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玦坐在房门口,手中捻着根火腿肠,抬起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一只警惕的农村白狗始终在她不远处徘徊着,一双眼睛盯一会她手中的火腿肠,又盯一会她背后隐隐约约散发出的黑气。
林玦垂下眼,尽量露出和善的笑容,拿着火腿肠的手向前伸:“来,嘬嘬嘬。”
嘬嘬嘬像是刻在人脑子里的信号一样,不过听苏怀望用过一次她就记住了。
那白狗低垂的尾巴翘起来一点,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半个脚爪。
眼看着对方就要克服自己心中的恐惧向她靠近了,远处却突然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把这狗吓了一跳,尾巴夹着一溜烟跑没了影。
身上满是泥点子的战损版suv在林玦旁边停下,苏怀望从车上走下来,满脸歉意:“打扰你了?”
林玦站起来,摇摇头:“没有,它本来也就不敢靠近我,之后再试试吧。”
说着,她向苏怀望走过来:“吃过了吗?”
苏怀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林玦也就同样顿住了步伐,两人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一个尴尬的距离。
苏怀望扭过头,视线避开她。
“嗯,嗯,回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你呢?”
“我也是。”
林玦的声音里听不出异样,依旧是叫人如沐春风的清凉。
只是苏怀望看不见鬼魅的黑气,顺着足底蔓延到她身下的土地中。
林玦借用乌重的鸦羽和愈渐暗沉的天色掩住自己眼中的神色,她踌躇着,停留在了原地。
自从那一天过后,苏怀望就变得格外宅。白天里林玦见不到她,晚上也没有帮她纾解欲/望这一项任务了。
要说林玦心里不烦躁,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无论再怎么烦躁,她也不可能在苏怀望面前表现出来。
可是原因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那个所谓的“朋友”……?
屠知灼现在丝毫不知道,她成了苏怀望的挡箭牌。事实上苏怀望只是有春/梦后遗症,现在一看到林玦,她就感觉身上幻觉似的发麻发痛,还有那团不知为何消减了很多的道德感,也在她心里横冲直撞,搅得她心情复杂,不敢直视林玦的眼睛。
这边两人在这里寒暄,另一边屠知灼已经从车上走下来了。
她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猛猛灌自己两大口水,然后开始吐槽好友的车技:
“不是!你这开的什么车啊!看给我颠的!晚饭都差点吐出来!”
苏怀望毫不留情地白了她一眼,意思是山路这么险,有本事她自己开。
林玦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她面上不显山露水,身后的黑气却借着黑夜的掩护又张牙舞爪了几分。
屠知灼调整完,抬眼就看见苏怀望身前站着个大活人,好奇道:
“哟,有人在呢,你好呀。”轻佻地打完招呼,又对着苏怀望抱怨:“山里头也太黑了!你快去把你门口那大灯打开呀!”
苏怀望忍无可忍:“你先把墨镜拿下来再说吧!大晚上戴墨镜是有什么毛病吗!”
林玦还是第一次听见苏怀望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声音里还带着点嫌弃,这是她以前从未在苏怀望身上攫取过的新奇情绪。
她看了眼苏怀望,苏怀望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脸瞬间涨红了。
还好天已经黑了,林玦看不到,她想,略松了口气。
“嚯!还真是!”屠知灼摸了摸脸,果不其然摸到了她那大墨镜,她顺势往上一推,嘴上还是不饶人地叫着:“你懂什么呀,我这叫搭配!”
墨镜刚推上去,她就在朦朦胧胧的天光中看见对面站着的人,即使周围的光线给她磨了一层砂,可也仍旧挡不住对方精致立体的五官。
屠知灼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大跨步向前:“呀!你就是苏怀望那个新邻居吧!长得真好看哇!一看你这张脸我就什么都懂了!我是屠知灼,我们打过电话的,记得吗?”
林玦站在原地,抬头看蓦然凑近了的高大女人,因为姿势缘故眼睛睁大了点,结果又引来对方的一阵啧啧感叹:
“瞧这眼睛,咋能这么大呢,跟游戏里头建模似的,还有这脸……”
屠知灼说着说着就要上手,苏怀望赶忙插入她们之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护着林玦就急急叫道: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怎么这么自来熟啊你!”
屠知灼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向后退了一步,极小声地“切”了一下:“真护食。”
苏怀望心里急,没注意她说什么,转过身就对着林玦叮嘱道:“小心着点她,她平常喜欢动手动脚,不要看她是个女人就纵容她,不舒服了一定要拒绝!”
