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灯火辉煌的戏园子,戏子还在咿咿呀呀地唱,唱腔缠绵悱恻。
听赵澜生说,今晚唱的是《贵妃之死》,很是凄美。
欧阳久久自幼对这些风月一点儿兴趣也无。
那个什么唐玄宗的,半截身子都快如土,为了一己之私欲,不顾廉耻地抢儿子的妻子。风流完了,却又把亡国的责任全部推到女人的头上去,将她绞死在马嵬坡。
就这种血腥负心的故事居然还被广为传唱?
哪里凄美了?是凄惨才对!
要换她是杨贵妃,非得一拳锤爆唐玄宗的脑壳不可。
她揉了揉痒得发烫的耳朵眼,冷冷瞥了一眼“杨贵妃”:“你不是要登台,还不赶紧去!”
这话是在赶人。
在她心里,赵澜生虽然挂了尘徽宗的名,但完全没有资格在这儿听她和沈清昀说话。
谁知赵澜生的脸皮比她想象得还要厚,也不顾身上那件繁琐华丽的戏服会弄脏,随意地靠在墙上,媚眼如丝地朝她飞眼:“人家还不是担心大师姐!”
欧阳久久听得青筋暴起。
她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心想锤爆唐玄宗之前,先把这个妖娆放浪的假“杨贵妃”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她心里这么想,人已经大步朝赵澜生走去。
她个子到赵澜生的下巴,可周身骇人的气场压得赵澜生骨头都要碎了。
“大师姐饶命!”赵澜生嘴里这么喊着,却没有躲开,背部紧贴墙壁,戏服的袖子垂在地上,蜿蜒成一条蛇。
欧阳久久扬起拳头就要揍他,沈清昀叫住了她。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沈清昀的声音很淡,也很平和,可欧阳久久还是从这个一向好脾气的男人语气里听出了些许的不快。
但她不愿意承认这事儿做得不厚道:“商量什么?这事儿对于你们男人来说不是受惠的事儿?”
“话不是这么说,”赵澜生接话茬,“我们男人也会为喜欢的女孩子守身如玉。比如我。”
话音刚落,欧阳久久瞪他一眼。
赵澜生识趣地闭上嘴巴。
沈清昀:“他说得不错,也许,我有喜欢的女孩子。”
欧阳久久终于转过脸看他。
他站在逆光的地方,面色有些晦暗不明,唯独一双眼清亮。
欧阳久久满是不可思议:“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们天天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
还不等沈清昀回答,她又说:“那趁着还没开始就断了吧。你陪她睡一觉,往后咱们仨又能在一起除魔卫道。那些微不足道的小情小爱怎么能和大道长生相提并论!”
赵澜生又幽幽接了一句:“是咱们四个,从今往后一起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
“砰”一声响,欧阳久久的拳头砸在了距离他太阳穴一寸的地方。
碎石哗啦地往下掉。
赵澜生战战兢兢地瞥了一眼被砸出一个大洞,摇摇欲坠的墙体,“强”字瑟瑟发抖地出了口。
沈清昀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月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欧阳久久叫了他几句,他不理人,双手掐腰,在巷子里走来走去,马尾甩得都要飞起来。
赵澜生像是焊在了墙体上,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暴躁得跟只小老虎一样的少女。
过了好一会儿,赵澜生说:“实在不行,我牺牲一下自己。”
“你?”欧阳久久停住脚步,仔细打量着妆扮得阴柔妩媚的“杨贵妃”。
赵澜生虽然嘴贱,但人长得斯文漂亮,的确比那个书生顺眼多了。
她问:“那她第一次见你,有没有说你像她的哥哥之类的?”
赵澜生:“那倒没有。”
“那你不行!”欧阳久久想也不想回答,“她不喜欢你这样的。”
赵澜生实在好奇:“那花师姐喜欢什么样的类型?二师兄那样的?”
欧阳久久蹙眉:“不是。她喜欢像她哥哥的男孩子。”
赵澜生:“二师兄长得像她哥哥?”
欧阳久久表情一言难尽:“是她勾搭人家的时候,就说人家像她哥哥,不过据我所知她是孤儿。”顿了顿,又道:“他是最惨的一个,都快被花无奈玩坏了!”
这个“他”,自然指沈清昀。
赵澜生错愕。
玩?
欧阳久久轻哼一声:“你是不是觉得她长得特别乖?那都是假象!”
欧阳久久从来没有见过像花无奈那么爱重男色的女孩子。
从十岁到十五岁,她的审美也很单一:十五六年纪,瘦,高,漂亮,会做饭,笑起来一定得比不笑好看。
赵澜生:“其实,喜欢男孩子也没错啊,谁还没个情窦初开的年纪。”
像他从小搭讪过的女孩子,没有二十,也有十五。
他就是单纯觉得别人好看,想要和对方说说话,根本没什么坏心思。
“要是一次一个当然没错,问题是她脚踏两只船!”欧阳久久蹙眉,“那个闷葫芦就是被她始乱终弃的那个。”
赵澜生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那还真是没看出来。
不过小老虎说的是二师兄吗?
他哪里闷葫芦,他分明健谈得很!
