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坏了?
她怎么不知道?
慕容稷刚要开口, 却直接被晏清捂住嘴巴抱走了。
在慕容稷的安抚下,燕景权对晏清的气刚消减了些,此刻又猛的升了起来。但由于他之前背着慕容稷上来确实累了, 所以跟上去的脚步还有些踉跄。
“讨厌鬼!给小爷站住啊!”
留下长公主一行人面面相觑——
被小沙弥引着到了一间宽敞的客堂, 慕容稷方才被晏清放了下来。
客堂内,窗明几净, 堂内陈设雅致,两张梨花木椅并排而立,中间的小几上摆放着几盏温茶,袅袅茶香与檀香交织,弥漫其中。
燕景权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一手抬起,指向晏清, 语气断断续续:“你呼呼说清楚为什么带他走?”
晏清将燕景权拉进客堂, 顺手关上了房门, 转过身时, 他面色如常,神情温和, 但眸底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淡淡道:“小世子不是要为楚王殿下祈福吗?等休息好了, 我们就去天王殿。”
慕容稷望着晏清, 没有说话。
燕景权喝了口温茶, 气息稍稍平复,才不满地开口:“你是不是忘了,是小爷背慕容稷上来的, 他累什么累?”
晏清微微闭眼,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梦中的画面,那些关于未来的碎片让他心绪难平。
良久, 他睁开眼,语气温和平缓:“方才下山的小沙弥告诉我,长公主殿下已命侍者先去清扫法堂,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她与崔夫人想必是要认真听讲经说法,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打扰她们。”
燕景权撇了撇嘴,不耐地坐回椅子上,继续喝茶,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正好,小爷也不喜欢那些假惺惺的大人。”
而此刻的慕容稷正在思考晏清的真实意图。
在她说要来兰善寺之后,对方表现的都很正常,直到见到长公主他们,晏清竟然直接将自己带走了。
是长公主?还是崔夫人?亦或是二者都有。
想到一个人,慕容稷忽然道:“既然不能打扰姑母和崔夫人,那我们去找那个崔恒吧,他肯定不去法堂。”
慕容稷直勾勾的注视着晏清,只见少年如画的眉眼微动,仿佛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但很快,对方便点了点头。
“崔小公子应也在天王殿,等燕景权休息好我们便过去。”
慕容稷露出笑容。
犹豫了,看来与崔恒也有关系。不过,那张脸确实也在她的喜好上。
但慕容稷如今最想不明白的,就是晏清接近她的目的。
最开始在昭明帝寿宴时,她便隐约能感觉到对方想离自己远些。赏花宴时,若不是她意外发现对方,然后故意接近,晏清怕是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龙舟竞渡也是,晏清被迫留在五层,在沈良妃的调笑下明显已经对自己有了气。
直到,阿耶出事。
晏清竟然一反常态的来到楚王府劝慰她。
慕容稷大抵知道对方为什么在躲自己,却无法确定对方是否与阿耶的事情有关。
她走进晏清,将小手递过去,目光期待。
“不等他,晏哥哥,我们先过去吧。”
晏清,千万别让我发现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晏清颔首,拉着慕容稷准备出门。
可身后却忽然传来燕景权的怒吼。
“慕容稷!你太过分了!”
慕容稷回头,便见燕景权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小狼崽般冲了过来,气势汹汹。
“小爷千辛万苦背你上来,你不等小爷,如今倒要去找那个刚见了一面的崔恒!他能有小爷对你好吗!”
慕容稷眨了眨眼:“你不是累了吗?我是想让你休息一下。”
燕景权闻言,心中更气,伸手就要拉他,却被晏清拦住了。燕景权瞪了晏清一眼,只能气冲冲指着慕容稷。
“这是休息的事情吗?明明就是你见色忘义!良妃娘娘说的没错,你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是不是!”
慕容稷顿了顿,重重点头。
见状,燕景权气的捏紧了拳头,可还没等他开口,心底怒火便被对方软和如微风般的声音吹灭了。
“你也是啊,燕景权,本世子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同意你住在王府。而且刚刚晏清哥哥走的太急,我都还没回崔恒呢,要是被阿娘知道,又该说我礼数不周了。”
燕景权听到这诚恳的解释,脸色稍缓,轻咳两声,别扭地将双手背在身后,低声道:“你你不早说”
慕容稷歪头看他,笑意盈盈:“那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当然!”燕景权哼了一声,大步上前,一把从晏清手里将慕容稷拽了过来,拉着她往外走,嘴里还不忘嘟囔,“要找崔恒,肯定还会遇到易家那俩,易若淳那小子坏得很,你要是被欺负了,小爷的面子往哪放!”
慕容稷被他扯得脚步踉跄,忍不住怒道:“走慢点儿啊!”
燕景权这才放慢脚步,连连道歉。
晏清望着两人打闹离开的背影,紧随的脚步沉重万分。
他的梦,继续了。
梦中的画面断断续续,却无比真实。楚王死前,他的梦在宣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晏清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警示。然而,楚王出事后,他竟然看到了更多。
燕景权策马提枪而来,狂傲不羁的面容上燃着足以燎原的怒火。
对方想杀了自己。
尽管梦境在燕景权靠近他的那一刻再次中断,但晏清心中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他真实的死过一次。
而他的死亡,与那道圣旨息息相关。即便不是梦中的燕景权,也可能是皇长孙身边的其他人,甚至是那些助他登上帝位的世家望族。
梦中的自己因不喜官场,常在上庸学院或各州游学,与常在天京的皇长孙等人并无太多交集。然而,这样一场无妄之灾,却让他心底怒火翻涌,却又无处发泄。
因此,在楚王府时,他才会答应燕景权的比试。然而,几次交手后,他终于恢复了平静。因为梦中那个要杀他的燕景权,如今还只是一个孩子,而皇长孙等人亦未成长到足以威胁他的地步。
他还有机会。
由于之前他试图干预一些已死之人的结局,反而导致了楚王的事情。如今,他只能在不再触及他人性命的情况下,尝试去改变一些事,或许可以扭转自己的死局。
崔恒,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天王殿内,香火缭绕,金身佛像庄严肃穆,弥勒佛高居正中,慈眉善目,笑意盈盈地俯瞰众生。殿内两侧,数名身着褐色僧袍的和尚闭目诵经,梵音低沉,仿佛能洗净世间的尘埃与纷扰。
蒲团上,三位锦衣华服的小贵人姿态各异。
最右侧的易若淳跪了不到片刻,便顺势坐下,圆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嘴里跟着和尚们的诵经声‘嗡嗡’作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左侧的崔恒则截然不同,他双手合十,腰背挺直,目光虔诚地望向弥勒佛,身上月白色锦袍绣着淡雅的竹纹,愈发显得整个人清俊如玉,气质温润。
中间的易若晴跪姿端正,但显然被胞兄的举动扰得心烦意乱。她侧目警告道:“闭嘴!”
易若淳撇了撇嘴,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哼得更大声了。
四周的僧人仿若未闻,诵经的声音没有丝毫改变。
易若晴深吸一口气,右手忍不住挥了过去,却被易若淳借力一拉,两人双双跌出蒲团。
“易若淳!”她低声怒斥,却被对方赔着笑扶了起来。
易若淳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阿娘和崔夫人去了法堂,估计要好一会儿呢,我们出去玩吧!”
易若晴皱眉:“阿娘让我们和崔哥哥待在一起。”
“他又不出去,在这儿干等着有什么意思!”易若淳瞥了一眼崔恒的背影,语气轻佻,“反正他经常来这儿,有没有我们都一样,就让他一个人待着吧,说不定他还觉得安静呢!”
易若晴也不想待在这里,只是之前被阿娘交代过要多与崔恒待在一起。可对方又不怎么理自己,她一个人反倒待得无趣。
犹豫片刻,易若晴回头看了看崔恒。那抹身影依旧笔直如松,仿佛丝毫未受影响。
最终,她还是被易若淳拉着,悄悄离开了天王殿。
两人刚一出殿门,便与慕容稷一行人迎面相遇。
易若淳的目光扫过燕景权,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他朝慕容稷招了招手。
“稷儿过来,以后表叔带你玩,千万别再跟这种蛮人来往了,你还小,容易被人带坏。”
燕景权呼吸沉重,拳头紧握,正要发作,却感觉手背被一只温软的小手轻轻拍了拍。
随即,小手的主人上前一步,声音很轻:“小表叔,你嘴巴好脏哦。”
易若淳一愣:“什么?”
常在外惹事的易若淳本以为慕容稷是在嘲讽自己,可对方目光过分认真,甚至还伸手指了指位置,易若淳只好边擦边问身边的易若晴。
“哪里脏?这里吗?还是这里?还有没有了?”
刚才倒下去时蹭上的一点儿香灰早已被擦干净,可易若晴就是烦这个总是惹事的同胞兄弟,所以摇了摇头,随便又指了个地方。
“这里,还有很多呢,你要不去洗洗吧。”
易若淳冷哼一声,瞪了燕景权一眼,便匆匆离开。
易若晴虽然也嫌弃燕景权,但并没有易若淳那么反应强烈,她只是皱了皱眉,上前两步将慕容稷拉到一旁,才小声询问。
“稷儿,你是来兰善寺请和尚回家做佛事的吗?为何不见你阿娘?”
慕容稷抬眼,笑意不达眼底:“我是来替阿耶祈福的。”
易若晴疑惑:“可阿娘说楚王已经坠海死了,还能祈福吗?”
慕容稷望着对方,垂落的手指轻点衣衫。
燕景权上前一步,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问这么多!”
“你”
易若晴刚要发火,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楚王殿下未见尸身,便只是坠海,小郡主说话还是谨慎些为好,免得一时口误,殃及全家。”
她回身,看见来人,眸中忍不住渗出泪意,声音颤抖:“晏清!你放肆!”
慕容稷沉了口气,刚要回头,便被对方推进了天王殿。
身后传来少年安抚的柔声:“小世子安心祈福,楚王殿下若是还在,必会逢凶化吉,安全回京。”
慕容稷心中一动。
可她现在的目光,却忽然放在了不远处蒲团上的清雅身影上。
崔恒,崔家嫡幼孙,崔中书令最看重的孙辈。
慕容稷一步一步上前,跪在崔恒身边的蒲团上,双手合十,目光虔诚,声音轻而坚定。
“愿佛祖庇佑我阿耶逢凶化吉,安全归来,善男愿献出一切,只求阿耶平安。”
话落,她双手平举地面,额头深深触地,姿态恭敬而诚挚。
一旁,
崔恒侧目,眸中闪过一丝动容,轻声叹道:“小世子赤子之心,倘若上天有灵,定会护佑楚王殿下平安。”
慕容稷抬起头,望向身边人,眸中莹莹而期待:“真的吗?我阿耶真的会没事吗”
崔恒缓缓点头:“小世子如此心诚,定能感召神灵。”
慕容稷闻言,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殿外,
望着这幕的燕景权冷哼一声,就要进去,却忽然被晏清挡在外面。
他怒目而视:“干嘛!”
晏清注视着里面二人,声音中多了几分轻松,却也依旧沉重。
“别打扰他们。”
燕景权怒:“我进去也是祈福的!怎么就打扰他们了!”
晏清:“你太吵了。”
“你”打又打不过,进又进不去,燕景权气得直跺脚,“你不进去就算了,还不让我进去,哪有这样的道理!”
晏清没有回答,只静静地注视着殿内。
因易若晴早已被晏清的话气哭离开,燕景权找不到人吵架,又被晏清挡在殿外,只能咬牙切齿地盯着对方的侧脸,低声咒骂。
“讨厌鬼!烦人精!小白脸!里面那个也是小白脸!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晏清置若罔闻,目光依旧落在殿内,深邃而复杂。
他不知道命运将来会如何转动。
但他知道,只要皇长孙与崔恒相处过深,崔中书令便会插手,世家便不会扶持皇长孙上位,他或许可以借此脱身。
至于皇位由谁来坐,他并不关心。他知道世家底蕴如何,也知道以世家的底蕴,扶持第二个晋文帝绰绰有余。他也不是阿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后反会误伤了百姓。
世家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皇帝,去造一个他们眼中的太平盛世,晏清不会干涉太多。
慕容稷,
希望以后的我们不会再有交集——
作者有话说:请注意[紫心][紫心][紫心]男女主目前虽然都是成人灵魂,但都在彼此防范,感情线到少年时期才会开始[红心][红心][红心]
男主前期认真给自己找情敌,后期疯狂清理情敌[加油]
第32章 太厉害了 众缘起缘灭,终天命所至……
祈福之后, 慕容稷便离开了天王殿,崔恒也随之跟了出来。
燕景权上前一步,直接将慕容稷拉到身后, 目光警惕地瞪向崔恒。
慕容稷无奈。
崔恒似是未察觉燕景权的敌意, 神情温和地看向慕容稷:“小世子可要去法堂听经闻法?”
慕容稷摇头:“姑祖母和崔夫人在,我就不去打扰了。”
燕景权抬了抬下巴, 语气不屑:“我们要直接回去了,才不待在这破地方呢!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崔恒微微一笑,语气清淡:“那便吃了斋饭再下山吧。这里的斋饭以清冽的山泉水烹制,清香怡人,可以舒缓情绪。”
慕容稷刚要开口,却听见晏清已经替她回答:“那便却之不恭了。”
就在几人即将前往斋堂的时候,易若淳带着易若晴气势汹汹地赶来。
“本公子刚走没多久, 你们就联合起来欺负我妹妹是吧!今日本公子就要教训教训你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燕景权冷笑:“明明是她自己爱哭, 关我们什么事!”
崔恒不知之前发生了什么, 只得开口缓和:“兴许是有什么误会, 说清楚便好了。”
然而,晏清却始终未发一言, 见此, 易若晴眼泪流的更凶了, 她甩开易若淳的手, 径直跑开。
易若淳本想去追,但想起自己答应要给妹妹报仇,便瞪着燕景权:“你!敢不敢和本公子比一把!”
燕景权冷哼:“和小爷有什么关系!那是晏清做的好事!”
