲有几分相似的人。

    整个人骤然陷入悲伤之中。

    霍见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问怎么啦, 齐棠这才回过神来:“没没事。”

    阿香也回过神来,笑道:“走吧,逛街买年货去吧。”

    齐棠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好心情,没买多少东西, 但是还记得给娘亲买披风还有汤婆子。

    倒是阿香买了不少东西, 给各人买了套红色新衣,还买了个漂亮的风筝,又买了不少的花跟福结, 至于对联什么的, 许美莲他们会买。

    回去之后阿香拉齐棠试自己的风筝。

    看着娘亲脸上的笑容, 齐棠松了一口气, 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大年二十九,最后一头猪也拉出栏来了。

    这一次来买猪肉的村民多了个意料不到的人——崔岭。

    来得很早, 一大早就过来排队还帮手。

    帮着清理大肠小肠猪肺。

    这猪肺他们打算留着, 炖个雪梨。

    那猪肺清理起来也是麻烦,在里面灌满水,用竹签在猪肺上戳小孔,再把水挤出来, 反复冲洗,还要往里面吹气。

    见崔岭这么好,帮忙清理得如此干净,许美莲剁了一条猪肉给他。

    内脏这些东西,特别是猪大肠猪小肠,清理好了价钱才会涨上去。

    霍见秋把清理好的猪肺拿去切,别看现在这么一大吊,煮熟之后没多少的。

    猪肝要切成细片,猪肺就要切得好大一块,跟炖汤的骨头一个道理,要做大块一点。

    更何况这猪肺缩水严重,煮熟之后一大半都没了。

    齐棠看霍见秋切猪肺也莫名觉得养眼,鲜红鲜红的,好像现在就能吃。

    他也不白看,帮着把雪梨的皮刨掉。

    霍见秋切完猪肺就过来切雪梨,也不宜切得太小块。

    雪梨馅是酸甜的,也可以放进去一块煮,到时候不吃就是了。

    猪肺要先焯水,将浮沫清洗干净,之后跟雪梨一块放进锅里,加两片姜,还有红枣,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熬,快熟时加点冰糖枸杞。

    猪肺雪梨汤,有人放盐也有人放糖,他们家喜欢放糖,吃着鲜美清甜。

    这个天气如此干燥,吃着很润,不单是猪肺,还是雪梨还是汤,齐棠都喜欢喝。

    舒服得眼睛都眯起起来。

    视线的尽头有霍见秋,看到他,更是甜到心里去。

    四个小孩一吃一个不吱声,看他们吃得这么快乐,大人心里也高兴,一年到头就这么点盼头了。

    霍春行吃完了一碗才有空说话:“好好吃啊,以后我要天天吃!”

    霍今夏小嘴巴子塞得满满的,迫不及待地应:“嗯嗯嗯,我也要!”

    许美莲笑了笑:“下次再煮就没这么热情了。”

    年前这两天说忙也不忙,说不忙也挺忙,家里里里外外都要清扫一片,桌椅厨柜灶台,要洗又要擦。

    还要磨米,不光磨糯米还磨旁的米,说要做发糕。

    而霍见秋不在家,问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齐棠只看到他骑马出去了。

    霍见秋其实到了镇上,寻到那顺利达镖局,想请他们帮忙寻人。

    过年了,希望糖糖一家也能团圆。

    他没有齐叔叔的画像,又许久没见过人,只能凭着以前在爹娘房间画卷看到的样子强行将人画下来。

    糖糖以前来的时候两大家子聚一起画过一张大画像,那上面的齐叔叔太模糊了。

    龚志国又一次问霍见秋要不要来一块走镖,霍见秋只摇头。

    齐棠将自己房里的桌椅擦洗干净,又帮着阿香擦洗。

    两个小家伙也是各自提热水回房擦洗的,齐棠干完手里活,也过来帮忙看看。

    霍春行把桌子搬到大衣柜旁又搬了个椅子上去,竟爬到了衣柜上,霍今夏在下面帮他换洗抹布。

    齐棠上去一看,衣柜顶也擦得干干净净的,赞道:“厉害啦,就是有些危险啊,下次我来帮你们。”

    霍春行嘿嘿笑着从上面跳下来:“这个很结实的,不怕!”

    霍今夏拉着齐棠道:“哥哥没回来,我们帮哥哥也扫扫房子吧。”

    三人换了干净的热水,推门进了霍见秋的房。

    之前就进来过,齐棠还是有些紧张,霍见秋跟霍春行的房间可以说是整个家里布置最简单的,捡的都是些旧货。

    房间没有半点脏乱,看着过分干净,棉被双层折着,齐棠折开,抱出去晒太阳。

    这里他最大,总不能让两个小孩抱,如此安慰自己,心跳却无法欺骗。

    这是长大后第一次碰到见秋的棉被,好似有股温暖的味道,仔细一闻又什么都没有。

    进去抱霍见秋垫睡的棉时,齐棠有些吃惊,抱起来好单薄,这家伙晚上不冷吗?

