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夏日幻觉

    夏。


    阳光不算强烈,透过枝头的绿叶洒下来,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蝉鸣声混在一起。


    清风带着凉意吹过身侧,旁边陪着她的黄狗毛发被吹动,毛尖一动一动,苏怀望笑了,脱下手套摸了摸它的头。


    黄狗被她摸得眯了眼,耳朵却在下个瞬间竖起,警觉地转向主人的正前方。


    苏怀望抬头,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越过层层叠叠的篱笆、阳光与阴影,戴着草编宽檐帽的少女站在树荫下,言笑晏晏。


    夏日特有的晕眩感涌上心头,苏怀望恍然觉得自己是产生了幻觉,脑子里被炎炎夏日中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根冰棍的畅快感沁入。


    少女看见了她,精致的面容冲着她微笑,眉眼弯弯,带着柔软。苏怀望下意识也笑了一下,又觉得自己笑得太过僵硬,连忙紧张地从菜园中站起来。


    小黄警惕地贴着她的小腿,肌肉绷得紧紧的,尾巴也不自觉垂了下来。


    “小望!”苏怀望这才看见少女旁边站着邻居家的奶奶,这位年过七十却仍然精神头不知道有多好的白发老农正摇着手,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


    “陈奶奶。”她有些心虚,摘掉帽子和手套,推开篱笆的小门,走到她们待的那片树荫下。


    因为刚刚的恍惚,苏怀望现在还在紧张,视线蹩脚地略过陈奶奶旁边的少女。


    “这是林玦,刚刚搬过来,瞧这小脸蛋长的,可好看了!”陈奶奶说着,伸出手捏了一下小姑娘的脸。林玦跟着她的动作笑,一点也不排斥长辈亲昵的动作。


    她的皮肤确实好,光是看着,苏怀望就能感觉到陈奶奶现在手下是怎样一个吹弹可破的手感。


    苏怀望不自在地舔了舔唇,一方面是因为许久没见过陌生人有点尴尬,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在菜园里埋头干了很久还没喝过水。


    林玦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从腰侧的小包中拿了瓶冰水出来:“给。”


    苏怀望的神色立马染上了慌张,原本就热热的脸现在更红了:“谢谢,但是不用了,我家就在那边……”


    少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就当是见面礼吧。”她指了指离苏怀望家旁边的一栋房子:“我以后就住在那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以后麻烦姐姐的事还很多,姐姐就收下吧。”


    说着,她又将手中的矿泉水瓶往苏怀望跟前递了递。


    一旁的陈奶奶也在说:“哎呀,小望你就收着吧,刚刚小林也给了我一瓶呢!瞧人家这小女孩,就是心细!哪像我孙子哦,在外面干死掉他也不知道给你送口水。”


    苏怀望讪讪地张了张口,最后还是说了声谢谢收下了。


    为掩饰太久没和同龄人来往所导致的不自然,她扭开瓶子喝了口水。


    冰水顺着喉管向下流淌,驱赶掉身体中燥热的暑气,苏怀望喝了一大口,感觉寒气从胃部咝咝地窜上来。


    林玦看着她喝水时喉头的滑动,脸上缥缈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另一边陈奶奶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用带着乡音的热情为她们俩搭桥牵线:


    “小林她就比你小一点,二十岁了,一个人搬到这边来,平常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这下终于能有个作伴的了。”


    苏怀望看着陈奶奶说话时眼角展开的皱纹,知道她是真心在为自己好,叹了口气,原本诸如“五岁的年龄差距也挺大的”之类的想法被吞回了肚子里。


    她从不觉得自己孤零零,有家里的两狗一猫陪着她就够了。她对其他的人说不上讨厌,但也绝对称不上喜欢。


    只是眼前的少女似乎有些过分乖巧喜人了,让她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都稍稍跳动了下,无端生出几点期待来。


    苏怀望的手躲到后面,用工装裤窘迫地擦了擦,紧接着又伸出来:“你好,以后就是邻居了,我叫……呃,苏怀望。”


    太久没有念过自己的名字,说出口的时候苏怀望舌头都有些僵硬,竟然险些说错了。


    脸上刚退下去的温度又升上来点。


    林玦略略低头,纤长秀雅的睫毛在偶尔树荫下偶尔透下的金光中根根分明,苏怀望无法不注意到她的瞳色似乎比较浅,在夏日的光亮下如同剔透的琥珀。


    冰凉的手回握住了她。


    “林玦,这个玦。”


    少女自然地伸出另一只手,翻转苏怀望的手,在她手心写下一个“玦”。痒痒的,精心修剪过的手指很凉,苏怀望的手心像是被溪水中细细的水流抚过一般。


    苏怀望被惊得手心一缩,林玦像是没有发现似的,写完字就放开了她的手。苏怀望把手缩回身后,手上仿佛还残存着他人肌肤的触感。


    像是要驱除这种触感似的,躲在背后的手握了握。


    “我是怀念的怀,希望的望。”苏怀望也照她的样子,仔细介绍自己的名字。


    陈奶奶满意地看着她们两个人,感叹道:“读书好的就是不一样啊。”


    她这声感叹还没落下,坡下面的村子里就传来喊声:“奶奶!奶奶!你跑哪儿去了!”


