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辈子她病死的时候只有十二岁,还来不及好好长大。
这辈子她倒是好好地长大了,满心都是009给她的s级任务:攻略恶龙梵雪。
要么让梵雪心甘情愿地为她去死,要么她杀死梵雪。
009说,只要她完成任务,就送她回原来的世界重新活一回,还会给她一副健康的身体。
如果她愿意,他甚至可以让她保留现在的灵力,让她顺遂得过完一生。
“宿主,你难道不想和哥哥重逢吗?也许,他已经在家里等你。你只要一推开门,就会看见那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围着碎花围裙,在厨房里做红烧肉。因为他可爱的妹妹最喜欢吃红烧肉啊。”
不,她并不是喜欢吃红烧肉,是哥哥只有红烧肉做得最好。
可惜,她连梵雪的面还没见着,任务就失败了。
奈奈盯着那张戏票瞧了许久,迟疑着点点头:“好呀。”
去和人约会一次也好,反正也不差这一天。
书生眉眼含笑:“那我明天过来接花医师。”
奈奈忙说:“我认得路,我自己去就行。”
书生没有勉强,突然问:“要不要我帮你做好饭再走?”
奈奈愣了一下,心想这书生真的不错,第二次见面就要给她做饭吃,于是问:“那你会做红烧肉吗?”
书生显然没想到她会喜欢吃红烧肉,笑:“惭愧,我不会。”
奈奈笑笑:“我随便说说的,我家里没有菜,而且我晌午吃的太多,又带回来几个粽子,一点儿也不饿。”
“那咱们明天在戏园子门口见。”书生看了一眼天色,起身告辞。
书生走后,她直勾勾地盯着戏票,眼睫低垂,眼尾洇出一抹薄红,安静乖巧得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戏票向屋里走去。
他仍旧坐在石桌前喝酒,望着她房前屋后地寻他,甚至还趴在鸡笼里张望,嘟哝:“龙兄,你躲哪里去了?”
最后,她垂头丧气地进了屋子。
他与桌上那套雪白晶莹的酒具消散在暮色里。
“龙兄,你怎么躲到这儿啦!”
奈奈又惊又喜地看向纱帐里的小龙精,“我满屋子找你,你也不回应我,我以为你走啦!”说完,把那张戏票递到他面前,“龙兄你还记得昨天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书生吧,他居然是赵大娘口中那个会做饭的亲戚,他还要请我明天去听戏!”
小龙精没什么反应,像是一点儿不感兴趣。
奈奈拿着那张戏票看了又看,稀奇得不得了。
这天夜里,奈奈洗完澡后,在箱子里找明天要穿的衣裳。
可翻遍了整个箱子,也只翻出三套一不一样,但不同颜色的裙子。普普通通的布料,烂大街的款式,打折的时候买的,穿了一两年,浆洗得泛白,所以她每次出门都在外面罩一件黑色的斗篷,不但防风,还能掩饰她的穷。
奈奈把眸光投向盘踞在床里的小龙精。
“他”双眼紧闭,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奈奈熄了灯,面对着“他”躺下,轻轻地问:“龙兄,你睡了吗?”
龙尾微微地动了一下。
“你是不是睡不着啊,我也睡不着。对了,龙兄你还记得上回我们瞧见的那件红色留仙裙?”
她细白的指尖扣弄着他腹部的鳞甲:“喜欢,想要。”
“要是龙兄你能够变成人就好了,我想和你一起听戏。龙兄你将来一定是九洲最漂亮,最高大威猛的男人!”
唠叨了好一会儿,她打了个哈欠,抱着他沉沉睡去。
他掀开眼皮子,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女。
她睡得很熟,长睫歇落在下眼睫,暖软如糖饴。
片刻后,他阖上眼。
翌日,奈奈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她迷蒙着双眼发了一会儿呆,将眸光投向红木桌子。
上面放着一个如同冰雕一样的四方的匣子。
一定是新衣裳!
有些激动的少女跳下床,鞋子都没穿,赤脚走到桌子旁。
匣子像冰,但摸上去又不冰,有点类似冰晶。
上面雕刻着大朵大朵的银莲,晶莹剔透,简直就是绝美的工艺品。
奈奈满怀期待地掀开盖子。
雪白的匣子里放着一件新衣裳用鲛纱做成的红裙。
鲛纱不仅遇水不湿,轻如蝉翼,还有防身的作用,但也极贵,一寸鲛纱价值百金。
这件红裙少说用了一匹鲛纱,华丽得炫人眼目。
哇,好喜欢!