    他想到见秋的手,每次碰到都是烫烫的,这么冷的天气,衣服也没见多穿两件。

    门窗都打开,洒了水,沉着扫把扫地,热水将床架跟箱子都擦洗一遍。

    这房子清理起来不要太快。

    提着脏水出来时,屋外有狗子在吠,霍春行霍今夏兴奋地喊:“哥哥回来了!”

    齐棠心头一跳,随便洗了手出去。

    少年刚下马,看到他,满脸笑容往这边来。

    还没待少年走近,齐棠笑了笑,转身回了房,没多久端出一碗热茶,接过碗时,肌肤碰到了一点,少年手上凉冰冰的。

    看他出门也是两件薄衣,齐棠微微凝眉,小声道:“你去哪里了,也不多穿些衣服?”

    霍见秋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冷。”

    小口小口喝着热茶,暖到了心肺。

    这种大海捞针一般寻人,万一找不到,岂不是往糖糖的伤口上撒盐。

    一家人忙完活一起到外面放风筝玩,连许美莲霍柏也去,许美莲跟阿香共放一个,不停地笑说:“哎呀,我也要买一个!”

    霍柏说:“回去我给你做一个!”

    “好好好!”

    夫妻俩当真就回去做了。

    再出来的时候多了个红红的喜庆风筝。

    齐棠下意识看向娘亲,见娘亲神情如常地放着风筝,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马跟牛最开心了,可以在宽阔的田野里无忧无虑吃草,想躺哪里躺哪里,没有人驱赶。

    日头很大,大家跑累了坐在田野里,晒着太阳,比在家里还暖和。

    快过年,霍家其余两房也回来了,在外不过讨生活,逢年过节还是得回村里来。

    三房一起炸扣肉,大房还提议烤只乳猪尝尝,许美莲也是赚到钱了,一只乳猪能有多贵,直接说来。

    大年三十一大早就去买五花肉买乳猪,都不需要走远,附近村子就大把杀猪养猪的,乳猪买了三只,一家一只。

    大家都聚集到大房。

    这是霍家祖宅,齐棠也来过,但不如二伯家来得熟悉,大房也是两个孩子,大堂哥霍桨人也很好,还有一个大堂姐霍灵,就是比他们大了十几岁,玩不到一处。

    上次霍玉舟成亲,大房一家都有回来。

    另外,霍见秋爷奶还健在,由大房供养,也跟大房一块住到镇上,逢年大事才会回来。

    现在一大家子聚集在一起,老两口笑得牙齿都掉。

    霍老太还来拉齐棠的手,跟他说话,要给他果子吃。

    齐棠腼腆地喊了声奶奶。

    这个慈祥能干的小老太太总让齐棠觉得不适应,他自小就没奶奶疼的,不光不疼还刻意带着别的孙子欺负他孤立他。

    霍见秋帮忙处理小猪,还时不时看过来,漆黑眸子弯起。

    霍桨早当爹了,大那个比霍今夏小一些,小的也有四岁,跟霍今夏霍春行玩得可开心。

    他还是忍不住打趣这个没成亲又不算太小的堂弟:“定下来没?”

    霍见秋一脸懵:“什么?”

    霍桨笑道:“还装糊涂呢,我都没媳妇时你就有了,你说呢?婚期什么时候,你嫂子好给糖糖备好重礼!”

    少年只觉得浑身热意都往脸上涌,结结巴巴地说:“八、八字还没一撇呢。”

    忍不住又看糖糖一眼。

    霍桨家两个小家伙跟着霍今夏跑到她糖糖哥哥跟前,躲到他们阿太怀里,咬着手指头看着齐棠,脸上尽是傻笑。

    齐棠一看过去,他们又将脸蛋埋起来。

    齐棠从怀里摸出糖果,送到两个小孩跟前,眉眼弯弯的。

    他主动出击,基本没有小孩不扑过来的,不一会四个小孩都缠着他,这一个糖糖哥哥那一个糖糖哥哥。

    而一开始喊他糖糖哥哥的那个人,现在喊他糖糖。

    两人目光对视上,笑容都青涩,但都没有躲开。

    大年三十年味儿比正月初一还重,下午太阳还在就洗头洗澡,拜过祖先神明,就开始吃年夜晚了。

    这一晚,霍家吃的都是硬菜,虎皮扣肉、烤乳猪、酱肘子、水煮牛肉,鲜虾、蒸鱼、麻辣手撕鸡、芹菜炒鱿鱼、冬笋炒腊肉、焖鸭,大骨萝卜汤,当然青菜也少不了,就一碟,多了也没有。

    今晚讲究是的大鱼大肉。

    这扣肉,霍见秋从早熬到晚,软软烂烂,而且还是挑了最瘦的给齐棠,入口甘香,瘦肉也变得油滋滋的。

    那虎皮更不必提,吃着酥酥的。

    至于烤乳猪嘛,齐棠不是第一次吃,但自家做的还是第一次吃,外酥里嫩,香得不行。

    这两道大菜还挺两下子。

    吃了两道有些肥腻的菜之后,齐棠筷子伸向了那个盘麻辣手撕鸡,鸡皮脆脆的,鸡肉裹满麻辣的酱汁,一下子就解了吃肥肉的腻歪。

    今日的菜太多了,一时之间手都不知往哪摆。

    吃完饭大家开始挂对联,忙里忙外,齐棠帮着阿香把买的花都摆好,老宅那边树上要挂上小灯笼福结,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四处都贴上红纸。