易若淳疑惑地看了晏清两眼, 却又瞪向燕景权:“不可能!她最喜欢晏清了,肯定就是你做的!你要是不敢的话,直接给本公子磕两个响头, 本公子或许就原谅你了。”
燕景权被迫背锅,又被易若淳的话激起怒火,整个人都红了。
他大步上前,直视对方:“和小爷比,你输定了!到时候跪下叫两声爷爷便好。”
“你混账!”易若淳怒不可遏。
在易若淳和燕景权的冲动对峙下,其他人也被迫挪了个地方。
后山,桃花林。
花影婆娑,微风拂过,花瓣如雨般飘落。林间光线斑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显得静谧而幽深。
在如此情形下到了后山,慕容稷着实有些意外。
她看了眼暗处的程叁。
桃花树下,易若淳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把镶嵌了玉珠宝石的精致弓箭,神情倨傲地看向燕景权。
“短香燃尽时,射中落花最多者胜。”
虽至六月,可若是没有风来,落花便不多,此时微风拂面,只有零星几朵。对方话里的意思,便是需要他们先射中桃枝引落桃花,再射穿落花。
燕景权抛了抛手中花里胡哨的弓箭:“有意思,小爷还没玩过这么精致的游戏呢。”
易若淳扬起一抹必胜的笑容:“你已经同意,便不能再更改了。”
燕景权试了试弓弦,语气漫不经心:“不改不改。”
在两人身后,晏清、慕容稷、崔恒依次而立。
崔恒低声提醒:“易若淳虽纨绔,但于射箭一事上却颇有天赋,你们的朋友可能会输。”
慕容稷也没见过燕景权射箭,闻言不免有些担忧。她转头看向身侧的晏清,却对上少年沉稳安定的目光。
晏清声音淡然:“燕家善长枪,重武学,射箭自然也会,只是没那么擅长而已。”
崔恒摇头:“只是会,怕赢不了易若淳。”
慕容稷看了眼动作散漫的燕景权,心中的担忧却渐渐消散。能让燕景权如此放松,必然是他有把握。
晏清的声音适时响起:“北漠与天京大不相同。”
崔恒尚未深思,桃花树前的两人便已开始了比试。
锋利的箭矢分别射向两个桃枝,花瓣随即散落。半空中,又一道利箭疾射而出,瞬间将那片柔嫩的花瓣射穿,钉在树上。而另一箭,则依旧射向桃枝,落花纷纷,归于尘土。
易若淳大笑:“燕景权,你是不是没听清楚规则啊!是射落花,不是桃枝!真是个傻子!”
燕景权并未回应,第三箭紧随而至,依旧射向桃枝。
崔恒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他竟是要”
慕容稷唇角微扬,眼中露出敬佩之色:“整朵桃花。”
晏清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就在易若淳再次射中一瓣落花时,燕景权的箭终于将粗壮的桃枝射断。沉重的桃枝带着桃花坠落,速度比起轻柔的花瓣快了数倍。
易若淳这时才明白燕景权的意图,但如此速度,他自认难以完成。况且短香即将燃尽,他停下射箭,准备见证燕景权的失败。
然而,燕景权却突然调换姿势,三箭齐发。一箭减缓桃枝坠落,一箭卡住桃枝在树,另一箭则精准地射中花蕊,将整朵桃花穿在树上。
娇艳的桃花被钉在粗糙的树干上,仿佛是从树干中生长出来的一般,令人惊叹不已。
易若淳双目圆睁,手中的精致弓箭‘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侍者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弓箭捡起。
比试结束后,燕景权将手中的弓箭扔给对方的侍者,伸了个懒腰,走向慕容稷。
“怎么样?小爷厉害吧!”
慕容稷星星眼:“太厉害了!”
燕景权捏了捏对方圆润的脸蛋,顺势搭在他肩膀上:“这只是九牛一毛!小爷厉害的可还多着呢!”
“好厉害好厉害!”慕容稷赞叹着,目光却转向桃林深处。
崔恒也恭敬拱手,语气诚恳:“想不到燕小公子箭术如此高超,我等自愧不如。”
燕景权轻哼一声,满脸得意:“小爷也没想到他最擅长的射箭就是这种程度。”
随后,他看向依旧愣在原地的易若淳:“喂!你该兑现承诺了!”
“该不会是输不起吧?算了,你要是像你妹妹一样哭两声也行,让小爷看看你输不起的蠢样哈哈哈!”
易若淳仿若未闻,依旧呆立原地。
他不相信自己输了,更不相信会输给一个来自北漠的蛮人。
然而,燕景权的嘲讽声却如魔音般在他耳边回荡,吵得他怒火翻涌。
“闭嘴!你个蛮人!”
燕景权冷笑一声,正要上前,却忽然听到几声惊呼。
“着火了!后山着火了!”
“快回去叫人,后山多树,火势一旦起来,很难被扑灭!”
崔恒面色凝重,立刻吩咐自己的随侍:“你先去清理出一条隔带,莫要让火势冲过来。”
随侍担忧地看着他:“可是小公子你”
“没事,我们这就回去。”
晏清虽心中疑惑为何会突然着火,但为了慕容稷等人的安全,他只能先带人离开。
可他刚一伸手,却意外碰到了崔恒的手臂。
二人惊讶抬头,意外的都发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
慕容稷左右看了看,还未开口,便被燕景权一把背起,快步向外冲去。
晏清和崔恒只得跟上,疾步离开这片逐渐被火势吞噬的桃花林——
没过多久,火势渐小,浓烟也逐渐消散。后山的空气里弥漫着焦木的气息,与原本的桃花香交织,显得格外刺鼻。
长公主与崔夫人,以及兰善寺的主持等人匆匆赶来。只见几位小公子衣衫沾染了灰烬,却并未受伤,众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崔夫人沉着脸走上前,看了后山方向一眼,便将崔恒带离。
长公主目光凌厉,扫视了一圈后,怒斥道:“兰善寺后山怎会忽然着火!还将本宫的儿子与皇长孙等人围在里面,尔等是何居心!”
跟随而来的和尚们面色惊惧,为首的圆净主持更是诚惶诚恐。
他双手合十,低声念道:“阿弥陀佛,此等祸事绝非兰善寺所为,还请长公主殿下彻查。”
长公主冷哼一声:“当然要查!此事本宫定会禀明宫里!”
其余和尚已经赶去救火,圆净主持俯首的姿态没有半分变化。
望着崔夫人离去的身影,慕容稷眸色转深。
见慕容稷小脸发白,目光怔怔,燕景权忍不住担忧:“你还好吗?是不是被吓到了?”
慕容稷摇头。
是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晏清也发现了异样。
长公主与崔夫人急匆匆赶来后,首先便检查了易若淳,就怕对方受伤。而崔夫人则不同,她首先看的是后山方向,然后才将崔恒带走。
因为在她的心里,崔恒不会出事。她知道动手的人不敢伤了崔恒,也知道这件事因何而起。
果然,
在长公主的侍卫搜索之后,他们发现后山的桃林深处有一处雅居,里面住着一个窈窕婀娜的艳丽妇人,名姚惜。经查问,此人竟是薛寺丞的外室。
闻言,众人哗然。薛寺丞作为朝中官员,竟在佛门净地藏匿外室,此事不仅触犯礼法,更是对佛门的大不敬。
寺中和尚因着大多时间都在山下的法会,雅居附近又有侍者,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姚惜的存在。知道的人,也因为薛寺丞的身份不敢多说。
薛家
长公主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崔夫人。
因着后山大火,法会暂停,山下的金吾卫也匆匆赶到。见此事牵扯到长公主、皇长孙、晏丞相,甚至是崔家,值守兰善寺的金吾卫中郎将顿时感到头疼不已。
此时,众人齐聚客堂,气氛压抑而沉重。
长公主与崔夫人分坐主位两侧,其余人则依次站在堂中。
忽然,一名金吾卫快步走进客堂,手中提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厮,随手将他扔在地上。
“公主殿下,中郎将,这是下官在山下抓到的行为鬼祟之人,或与后山大火有关。”
那小厮一落地,便不住地磕头,口中喊道:“几位大人明鉴!奴才和后山大火没有任何关系啊!奴才只是来兰善寺上香的!”
姚惜却忽然柔声细语地开口:“奴家见过他,就在奴家房舍外面的桃花林里。”
小厮闻言,脸色骤变,急忙辩解:“不可能!奴才没去过!”
金吾卫中郎将冷哼一声,手按佩刀,语气冰冷:“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如今那场大火差点将皇长孙和崔公子他们伤了,要是查出来你真的去过桃花林,你觉得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崔夫人眼眸微阖。
长公主怒拍桌案,厉声道:“再不说实话,便送往刑部大牢!”
小厮顿时慌了神,连连磕头:“公主殿下,几位贵人饶命啊!奴才承认去过桃花林,可奴才和大火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奴才只是尊我家夫人之命,来这里看看是否真的有我们大爷的外室啊!”
长公主眯起眼,语气冷冽:“薛寺丞的夫人?”
小厮颤抖着回答:“是我家夫人,可她只是让我来看看,绝不会惹下如此祸事啊!请几位贵人明察!”
金吾卫中郎将嗤笑一声:“传闻寺丞夫人善妒,不许寺丞大人在外面乱来,更不允许府中小妾诞下子嗣,如此行事,岂不是符合她的脾气。”
“冤枉啊大人!我家夫人绝不可能!而且今日有崔公子他们在,奴才绝不可能”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头看向一旁的姚惜,眼中满是愤恨:“定是这个贱人!这个贱人想入府!她想要我家夫人的位置!她故意的!一定是她故意的!”
姚惜闻言,立刻跪下,泪水涟涟:“奴家不知此事,若不是贵人派人前来相救,恐怕奴家早就化成了灰啊!”
小厮恶狠狠地盯着她:“你这不是还活着!一定是你做的!你想陷害我家夫人是不是!”
姚惜哭得梨花带雨,声音颤抖:“奴家冤枉~”
之后双方争执不下,证据却都没有,再加上这实际上属于薛家家宅阴私。最后,金吾卫只能从轻处理。
无人再有异议。
因为,陛下派神羽卫来了。
金吾卫是金吾卫的处理,神羽卫则是神羽卫的处理。
对方一来,便直接砍了小厮的头,溅了姚惜满脸热血,随即便晕倒了。
紧接着,迟来一步的薛寺丞便被下了官职,送往刑部大牢。原因便是亵渎佛门净土,纵容家宅不宁,意图谋杀皇长孙等人。
而后,还赐了些金银财物安抚几个孩子。长公主与崔夫人等人跪地谢恩。
最后,前来宣旨的黄公公便将皇长孙带走了。
晏清与燕景权则跟着长公主等人一同从来时的路下山。
被黄公公抱着从正门走出,恰好碰到结束法会的灵觉大师。
黄公公恭敬颔首:“灵觉大师讲经说法,普度众生,当真辛劳。”
灵觉大师双手合十,低声道:“阿弥陀佛。”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慕容稷身上,久久未移开。
慕容稷被那双宽容如深海般的眼眸看得心底直发毛,忍不住催促道:“黄公公,我们快走吧,阿娘在家一定等着急了。”
黄公公连忙应声:“是,小世子。”
然而,就在他抬步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了灵觉大师那恍如隔世般的沉厚嗓音。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众缘起缘灭,终天命所至。”
第33章 画的不对 翁翁最好了——
黄公公疑惑地回头, 却见灵觉大师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寺门的阴影中,唯留一声长叹,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没等他多想, 皇长孙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
“黄公公, 稷儿想回家了。”
黄公公只得收起思绪,恭敬应声离开。
慕容稷望着逐渐远去的兰善寺正门, 面上情绪不明——
到了楚王府时,夜幕如墨,星辰稀疏。王府门前,紫云等人早已在焦急地等待,见皇长孙归来,纷纷松了一口气。
因陛下还在宫中等着,黄公公未进府, 便直接告辞离开。随后, 燕景权的马车才缓缓驶回。
被紫云等人迎进府内, 慕容稷和燕景权用过晚饭, 便各自回房休息。
慕容稷的房间内,阿婼早已为她准备好了药汤。美人踏雪屏风后雾气缭绕, 药香弥漫, 让人心神一松。
慕容稷伸开双臂, 任由紫云为自己解开锦衣。
紫云注意到小世子衣襟上沾染的烟尘与残花, 担忧道:“今日可顺利?”
慕容稷‘嗯’了一声,缓缓踏入药汤中,温热的药水深浸肌肤, 驱散了一天的疲惫。
她靠在浴桶边缘,轻声说道:“不管薛家对世家有多重要,只要牵扯到世家望族的子嗣, 薛家便会被警示。更何况,这次还牵扯到了贵族与清流,薛家必然会被迫剜掉一块肉。”
紫云拿出一块柔软的巾布,轻轻擦拭着慕容稷的手臂:“虽然薛寺丞被革职了,可薛家最重要的还是薛侍郎,还有云麓世子妃和她的儿子万俟硅。”
在药汤的蒸腾下,慕容稷的身体逐渐舒缓,声音也软和了几分
“有些事情不必做绝,自然会有人替我们接着做。”
紫云不解:“薛寺丞的事情已经处理结束,且并未真的伤及你们,还会有谁能接着处理薛家?陛下吗?还是崔家?”
慕容稷呼吸平稳:“他们如今都还需要薛侍郎,自然不会大动薛家。今日崔夫人的反应,世家显然知道薛家寺丞养外室的事情,但他们并不在意,因为他们用的不是薛寺丞。但如今这件阴私事却将崔恒扯了进去,崔中书令定会生气,对薛家,他们会重新考量。而薛侍郎也是个聪明人,他定然早就将自己的后路放置好了。”
紫云动作微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您是说”
“给章起等人传信,务必找到万俟硅的下落。”
“诺。”——
崔家,书房。
崔良裕端坐正位,双眸微阖,神色沉静而威严。
书案后,薛侍郎神色惶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再次俯首恳求:“请中令大人救救小儿!老臣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良久,崔良裕才缓缓开口:“你还有嫡孙,好生教导他吧。”
闻言,薛侍郎满脸颓败,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缓缓起身,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背影显得格外苍凉。
待人离开,一旁的谢尚书才露出嫌恶之色。
“我就说薛家靠不住,除了薛侍郎这个人,他家里有哪个能撑起来的?哦,云麓世子妃倒还有些胆色,但她毕竟是个女人,万俟硅资质也不行,家里那些更是没一个能顶得住的。如今竟然还敢把恒儿扯了进去,真是一堆蠢货!”
崔良裕沉了口气:“那便只用有用之人。”
明白世叔话里的意思,谢尚书点头。然而,他忽然又想起一事,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
“德妃昨日传信回来,说之前雪妃宫里有个侍女不见了。”
崔良裕抬眼,目光如炬:“哦?”