    陈奶奶立马怒目圆睁,扯着嗓子吼了句:“别喊了!就回来了!”


    下面没了声响,陈奶奶这才转过头:“瞧我这孙子!十几岁的人,还这么咋咋呼呼的。”


    “他回来了啊?”苏怀望问道,陈奶奶平常是一个人住,儿子一家都在城里,只有假期偶尔回来。


    一提到孙子,陈奶奶脸上挂满了笑容:“可不,过暑假来了,明年就高二了,恐怕就不能回来咯。”


    陈奶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们聊着,我去看看这小崽子找我干嘛。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我就不掺和了。”


    苏怀望点点头,眼睛看着陈奶奶离去的背影,只能硬着头皮和林玦单独相处。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尴尬的空气在两人之中蔓延。


    林玦比她矮一点,但是苏怀望头垂得太低,导致现在她只能看见对方那双莹白如同玉石般的手。


    那是双很漂亮的手,纤细,白皙,手背上有淡淡的青筋,平滑柔顺,苏怀望一瞬间想起很多形容,茭白、葱根……于是林玦握住她手时的触感又一次不合时宜地闪回在大脑中。


    苏怀望感觉她好像是有点中暑了。


    “刚搬过来,还有东西要收拾,大太阳底下也不太方便讲话,我明天再来正式拜访,可以吗?”


    也不知道是看出了盘桓在苏怀望脸上的热意,还是真的急着回去收拾东西,林玦开口道。


    苏怀望连忙点头:“嗯嗯!”她犹豫了片刻,又问道:“需要帮忙吗?”


    她本来是不会多管闲事的,但是看着面前姑娘的细胳膊细腿,还是问出了口。


    林玦愣了一下,笑了:“没事,不用的,谢谢你,东西其实没多少,一会就收拾完了。”


    少女轻描淡写地婉拒了苏怀望的提议,迟到的理智这才回到苏怀望脑子里,她暗暗失落自己没有把控好边界感,抬起手跟林玦告别:


    “辛苦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再见。”


    林玦热络地跟她挥手告别,苏怀望转身朝着自己家走去。


    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她转身之后,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站在树下看了她许久。


    夏季的热浪折叠波动,显得她的下半身些许透明,她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一个夏日的幻觉,又或是……一个幽灵。


    -


    滴。


    苏怀望打开空调,凉气喷涌而出,她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在房间的懒人椅上躺下。


    咪咪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跳过来,娇娇地趴到她身上。苏怀望摸了两下它的毛,脑子里还在回放着林玦的脸。


    陈奶奶没说错,林玦确实长得好看,而且还是柔和温润的美,攻击性不算很强,但足以让人一眼看过就很难忘记。


    二十岁,应该是上大学的年龄,为什么要一个人搬到这种穷乡僻壤来?


    苏怀望闭上眼睛,手搭在猫背上,小憩半晌。


    空调房里除了她以外有两只狗一只猫,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庭成员。她今年25岁,无业,偶尔画点画、写点小东西,算是零花钱,银行里存的钱足够供她到老。她没有什么梦想,也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两年前,她搬进了这栋房子,自此之后就很少再出去。


    躺在她身上的这只猫名字是简单的咪咪,原本是流浪猫,被她收养了。这是只漂亮的三花猫,猫毛蓬松,自带眼线。


    两只狗一只叫大灰,是只灰毛的狼犬,一只则是刚刚陪她在菜园中劳作的小黄,经典款中华田园犬。说来也奇怪,小黄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刚刚和她一起出去之后,就一直是一副焦躁不安、夹着尾巴的模样。


    苏怀望拍拍椅边,叫小黄过来。


    小黄哒哒地跑了过来,自己将头蹭到了她掌心底下,苏怀望揉揉它,想着它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看趟医生。


    兴许是察觉到了苏怀望的想法,小黄的狗头抖得更厉害了,还轻轻呜了几声。


    好在最后苏怀望还是放过了它,拍了拍它的头,决定等过几天观察观察再看。


    狗和猫岁数都不大,苏怀望养了它们没多久。父母去世了以后,她才得到了养宠物的权力。


    懒人椅躺着很舒服,苏怀望眼睛无神地望向粉刷得干净的天花板。


    林玦。


    漂亮的名字,漂亮的人,即将成为她的邻居,入住到隔壁的别墅中。


    在这座山里,山脚下是农村,较高一点的地势上则是几座废弃的别墅。那是苏怀望父母曾经投资的度假村项目,可惜和她父母一样,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也正是因此,苏怀望得以通过较低的价格买到了现在的这栋别墅。


    她住在这里,是为了避开人,林玦又是为了什么?


    少女虽然看着娴静,但一举一动之间还是可以看出那份活力,不像她一样死气沉沉。


    新搬来的邻居像一颗石子投入了苏怀望许久未曾有波澜的心湖,她现在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总无法把那些关于林玦的好奇赶出大脑。


    千丝万缕的思绪滑过,但她没有发现的是,在她记忆里,竟然从来没有过隔壁装修又或是运送家具的记忆。


    无论是她,还是陈奶奶,都把这件事给忽略了,自然地就接受了有一个大活人要搬来的事实。


    记忆上像是裹了层浓雾,再怎样也无法掀开。


    苏怀望总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叹了口气,只好将这些归结于了又要与人社交的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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