    忙完之后煮茶嗑瓜子聊天。

    原本用篮子高高挂起来的糕点糖果现在都拿了出来,摆在桌上,任吃任拿。

    这是霍春行霍今夏最开心的时候了。

    大人还开始发红封了,一个小孩就有三个红封。

    齐棠甜甜喊:“谢谢娘亲,谢谢美莲姨,谢谢柏叔。”

    两个小的早就迫不及待,跑到一处去拆红封。

    齐棠觉得红封沉手但没拆,好好的收在怀里。

    要睡觉时,齐棠拉着阿香的手靠在她身边,撒着娇说要跟娘亲睡:“鞭炮声大,我怕。”

    阿香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齐棠欢喜地把自己的枕被抱过来。

    母子俩聊着天,齐棠喋喋不休地说,时而高兴得手舞足蹈,阿香在旁边听,时不时应两声,有笑声发出。

    外面鞭炮声不断,噼里啪啦的,喜庆之余又扰人清梦。

    夜深了小哥儿打个哈欠,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一夜油灯未熄,阿香转过身来看着儿子,缓缓叹了一口气。

    大年初一早上起来拜过神明之后,吃了汤圆发糕就可以随意去玩了。

    这边太阳一大,基本就不会多冷。

    走家串巷,发了红封,之后就要么暖火聊天,要么又到田野里去放风筝。

    霍玉舟带了一只扒得精光的鸡过来,大老远就喊:“搞鸡搞鸡!”

    冯枫跟在旁边满脸笑容,步伐轻快。

    许美莲笑道:“一只怎么够吃?”

    霍玉舟摊手道:“那没办法了,就这么一只。”

    大年初一不宜杀生。

    霍见秋提了鸡给它裹上酱汁,全身涂抹,里三层外三层包上荷叶,再在外头糊一层泥巴。

    霍桨霍玉舟在搭窑,搭一个塌一个,霍玉舟忍不住道:“桨哥,你这不行啊!”

    霍桨尴尬道:“好久没搭,手脚生疏。”

    他的妻子孟可笑道:“他做的风筝都飞不起来,这高难度的窑就更别找他了。”

    还是霍见秋抹完泥过来帮忙搭的。

    火烧起来,大家都在周边取暖,嗑瓜子聊天说话。

    齐棠一边放风筝,一边跟小孩一起去捡柴草。

    不知不觉风筝超出了控制,越飞越高。等手中一松,转过头,风筝飞走了。

    齐棠茫然地看了一阵,心中有个小人啊啊惨着,追着跑。

    眼看风筝就要越过竹林,飞到江的那一边去了,那边没有人烟就是田地。

    齐棠心中着急也只能加快步伐,赶紧追上去。

    看他越跑越远,阿香也着急:“糖糖别追了,我们再做一个!”

    齐棠跑得远了,哪里听得到。

    霍见秋牵过马,一跃骑到马背上:“姨我去追他。”

    “能捡就捡,不能捡就算了,咱们重新做一个。”

    “嗯。”霍见秋应了声,驾马飞驰而去。

    齐棠追着风筝过了桥,彻底消失在了竹林尽头。

    霍见秋下马过桥,喊:“糖糖!”

    齐棠听到声音,回头看到霍见秋,脸上尽是喜悦:“风筝在那里,我去捡过来,你等我。”

    说着步伐都变轻快了,蹦蹦跳跳地捡风筝。

    抬头可以看到竹林上面零星挂了不少风筝,他还算幸运,风筝飞得高,一下子就飘过了竹林。

    他捡了风筝正要往回走,而霍见秋牵了马过来了,就站在他身后。

    烈烈寒风刮在少年的身上,头发衣服都往后飞扬,五官越发凌厉。

    齐棠有些恍惚,好像还没到半年吧,眼前的少年五官似乎又锐利了些。

    霍见秋偏过头摸摸马头,低声说:“这马你还没骑过。”

    声音有些沙哑,齐棠脸蛋莫名烫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霍见秋冲他伸出手来的时候,他就把手放上去了。

    高高坐在马背上的时候,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也不知道是惊吓还是因为什么,下一瞬霍见秋坐了上来,身后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

    少年的手穿过他腰际,牢牢拽着缰绳。

    这个姿势好像被他拥在怀里,齐棠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又不敢往后贴,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如坐针毡。

    低磁的声音钻入耳朵:“别怕。”

    耳膜有些难受,他偏过头来,对上少年漆黑的眼眸。

    少年也正歪头看着他,眼睫翘长,眼眸微弯,嘴角噙着笑容,一副温柔缱绻模样。

    齐棠难以控制自己的心跳。

    所幸,马走得很慢,给了他一个适应的时间,心跳慢慢落回实处,还是满满涨涨的。

    少年的手臂时不时蹭到他腰间,随着马行走一颠一颠,他的身体也一下一下往少年胸膛上撞。

    他手指攥得紧紧的,但是毫无支撑点,让他身体不受控制的摇晃,要不是霍见秋在后面抵着、双手环在他身侧,他早就摔了。

    平时霍见秋就是这么抱着他弟弟妹妹坐马的,这该是正常动作,但齐棠又感觉哪里不对。

    每一次偏过头,少年的视线都是落在他脸上,冲他笑。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又钻进一道低磁的声音:“要开始跑了么?”