谢尚书低声道:“之前一切都很正常,宫里接连发生两件大事,德妃怕引人注意所以并未处置那些宫女。可就在前两日,那侍女忽然消失了,对方极有可能知道雪妃的事情。”
崔良裕眉头微皱:“让德妃细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危险。”
谢尚书应声,又提起方才离开的薛侍郎:“世叔,您说万一要是薛侍郎知道了”
崔良裕神色镇定:“他重视子嗣,不会翻起大浪。”
谢尚书点头,似乎也想明白了:“亳州那事,其实只要不被晏丞相知道,其余人都不足为虑。”
崔良裕看了他一眼:“宫里的事情,让德妃尽快处理,莫要再生出其他事端了。皇长孙两日后进宫,陛下欲封其为临安王,且如今陛下愧疚之情溢于言表,对皇长孙几乎有求必应。务必让德妃看好六皇子,莫要招惹皇长孙。”
谢尚书只得应声:“是,世叔。”——
出宫第六日。
晏清派人传话来,说是因上庸学院院长传信,他必须离开天京。当场燕景权就高兴的打了一套拳法。
慕容稷笑了笑,心中不觉微松。
晏清能离开,这便意味着天京近日将无大事发生。
甚好。
这日,她也终于将阿娘劝慰好前往沧州花家。因着要亲自给外祖父带些东西,两人次日一同外出采买,燕景权则接着在府中练武。
到了花家的春济堂,慕容稷带着紫云走了进去,楚王妃则在对面挑选团扇。
春济堂内,药香浓郁,几名客人正在看病抓药。二人径直往后堂走去,进入一间空堂。紫云拉开地板,先走了进去,慕容稷紧随其后。
密室中,明烛映照,光线柔和,地上铺满了柔软的毯子。每个孩子旁边都放着一碗药,有的喝完了,有的没喝完。几名药堂学徒正忙着为孩子们看病。
似乎是经常有人下来,慕容稷和紫云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关注,只有一个学徒走了过来。
“小世子,请跟我来。”
被学徒引到地下室尽头,只见有个脏兮兮的孩子独占了一面墙壁,双手拿着漆黑的炭块,在墙壁上认真地涂画着什么。即便有人走近,他也毫无反应。
慕容稷看了眼地上满满的药碗。
紫云拧眉问道:“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孩子?”
学徒点头,语气无奈:“这些流民小孩儿无父无母的,若不是小世子心善,他们怕是早都饿死了。其他孩子好歹还有求生本能,知道吃饭喝药,也能听进去我们说的话。但这个孩子,他就像是疯傻了一般,不听不吃不喝,只知道拿着笔乱画,若是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力竭而死。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所以才想着让小世子看看。”
慕容稷没有说话,只望着眼前脏乱的墙壁。
紫云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学徒又道:“阿婼姑娘来过,说他这是心病,阿婼姑娘治不了。”
良久,
慕容稷走上前去,吓得学徒就要伸手将她拉回,却被紫云阻止了。
走到墙壁前,慕容稷顿了顿,随后捡起地上掉落的炭块,轻轻摸了摸。
这一动作,让学徒不禁捂住了胸口,紫云也拧了拧眉头。
慕容稷依旧未说话,也未看身边那脏兮兮的孩子,径直伸手,用炭笔在对方未画过的地方画了一扇门。
落笔的瞬间,她感觉到身边的小孩儿停顿了下。
慕容稷手下炭块未停,身体随着笔触来回走动,很快,便画完了一个简单的王府平面图。
她满意地停笔,却忽然听到一旁传来嘶哑难听的声音。
“这是什么?”
第一次听到那孩子开口,身后的众人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慕容稷没看他,只抬了抬下巴:“我的家啊。”
那孩子顿了两秒,直接道:“画的不对。”
“哪里不对了?”
小孩儿语气认真:“没有草木花石人物,便不对。”
慕容稷摇头:“你又不知道我想画什么,怎么认为我画的不对?若我想画的就这么简单呢?”
那孩子似乎被难住了,顿了很久,才道:“要将看到的全都画上去,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我阿耶说的。”
慕容稷:“想画什么便画什么,我阿耶说的。”
又想了很久,那孩子忽然‘嗯’了一声,重新用炭块在墙壁上画着。
这次,慕容稷看到了对方画的东西。
潦草、抽象,却也能看出其中有两人相对而立,其中一人手持长刀,捅穿了另一人的身体。
慕容稷这才看向身边小孩儿。
比她高些,虽身体瘦削,浑身脏乱,但那双眼睛里散出的东西却让人心惊。
慕容稷用炭笔覆盖了对方疯狂的描画,轻声道:“这里太小了,我给你一个地方,让你画个够,好不好?”
那孩子停下动作,两只眼睛直直地看了过来。
慕容稷拿过对方手里的炭块,认真道:“那个地方绝对能让你画完,但你必须要听房间主人的话。”
小孩儿猛猛点头。
慕容稷转身,走到紫云两人面前,看向那激动的学徒:“给他单独一间房,准备好充足的画纸和画笔,日后只由你一人负责他的起居吃食。”
学徒连忙应声:“是,小世子。”
离开春济堂,侍者禀报楚王妃已经先行离开。二人便直接上了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马车内,紫云忍不住问道:“为何给那孩子一间屋子?”
慕容稷眼眸微沉:“他画的房屋是官舍,他是官宦子弟,有人杀了他的父母,亳州的事情不简单。”
紫云惊疑:“不如直接将他接回王府?”
慕容稷:“太明显了,让他在药堂继续待着。”
紫云皱眉:“那不然换个人看着他?刚刚那个学徒若是”
慕容稷直接打断:“他目前需要一个用心对他好的人陪着,让程叁派人在暗处守着便是。”
紫云应声——
出宫第七日,傍晚。
慕容稷送别楚王妃后,便被黄公公等人接进了宫。燕景权也回了镇北王府。
皇宫内,
昭明帝下朝后早就在临湖殿外等着了,沈良妃只能跟着一起等着,身边还站着被留在临湖殿教养的五皇子慕容浚。
没过多久,黄公公便抱着皇长孙回来了。
见到不远处熟悉的人影,慕容稷挣脱黄公公的怀抱,急切地向昭明帝跑去。
被昭明帝一把捞在怀里,慕容稷紧紧搂住对方脖颈,软软的嗓音里还带着些未曾褪去的沙哑。
“翁翁——稷儿以后只有翁翁了——”
昭明帝心底酸涩,将小孩儿抱的更紧:“翁翁会保护稷儿的。”
沈良妃擦了擦眼角,忍不住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莫不是出宫一趟,直接将本宫给忘了。”
慕容稷连忙抬头:“稷儿好幸福啊,还有娘娘也喜欢稷儿!”
看到白团子笑容明媚,那双漂亮的大眼里却噙着莹莹水光,沈良妃心底一软,揉了揉对方脑袋。
“乖孩子,娘娘永远都喜欢稷儿。”
几人进入殿内,嘘寒问暖了一会儿,昭明帝便问慕容稷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慕容稷思考了一会儿,便道:“稷儿不喜欢一个人待着,翁翁,可以把琬琬阿姐和灼弟都带进宫来吗?”
闻言,沈良妃眼眶微湿,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对皇长孙更好些。
昭明帝欣然同意,但他显然觉得太少了。
“琬琬和阿灼本也快解禁了,进宫自然可以,稷儿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慕容稷想了半天,最后期待道:“那可以把燕景权带进宫来吗?他还是稷儿的小弟呢!”
昭明帝本就想将燕景权作为质子留在京都,慕容稷的要求,反倒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他摸了摸白团子柔软的脸蛋,语气温和。
“当然可以。”
话落,慕容稷便直接钻进昭明帝怀里,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翁翁最好了——”
她的金大腿,稳住了——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进入小少年时期[彩虹屁]
第34章 烟火盛会 这是谁干的!
昭明二十一年, 八月十五,是日晴。
皇宫,太学。
“今日端正月, 听说晚上的烟火盛会加了些新奇的玩意儿, 最高处视野最好,可惜, 咱们去不了明月楼的入云阁。”
一侧的白衫学子瞥了眼前方恭谨挺拔的背影,故意将声音提高:“是啊,咱们又不是六皇子的伴读,没有五殿下在,最多只能在三层待着。”
最开始开口的学子叹气:“要是五殿下也去明月楼就好了。”
“没办法,谁让咱们殿下最勤奋恭敬,夫子交代的课业, 他必须完美的交上去。”
话落, 前方的身影微顿, 随即长叹一声, 扔了个东西过来。
“你们想去便去。”
见到书案上的圆形白玉,说话的两个学子连忙小心收起来, 露出笑容对前面的少年恭敬拱手:“谢五殿下!”
坐在第一排的慕容浚无奈摇头, 继续手里的文章。
自从到沈良妃宫里后, 有皇长孙等人在, 慕容瞻便很少来找他的麻烦了。且因为常见父皇,他的课业经常会被检查,让慕容浚不敢不上心, 这六年来,他处处小心谨慎,待人谦和恭谨, 得到了太学夫子的一致夸赞,父皇也甚感欣慰。而后,慕容浚在宫内宫外得到了属于皇子的尊重。
今日端正月,天京城内热闹非凡,最近又来了些奇人异士,听说可以将烟火制作成活物,引的京中各家贵人们心痒难耐,纷纷提前定了观景台。
作为岳阳湖附近最高的酒楼,明月楼依旧是皇亲贵胄的聚集地,可那最高的入云阁却不是人人都可上的。
除皇亲外,只有获得五娘子允许的人方可登上入云阁。
所以他的两个伴读才如此兴奋。
但慕容浚今晚却不打算前去,因为夫子布置的课业次日便要,他需要前往文庆馆去查阅古籍。
这策论着实
忽然,书桌上落下一物,震得墨汁四溅,污了他先前整理好的文论。
慕容浚抬头,直对上门边出现的一行人。
其中一个华服少年颠了颠手里的铁核桃,眉头轻挑。
“哟!五殿下怎么还在这儿,今晚的烟火盛会没人邀请你吗?”
不等回答,那人便继续道:“哦,本公子差点儿忘了,你惹我们的皇长孙殿下生气了,他没叫你对不对?”
慕容浚望着对方,没有说话。
最开始开口的两个陪读忍不住站起来:“易小郡王,皇长孙殿下他只是”
‘砰’的一声重响,打断了两人的声音。
两个陪读看了看五殿下身后四分五裂的书案,不禁咽了咽口水。
易若淳双手环胸,轻蔑的瞥过陪读:“让你们说话了吗?”
两个陪读垂头不语。
“给本公子捡过来。”
一个陪读只好弯身去捡,可走过去刚抬手奉上,便忽然被对方打了一巴掌,紧接着,手里的铁核桃重重坠地,砸了他的脚。
那陪侍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啊啊啊——嘶——疼——”
易若淳双手环胸,目光落在站起身来的慕容浚身上。
“谁准你用脏手碰它了?癞蛤蟆就是癞蛤蟆,就算披上了天鹅的皮也是癞蛤蟆,怎么配触碰生性高洁的天鹅。”
陪读颤抖着捂着自己的脚,额上冷汗淋漓,却不敢再喊出声来。
另外一个陪读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慕容浚走上前来,将地上的陪读扶起,看向后侧。
“带他去最近的医馆。”
闻言,僵硬的陪读慌忙上前,背起人就走。
可到门口,对方的人还是没有让开,陪读只得颤着手看向五殿下。
慕容浚嗓音冷沉:“易若淳,我就在这儿,你何必找其他人的麻烦。”
“谁找麻烦了?”易若淳伸手,自有陪读将他染血的铁核桃捡起来,他缓缓摩挲着,走进对方,“本公子只是手没拿稳,不小心掉了,他送过来的时候不也没拿稳吗?”
慕容浚沉了口气:“你为何打他?”
易若淳笑了两声,拍了拍对方洁白的衣襟,在上面留下了两道血指印:“这不是在朝我未来的妹夫打招呼吗,所以不小心碰到他了呗!怎么?你不喜欢?是不喜欢本公子?还是不喜欢本公子的妹妹?”
慕容浚拂开对方的手,沉声道:“父皇的旨意,就算你再有意见,也无法更改。”
“那可不一定,若是其中一方出事,这旨意不就自动解了。”
慕容浚没再说话,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案前。
可忽然,
眼前再次落下一个铁核桃,这次落在墨山砚台上,两相接触,砚台碎裂,墨汁倾洒书案,将他的文论瞬间覆盖,白衫上也沾了些墨迹。
慕容浚垂眸,呼吸陡然沉重起来。
见状,门口传来惊呼声与克制不住的笑声。
“天呐!怎么会这样!”
“小郡王肯定又手滑了,该罚!不如就赔五殿下一套学子衫吧,文论咱又不会,就没办法帮忙了。”
易若淳另一只手抛着铁核桃,笑道:“文论怎么了?本公子又不是写不出来!就看他要不要了哈哈哈!”
几个陪读跟着轻笑。
慕容浚转身,望向门口的易若淳,一步步走进。
被对方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心底发毛,易若淳冷哼一声,昂起头对上那双寒目。
“怎么?本公子又没伤到你,你还想打本公子不成?”
到门口,慕容浚站定,看了对方两眼,便忽然抬起手来。
易若淳连忙抬起胳膊挡住,怒声大喊:“慕容浚!你敢!”
慕容浚心底气怒无法压抑,可他的手还没到对方身上,中途便被一只手稳稳接住。
来人嗓音带着变声期的沉哑,语气含笑,却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轻慢。
“五哥,夫子说过太学内不准生事,你难道给忘了?”
慕容浚扫了眼慕容瞻,喉头发紧,他将手收回,望向一旁的易若淳。
“你不该这么做的。”
见六皇子出现,易若淳挺直了身子,轻哼道:“本公子又没动你,不过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砸了个砚台而已,你能把本公子怎么样?”
慕容瞻将两人分开,温和有礼的抚了抚慕容浚微乱的衣衫。
“今日端正月,宫内外一片喜气洋洋,五哥也不想扫兴吧。这样,本宫替他赔了这些东西,五哥便莫要生气了。”
慕容浚垂落的双手紧攥,刚要开口,便听见一道张扬的喝声由远及近而来。
“五皇叔——”
很快,那人出现在太学门口。一袭绯衣如烈火般闯入众人视线,身量修长,面容精致,雌雄莫辨,大步走来时的动作潇洒肆意,唇角微扬,梨涡清浅,端的是一副贵气风流小公子模样。
见到来人,慕容浚神色陡然轻松下来。
“稷儿。”
听到声音的那刻,易若淳和身边的几个陪读便大惊失色,想要离开,却不知道该往哪走,看了一圈,最后还是只能在原地待着,只是离六皇子更近了些。
慕容瞻神色微顿,随即转身露出标准的笑容。
“稷儿怎么也来了,不是要与琬琬他们先去明月楼吗?”