原本林玦是抬头看屠知灼的,这下子变成抬头看着她了,苏怀望一下子感受到刚才屠知灼所受到到的美颜冲击。
气血上涌,苏怀望的脸都快要红成一团,她现在才发现两人离得极近,她的唇都快要贴上林玦的额头了。
林玦看着她片刻,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你。”
“不用……谢。”苏怀望像一个突然被戳破了的气球,失魂落魄地挪步到一旁。
林玦伸出手,悄悄地在她手背上敲击了两下,苏怀望被吓了一跳,从那种莫名失落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你好,”林玦走到屠知灼面前,微笑着同她打招呼:“我是林玦。”
很简单的招呼,没有像和苏怀望见面时那样在人手上写自己的名字。苏怀望抿了抿唇,不知为何心里有点愉悦。
“屠知灼,春风送暖入屠苏的那个屠,知道的知,火字旁的灼。”屠知灼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自己,热情洋溢地伸出手,想要与她握手。
林玦垂眸看着那只伸出来的手片刻,最后还是将自己的手送了上去。
礼节性的握手,时间很短,一秒都不知道有没有,苏怀望还没反应过来,林玦就把手给伸回去了,屠知灼更是只感觉到一股冷风在自己掌心一滑而过。
她不可置信地收回手,又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林玦,嘴巴张了又张,冒出来句:“你对叠杯有兴趣……”
话还没说完,苏怀望一把冲过来捂住她的嘴。人高马大的屠知灼在苏怀望手下吱吱作响,就这么被物理上禁言了。
苏怀望一边狠狠地捂着她的嘴,一边柔软中带着歉意地和林玦告别:“天色也不早了,我和她就先回去了,晚安。”
“等等等等!”屠知灼终于从苏怀望的桎梏中逃了出来:“先加个微*吧,小美女?”
说着,便掏出她那大红色的手机,满眼期待的看着林玦。
苏怀望在一旁捂脸,总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被自家好友给丢光了。
林玦看看苏怀望,又看看屠知灼,伸出手:“我没带手机。”
屠知灼挠了挠脑袋,有些疑惑这年头竟然还有人不随身带手机,但还是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林玦给自己的账号发送了好友申请后将手机还给她。
屠知灼双手接过手机,看着好友申请的界面,面上的欣喜毫不掩饰。
她随意地摆了摆手,言语神态之间已经带上了亲昵:“那我们就先走啦,拜拜!”
林玦也笑着跟她挥手告别,至少面上看不出异常来。
屠知灼搭上苏怀望的肩膀,走出一段路后感叹道:“听声音那么冷,实际上是个好人啊!”
苏怀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搞这小样子干嘛?我插进来破坏你俩感情了?”屠知灼坏笑着,伸手去挠苏怀望下巴。
苏怀望叹了口气:“没有,没有,我没意见,我没意见行了吧。”
屠知灼假装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高傲地抬起下巴,“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还不快扶我进屋休息?一天飞机坐累死我了都!”
“好好好。”苏怀望露出无奈的笑,掏出钥匙开门。
她的确拿屠知灼没办法。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她还能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性格吗?心直口快、大大咧咧,和所有人都能迅速打好关系。
“咔哒”一声,门开了。屠知灼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大摇大摆地走进门,顺手就把灯都打开,整个一层瞬间变得灯火通明。
灯光打在那架很久没有动用过的钢琴上。屠知灼一看见钢琴就像饿了很久的人看见食物一样,行李什么的全都甩在了脑后,直直就朝着钢琴扑过去。
苏怀望将门关上,站在灯光与灯光交界的昏暗处,长发散落,神色晦暗不明。
她看着那架琴,看着已经全身心投注在琴上的屠知灼,心里有阴暗的情感一点一点地钻出来。
乐观、开朗、一往无前,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所必备的品质;坚定、自信、倾尽一切,要达成某项目标所必须要有的品质。
这所有的一切,屠知灼拥有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拥有所有她爱的,所有爱她的。
因为她是一个无比完好的人。
而她,苏怀望。
痛苦伴随着久违的嫉妒一同出现在舌根,苏怀望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幻着。
如果她也能像屠知灼一样……
“小望!”
屠知灼兴奋的声音打断了苏怀望的胡思乱想:
“快来!和我一起弹一下,好不好嘛!”
她噔噔蹬地跑过来,抓住苏怀望的手腕就带着她往钢琴那边拽。
苏怀望脸上的表情被打破,只剩下一点无奈和半份笑意。
两人坐在长椅上,按上琴键,乐声响起之前,本不应该有的想法接续着出现在她大脑中。
如果她也能像屠知灼一样,是不是就能试试去和林玦发展出更深的关系了?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林玦就能够喜欢她了。
琴键敲击的声音已经响起,如水般流淌又如火般燃烧的技巧将那些不愿承认的隐秘思绪都驱逐了出去。
苏怀望被屠知灼带动着,沉浸在音乐的世界当中。没发现,在房屋之外,有个人站着,听着她们的琴声听了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