    这一句话比之前的都要近,好像贴着他耳廓说的。

    齐棠胡乱应了声:“啊嗯。”

    环在他腰侧的手臂突然收紧,他的腰背牢牢贴在少年不算结实的胸膛。

    “坐稳了。”

    一声话下,少年一夹马腹,驾地一声,骏马在干燥宽阔的田野飞驰。

    齐棠一双手无处安放,吓得要死,霍见秋索性腾出一只手圈着他:“别怕,跑得不快,若实在怕,要不坐我后面?”

    想到要自己抱霍见秋,齐棠就面红耳赤,连连摇头:“不用了。”

    少年低笑:“我也喜欢你坐我前面。”

    齐棠心脏暖又乱。

    跑了两圈,渐渐适应这速度,霍见秋握着齐棠的手,让他也拉着缰绳,教他如何控制马。

    见他慢慢熟悉,索性将缰绳都给他,而自己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圈在他身上。

    齐棠觉得腰间微痒,但少年也没动一下。

    慢悠悠走了一阵,也不知他怎么想的,或许身后的少年给了他勇气,突然狠狠一夹马腹就这么窜出去,比霍见秋之前带着他跑时最快的速度还快。

    霍见秋微愣,一只手也牵上缰绳,发出爽朗的笑声。

    跑得累了,马儿吃草歇息,霍见秋下了马一下子躺倒在草地上,看着蓝天白云,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开心!”

    齐棠脸颊发红,慢慢坐下,少年拍拍旁边空地,他也躺了下去。

    霍见秋看了他好一会,他都不敢回头。

    直到掌心被塞进一个小盒子,齐棠猛地坐起来,呆呆看着霁月光风的少年。

    霍见秋也坐了起来,笑道:“新年快乐!”

    齐棠压着心跳,缓缓打开小盒子,不算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根发带,但是很漂亮。

    发带缠在指尖,他脸上的笑容好似融了蜜,小声说:“谢谢。”

    霍见秋难得有些腼腆,轻咳着看向远处,低声道:“其实还有很多条,每年我都买一条。”

    齐棠心里暖暖的,八岁那年霍见秋就开始给他送发带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迅速塞到霍见秋手里。

    这是一个做工精细的荷包,霍见秋愣了愣:“你自己做的?”

    接着是难以言喻的欢喜,差点没跳起。

    他放在唇边,能嗅到一股幽香。

    少年嘴角时不时翘起来,情难自已,喃喃道:“我好喜欢,喜欢!”

    他有些难为情道:“我送你的都是买的,而你却是给我绣,我……”

    齐棠指尖放在他唇间:“我愿意的。”

    少年呆呆看着他,那炙热的眼神,齐棠突觉不对,偏过头去,指腹碰到少年唇瓣,还残留那一点冰凉柔软。

    火堆里传出阵阵香味,孟可道:“这都快熟了,糖糖见秋怎么还没回来,要不要找个人去叫他们?”

    阿香只是笑没说话,许美莲递了串刚烤熟的猪肉过来:“大嫂别着急,坐下来先吃,小孩子贪玩一会就回来了。”

    这两个当娘的都不着急,孟可也不多说什么,时不时还看着桥那边的方向。

    在叫花鸡要出炉的时候,桥那边走出两个少年,一个牵着风筝,一个牵着马。

    风很大,齐棠松开线,风筝自己就摇头摆尾飞起来了。

    一边走着,一边慢慢地放线,它越飞越高。

    霍玉舟打趣道:“风筝飘得这么远啊?”

    两个少年脸蛋都红扑扑的。

    叫花鸡比手撕鸡还要醇香入味,跟手撕鸡那股辛辣不同,肉本身就很香,鲜美多汁。

    齐棠咬一口弯了眉眼。

    人多分到的肉就不多,一下子吃完了,又有一片荷叶裹着肉递过来。

    齐棠原本散下去的热意,一下又涨起来,忙推回去,连位置都换了一个,不敢坐他旁边。

    吃完了鸡,大家还要继续往里面放东西,有番薯,有土豆,还有学着叫花鸡的做法,腌了些肉菜,裹上荷叶,抹了泥丢进去的。

    说大年初一很重要,但事实,晚上吃的是剩菜。

    大年三十剩下来的。

    齐棠默默地想,一时也不知道是大年三十晚重要,还是大年初一重要。

    不过隔了一个晚上的扣肉,却是越来越好吃了,齐棠连肥肉都能吃下去,当然只能吃两块,再多也不行了。

    晚上睡前又泡了脚,怀里揣着个小盒子,脑子乱糟糟地直冒出个高挑少年。

    院子里静悄悄的。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

    “来了!”齐棠赶紧擦了脚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霍见秋,齐棠还没来得及害羞,一个盒子被塞进了怀里。