慕容稷一眼扫过众人,面上笑容未变。
到慕容瞻跟前时,她倾身凑近,嗅了嗅对方的锦衣华服。
随即,轻声道:“小皇叔,你又去香红阁了,德妃娘娘知道定会生气的。”
慕容瞻眼眸沉了沉,很快,便又笑起来:“稷儿说什么胡话呢,本宫今日与世家众子弟在风云楼内饮酒论诗,因若晴前来询问她哥哥,所以本宫才想着回来看看,顺便准备今晚的登楼令,哪有时间去其他地方。”
慕容稷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说着,走过慕容瞻,刚要询问慕容浚,却看到了躲在慕容瞻等人身后的易若淳。
她眼睛一亮,大步上前,直接将对方脖颈拉下。
“小表叔!你怎么在这儿?稷儿可找你找的好辛苦啊!”
易若淳被迫弯下身子,心底连连暗骂,随后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你想干嘛!”
慕容稷笑呵呵的将人勾着走了两三步。
见易若淳脚步踉跄,其余陪读却不敢跟上前,只敢在原地伸长脖子。慕容瞻没管,转身欲走,却听见了慕容稷调笑的话。
“小表叔,不是稷儿不给你时间,实在是无忧姐姐要的急啊,那明玉雪环今晚可要作为奖品赠给获胜者的,你要是拿不出来,可就再也没办法进明月楼了。”
明玉雪环,听闻是从雪山里出的上品白玉,经过名家大师精心雕刻,一块料子才能出一个玉环,至今世间只出了两个。几年前明月楼得了一个,本欲拍卖,却被五娘子直接送给了皇长孙慕容稷。
慕容稷并不常带首饰,又闻明月楼新得了一个漂亮的血藤鞭,便想用明玉雪环换了血藤鞭,五娘子欣然应允。恰好赶上端正月盛会,五娘子便将入云阁的登楼令奖品设成了明玉雪环。前两日易若淳听闻后,便对这玉环起了兴趣,因他知道自己无法获胜,便找皇长孙借了把玩几日,没想到今日还未归还。
慕容瞻跟上前询问:“易若淳,你将东西放哪了?”
明月楼的登楼令他准备了很久,今晚迟些时候父皇也会到,他对此物志在必得。
被在场的目光齐齐注视着,易若淳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应应该还在家中,本公子这就回去找。”
说着,便要离开,却再次被脖子上的手拉了回去。
慕容稷认真道:“小表叔,你可千万要将东西带来啊,不然无忧姐姐生气了可是很严重的。”
曾经感受过的易若淳深有体会,他抖了抖身子,连连点头。
被慕容稷松开后,他疾步离开,刚走没两步,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怒声。
“这是谁干的!”
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易若淳疑惑回身,却直接迎上了一个红艳艳的拳头。
易若淳摸了把鼻子,满手是血,而后在陪读的帮助下捂着鼻子高高仰头,愤怒的声音由于疼痛而变了调。
“慕容稷!你敢打我!本公子可是你的长辈!”
第35章 登入云阁 燕景权!给本世子把他抓回来……
“去你娘的长辈!”
甩开慕容浚劝阻的手, 慕容稷揉了揉拳头,气势汹汹走上前。
“易若淳!你居然敢打碎墨山砚!那可是翁翁送给我的!”
圣上?
易若淳按着流血的鼻子,望过去的眼眸惊恐:“那那不是慕容浚的吗?”
慕容浚叹气, 还没说话, 便被慕容稷愤怒的接了过去:“本世子送给他的东西!那也是本世子的东西!”
被怒火冲天的慕容稷追赶着,易若淳只好捂着鼻子便后退便求助。
慕容瞻着实不想管这些烂事, 但人已经过来了,他也只好顺手拦住。
“稷儿消消气,不过就是一块砚台而已。”
“你说的简单!翁翁送你的东西你敢弄坏吗!”
慕容瞻还没回答,便听对方又接了句:“算了,差点儿忘了翁翁根本没送过你东西。你先给本世子让开!”
慕容瞻被噎的心头一梗,拦着对方的手更用力了。
才不过刚到九岁,慕容稷就算现在长得高了些, 也比不上比自己大了三四岁且日日习武的慕容瞻, 她只能在原地跳脚怒骂。
“易若淳!你个混账王八蛋!给本世子滚过来!”
“小皇叔你让开!易若淳!*&……(¥%#)”
皇长孙这脾气, 好的时候能笑盈盈的把对方当做最亲近的朋友和长辈。坏的时候, 则一张口就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骂的对方毫无反击之力。
这也是易若淳最近见了对方就躲的缘故。
怕对方冲破慕容瞻找他报仇, 更怕对方发现自己已经把明玉雪环弄丢了, 易若淳连紧跟着的陪读都来不及招呼, 转身就跑。
结果还没走两步, 便撞上了一堵肉墙,鼻子再度受创,留下了两条鲜艳的红条。
可还没等易若淳缓过神来, 他便听到了身后传来慕容稷的兴奋声。
“燕景权!给本世子把他抓回来!”
燕景权!
易若淳僵硬抬头,果然看到了对方桀骜不羁的那张俊脸,以及那一见慕容稷便露出的一口大白牙。
他暗道:“真是流年不利啊”
随后, 不等易若淳反应,对方便扬起强劲的手臂,直接拎着自己后领,大步往回走去。
到了太学门口,易若淳被重重的扔了进去。再抬眼的时候,慕容稷已经蹲在了他眼前,那双漂亮的大眼里泪光莹莹,充斥着说不清的怨念。
“小表叔,你摸着良心说,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弄坏我的东西呢?是稷儿哪里做的不对吗?你就这么讨厌稷儿吗?”
皇长孙的第三个反应,也是易若淳最害怕的一个,示弱攻势。
这意味着,事情将会闹上去,不止他阿娘和良妃娘娘会知道,就连陛下也会
易若淳连忙阻止对方的死亡问询:“我错了!是小表叔错了,小表叔之前真的不知道啊,我会赔你的,稷儿求你能不能别这样了!”
好在对方还是给了他面子。
只听慕容稷吸了吸鼻子,声音也放软了些:“要一模一样的。”
“好好好!保证一模一样!”
慕容稷擦了擦眼角,摆摆手:“那就辛苦小表叔了。”
见事情终于结束,门口的慕容瞻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易若淳被陪读搀扶着往外走,忽然,又听到了身后的提醒声。
“小表叔,别忘了今晚带明玉雪环来啊!”
易若淳‘嗯’了声,挥手示意陪读赶紧加速。
待人离开后,慕容稷借着燕景权的手站起来,缓了缓忽然的头晕,方才看向慕容浚。
“五皇叔,你还好吧。”
慕容浚摇摇头,望向慕容稷的目光柔和:“你们怎么回来了?”
慕容稷没有回答,走向对方书案前,将那些染墨的文论拿起。
“我昨日不过心情不好没有理你,今日易若淳便敢如此,真是给他脸了。”
慕容浚接过对方手里的废纸,无奈道:“稷儿,日后莫要再说脏话了,父皇知道会不高兴的。”
“好了,不说那个混蛋,”慕容稷期待的望向对方手里的宣纸,露出乖巧的笑容,“五皇叔,你这么聪明博学,应该还记得被弄脏的文论吧?”
慕容浚点头,而后又摇头:“我不会帮你写,稷儿,父皇会看出来的,届时你又要被训斥了。”
慕容稷鼓着脸,气呼呼的看着对方。
慕容浚在此事上极为坚定,他直接忽略对方的目光,再次坐回到座位上。
见状,一旁的燕景权忍不住插嘴:“其实小爷也能帮你啊。”
慕容稷瞪过去:“你那两点文墨,比得过我五皇叔吗!”
燕景权乖乖闭嘴,双手环胸,高大强壮的身躯像一只温顺的猛兽蛰伏在慕容稷身侧。
又纠缠了半天,最后,还是慕容浚拗不过,答应了替慕容稷简单写些内容,但要慕容稷保证会亲手再润色抄写一遍。
慕容稷高兴地抱着对方摇了摇,便带着燕景权离开了太学。
见二人愉悦的背影,慕容浚无奈摇头——
入夜,天京城内却仍是一片灯火辉煌。街上桥头,比肩接踵,火树银花,星辰漫天。
明月楼内,早已聚集了各世家贵族,只等待着入云阁开,众人好拿着手牌依次登楼,参加入云阁的登楼令活动,以夺取今晚的神秘奖励。
五娘子未曾出现,众人只得在各楼层等着,但每个人的目光都时不时扫过楼梯口,只怕错过了登楼的时间。
三层,
玉青繁来回走动着,观景阁内的茶都放凉了,她看了眼下方热闹的街道,再次离开观景阁,走到了玄甲右阁。
“谢小姐,你知道何时开阁吗?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未通知我们?这都快酉时了,万一错过了那场烟火可怎么办?”
谢允梦身着淡青色绣云纹裙装,姿态温雅,此时正坐在梨花木椅上,呷了口清茶。
她未开口,仰躺在美人榻上的卢宁珂讽笑了声:“你又不是第一次进明月楼,既靠才学拿了手牌,安心等着便是,难道还怕五娘子不让你登楼不成?”
玉青繁咽了咽喉咙,轻‘嗯’了声,便着急忙慌的走了出去。
卢宁珂:“这人怎么看上去偷偷摸摸的,一点儿不像定国公家的嫡孙女。”
谢允梦轻笑:“眼神飘忽,神色不定,她那手牌,是偷来的。”
“偷?”卢宁珂陡然坐直身体,看向谢允梦,“偷谁的?这不是靠本事拿来的吗?”
谢允梦:“也是定国公家的嫡孙女,玉青落。”
“是她?她有那么厉害吗?怎么之前没听过?”
谢允梦无奈:“你难道忘了六年前的龙舟竞渡,那时她便处变不惊,条理清晰,因此还入了皇长孙的眼。”
卢宁珂忽然想起来,她便剥开荔枝,便走向谢允梦:“但这些年她都没怎么出来过,你怎么知道是她?说不定是玉青繁自己开窍了呢?”
说完,不等谢允梦回答,她便‘呵呵’的笑了起来。
“算了,还是相信玉青落厉害比较容易。”
谢允梦笑意清浅:“此次登楼,我倒想见见玉青落如今的本事如何。”
卢宁珂挠头:“可她手牌都没了,怎么上楼?”
谢允梦抬眼:“这便要看她自己如何争取了。”——
终于,在众贵人逐渐不耐的时候,五娘子从入云阁走下,笑意盈盈的开了登楼口。
“诸位贵客久等了,入云阁登楼令一年仅一次。入此阁者,非富即贵,才华横溢,入楼既默认作诗作文。登楼令结束,得手牌最多者,为今晚登楼令主,可得神秘奖励,另得上庸学院介绍信一封。”
闻言,众人哗然。
每年一次的登楼令主常有,但上庸学院的介绍信却太珍贵了。
除世家嫡系之外,其余人入上庸学院皆需要考试分院,依次为天地玄黄,衣衫也分黑红绿蓝灰。或者直接凭介绍信入黄级灰衣,也是最低等级别,当然,通过三月一次的考试,也可以往上升衣升院。
但只要进入上庸学院,便意味着他们会被家族重视,从而一步登天。
这个机会,太难了。
望着众人饿狼般的眼神,五娘子微微一笑,扬手开路。
“诸位,请吧。”
登上入云阁的路,自有侍者认真收取手牌,可到一人时,侍者拧了拧眉。
“手牌怎会这样?”
玉青繁仰着头,笃定道:“不小心沾了点墨水。”
因后面还有人,侍者怕耽误时间,便还了对方。
可忽然,下方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登明月楼入云阁不检查手牌者的身份吗?”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一穿着素衣的清秀姑娘立在三层楼梯口,望上来的目光清冽沉冷,让人不禁心头一凉。
见到来人,玉青繁面色一慌,就要直接登楼,却被门口的侍者直接拦了下来。
“玉小姐,可否说实话?”
玉青繁梗着脖子,硬声道:“这就是我的手牌!”
玉青落面无表情,抬步而上,每走一步,便念出一句诗来,到入口时,已然得到了侍者的认可。
那诗句凝练简洁,又不失犀利,结合前人典故,将贵族奢靡之态讽刺的淋漓尽致。即便其中有些贵人不喜,却也无法否定对方的才学。
在五层观望的五娘子摸了摸下巴,喃喃道:“这首诗竟是她的”
玉青落接回属于自己的手牌,就要踏进入云阁,却忽然被门边的玉青繁撞了下,整个人陡然倾斜,就要坠下楼梯。
因楼梯宽敞,时间又紧迫,所以在玉青繁停下的时候,侍者便开了后面的通道让其余贵人先入。
大家也都没想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还会有人如此愚蠢。
因此,在玉青落仰倒的时候,其余贵人们只睁大了双眼,根本没时间去救人,最多发出连连惊呼声。
然而,就在少女即将滚落楼梯的时刻,一只大手将对方直接拉了起来,然后被那只手直接带到了入云阁门口。
见状,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忍不住发出赞叹。
“燕小公子太厉害了!幸好有他!”
“不愧是镇北王嫡孙!这体格,这气势,真当的上少年英才!”
“咦?怎么不见临安王小殿下呢?”
众所周知,临安王与燕景权几乎形影不离,可此时见到燕景权,却没见慕容稷,倒有些不太适应了。
玉青落却忽然回头。
只见从入云阁门口缓缓探出了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对方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带着几分被吵到的不耐。
“又怎么了?”
有的贵人来的很早,他们一直守在下面,就没见过皇长孙上去,此时对方从里面出来,显然是从五娘子的专属通道上去的。
临安王果然与五娘子关系甚好。
玉青繁本来撞上玉青落就是脑子一热,见对方没事,回过神来后便惊恐万分,此时又被里面走出的皇长孙吓了一跳,脚步忍不住后退,却在即将摔下的时候被一只大手揪住了后领,她才勉强站住。
玉青繁抬头,对上少年俊朗坚毅的面容,心中狂跳。
“谢谢谢”
对方没理她,径直走进了入云阁,旁边的侍者扫了眼,并没管。
只让她赶紧离开,不然将会命人将她扔出去。
玉青繁知道,就算自己解释不是故意的,也没人会相信,对上众人审视的目光,她只好先离开明月楼。
登楼如常进行。
入云阁内,放置着各式各样的文雅之物,琴棋书画,诗文纸砚。最里侧,还有一间内阁,像是用来休息的地方。
慕容稷就是从那里出来的,见外面恢复正常,她又走了回来,此时阁内已坐了些世家子弟和贵族公子,慕容瞻和易若淳都未来。
慕容稷侧头,燕景权顺势弯下身体。
“琬琬阿姐和阿灼怎么还没来?”