奈奈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昂贵的裙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件轻如红云的裙子拿出来,对比了一下尺寸。
尺寸合适得像掐着她的腰测量过。
龙兄也太厉害了,竟然连她的尺寸都知道!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好看见她抬手把睡裙脱了下来,露出雪白修长的身子。
他的眸光从她窄瘦的腰滑过她翘起的臀部,那件短窄的雪白亵裤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浑圆……
最后,落在她瘦骨嶙峋的雪白脚踝。
他忽然觉得,那儿似乎缺少些什么。
匣子里白光闪过,一只金色的脚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匣子里。
很快她穿好了新衣裳,在镜前比来比去,又去侍弄头发。
她透过镜子看见了他,愣了一下,转过脸来,手一松,及腰的乌黑青丝如瀑布般散落在肩上。
今日阳光极好,明媚的阳光从窗户直射进来,在她雪白明净的脸颊上镀下淡淡的光晕。
一袭红裙的少女站在光里,弯了弯长睫:“龙兄你醒了?你送我的新衣裳真好看,我很喜欢!”
“除了我哥哥,还是头一回有人给我买衣裳,谢谢!”说完,弯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笑眯眯,“奖励!”
很快她发现了那只纯黄金打造,镯身上篆刻着莲花,缀着五六个小铃铛的脚镯。
她漆黑的眼瞳里流露出好奇,先是戴在手上,有些大了。于是又尝试戴在脚踝,果然刚好。
她戴好后,拎着过长的裙摆,把雪白纤细的脚伸到他鼻尖,晃得铃铛叮当作响:“是不是这样戴?话说龙兄,你为何要送这个给我?”
他微微眯起眼睛。
奈奈已经收回脚,赤脚踩在樱桃木地板上,步伐轻盈地转来转去。
他收回视线,神色懒散地看向窗外。
叮铃,叮铃……
今夏天气很好。
一上午奈奈穿着新衣裳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又怕弄脏了似的,双手始终拎着裙摆。
可到了临出发前,她又衣裳换下来,说:“衣裳实在太美了,我舍不得穿!”说完,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穿着那件旧斗篷高高兴兴地出门去。
门关上。
一只洁净如冰雪的手拿起那只温热的脚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过了一会儿,他摸了摸被亲湿的左脸。
奖励?
她哥哥也有吗?
他打了个响指:“去。”
话音刚落,一瓣银莲飞出窗外,去追赶那抹黑色的影子。
*
戏园子在城南。
城南是云上城最热闹繁华的街,还没入夜,就被一排排的红笼点亮了。
奈奈到时,青衣书生已经等在戏园子门口,门前几排灯笼发出的亮光照亮了他清隽的眉眼。
他也瞧见她了,朝她走来。
近了,对方颇为吃惊地看向她左侧的肩膀:“这是何物?”
奈奈扭头,瞧见肩膀不知何时多了一瓣透明如水晶的银莲。
和那匣子上雕刻的一模一样。
奈奈也很惊讶,伸手去摸,那银莲居然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随之消失不见。
真奇怪。
不过那东西气息纯净得很,不是什么坏东西。
书生也没追问,笑:“花医师真是个守时的人,我还以为我至少要多等两刻钟。”
奈奈不喜欢等人,也不喜欢别人等她:“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贝啊。”
书生深以为然:“说得不错,一寸光阴一寸金。那咱们进去吧,别在这儿浪费钱了。”
奈奈笑弯了眼:“今晚唱什么?”
书生:“《杨贵妃》”。
*
欧阳久久已经第十次将眸光投向沈清昀。
有所察觉的沈清昀终于忍不住开口:“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欧阳久久立刻收回视线,看向浓墨重彩的赵澜生,“你怎么还没上台?”
晌午赵澜生跑来客栈,说今天要登台表演,非要他们两个过来“欣赏”。
“过了今夜,我就彻底告别戏台,从此踏上一条不归路。大师姐,你一定要对我负责!”
欧阳久久当时看着那贱兮兮的脸,恨不得揍他一顿。
她有预感,赵澜生一定会成为她的累赘。
可她这个人说出去的话绝不会往回收。
苍镜已传来灵曦之石碎片的确切位置,不出意外,她后天就得离开云上城。
她越想越焦躁,正在这时,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入了戏园子,顿时来了精神,想也不想从二楼跳下去,轻飘飘地落在她面前。
奈奈没想到出来看个戏也能撞上欧阳久久。
她扫了一眼书生,看她的神像是要杀人。
奈奈深感不妙,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欧阳久久立刻抬腿跟了上去。
奈奈根本跑不赢她,被她堵在戏园子旁边的巷子里。
一墙之外,她听见里头敲锣打鼓,像是戏开场了。
欧阳久久冷冷道:“这就是你藏的宝贝疙瘩?也不过如此!”
奈奈摸摸鼻子:“个人审美不同。大师姐追我干什么?”顿了顿,又道:“我提出的要求大师姐做不到,就不要来找我。”
每个人都有做不到的事情,就像这么多年过去,她都无法面对自己圣骨断裂,修为尽失的事情。
同样的,一向护短的欧阳久久也绝不会把二师兄送到她床上,让她“糟蹋”。
谁知欧阳久久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你明天来客栈,入夜后我把他绑到你床上去!”