    霍见秋眼眸低垂,小哥儿白嫩脚尖映入眼帘,很快又收回目光,不自然地清咳一声:“这是以前买的。”

    说着便要落荒而逃。

    狗吠声响起,汪汪汪叫得凶,这是有陌生人要来,没多久,门被咚咚咚敲响。

    齐棠霍见秋对视一眼,满脸疑惑,这时辰谁会上门来?

    霍见秋去开门。

    齐棠悄悄探出头,只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将一个小箱子递给了霍见秋。

    将人送走,霍见秋还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齐棠走过去:“怎么了?”

    霍见秋摇头,夜太黑,齐棠没看清楚他的神情。

    两人径直进东厢房堂屋,幽幽烛光之下,打开小箱子,最上面放着一封信。

    齐棠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啦哗啦流出来。

    拿着信突然就往外面冲。

    霍见秋一把拉住他的手:“不是,那个人不是!”

    家里人听到动静,迅速从房里出来。

    阿香道:“怎么了,怎么了?”

    齐棠眼泪如珠子般往下坠,踉踉跄跄走过去:“娘,爹来信了。”

    阿香脑子一片空白。

    许美莲两口子出来时,阿香母子俩已抱头痛哭。

    那小箱子里有给他们的新春礼物,信上还写着,祝好安好勿念之类的话。

    霍家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们。

    最后还是齐棠安慰着阿香:“娘,这说明阿爹没事,你不要太伤心。”

    许美莲道:“对啊阿香,你不要太难过,他估计是还没有完全好转,是想等完全康复了再来。”

    阿香抹去了眼泪笑道:“没事,我就是太开心了,他没事,我也松了一口气。”

    小箱子还有给母子两人的礼物,一人一个发簪,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看着很简单,只有非常简单的花样,应该是自己做的。

    阿香看着这发簪,忍不住又流下泪来:“你说是不是你爹这半年来做的?”

    齐棠肯定道:“是的,一定是的,爹身上钱不多了,只能自己雕。”

    母子俩又哭又笑了一阵,旁边三人又是一阵安抚,阿香一抹眼泪,露出个笑来,拉着说:“糖糖今天晚上陪娘亲睡吧,娘亲有些话要说。”

    齐棠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霍见秋,后者也在发愣。

    “糖糖?”

    齐棠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笑了声:“好啊,糖糖也有很多话要跟娘亲说。”

    抱了枕头被子过去,这一次齐棠却不像之前那般欢乐,心事重重。

    阿香却是开心,拉着齐棠的手跟他说很多话。

    他们夫妻俩一见钟情,不顾家里的反对,组成了个小家庭,当年他爹什么都没有,后来还是他爷爷生病,没有人在乎,他爹伺候了一阵,这才分到了财产,就那间药铺。

    那铺子当时也是破破烂烂的,还是他们夫妻俩合力才将生意做好做大。

    后来也就有了糖糖,他们俩都是没有爹娘疼爱的人,就一个小哥儿也当做宝贝。

    阿香拉着齐棠的手不停的说:“你出生的时候你爹不知道多开心,说就你一个,这辈子都安乐了。”

    “我们两个没什么大心愿,就盼着你开心欢乐,将来给你带孩子,看着你儿孙满堂。”

    “你永远都是爹娘的宝,是爹娘最宝贵的心头肉!”

    齐棠心情沉重听着娘亲说的话,有些害怕抱紧了娘亲。

    阿香意识到自己话多了些,笑道:“娘今天就是太开心了,有点睡不着,话就密了些,睡觉吧,睡觉吧。”

    齐棠从自己的被窝出来钻进了阿香的被窝,紧紧搂着娘亲,好像怕一睡着娘就走了一样。

    早晨他是惊醒的,身边空了,吓得他想哭,幸好阿香就坐在梳妆桌前捧着那根发簪发呆。

    齐棠走过去,阿香很快回神,笑容满脸,帮他梳头。

    看着镜子里俏丽的小哥儿,阿香感叹道:“娘亲现在都没有糖糖手巧了,梳头发没有糖糖自己梳得好。”

    “娘梳的才是最好的!”齐棠接过梳子:“我来帮娘梳。”

    大年初一一过,就是探年时,霍家嫁出去的姑娘要回门探亲,霍家老小都要回老宅。

    阿香两母子来者是客,就不凑这个热闹,吃完朝食到田野里放风筝去。

    今日在田里玩耍的人少了很多,大多数人都探亲去了。

    母子两人在田里放了一阵风筝,又回家去下棋,甚至拿出乐器吹奏弹唱,倒也快乐惬意。

    他们也不用自己做饭,晌午霍见秋会把饭菜送回来。

    少年脚步轻轻,原本还担心他们无聊,回来看到他们如此惬然,心里也开心。

    一边喊着吃饭了,一边将饭菜摆到桌上。

    齐棠眉眼弯弯凑过来:“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霍见秋嘴角含着浅笑,默默端出两个鸡腿:“特意给你们留的,趁热吃。”