燕景权:“他们说在街上见到了四处找东西的易若淳,怕慕容浚有麻烦,便去文庆馆看看,很快就来。”
慕容稷笑:“今日之后,他再也没办法进明月楼了。”
“除非买到另一只明玉雪环。”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
借给易若淳明玉雪环,再将雪环偷走,明月楼的事情,易若淳怕是要忧虑好一阵儿了。
没过多久,
慕容琬和慕容灼姐弟在慕容瞻之后踏上了入云阁。
刚一到,慕容灼便冲到慕容稷身边,推开燕景权,将人抱起来转了转。
“阿兄——”
慕容稷捂着头:“头晕头晕!快放我下来!”
燕景权一手将对方制住,慕容稷才被放下来。
慕容灼瞪了眼燕景权,便又凑到慕容稷跟前,抱着对方胳膊蹭了蹭。
“阿兄,今晚我进宫陪你睡觉好不好?”
慕容稷还没说话,燕景权便又将人扯开了,语气不善。
“你都多大了还让人陪着睡?丢不丢人!”
慕容灼鼓着脸:“这是我阿兄,我们睡一块怎么了!”
燕景权嗤笑:“小爷怕你又尿床。”
“你”慕容灼被气的脸色通红,刚要动手,就被慕容稷制止住了。
慕容琬寒暄了一圈,终于走了过来。见状,不由得露出笑容。
“好在灼儿现在不哭了,不然稷儿的衣服又得湿了。”
闻言,其他两人大笑。
气的慕容灼原地跺脚,然后跑向了外侧的观景台。
很快,他又跑了回来。
“你们快来!崔恒那家伙在下面被围住了哈哈哈!”
第36章 赶紧出去 晏清?
慕容稷等人上前, 趴在美人靠上,齐齐探出脑袋。
果然见明月楼下方聚着一众闺秀,个个穿着清雅端庄, 言笑晏晏。此时正拥着一位长身玉立的月牙白锦衣少年, 少年侧容温雅,姿态守礼, 手持一柄血玉打磨的长笛,偶尔颔首,身体略显僵硬,似是不知该如何离开。
慕容稷几人忍不住大笑出声。
“崔恒哥哥!你也太受欢迎了吧!”
忽而,下方的少年抬起头,青丝浮动,露出的面容清俊雅致, 往常温润平和的目光中散出几分无奈。
而后, 少年抬起玉笛隔绝了几位闺秀, 拱手不知说了什么, 那些闺秀便笑着离开了明月楼,少年方才抬步走进。
很快, 入云阁再次打开。
在侍者的恭敬声中, 崔恒缓步踏入。刚一进到入云阁, 慕容瞻等人便迎了过去。
“崔兄?你不是准备休息两日便回上庸吗, 怎么今日也来参加这登楼令了?”
崔恒恭敬拱手:“见过六殿下,世荣踱步来此,想到今日烟火盛会特殊, 便上来一望。”
有世家子拍了拍胸口,
“幸好你不是来参加登楼令的,不然我等可无法赢你!”
“诸位可别忘了, 崔兄如今已是上庸天级学子,他用不着参加登楼令获取名望和入学资格。”
崔恒但笑不语,目光望向观景台方向。
有贵族公子忽然又道,
“不过,要说起名望,晏公子真乃当世无二,近日一篇《青云赋》天下文士皆称赞不已,我等在夫子的诵读下,皆烂熟于心啊!”
“听说晏清已经是天级黑衣了,那他岂不是明年便可结业了!那时候我等都不知能不能入上庸学院呢。”
“如今是上庸学院游学期,也不见晏公子回京,崔公子,您可知他在何处?”
崔恒摇头:“晏公子不常待在上庸,我也只在考业时见过他,至于他去哪里游学,世荣更不清楚了。”
闻言,有些公子小姐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书案前的谢允梦垂了眼眸,将晕染了的宣纸折起,扔在一旁的废纸篓内。
卢宁珂眨了眨眼,弯身捡起宣纸拆开。
只见那上面已有了半首诗句,字迹娟秀,内容宏大激昂,竟与前些日子诵读过的《青云赋》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卢宁珂不解:“这诗不是很好吗?姐姐为何要将它扔了?”
谢允梦姿态端正,再次落笔的动作依旧郑重,未抬头道:“《青云赋》意境玄妙深远,我既无法参透,便不能污了他的文赋。”
卢宁珂撇了撇嘴,将宣纸揉成一团又扔了下去,望着旁边人认真的模样,忍不住道。
“晏公子的文赋确实厉害,但我觉得姐姐这首诗也很好,真要评断起来,说不定姐姐还能成为今晚的登楼令主呢。”
谢允梦笑了笑,未开口。
卢宁珂叹气:“姐姐就是太过追求完美了,这样不好。算了,我去找崔哥哥说会儿话。”
可她刚走过去,便见崔恒朝着慕容瞻等人颔首,随后径直往观景台去了。
因家中长辈不欲他们与皇长孙等人走太近,所以卢宁珂停下了脚步。
可她看到崔恒的背影,忍不住又想跟上,纠结之下,登楼令便开始了,她只好坐回去继续作画。
明月楼顶层的观景台与下层不同,出了入云阁,外面便是一片开阔的景象。头顶星光闪烁,下方尽收眼底,所以众人才想上来看那烟火盛会。
慕容稷等人常来,他们对登楼令没兴趣,在一番撒娇哀求下,五娘子还是同意了几人登上入云阁去观景台。
入云阁有八处通往观景台的路,与下层不同,这里不设房门,所以只要站在恰当的位置,便可看见阁内景象。
看到那些世家贵族子弟们对崔恒的恭维姿态,慕容稷等人忍不住笑。
可在看到对方一步步走来时,几人连忙转身看景。
被一只手按住肩膀,慕容稷缓缓回头,笑容明媚。
“好巧,崔恒哥哥你也上来看烟花啊!”
崔恒面容含笑,语气温和:“不巧,陛下命我走之前给临安王殿下说些上庸学院的规矩,让殿下先行体会体会。”
慕容稷笑容僵硬:“是是吗?”
最近他们玩乐太过,经常逃课出宫,再加上有些人在课上吹耳边风,夫子忍无可忍,终于告到了昭明帝那里。
昭明帝斥责下,几人嘴上答应悔改,可实际还是该玩就玩,最后,昭明帝只得另想法子。
没想到竟真的要把他们送去上庸学院。
旁边的燕景权几人连忙退开,就怕牵扯到自己,可刚一后退,就被慕容稷面目狰狞的抓了回去。
“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看到几人哭丧着脸的模样,崔恒笑意加深。
“上庸学院没有那么可怕,你们若是守礼些,便会顺利度过四年。”
慕容灼咽了咽口水:“若是不顺利呢?”
崔恒微笑:“那便延长肄业时间,何时完成老师的课业,何时肄业离开上庸。”
闻言,几人脸色更难看了。
慕容稷喃喃道:“果然,翁翁还是讨厌我了,他把我扔到上庸自生自灭,一定是不想再见到我了。”
其余几人恍若未闻,因为他们也自身难保。
这里唯有崔恒能笑得出来,他安抚的拍了拍慕容稷的脑袋,清声道。
“唯有陛下亲笔信,方可让院长放行。只要你们不再惹事,陛下定会宽容让你们早回的。”
慕容稷眼睛陡然放亮,但很快便又暗了下去。
“说的简单,但万一麻烦主动找上门来,本世子肯定忍不住。”
崔恒刚要说话,便见漆黑夜空中忽然燃起阵阵光亮,璀璨华美,五光十色。
“好美啊!”
“最精彩的还没开始呢,崔恒哥哥你快过来,这里视野最好,听说最后还会有活物上空呢。”
站在慕容稷身边,崔恒抬头望天,眸中光华无限。
“现在就很好了。”
燕景权跟着点头:“小爷就不信他们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这已经是我大晋最漂亮的烟花了。”
慕容琬则去入云阁转了一圈,出来后给几人汇报情况。
“这场赢的还是那些人,不过今日多了一个玉青落,有些人的脸色不是很好呢。”
想到少女清冷的面容,慕容稷忍不住露出笑容。
“她确实厉害,或许可以成为今晚的登楼令主。”
崔恒侧头:“今日有才之人不少,且六殿下也在,你便这样看好玉”
“玉青落,”慕容稷接着,目光落在上空坠落的光点,“她有天赋,也肯勤奋,为何不能得登楼令主。”
烟火反复升空,绽放耀眼的光芒,再不断坠落消失,华彩的光色映在皇长孙侧脸,原本稚嫩可爱的脸蛋染上了奇异的颜色,轻软的声音似乎也被眼前的烟火盛放开来。
崔恒目光微怔,刚要开口,便对上了一双清浅含笑的目光。
“崔恒哥哥既不信,不如我们来赌一局。若是玉青落赢了,我们便乖乖听你的话,学了上庸学院那些繁杂的规矩,但若是我赢了,崔恒哥哥便要替我等在翁翁面前说些好话,如何?”
闻言,燕景权几人面面相觑,既担忧又期待。
崔恒顿了顿,便笑了起来:“好。”
没过多久,今晚备受瞩目的活物烟花出现了。
接到提醒,入云阁内众人齐齐走出,望向岳阳湖桥上。
几位包裹严实的灰袍人将几个足有书案大小的重物搬到桥上,连接了引线,示意众人退到桥后,方才点燃了引线。
火星逐渐接近桥中,缓慢的散出五光十色的火焰,越来越大,火光四溅,如同燃了一地星光,直到最中央,骤然熄灭。
众人眼前一黑,心中怅然若失。
有人忍不住道:“这就没”
可还未等话说完,众人眼前陡然一亮。
盛大的焰火直冲云霄,将整片夜幕映照的仿若白日,银白色的火光在半空汇聚,很快,便流转成了数朵争相盛放的白色牡丹花。紧接着,花瓣散落,白焰燃烧,一只凤凰冲出牡丹花海,展翅翱翔,浴火重生,在头顶盘旋,久久未散。
见此景象,下方的百姓瞠目结舌,有些人甚至直接跪了下去,对着凤凰的方向不断朝拜。
明月楼上也是一片哗然,显然对此幕极为震撼。
慕容稷本也沉浸在头顶的烟火盛会,可忽然间,她听到了一声鸟叫声,是约定危险的三道转音。
慕容稷目光一沉,从人群中退出,刚要下去,便被燕景权拉住了手腕。
“你去哪?”
慕容稷捂着肚子转头:“肚子疼,马上回来。”
燕景权眉头紧皱,抱起人就往下走:“我带你去找莫大夫。”
慕容稷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从专属通道到了五娘子的内阁门外。
她连忙制止住对方推门的手,咬唇艰难道:“我我没事,其实就是刚刚看到下面有个人很熟悉,想着下去看看,你不用担心。”
知道慕容稷这些年从来没放弃寻找楚王,燕景权眉目微敛,沉声道。
“我陪你去。”
话都到这儿了,慕容稷只能让对方跟着。
幸而他们走了没多久前方便传来阵阵惊呼声,浓烟漫天,似是烟花落地造成的火灾。
“快来人啊——里面还有人在——快去救人——”
“着火啦——来人救火——”
“那里可是文庆馆,里面都是书,火势根本止不住!快退开!”
文庆馆!慕容浚!
慕容稷和燕景权对视一眼,连忙冲到后街。
刚一到,便见里面火势凶猛,浓烟滚滚,旁边喊叫声激烈,也有人不住的泼水,却不见火势减小,里面也没有任何呼救声,只有烈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燕景权转头询问:“可有人从里面出来?”
救火的百姓擦了擦额上的汗,气喘吁吁。
“今日烟火盛会,这里人本就不多,除了文庆馆小厮和两三个常来的书生外,之前只有个蓝衣公子拿着一些书走了进去,火势起后,还未见有人出来。”
下意识看向身边,燕景权却没见到慕容稷。而后,在众人惊呼声中,他看到慕容稷将一块浸水的披风裹在身上,便直接冲了进去。
燕景权瞳孔骤缩,慌忙将一桶水倒在身上,追了进去。
注意到慕容稷消失,崔恒也离开了明月楼,等他听着声音追到文庆馆的时候,慕容稷已经冲了进去。
崔恒呼吸一沉,让旁边人脱下衣服沾了沾水就要跟着进去,却到门口时被崔家暗卫拦住了。
“公子!不可!”
崔恒侧目怒视:“你还不进去救人——”
那暗卫垂头,声音依旧平静:“属下只负责公子的安危。”
“你”见无法挣脱暗卫的阻拦,崔恒第一次气怒到动手,“混账!给我让开!若是临安王殿下出了事!你担待的起吗!”
暗卫脸颊泛红,却依旧不动如山。
崔恒无法进去,其余人更不敢跟进去,只能在外面惊恐的望着那燃烧的越来越严重的大火。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忽而一道青影如水雾般逆着浓烟飘了进去。
文庆馆内,
慕容稷一手裹着湿漉漉的披风,一手用袖子捂着口鼻小心上楼。
今日盛会,跟她来的暗卫只有两个,暗卫给她发了信息,但并未进文庆馆救人,便说明这场火是人为,他们,被放火的人缠住了。
这场大火,针对慕容浚。
慕容稷边走边喊慕容浚的名字,终于,在到了最里侧书架的时候,对方发出了轻微的呼救声。
走进后,才看到对方竟然被书架压着,火势已然接近他身上的书架,慕容稷动了动,只能将书架挪动一些。
就在她准备用两只手的时候,头顶忽然罩上了一个湿漉漉的长袍,耳边传来熟悉的沉怒声。
“慕容稷!赶紧出去!”
知道燕景权在,慕容稷应了声,连忙下楼。
可就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微弱的痛呼声。
慕容稷回头,竟然在书架角落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大步走进,将对方搀起,轻声询问:“孔奇?你还好吗?”