奈奈一脸错愕。
她被夺舍了?
欧阳久久偏过脸,轻哼一声:“花无奈,你明日若不来客栈,我就去把你的房子夷为平地,把你那个小白脸书生阉了!”
奈奈没回答,头也不回地出了巷子。
欧阳久久收回视线,转头看见了隐匿在黑暗里,身量颀长的男人。
倾国倾城的“杨贵妃”站在他身后,眼神亮得吓人。
显然,他们听见了她的话。
*
奈奈一出巷子就瞧见了书生。
奈奈有些歉意地笑笑:“刚才那个是我大师姐,没吓着你吧。”
书生:“那倒没有,就是里面的戏已经开场。”
奈奈也没了听戏的心思,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我知道一定是赵大娘让你请我看戏。”
有谁会随身带着戏票,显然是提前买好的。
书生没有否认:“她老人家很喜欢花医师,她说花医师不会做饭,也没个人说话,要是有个人能给花医师做顿热饭,说说话该多好。她从小疼我,我想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奈奈心里不由地滚烫发热。
难怪第二次见面,他突然说要给她做饭。
那个老太太还真是……
“不过,”书生笑了一下,“我也看得出来,花医师不喜欢我这种凡夫俗子,而我这个人偏偏自负,想要找个与我两情相悦的女子。若是没有,宁愿孤独终老。”
奈奈原本一直觉得书生性格有些温吞,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里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书生道:“那我送花医师回家。”
奈奈哪里需要别人送。
但书生也很固执,说至少送她到城门口,不然有违君子之道。
奈奈答应下来。
路上,书生扯开了话题:“花医师听说过狐妖讨封的故事吗?”
奈奈自然听说过。
传闻有修炼百年的狐狸,会打扮成人的模样,像遇到的人询问:“你看我像什么?”如果对方回答像人,那它便能幻化成人形。如果对方回答别的,那它便只能再等一百年才能问。但是如果对方口出恶言,那么,它的修行可能会毁于一旦。
书生:“我几年前的冬天遇见了一只红狐,她受了很严重的伤。我把她带回了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每天给她灌药。”
奈奈一听,这不就和她捡龙兄一样?
她追问:“那后来呢?”
书生:“后来她真的活下来了。那是一只长得非常漂亮,但是也非常顽皮的狐狸。我是个孤儿,家里一直很冷清,有她在,我很高兴。大约过了大半年,有一天我很晚回来,看见她坐在门槛。那天是除夕,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套红彤彤的孩子衣裳,还戴了一顶红帽子,打扮得很喜庆。我当时很诧异,正在想她从哪儿弄来的衣裳,她突然口吐人言,哥哥,你看我像什么?我当时吓坏了,脱口而出,像狐狸。她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第二天早上她就不见了。我找了她很久,却再也没有见过她。”
奈奈很惊讶。
难怪她总觉得书生胆子很大,原来竟然有这样的奇遇。
书生叹了一口气:“后来我听说了狐妖讨封的故事,心里一直很后悔。想来那只小狐狸在世上一定很孤独地生活了很多年,所以才不断地向人讨封。”
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奈奈想到了小龙精。
只可惜小龙精不会说话,如果问她,她一定会说你像个人,这样“他”也许能早些修成人形。
书生突然道:“花医师也是个很孤独的人。”
奈奈吃惊地看他一眼,心想他怎么看出来的?
他淡淡一笑:“我明天就要离开云上城,走之前能够结适花医师,真得很高兴。”
奈奈也很高兴认识他,多嘴问了一句:“去哪儿?”
他摇摇头:“不确定。世界那么大,走到哪儿算哪儿。对了,认识一场,我还没有向花医师自我介绍。我姓柳,单名一个原字,希望日后有缘再见。”
奈奈郑重:“那么,有缘再见!”
和书生分手后,奈奈朝家的方向赶去。
她从前总觉得人感到孤独的时候,去往热闹的地方坐一坐。
旁人的热闹也会传染给你,你也就不那么孤独了。
可热闹总会散,温暖也只是一时的。
她想她真得走了,待会儿回去得和小龙精道别,反正散伙饭也已经吃过了。
明天一早就把“他”和“一家老小”送到那片海域,然后重新踏上征程,走到哪儿算哪儿。
只可惜,到最后还是没能和人约会成功。
都怪欧阳久久!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门口。
院子里静悄悄。
她从相箧里拿出特地给小龙精买的酒,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今晚有月亮,皎洁的月光洒进屋子里,仿佛在樱桃木的地板上铺下一层水银。
她提着酒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掀开了月白色的纱帐。
随即,她瞳孔放大,手里的酒哐当砸到地板上,酒香四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