    这白切鸡的鸡腿,竟生生被他寐下了两个。

    齐棠洗了手,先啃鸡腿,时不时发出笑声。

    霍见秋脸颊发烫:“我先回去了。”

    正月初四,许美莲带着一家老小去娘家拜年。

    原本阿香跟许美莲是发小,娘家就是一村的,但齐棠出生这么多年就没跟娘亲回过外婆家。

    就剩他们母子俩,这天是真无聊,天色也不好。

    阿香就带着齐棠做了些针线活,之前一起做好吃的。

    晌午腊肉炒冬笋,齐棠最喜欢吃了。

    午间休息完起来之后,阿香又带他做甜点,这次做莲子糕。

    锅里咕噜咕噜熬着绿豆汤,两母子剥着莲子,一点都不觉得冷。

    莲子剥了皮之后还要掰开,取出里面的绿芯,这是苦涩的。

    把莲子清洗干净后,放锅里煮烂。

    用纱布将莲子过滤出来,水不要,又把莲子压成莲子泥。

    用味道比较清淡的玉米油润锅,倒入莲子泥还加入白糖牛奶,小火慢炒,炒去多余水分之后便可出锅。

    搓成一团一团,再放入模具压一压,漂亮精致的莲子糕就这般完成。

    齐棠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阿香笑道:“我家糖糖就是聪明!”

    把小哥儿都说得不好意思了。

    母子俩一人拿一个品尝,糕点细腻,没有杂质,软糯香甜,入口即化。

    那边绿豆汤也炖好了,放点白糖进去,清清甜甜,一口绿豆汤,一口莲子糕。

    看看时辰,霍见秋他们也差不多回来了。

    齐棠听到狗吠立刻跑出门去,在门口看到坡下的少年,一前一面坐着两个小家伙。

    齐棠嘴角弯起来,又跑回了屋,阿香正出来,看到他往回跑,笑道:“怎么了?”

    “我拿出来给他们吃。”

    霍春行霍今夏欢快跑回来,看到这么精致的莲子糕,眼睛都在发亮。

    实在做的太好看了,两个小家伙都不忍心吃,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很慢。

    霍见秋将马送在屋前草地上,大步走过来,齐棠将一块莲子糕递给他跟前,他没接,只是低下头去咬。

    齐棠抬高了些送到他嘴角。

    少年咬了口,眉眼弯弯:“好吃,这是什么?”

    一路进屋洗了手,齐棠还蹲在旁边喂他,小声说:“莲子糕。”

    许美莲是娘家最小的,探了哥哥还要去探姐姐们。

    探完亲,家里一年之计也要正式摆上台面。

    养鸡养鸭养猪,这些都要等散节后再说,有一件事倒是可以早日筹谋。

    霍春行要去上学堂之事。

    许美莲道:“今年不可以在家里读了,要找个好先生才行。”

    但找哪里的先生又是个问题,他们当然知道镇上的夫子最好,但他们家离镇子太远了,小孩子日日往返可累人。

    霍柏道:“不行就在那大弯村的老秀才家读着先吧,怎么说也近些。”

    许美莲觉得也行。

    两口子带着霍春行提着礼上门跑了一趟,一年十两束脩,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正月十六再去上课。

    家里距离镇上太远了些,元宵节当天他们没有到镇上去看花灯,自己在家里做。

    一大家子都在做。

    写了字的纸,一张张粘起来,组成莲花灯。

    一切就绪把小蜡烛放进去。

    各个捧着自己的花灯往溪边走去。

    各做的花灯颜色各不相同,放在水中,颜色绚丽,看着它慢慢飘远,齐棠心绪也飘得很远,希望阿爹平安顺遂。

    他挽着阿香的手回去,心里想,其实只要阿爹还好好的就好了,以后总会相见的。

    阿香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鸡啼刚过,霍春行还打着哈欠就被许美莲喊起来了,两口子带他去上学堂,顺便也去摆摊。

    读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许美莲跟他说:“以后你天天都要起这么早,要是吃不了这个苦,那就不用读了,也省得费钱。”

    霍春行打了一个机灵,立刻坐直了:“我能吃苦,以后我早些睡!”

    “好好,乖儿子!”

    他们离开之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有鸡鸣狗吠,少年小孩模模糊糊睡得熟。

    齐棠起来没见到娘亲,到窗口看了看,里面安安静静。

    又到灶房看了看,摸摸锅,热的,粥应该已经煮熟了,他打开盖,拿个勺子尝一尝,米果然已经开了。

    赶紧拿个盘子把粥倒进去,把锅洗了。

    又拿着篮子到旧室后院去捡鸡蛋。

    鸡没有这么早生蛋,他就无聊,找点事干。

    每天都来捡鸡蛋,还是给他寻到了几枚落下的鸡蛋。

    做的鸡窝不够舒坦,鸡就会四处下蛋。

    有时要在鸡窝留一个蛋,在那里引鸡下蛋。

    而下在其它旮旯之地的蛋就可以捡起来。

    大黑狗冲柴堆汪汪叫了两声,齐棠低下头,里面看到两枚比较隐秘的蛋,摸摸大黑脑袋,拿了一根长棍,慢慢把蛋拨出来。

    “干什么?”