孔奇睁了睁眼,脏兮兮的脸上露出笑容,还没说话就晕了过去,压的慕容稷一个踉跄,差点被对方拉着倒在地上。
她强撑着走了两步,前方大火骤然升高,隔断了他们退出的路。
慕容稷心头一沉,刚要开口,却骤然吸了口黑烟,止不住咳嗽了两声,随后整个人带着孔奇倾斜。
就在他们即将撞入火海的瞬间,慕容稷感觉到一只大手紧紧将自己揽入怀中,带着湿气的久违气息冲入鼻中,让她精神一凛。
“晏清?”
第37章 九重神塔 狐狸精!狐狸精!!!……
被罩上湿漉漉的衣袍, 慕容稷只能听见头顶上方传来沉稳的应答声,随后她手边的孔奇也被对方提起,慕容稷感受到耳边传来温热的风声。
很快, 她就被对方放在了地上。
头顶罩衣被掀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放大后的俊美漂亮的容色,望过来的双目漆黑深邃, 认真专注的让慕容稷心底发颤。
他长大了,也更好看了。
晏清检查了下皇长孙身上,发现没什么问题,便只能询问:“殿下,你没被伤到吧?”
慕容稷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燕景权又检查了一遍,才回答了一句‘没事’。
此时, 安平县的新任县尉已带人赶来, 巡视的金吾卫也赶了过来。两方见到从文庆馆内救出来的几个贵人后, 皆眼前一黑, 差点当场晕过去,后在崔恒的厉声中, 方才有序的进行扑救以及隔离。
崔恒走进慕容稷, 小心的检查了一番, 才松了口气。
“小殿下, 日后莫要再如此冲动了。”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微怔,似乎还未从之前的大火中回过神来。
慕容浚和孔奇已经被抬去了明月楼, 见慕容稷如此模样,崔恒不禁担心起来。
他伸出手,刚要将对方抱起, 便被一抹青影隔开,对方抱着皇长孙大步离开,只留下两句话。
“崔公子回府吧,家里想必着急了。”
崔恒喉间一紧,目光波澜起伏。
另一边,
燕景权没想到再见晏清时,自己竟然还无法突破对方的凌云身法,抢不到慕容稷就算了,身高竟然也比不过这家伙。
他边追边喊:“等等!你还知道往哪走吗!这里距离”
哦,他们已经到明月楼了。
跟上对方的脚步,燕景权来不及惊讶对方为何如此轻车熟路,就已经被对方领到了莫大夫的药阁。
此时阁中已经有了慕容浚和孔奇两个昏迷的人,莫大夫也早已被侍者从入云阁叫了下来,见晏清抱着慕容稷进来,她脸色微变,大步走进。
“稷儿也受伤了!”
迟到一步的燕景权解释道:“未有受伤,只是像是吓坏了,五娘子现在在何处?”
将慕容稷领到塌边坐下,莫大夫边仔细检查着,边道:“马上下来。”
话语刚落,便听见外面传来惊怒的声音。
“文庆馆竟会发生如此祸事!简直猖狂!快去进宫禀告陛下!”
紧接着,身着仙鹤羽衣的五娘子便飘了进来,见还有慕容稷的事,她脸色更难看了。
幸好这时莫大夫已经检查完:“小殿下没事,就是受了些惊吓。”
她命侍者将药材拿来,又继续将昏迷的慕容浚和孔奇包扎好,才沉了口气。
“五殿下双腿被压伤,孔奇右手被火灼伤,好在救出的及时,都是皮外伤,未伤及根本,多修养些日子便可恢复。”
闻言,五娘子脱力般的靠在墙边,这时才注意到这里竟还有一位眉目如画的俊美少年。
她认了半天,才不可置信道:“你是晏清?”
晏清颔首,目光再次落在慕容稷身上。
慕容稷仿若未觉,因为她还在想晏清的事情。
这些年晏清并不常回来,天京除了他们这些小辈闹出的小事,便未曾再有大事发生。
可今日,他回来了。
恰好赶在了慕容浚被困文庆馆的时间,可火海被困的还有孔奇。
他到底是为谁而来?
她的顺势而为,是否在对方意料之内?
最后一刻出手,是否在等她露出破绽?
以及,
他究竟站在谁的身后?
慕容稷闭了闭眼,缓了缓繁杂的心绪,整个人不禁高度紧绷起来。
再睁眼时,便直接对上了燕景权怜惜的目光。
“都吓成这样了,你之前为什么会直接冲进去?”
慕容稷缓缓看向床上昏迷的两人:“五皇叔对我很好,我不能让他有事。”
燕景权捏着拳头原地绕了一圈,最后只用手指点了点慕容稷的额头,气怒道:“那你也不能直接冲进去!大火烧那么厉害,你知道我多担心吗!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
慕容稷被点的身子摇晃,她露出笑容,刚想表示自己没事,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大喊声。
“阿兄——”
慕容灼来了。
慕容稷忍不住抬手扶额。
下一秒,身上便挂上了一个重物,以及对方带着哭腔的喋喋不休的抱怨声。
“阿兄!幸好你没事!你怎么出去不叫我们啊!你是不喜欢灼儿了吗呜呜呜——还有那些混蛋!”
慕容灼忽然起身,径直冲到燕景权面前:“你不是跟着阿兄吗!怎么不拦着他!”
接住对方凌厉的手刀,燕景权也带了气:“小爷最起码还发现他不见了!你们到好!被那烟花吸引的连我们走了都不知道!你还好意思说小爷!”
“你个混”
慕容琬捂住慕容灼的嘴,熟练的安抚双方:“别吵了,稷儿这不是没事吗,你们让他安静休息会儿吧。”
慕容稷重重点头。
一旁的五娘子和莫大夫显然习以为常,连劝解的话都没多说。
平复下来后,慕容灼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他谨慎了紧盯着对方显眼的脸,心中不觉升起危机感。
“他是谁?”
燕景权冷哼一声,没回答。
慕容琬多看了两眼,瞬间睁大双眼:“你你是”
慕容稷也再次将目光放在对方身上:“今晚是晏哥哥救了我和孔奇。”
“晏晏清!”
慕容灼大步走进,目光警惕:“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晏清眉眼温和:“陛下寿宴将至,晏某自然要回来。”
昭明帝五十寿辰,各地都要前来贺寿,除了北漠、南越、云麓、金陵四位异姓王外,北狄与西戎也会派使者前来贺寿,近日京都外邦人增多,听闻今晚的烟火盛会便是西戎商人的杰作。
却没想到在盛景之下,会发生如此祸事。
慕容稷对慕容浚会出事并不意外,因为在云麓事情没多久后,镇北王战场受伤,齐王又回了北漠,但这些年输多胜少,陛下显然有了怒火,对勤勉的慕容浚倒是多了些关注,谢家自然会出手,所以她才会让暗卫跟着慕容浚。
只是,孔奇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
她顺势救下孔奇,却没想到会被困住,千钧一发之际,她本欲动手,晏清竟然出现了,让她不得不多想。
慕容稷起身,一步步走向晏清,望着越来越近的俊美面容,她伸出手,忽然抱住了对方的腰。
“晏哥哥,稷儿好想你啊!今晚若不是有你,稷儿定出不来了!”
明显感觉到手下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慕容稷强压笑意,抬起头的目光期待:“离开天京之前,晏哥哥可以每日都进宫来看稷儿吗?”
晏清浑身僵硬,没有回答。
一旁的燕景权和慕容灼气的刚想上前,却被慕容稷的目光阻止在原地,脸色难看的要命。
几乎同时骂出声,
“讨厌鬼!小白脸!”
“狐狸精!狐狸精!!!”
慕容琬酸溜溜的哼了两声,但听到稷儿话里的意思,她也露出了期待的目光。
就连五娘子和莫大夫都看了过去。
良久,
晏清缓缓拉开慕容稷的手,声音温和而艰涩。
“抱歉小殿下,晏某这些时日还要帮父亲修缮九重神塔,不便入宫。”
九重神塔,乃是昭明帝在灵觉大师的佛语中参透出来的神物。因六年前太后忽然病倒,太医束手无策,昭明帝情急之下召了灵觉大师入宫,大师入通天圣堂为太后诊治,离开之前只留下了一句话。
‘九重神塔,合愈万物’
在朝会之后,昭明帝便下令命晏侍郎负责九重神塔的修建,这一建,便是六年。
在这期间,太后病体逐渐痊愈。大乱的云麓也稳定下来,最后由三公子万俟泽继任云麓王,在萧将军的镇压下,云海匪患暂平。
近日九重神塔即将建成,恰好赶在昭明帝寿辰之前,常扰乱边境的北狄也派使者讲和,西戎更是从云海上运来了众多稀奇珍宝,帝心甚悦,欲将寿宴设在九重神塔。所以,晏侍郎等人必须在寿宴之前将神塔建成。
慕容稷露出笑容,再度凑上去:“正好翁翁最近有些嫌弃稷儿了,稷儿准备回王府住些日子,晏哥哥来王府吧,或者稷儿每日去晏府也可。”
晏清被皇长孙逼的后退两步,靠在墙边,最后只得答应每日去王府,紧接着便告辞离开。
望着少年迅速离开的身影,慕容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但还没等她想太远,就被燕景权勾住了脖子,整个人直接栽进了对方怀里。
“慕容稷!你什么意思!怎么对晏清这么好!”
慕容灼也气的不行,但他又不敢对慕容稷动手,只能原地跺脚:“阿兄!你不准让那个狐狸精来王府!”
这里只有慕容琬一人露出了笑容:“你们俩怎么对晏清哥哥这么大敌意啊?他今晚救了稷儿,我们都应该谢谢人家呢,而且晏清哥哥还是上庸学院的天级黑衣学子,有他陪着我们,阿翁定会对我们很宽容的,说不定连太学都不用去了。”
“琬琬阿姐说得对!”
被慕容琬救出后,慕容稷深吸了口气,才继续道:“而且你们不是不想去上庸学院吗,晏清他肯定能帮我们。”
想到对方与上庸学院院长之间的关系,几人顿时安静下来。
对上五娘子含笑的目光,慕容稷眨了眨眼,才将燕景权几人带走。
五娘子笑了笑。
心中暗道:真是个机灵的小丫头,她没看错人——
作者有话说:提醒:此阶段慕容稷9岁,慕容灼7岁多,慕容琬10岁。晏清和崔恒都是14岁,慕容瞻那些人差不多都是13岁左右。
现在都是友情,到下个年龄段就会有一堆感情戏了
第38章 你说什么 给他们留全尸
当晚, 得知文庆馆大火,五皇子与孔家小公子皆被伤到,皇长孙也受了惊吓, 昭明帝大怒, 命金吾卫连夜彻查。
之后几天,金吾卫顺藤摸瓜查到了几个贩卖烟火的摊贩身上, 但几人后在大牢里畏罪自杀,证据全无,再无从追查。恰逢九重神塔即将建成,众人注意力被吸引,文庆馆大火案,便不了了之。
三日后,楚王府, 是夜。
将依依不舍的燕景权等人送离王府, 慕容稷与紫云刚过内苑拱门, 便见一抹青影悄然而至, 随后四五个黑影齐齐缠上。
霎时,院内一片刀光剑影。
认出来人, 慕容稷目光微沉:“晏哥哥?”
闻言, 紫云收起袖间羽刃, 连忙让众暗卫停下攻势。
暗卫退下后, 晏清拂了下衣衫,方才走进。
“小殿下,晏某有话要说。”
这几日晏清虽按约定来王府, 但停留时间却不多,慕容稷又被慕容灼几人缠着,便也未曾多问, 没想到对方今晚竟会径直闯入王府。
慕容稷适时露出惊疑之色:“晏哥哥,何事如此着急?”
晏清率先踏入房内:“进来说。”
紫云关上房门,刚回身便对上了少年探究的目光,她只能看向自家小世子。
慕容稷:“紫云姐姐是稷儿的亲人。”
见晏清收回视线,紫云捏了捏指尖羽刃,硬生生将武器塞了回去。
“楚王殿下可能还活着。”
忽然,惊雷般的话语落入房中,炸起狂风巨浪。
慕容稷蓦地站起身来,双目圆睁,死死地注视着对面的晏清。
“你说什么!!!——”
紫云深吸了口气,差点没站稳。
晏清起身,将浑身发颤的慕容稷按坐在圆凳上,声音不觉放缓了些。
“一个月前晏某游学经过青州,从花家商船下来的时候,看到离开的画舫船上有个人与楚王殿下很像,可等我追上船后,那人便消失了。”
不等两人开口询问,晏清继续道:“晏某自认眼力过人,不可能看错,且那人消失的时间太过巧合,反倒蹊跷,所以回京犹豫几日后,晏某还是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殿下。”
慕容稷张了张嘴,根本说不出话来,她眸中溢出水雾,逐渐凝成水珠,缓缓落下。
见状,晏清刚要安抚,却忽然被紫云拦住。
“此事过于重大,请晏公子先行离开,殿下需要缓缓。”
晏清只好起身,离开之前,他回身再次看了眼皇长孙僵直的身影。
“此事尚未确定,晏某也未告知他人,还请小殿下保重身体。”
说完,便推门离开。
紫云目送对方离开院落,又朝暗处做了个手势,才再次将房门合上。
随后,她径直走向书架,将三层的藏书挪了个位置,随后轻轻按下。
‘咔哒’
随着一声轻响,眼前悬挂着美人饮水图的墙壁缓缓翻转,直到露出只容一人通过的幽暗入口。
慕容稷抬步踏入暗门,原本惊异的面容已然平静下来,只脸颊上挂着未干的泪痕。
紫云跟着走进,将暗门转回,燃起火折子,面上止不住忧色。
“晏公子怎会去青州?他既发现了王爷的踪迹,晏丞相定然也知道了。”
慕容稷想了想,道:“他做的事情,晏丞相不一定知道。”
不明白自家小世子为什么这么笃定,可现在的问题,还是王爷。
“若是王爷活着的消息被发现了”
慕容稷走过幽暗潮湿的通道,神情自若:“他说没有告诉其他人,我便信他一次。只是,这家伙果然还是怀疑我了,他在试探我。”
紫云手中羽刃翻转,语气冷沉:“他身手很厉害,我最多能拦他半个时辰。”
“没关系,晏清目前还不是危险。一会儿给舅公那边传信,回京之前,务必保证阿耶不再被其他人发现。”
紫云应声。
二人顺着通道往下,脚步未停。
六年前,章起等人随花二爷的商队前往青州,没过几个月,他们便在萧将军的‘帮助’下找到了楚王及章落等人。经他们探查,楚王之前确实受伤落海,但好在伤势不重,在一个小岛上修养了几个月便恢复的差不多了。章起等人本想直接带人回京,却被萧将军阻止。他们只能先传信回京报平安,顺便带回了萧将军的密信。
那时,慕容稷才知道,云麓整件事都是萧舅公的谋划。他需要齐王离开青州,更需要搅乱云麓,同时也在试探自己的能力。
所以,章起传回的信件中才会有薛家的消息。云麓王世子妃薛氏确实给云麓王下了毒,但之后的云麓大乱及阿耶坠海,都在萧舅公的计划内,甚至连万俟硅的身边他也放了人,直接跟着对方一起去了上庸学院藏着。
看到萧舅公传回的信后,慕容稷气的当场掀翻了整间屋子,可很快她也冷静下来,认清了这位舅公的实力,也确认了对方真正要对付的其实是薛家背后的六大世家。
六世家盘根错节,底蕴深厚,想对付他们,慕容稷不敢苟同。且那个位置太难坐,她如今只想潇洒自由的过完这一生,便给对方推荐了慕容浚。
她心目中最适合下一任帝王的人选。
可惜,这些年她的预备金大腿锋芒太过,被世家盯上了。
‘轰隆——’
石壁翻转,露出其内阴暗脏乱的环境,腥臭味扑面而来,虚弱的喘息声回响整间石室。
慕容稷扯开唇角,缓步踏入。
忽然,一个缺了半只耳朵的清秀少年出现在两人面前,露出灿烂的笑容。
“小主子,你们来了!”