    齐棠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满脸是笑的少年,嘴上也露出笑来:“你回来了。”

    猪圈空了,不用喂猪。

    他就提着个鸡食盘过来喂鸡,里面拌着粥糠青菜碎。

    刚刚煮熟的粥还腾腾冒着热气。

    早有一群鸡绕在他周边咯咯哒叫着。

    搅拌均匀,等粥凉了些,少年捏着棍敲着盘。

    有节奏的咚咚咚声,早放出去的鸡飞扑而回。

    霍见秋寻了个地方,把食盘放下。

    齐棠提着篮子回去把鸡蛋放下,又提了一簸箕灰过来。

    霍见秋正要回去提灰,看到他过来笑了笑,拿着秃头扫把跟破簸箕。

    齐棠拿瓢子落灰,他则清理。

    一簸箕灰用完,鸡圈处理得干干净净。

    霍今夏也起来了,摸了四个鸡蛋去水煮,又蒸了包子,还掏了一碗酸菜出来,站在门口扯高嗓子喊:“吃粥啦!”

    旧宅里一前一后走出两道人影。

    齐棠给自己搓了肥皂。

    霍见秋凑过去蹭了些,洗着手笑问道:“吃什么?”

    霍今夏道:“老样子,粥跟馒头,还有鸡蛋。”

    霍见秋看向齐棠笑道:“想不想吃猪肝粥?”

    齐棠垂眸洗手:“这么晚了,哪里还有?”

    “那买点猪肉放下去?”

    齐棠轻笑道:“太柴了不好吃。”

    霍今夏抱了一叠碗出来,舀上粥,奇道:“姨姨怎么还没起床?”

    霍见秋看了一眼齐棠道:“许是昨日做灯笼累了。”

    齐棠走到窗边往里头看一眼,心里也奇怪,敲了敲窗,往里面喊:“娘亲吃朝了。”

    过了半响也没声音传出。

    齐棠又喊了声,终于察觉不对,着急地走向门,敲门也没有人进。

    齐棠冷汗落下来,稍稍一用力这门就开了,根本没落锁。

    扑进房里去,床上还像有人睡的样子,掀开棉被,空空如也。

    霍见秋顾不上吃朝食骑着马带着齐棠就去寻大人。

    刚散节,摊子生意还是挺好。

    许美莲满脸笑容地招待客户,突然马蹄声近,扭过头就看到自己驾着马进来的儿子。

    纳闷道:“怎么骑着马进来?”

    定晴一看还不止一个,齐棠抱着霍见秋腰就坐在后面。

    两人下了马,行色匆匆,再看齐棠眼睛都哭肿了。

    许美莲立刻慌了神:“怎么了?”

    小哥儿眼泪如珠似的掉:“……不在这里。”

    许美莲一脸莫名:“什么不在这里?”

    霍柏也道:“孩子有话慢慢说。”

    霍见秋脸色沉郁道:“香姨不见了。”

    此言一出如惊雷。

    许美莲手都在发抖:“有有有没有可能她她……”

    一时也她不出来个所以然。

    摊子也顾不上,收拾了直接回了家。

    霍家乱成一锅粥。

    回来到房里反复查看,才发现桌面上压着两封信。

    一封是给齐棠的。

    “糖糖,阿娘去寻你爹了,阿娘带了钱,不必担心,寻到你爹自会回来,你要好好的。”

    还有一封是给许美莲。

    “美莲,糖糖就拜托你们了,这段时间多有聒扰。”

    大家都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棠任眼泪往下流,他早该想到的,这里不是他家,他跟他娘是借住在这里,他娘不可能长久住下去!

    两个大人放下手中活计一块去帮着寻人。

    其实天大地大,他们连家里的房子都卖出去了,又哪里能如此轻易寻到人。

    而且除非两个都找到,只找到一个是不行的,还是会走,他们把娃儿送到这里,心事就了了。

    许美莲心中感慨,知道希望渺茫,还是跟丈夫找到天黑。

    霍见秋也骑着马带着小哥儿一块出去找,不带他他心里会乱想,还不如带着他。

    但真的是大海捞针,没什么用,每次都是茫然出去茫然而归。

    霍见秋不敢多说,就希望他心情好点。

    谁知这天回来,霍今夏哭着从家里跑出来,一下子抱住霍见秋:“哥哥,阿爹阿娘,还没有回来。”

    霍见秋心头一跳:“那你二哥呢?”

    “二哥还没有回来!”