紫云扫了眼挂在石壁上的几个血淋淋的黑衣人,询问道:“灵耳,他们可说什么了?”
灵耳理了理杂乱的衣衫,摇头:“个个都硬的很,不愧是世家的死士。”
慕容稷走进,从左至右,一个一个的认真扫过,才轻声道。
“确实挺像的。”
灵耳好奇凑近:“像什么?”
慕容稷:“那晚拦着崔恒的随侍,和这几个差不多。”
有个黑衣人抬了抬眼,血丝遍布的眼眸内一片漆黑,似是没有任何感情。
慕容稷忽然回头:“对了,烟火盛会那晚是谁赢了登楼令?”
紫云确定道:“玉青落。”
灵耳听过这个名字,但他不知道小主子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人,整个人好奇的都快贴到慕容稷身上了。
紫云伸出手,嫌弃的将人拉开。灵耳挠了挠后脑勺,乖巧退后,目光却没离开前面的小主子。
慕容稷没理会两人的动作,也没再看那几个黑衣人,只是自己在石壁前来回踱步,闲谈般的缓缓开口。
“啊,本世子差点忘了,还有和崔恒哥哥的赌约呢,幸亏玉青落厉害,不然我们可就输了。”
灵耳忍不住跟着对方来回走,好奇道:“什么赌约?”
石壁上的几条黑影四肢瘫软,头颅微垂,没有任何反应。
慕容稷忍不住轻笑:“他赢了,这段时间我们乖乖听他的话学规矩不惹事。我赢了,他便要陪我解闷消遣。”
当日紫云在处理花家在京都的生意,所以并未跟去。灵耳几乎每日都在暗室里研究刑具,他更不清楚。
闻言,两人皆惊诧万分。
“崔公子竟答应了吗!”
慕容稷点头:“或许是认为我不会赢,又或许是在可怜我,他答应的很爽快。如此一来,王府近日又要多一个人了。”
黑衣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紫云担忧:“崔家不会让崔恒来楚王府。”
灵耳跟着点头。
“那是之前,现在不一样了,本世子可在大火中救了孔奇。”
话落,有几个黑衣人齐齐抬头,眸中惊疑。
慕容稷对上几人震惊的视线,眉头轻挑:“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啊,文庆馆大火孔奇也在,而本世子救了他的小命。真不知道你们放火的时候怎么检查的?一楼的暗架堆着一堆工匠的书,那可是孔奇的最爱。”
“哦,对了,我记得崔恒与孔奇关系不错,如今再加上入云阁的赌约,你们说,崔恒哥哥会拒绝我的邀请吗?”
几个黑衣人呼吸陡然沉重起来,渗血的唇角紧抿。
慕容稷眨了眨眼,温柔的笑着:“让一个清风霁月泽世明珠般的如玉君子堕入肮脏混乱的泥潭深渊,那番景象,想想都有趣的紧。”
“尼敢”
为防止黑衣人自尽,灵耳早已卸掉了几人下巴,此时对方最多只能说出些含糊的字词。
但也足够了。
慕容稷后退两步,露出手腕上的玉珠:“别忘了,崔恒本就怜惜本世子,只要他应邀来了王府,本世子就有办法让他万劫不复,污了世家的清名。”
被数道寒刀般的视线盯视着,慕容稷面色如常,继续道。
“当然,若你们说些有用的东西,本世子便放过他。毕竟,他这个人品性不错,本世子还挺喜欢的。”
“放公子保保证”
慕容稷微笑:“你们只能选择相信本世子。”
良久,
他们才听到对方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亳州徐徐公子”
而后,几人便再次垂下了头,仿佛这已是他们能说出的最大秘密。
慕容稷若有所思,转身离开。
紫云连忙跟上。
石壁缓缓打开,就在两人踏出的瞬间,黑衣人忽然又开口了。
“放公子”
慕容稷回头,望着对方血红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本世子保证,不会主动招惹崔恒。”
话落,那黑衣人方才泄了最后一口气。
“给他们留全尸。”
灵耳乖乖应声,目送小主子两人离开后,他才再次拿起了刑具。
鲜血淋漓,倾洒石壁。
另一边,暗道内。
慕容稷想着想着便笑出了声。
紫云望过去,便听见自家小主子兴致盎然的拍了拍手。
“原来如此,晏清啊,他是在找徐闻的幼子。”
第39章 天山灵玉 乌乌恒王!
若说这几年最让朝野震动的事情, 当属亳州大水非天灾,乃是人祸。
几年前,钱洛, 也就是春济堂的那个奇怪流民小孩儿, 他精细的画出了当时所见的整个场景。青砖绿瓦,飞檐翘角, 铜带青色官服中年男人面容愤怒,四周十余名衙役流血倒地,五六个黑衣人手持长刀,最近的一个黑衣人,刀柄已然没入官服男人的胸口。
凭此官舍景象与上面唯一露脸的官员,慕容稷派人在亳州暗中查探,后发现那人为洛水县县尉钱山。当时上报朝廷的奏文是钱山因协同督造水坝不利, 当场拒捕就地诛杀, 同时获罪的还有其余督造水坝的几位官员。
章起等人查了几年, 才发现亳州长史与西南巡检使皆与谢家有往来, 可证据却极难收集。当时钱洛虽恢复了些,但也不记得具体事宜, 只知道他叫钱洛, 可能是钱山的子侄。
慕容稷便让几人再细查, 可等章起等人刚摸到一些线索的时候, 便有官员上奏朝廷亳州大水乃是人为。证据呈上御前,牵涉到亳州刺史徐闻,帝大怒, 晏丞相被斥责,后徐闻在押解进京的路上染疫病而死,缺少问询画押, 虽有证据也无法再定罪,此案只能搁置。
章起等人回来后,说起徐闻,只知对方勤勉尽责,爱妻爱子。可惜亳州大水后其幼子徐尚卿失踪,徐闻便憔悴了不少,后染病而死也情有可原。
可今日这几个黑衣人提起亳州徐公子,便说明徐尚卿未死,且世家确定对方知道些什么,或是手里掌握着什么证据。
晏清显然也查到了,对方回京,定是觉得对方就是京都的流民之一。
回到房间,慕容稷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牡丹绣云图案出神。
紫云给自家小主子脱了外衣,又掖了掖被角。
“晏公子定是知道京都适龄的流民基本都在花家春济堂做事,所以才会试探您。”
慕容稷喃喃道:“不知他是否见过徐尚卿”
紫云:“章起他们说徐闻幼子鲜少露面,府内家仆又不多,再加上徐闻已死,其夫人也没了踪影,徐府家仆尽散。如今六年过去,徐尚卿无特殊身份标识,样貌应也有变化,估计很难找到。”
知道紫云话里的意思,但慕容稷想的并不一样。
晏清这个人秘密太多,若对方真是便有可能见过日后的徐尚卿。
如今尚未知晓晏清的真实目的,慕容稷不会冒险。
她合上眼眸,淡淡吩咐。
“让钱洛画出所有适龄流民六年前的模样,再去亳州查探。”
紫云应声退下。
房内一时寂静。
良久,
平静如水的声音再次从床上人的嘴里吐出。
“查晏清这些年的所有动向。”
忽而,一道如雾如影的黑影悄然离开——
次日,天色明净,万里无云。
下午时分,楚王府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小殿下,身体可好些了?”
慕容稷快步走上前,笑容灿烂:“崔恒哥哥,你怎么来了!”
慕容灼停下射箭,看向来人,目光不善。慕容琬看到来人,撇了撇嘴,接着调整自己的弓弦。
只有燕景权哼了两声,眼眸斜挑:“刚走了一个小白脸,又来一个。”
崔恒恍若未闻,只温和有礼的望着慕容稷。
“文庆馆大火,若非小殿下,孔奇怕是很难出来,孔家如今正忙,崔某便替他们来看望小殿下。”
话落,一旁随侍双手奉上一个通体漆黑的方盒。紫云上前接过。
慕容稷径直从紫云手中拿过黑盒,翻转看了看,然后贴着耳朵轻轻摇了摇,发现没有声音,便好奇抬眸。
“连锁口都没有,里面是什么啊?”
崔恒笑着将黑盒拿起,两只手分别按在两侧及上下面的位置,随后轻轻一按,只听‘咔哒’一声,黑盒上下左右旋转移动,最后露出盒体正中一块温润通透的雪色玉石。
慕容稷目光疑惑。
燕景权几人这时也凑了上来,见对方送个东西都这么复杂,不禁感叹连连。
“这黑盒子是什么做的?摸着这么凉,但也不像其他玄铁那么重。”
“这块白玉看着很普通啊,怎么放这么复杂的黑盒里?难道是你们世家送礼的习惯?”
“话说,这到底送的是机关盒,还是里面的白玉石啊?”
崔恒笑容清浅,将黑盒递到慕容稷面前。
“拿起来试试。”
在对方鼓励的目光下,慕容稷试探伸手,接触到白玉石的瞬间眼眸发颤。
温热,湿润,接触肌肤时暖意涌入四肢,整个人瞬间清明万分。
天山灵玉,滋养万物。
她心底沉了好几口气,压下那瞬间的惊异,方才开口。
“崔恒哥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摸上去好奇怪啊。”
崔恒按了下底部,黑盒瞬间恢复原状,他将东西递给一旁的紫云,笑着开口。
“此物源自天山雪顶,外界称之为天山灵玉。听闻小殿下身体还未痊愈,每日也需定时喝药,崔某记得家中还有此物,便特意给小殿下送来,每日只需贴身带着,便可疗愈身体,若是不需要了,便将此物置于云中盒,方可不失其效。”
“天山灵玉!”
几人大惊。
慕容琬望向慕容稷手心,目光止不住惊异:“这便是传闻中可滋养万物的天山灵玉!”
慕容灼看的眼睛都直了:“原来这东西长得这么普通!怪不得没人找得到呢!”
燕景权双手环胸,看向崔恒:“听说天山灵玉世间仅有三块,一块落入神岛,一块在凌云山主手中,最后一块则被天山老人赠予了有缘人。没想到是在崔家手里。”
崔恒但笑不语。
灵玉紧贴掌心,单手不能完全合住,只能半合虚握着,却源源不断的传来足以温暖整个身体的奇异温度。
听到崔恒的话后,慕容稷眼眸微垂,注视着手中的灵玉。
但很快,她又将东西塞到对方手中:“崔恒哥哥,这东西太贵重了,而且我身体都好的差不多了,你还是留给孔奇吧!”
可还没等她收回手,便被少年一把握住,随后,温热的灵玉再次落入手心,头顶传来对方温润清和的嗓音。
“孔家自有给孔奇的药,这是崔某代孔家和崔家给小殿下的谢礼。且入云阁赌约一事,崔某愿赌服输,而陛下那边本就是玩笑之语,这天山灵玉,还望小殿下莫要推辞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慕容稷只好接受。
崔恒送完东西便要告辞,慕容灼几人对天山灵玉很是好奇,没有跟上去。慕容稷将人送到大门外,望着对方清隽修长的身影,忍不住开口。
“崔恒哥哥,你为什么对稷儿这么好?”
崔恒转身,笑意温和:“因为小殿下也是很好的人,来到京都的那些流民能有一席安身之处,都因小殿下心善。”
慕容稷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没办法,总不能看着那些人被饿死,刚好花家也需要些劳力,给他们口饭吃而已。”
崔恒:“小殿下太过谦逊,若非如此,陛下又怎会对小殿下如此宽容。”
慕容稷笑容明媚,冲上了马车的少年挥手:“那就麻烦崔恒哥哥在翁翁面前多替我说些好话了!稷儿真的不想太早去上庸啊!”
崔恒微笑点头。
待马车离开街角,慕容稷转身,笑容顿消。
崔家,
不愧是世家望族,花家寻了多年的天山灵玉,对方竟随手拿来送人。
世家果然最看重族中子嗣,对方借此拉进和她的关系,应该也是为了方便找出徐闻幼子徐尚卿。
徐尚卿,你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深夜,
“钱洛,你该休息了,明天再接着画也不迟。”
若兰将房间内散落的画纸一个个收起,担忧望向书案前全神贯注的清瘦少年。
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她直接上前,拿走桌上即将燃尽的明烛。
钱洛方才缓慢的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开口的声音更是没有丝毫波动。
“慕容稷要画。”
若兰揉了揉太阳穴,将明烛放回,语重心长道:“小主子也没说着急要,你画这么晚,会伤到眼睛的。”
钱洛:“那他会来看我吗?”
若兰顿了顿,无奈道:“小主子之前受了惊吓,还在府内修养,过一段时间定会来春济堂的。”
钱洛继续垂头提笔:“那我把他要的东西赶紧画完。”
“那么多人呢,你今日也”
将手里的画纸看了看,若兰才发现这些都不是废纸,每张宣纸上的人脸都不一样,虽落笔简单,却将各自的特征都画了出来。
她喃喃道:“你竟然快画完了?”
昨晚她接到紫云密信,今日早饭之后才告诉了钱洛,本以为以对方精细认真的性格,他会细致的观察单个流民,然后用几天时间一个个倒画出对方六年前的稚嫩面孔。
可对方直接将那些人叫到了一间屋子,不过半个时辰,便离开了房间,进了这间画房,直到现在。
她的手中有五十多章画纸,根据钱洛今天见过的人推算,他最多再有两张便能画完。
若兰忍不住担忧:“钱洛,你确定画的没问题吗?”
钱洛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若兰轻咳道:“阿姐不是怀疑你,只是这件事小主子很重视,你若是画错了”
“不会错,除非他想找的人不在这些人之中。”
“不是他们还能有”
若兰恍然:“角斗场!”
最开始来到京都的亳州流民很难生存下去,他们只要出现在街上,便会被嫌弃打骂。后来,有些人为了生存,进了地下角斗场,用暴力与鲜血,来取悦这里的贵人们。
而当时有一批小孩儿被吴颉看中,直接扔了下去从小参加角斗,一直养到现在,不见天日——
地下角斗场中央,繁杂喧嚣,热烈血腥。
斗场呈八角状漏斗,上有二楼雅阁,稍显清静。中间为看场和赌场,最为热闹。下面便是角斗场,除两侧铁栅栏外,其余位置皆为石壁,贵人们所在的看场处设有石板,上面放置着新鲜水果及糕点,角斗场里侧则插着无数个无妄森林里的致幻毒刺,只有有人妄想从角斗场直接袭击看场,便会被当场诛杀。
这里的贵人们很安全,他们各自带着奇特的面具,大肆宣泄着自己的欲望,却不会被察觉到身份。
此时,角斗场内的胜者高高挥舞着染血的双手,两条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毕露,肩膀处还刺有两条交尾的黑蛇,蛇尾延伸至粗长的脖颈,再加上对方虎背熊腰的高壮身躯,和身边血淋淋的尸体,对比鲜明的让人不寒而栗。
正对面,铁栅栏缓缓拉上,又一位挑战者走了出来。
望着来人颀长却清瘦的身躯,以及那张冷峻如刀刻般的面容,余妄扯开唇角,露出牙缝里的血肉。
“小朋友,说说吧,你想怎么死?”
见这次的挑战者只是一个清瘦少年,看场的贵人们纷纷露出了失望之色。
“什么啊这是!毛都没长齐呢就放出来了!”
“这小身板,余妄一只手都能把他捏死,这还有必要赌吗!”
“余妄!赶紧弄死他,爷还等着激烈的下一场呢!”
“管事也有毛病,把这人放出来是想浪费时间吗!”
看场区的管事擦了擦额头冷汗,也不知道下面为什么把这个死哑巴放出来,但为了后方赌坊正常运营,他还是把对方夸了一顿,然后才开始赌局。
可在场的贵人都不是傻的,一眼能看出结局,他们都直接买了余妄。
管事朝下面挥了挥手,示意赶紧结束这场悬殊太大的对战。
可忽然,一道响亮的声音压过了在场的喧嚣声。
“给爷压小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华服头戴夜叉面具的辫发少年缓步走来,后面跟着两个和下面余妄差不多体型的仆人,皆束辫发。
北狄人!
管事眉头紧蹙,刚要迎上去,就听见了吴爷的声音。
“北狄小孩儿,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辫发少年嗤笑出声:“怎么,输了几次之后就这么害怕我们北狄?和个缩头乌龟似的!”
吴颉怒目而视:“小兔崽子!你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
“怎么着?想打人?”
怕事情闹大,管事连忙上前拉住吴爷,刚要开口,就又听见了贵人们不耐烦的声音。
“北狄人!滚出去!”
“这里不欢迎你们!赶紧滚!”
贵人们愤怒的声音接连响起,管事连话都插不上,以他的身份也不敢呵斥,主家吴爷脾气更差,他只能做小伏低的四处安抚。
忽而,一道足以震彻天地的雄浑嘶吼声响起,让众人不觉捂住了耳朵,眼睛却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竟是那辫发少年身边的强壮仆从。
而后,辫发少年发出轻笑,语气威慑而嘲讽。
“本王不远万里来你们大晋做客,你们就是这样欢迎客人的?”
话落,一时寂静。
想了想北狄如今各王,吴颉瞬间睁大双眼。
“乌乌恒王!”
北狄部落最年轻的王,据闻这几次交战都是由乌恒王指挥,而齐王数次落败就是因为北狄换了新将领。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来了京都!
连骁勇善战的齐王都败了,他们
“喂!北狄的,你们还看不看角斗了?不看的话就出去,别耽误本世子的时间!”
吴颉抬头,二楼中央美人靠上正趴着一个身量不高的阎王面具小少年。
他的呼吸陡然沉重起来。
“临安王小殿下,你怎么来这儿了?”——
作者有话说:宝贝们春捂秋冻啊,千万不要脱太早,早上比较凉,容易感冒(亲身实验)[菜狗]
第40章 先撩者贱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慕容稷胳膊轻搭在栏杆, 慵懒斜靠,眼眸微垂,望向吴颉身边的辫发少年, 嗓音高扬。
“这里又不是宣政殿, 一个玩乐的地方而已,本世子怎么不能来。”
自从活着离开刑部大牢, 被齐王训斥过后,吴颉比以往收敛了很多,再加上姐姐吴氏汹涌的眼泪,他已经很久没惹过事了。
这些年来,京都内唯一的小霸王便是陛下亲封的临安王殿下,也就是皇长孙慕容稷。有陛下和沈良妃护着,齐王离开后, 齐王妃也处处关照着皇长孙, 再加上对方还与崔公子走得近, 京都几乎无人敢惹。
吴颉这些年基本都是躲着对方走, 大多数时间都在地下角斗场待着,为京都贵人们提供这些特殊的消遣, 虽常闹出人命, 但因这些人多是流民, 且有齐王和一些贵人作为后台, 也没人敢找事。
可吴颉没想到,慕容稷竟会来角斗场这样血腥暴力的地方。
若是让宫里知道,定会觉得是自己引诱的皇长孙, 他和角斗场就全完了。
吴颉深吸了口气,僵硬的扯开一抹笑容。
“小殿下!这里太乱了,我送您出去吧!”
说着吴颉就要上楼, 却忽然被那两个辫发男人拦住。
紧接着,那辫发少年上前一步,直直望向二楼,语气轻挑。
“你就是大晋皇帝最喜爱的临安王?”
慕容稷直勾勾的盯着对方凶神恶煞的夜叉面具,没有回答。
辫发少年歪头,刚要再次询问,便听到了对方好奇的声音。
“你是不是不认字?”
辫发少年:“什么?”
慕容稷边点头边叹气:“你们北狄不认大晋的字很正常,既然这样,那本世子只能原谅你之前的鲁莽了,管事,送他们出去吧。”
管事反射性上前伸手,却忽然被两堵肉墙夹住。他闭上嘴巴颤巍巍收手,望向二楼方向。
辫发少年揉了揉脖子,轻笑道:“都说大晋乃礼仪之邦,依本王看不过如此,这里的人与我北狄部落没多大区别嘛。”
此话一出,在场的贵人们怒目而视,刚要骂出声,就听见二楼发出大笑。
慕容稷边拍栏杆边指着下方笑,动作激动的让吴颉担心对方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来。
辫发少年被对方笑的眼眸黑沉,他大声道:“临安王如此轻慢我北狄,莫非是大晋皇帝不想讲和了?”
一句话,便要给她扣上扰乱国事的帽子。
好得很!
“唔唔”
慕容稷瞪了眼雅阁内不安分的燕景权几人,再次望向楼下,整个人斜靠在栏杆上,手指抚过面具,而后指向对方,在空气中轻点了两下。
“管事,告诉这位尊贵的乌恒王,角斗场为何要戴面具。”
管事站在两堵肉墙中间,僵硬开口:“角斗场入口标识:乐斗乐赌乐无穷,莫问莫论莫轻望。”
不等辫发少年出声,慕容稷轻哼道:“我们进角斗场都是为了消遣放松,戴上面具,便没有身份,不论国事,不准惹事,乌恒王若是想用你的身份压人,便出门右转,往前两条街就是风云楼,那里绝对有你想要的反应。”
话落,角斗场内一片沉寂,只能听得见每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才传来辫发少年的轻笑声。
“原来如此,本王确实未曾注意门口的标识,但本王也可入乡随俗。不过,这些朋友好像不太欢迎本王呢,临安王殿下,您说该如何是好?”
慕容稷双手摊开:“个人喜好这可没办法,但如果你非要看角斗的话,他们也拦不住你。”
辫发少年‘啊’了一声,握拳砸在手心,双目发光的望向二楼。
“有道理!那本王直接上楼和你待在一块不就好了!”
说着,他招招手,不等其他人反应,便带着两堵肉墙径直上了二楼。
吴颉无法阻拦,在原地着急的绕了一圈,连忙对管事吩咐:“快去崔家请崔公子!”
管事还没离开,吴颉一把把人又拉住:“不!去晏府请晏公子来!”
北狄处于北漠往上的荒野草原,虽常侵扰边境,但其对存在了近千年的上庸学院却极其尊重,每年还会派人前往上庸学院交流学识。
今日乌恒王忽然出现,再加上常在京都惹事的临安王,吴颉真的很害怕出事。崔恒虽常与临安王往来,但崔府难进,还不如直接去找更近的晏公子。
管事领命离开。
二楼,
回到雅阁,慕容稷示意紫云和慕容琬放开冲动的燕景权和慕容灼。
她认真道:“你们俩若是一会儿敢乱说话,以后就别来楚王府了。”
燕景权带着雄狮面具,露出的双目冷沉,闻言,直接坐在太师椅上,将头偏向外侧的角斗区。
慕容灼气怒跺脚,最后只能将桌上的白狐狸面具戴上走向外面观台。
慕容琬怕自己说错话,也跟着去了观台。
所以等乌恒王几人进来的时候,雅阁内只有慕容稷和紫云,以及还在生闷气的燕景权。
辫发少年扫了一圈,目光在外面观台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方才看向那位临安王。
他缓步走进,注视着才到自己胸前的绯衣小少年,忍不住笑。
“小小年纪就来角斗场玩乐,大晋皇帝对没了父亲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平时应该也对小殿下很宽容吧。”
慕容稷瞥了对方一眼:“你对本世子这么关心,不如留在大晋?”
辫发少年却直接看向了座椅上的燕景权。
“燕小公子,别来无恙啊。”
燕景权没有任何回应。
辫发少年却忽然笑了起来:“真没想到镇北王那么老谋深算的家伙,竟然会因为提到你这个嫡孙而愤怒冲动。仔细想想,本王还应该谢谢你呢,若不是你,本王也不可能伤了镇北王。”
话落,燕景权猛的站起身来。
可还没走到对方面前,就被一只纤细柔软的手臂拦住了。
将燕景权按坐回去,慕容稷看向夜叉面具的辫发少年,语重心长道:“你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辫发少年双手环胸:“什么?”
“先撩者贱。”
辫发少年确实没听过,但不妨碍他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你在骂我?”
两堵肉墙适时走上前,却被紫云拦住。
“这叫陈述事实,你从进来就一直在找事,怎么?你们北狄讲和的诚意就是你这样?还是说,你们根本就不想讲和?那来我大晋干嘛?”
说到这里,慕容稷陡然睁大双眼,后退两步,指着对面几人:“本世子知道了!你们一定是觊觎我大晋的珠宝玉器!假意讲和,实则来骗宝贝的!”
闻言,辫发少年咬牙切齿道:“别忘了!是你们大晋想要求和!”
慕容稷小声轻哼:“你们不也答应了,现在又这么不情不愿的,扭扭捏捏的像是香红阁里没开.苞的小姑娘似得。”
辫发少年平生第一次被气笑了。
他扫过几步外不过八九岁的临安王:“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你知道什么是开.苞吗?”
慕容稷却忽然看了看后侧的观台,然后瞪向对面:“你怎么这么粗俗!这里还有女眷呢!”
外侧观台粉色一闪而过,辫发少年深吸了口气,提醒对方:“明明是你先开口提起的!”
慕容稷不赞同摇头:“我可没你这么粗鲁,不过想来你们北狄风气便是如此,本世子也不好强加于你。只是你若还想待在这儿看角斗,便莫要再开口了。”
辫发少年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至门口时,他再次回头看了眼雅阁内几人。
“宇文贺今日领教了,有缘再会。”
慕容稷挥手。
待宇文贺走出雅阁,观台的慕容灼和慕容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慕容琬眉头紧皱,显然对那个宇文贺很厌恶:“这个乌恒王来这里就是为了找麻烦的吧,北狄人真是讨厌死了!”
慕容灼点头附和。
燕景权:“阿耶信中说乌恒王是个缜密细致的少年将领,刚刚的宇文贺却像是个专门惹事的麻烦精,如今看来,却与传闻不同。”
慕容稷走向观台:“不见得。”
在宇文贺走上二楼的时候,角斗场便正常开始了,本该在三个回合就结束的战斗,此时却依旧在继续。消瘦少年虽面容染血,但脚步依旧平稳,反观体格健壮的余妄,他呼吸浊重,脚步踉跄,即使发力正常,却显然没了最开始的游刃有余。
燕景权:“我们快赢了。”
慕容稷望向停留在出口方向的宇文贺一行人身上。
“他也赢了。”
慕容灼冷哼:“他应该只是瞎蒙的吧,就是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力,哪有阿兄厉害!”
对上宇文贺望来的目光,慕容稷笑了笑。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角斗场门口,宇文贺收回视线,走向门外的温润少年,目光惊喜。
“好巧!晏公子也来看角斗啊!听说你已经是天级黑衣了,明年结业后不知可否到北狄来讲学?本王定当隆重接待!”
晏清颔首:“晏某才疏学浅,不敢为师。”
说着便要进去,可却听到后方再次传来调笑之语。
“不过,你们大晋这个临安王殿下,小小年纪便出入青楼楚馆和这样的角斗场,听说常在京都惹是生非,皇帝陛下也不管。本王深觉大晋风气已坏,晏公子那篇《青云赋》说的应该便是临安王这样的贵族纨绔吧?”
“本王刚转了一圈,这里面几乎都是临安王这样的纨绔子弟,本王真替晏丞相感到惋惜,终其一生为大晋,最后竟然养了一堆这样的”
“乌恒王,”
忽然被对方打断,宇文贺期待看过去。
晏清没有回头,只平静道。
“听闻王爷的亲姐姐现如今还与王后生活在一个金帐内。”
宇文贺骤然脸色大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