    天都黑完了,小姑娘一个人在家里,难怪她害怕。

    “别哭,哥回来了。”

    一边拉着霍今夏,一边拉着齐棠回家。

    家里饭煮好了,青菜也洗好了,小姑娘把力所能及能干的事情都干了。

    不过今天是半点肉都没有买。

    霍见秋心里担忧,但还是先把菜给煮了。

    今天晚上就是简单的一顿素菜,青菜荷包蛋,再来个土豆。

    这会儿也没见爹娘回来,也不知春行有没有人接。

    霍见秋也顾不上吃饭了,跟齐棠说:“我先去把春行接回来,你们先吃饭,不用等我。”

    齐棠点了点头,眼压得很低,心里特不是滋味。

    因为自己的缘故,一个七岁小姑娘被孤零零丢在家里,还有一个九岁的小孩还在夫子家没人接。

    有人陪了,霍今夏虽然担忧,但也没有那么害怕,乖乖收拾好碗筷,把饭菜放锅里温着。

    这时狗子突然叫起来,齐棠心头一跳,霍今夏开心地迎出去:“谁回来了?是爹娘回来了吧?”

    齐棠也跟着出去,看到情景却是愣住了。

    许美莲扶着霍柏:“小心些,小心,你哥哥呢?叫你哥哥出来帮扶一下你爹。”

    霍柏一只脚上打着木板。

    齐棠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柏叔怎么了?”

    许美莲叹息道:“唉呀,摔骨折了。”

    齐棠只觉得天旋地转。

    等霍见秋把人霍春行接回来之后,小家伙眼眶也是红红的,不知哭了多久。

    整个晚上霍家都不太安宁。

    齐棠心脏好像被大石头压住了。

    一个晚上都睡不着,睁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床顶,眼泪像源泉,汩汩直流。

    一边是对爹娘的思念,一边是对霍家的愧疚。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他原本就不是霍家人,在里面显得好多余。

    要么他也跟他娘一样,走了算了。

    说不定爹娘因为知道他不在霍家了,自己就出来找他了呢。

    这会儿天还黑着,鸡也还没开始啼,他翻身起了床,不知道带什么,就带些银两吧。

    刚打开门出去,就被绊了一脚,整个人都愣住了。

    霍见秋就睡在他门口,被他绊了一脚,才悠悠醒来。

    看着慢慢站起来的人,齐棠莫名心慌:“你、你怎么在这里?”

    霍见秋没说只问:“你去哪里?”

    刚刚睡醒,声音又哑又凉。

    齐棠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

    霍见秋慢慢走近,在门外睡了一晚,他身上寒气很重,一步步把齐棠逼到门框上。

    “你想一走了之,那我呢?”

    齐棠眼眶红了,声音哽咽道:“我在这里只会拖累你们。”

    他们就不该来这里的,把人家好好的生活打破了,本来就没有这个道理的。

    霍见秋道:“你不会拖累谁,若他们觉得你是拖累,那……我可以分家。”

    此言犹如晴天霹雳,齐棠抬起眼眸看着眼前少年。

    他一夜没睡好,眼眶红得厉害。

    这段时间他都没注意他,想来他在外面睡了不少日子了吧。

    一时之间眼睛鼻子酸疼得厉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往下砸,情难自控,一下子抱住了他。

    哭了好一阵,好像把眼泪都哭光了这才抽抽噎噎地说:“你不要在外面睡,很伤身体的。”

    霍见秋道:“有被子,也不是很冷,不要再想不开了,否则我天天都在你门口睡!”

    齐棠脸一烫,抽了抽鼻子:“不会的。”

    霍见秋看了他好一阵,忍不住抬手给他抹了抹脸蛋上泪珠,声音越发温柔:“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齐棠点了点头,却是拉着霍见秋的手进了房。

    霍见秋坐在他旁边,他却不肯躺下,还拉着人的手,想说又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嗯……你要去哪里?”

    霍见秋道:“我不去哪里。”

    齐棠看着他,脸颊绯红,默默地掀开被子一角。

    霍见秋被呛到,飞快偏过头咳了一阵。

    声音变得粗糙:“你睡,我不走。”

    齐棠躺下去拿被子蒙住了脸蛋。

    两只手还牵在一起。

    霍见秋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等齐棠醒来时,少年靠在床边,歪着脑袋睡着了。

    齐棠慢慢把他放下来,盖上被子。

    少年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呢喃了声,又睡去了,睡得很熟。

    齐棠心脏一片柔软,低眸看到少年脖颈中露出一个东西。

    他的小核篮,他已经许久没见到了,被少年戴得莹润漂亮。

    齐棠忍不住伸手勾出了自己脖间的狗牙。

    慢慢躺下去,跟少年靠得很近,两个小东西贴在一起。

    还记得年幼时霍见秋追着自己说要把狗牙给他。

    齐棠嘴角弯出浅浅的弧度:“我会留下来,因为你。”

    寻阿香之事,就此告了一段落。

    齐棠也没有再想离家出走,事情好像就这么平静下去。

    但霍家没有就此恢复正常,霍柏的腿是骨折了,不是很严重,但也要养一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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