这事儿欧阳久久想起来就烦。
沈清昀比她俩大两岁,十三四岁的年纪,瘦瘦高高,不爱说话,闷葫芦一个,很会做饭。
花无奈没事儿就缠着沈清昀给她做饭。
沈清昀做菜的时候,花无奈就会帮忙烧火,而她则坐下一旁看一些修炼的功法密秘籍。
花无奈嘴巴像抹了蜜一样甜。
“哇,二师兄你好厉害啊,和我哥哥一样厉害!”
“二师兄你眼睛长得真漂亮,看人的眼神和我哥哥一模一样。”
“二师兄你手生得真好看,我哥哥的手指也很修长,握笔的姿势也好看。”
后面发展到她大半夜偷偷跑去看沈清昀睡觉,被欧阳久久抓了个正着。
赵澜生迟疑:“这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喜欢一个人,肯定觉得那个人哪儿哪儿都好。”
欧阳久久睨他一眼:“如果没有后来的事儿,确实没什么问题。”
沈清昀那个闷葫芦时常被她夸得满脸通红,与她走得越来越近。
明明他们三个人一块,他两个却经常背着她说悄悄话。
全宗门的人都在背地里议论,他俩会结成到道侣,就连欧阳久久也这么以为。
直到有一次出任务,他们一行人遇见了其他宗门的弟子,其中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长得特别好看。
花无奈当场甩掉她和沈清昀,追了人家一路。
她还瞧见花无奈上去就拉住人家的衣袖,眼红红地说:“你长得好像我哥哥呀,你能不能和我说两句话?”
从那以后,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
一开始她还冷眼旁观,有一回她外出回来,无意中瞧见花无奈对沈清昀叹气:“二师兄,你怎么越大越不像我哥哥了……”
当天夜里,她看见沈清昀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神色十分地惆怅。
欧阳久久生平头一回安慰人:“大师姐明天帮你劝劝她。”
沈清昀愣了一下,淡淡一笑:“大师姐担心我?”
那笑看在欧阳久久眼里就是强颜欢笑。
欧阳久久最恨人家用情不专,再加上她自认为是大师姐,有义务护着师弟师妹,如果师弟犯错,她自然会收拾师弟。如果师妹犯错,同上。
她第二天一早和花无奈狠狠打了一架。
赵澜生:“结果呢?”
结果沈清昀跑来了。
心都伤成那样,他还不忘为那花无奈说话:“其实,我和师妹的关系不是大师姐想的那样。”
欧阳久久恨铁不成钢,又和他打了一架。
沈清昀那个人的好处是脾气好,坏处也是脾气好。欧阳久久打他,他不还手。欧阳久久最恨别人不还手,于是下手更狠,把沈清昀的胳膊都打折了。
赵澜生心想二师兄实在太惨了,被甩了不够,还要被揍。
不过如果换作是他……
“最令人生气的还不是她始乱终弃,而是那个笨蛋被那人给骗了!”欧阳久久冷不丁道。
赵澜生:“骗色?”
欧阳久久一个眼刀扔过去:“她那时才十二,干瘦得和一根柴火没什么两样,有什么色给人家骗!”
赵澜生摸摸鼻子。
他发现了,她可以骂自己的师妹,但是别人说半句都不行。
欧阳久久至今想起来都生气,咬牙:“那个人知道她有圣骨,怂恿她去秘境找一件能够提升修为的宝贝,为此她差点把命搭上。”
最可恨的是,她明明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事后还把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巴巴给那个贱人送去,说:“你要真是我哥哥就好了。”
赵澜生听得也有些不愤:“就这么便宜那贱人了?”
“当然没有。”欧阳久久抬起下巴,神情傲慢,“我追上去把那人打了个半死,把东西抢了回来。敢欺负我尘徽宗的人,活腻味了!”
赵澜生:“……大师姐威武!不过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欧阳久久越想越就觉得自己窝囊,尤其想到沈清昀临走前的那个神情,心里非常地不舒服。
不过她这个人言出必行。
后天就得走……
不行,她现在就回去把沈清昀绑到床上去!
*
奈奈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太寂寞,所以出现了严重的幻觉。
否则她的床上怎么会有一个雪白的“睡美人”!
他趴睡着,漫漫雪白的浓密发丝散落在宽阔的背部,甚至有一些散落在樱桃木地板上。
眉毛和眼睫却是纯黑色。
由于他个子太高,床实在太窄小,两条长得没边的腿伸出了床外,一条搭在床边,一条曲着,月白色的纱帐在他脚边荡来荡去。
而她那条盖了三年多的红棉被随意地搭在他劲瘦的腰上。
她哥哥也爱这么趴着睡。
奈奈鬼使神差地挨着床在地板上坐下,趴在床边仔细地盯着“睡美人”瞧。
她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他的好看。
总之,俊美得不似凡人。
空气中隐约地弥漫着淡淡的莲香,像是他身上的味道。
她微微靠近他一些,用力嗅了嗅。
忽然,男人眼睫颤了颤,缓缓地掀开薄薄的眼皮,黑得发蓝的眼瞳像是蒙了一层雾。
四目相对,奈奈脑子嗡嗡响,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不是幻觉!
他还坐了起来。
随着床“吱呀”一声响,他腰间那件旧棉被滑到地板上去。
他居然什么都没穿!
结实宽阔的胸膛,一整排的腹肌,漂亮的人鱼线,再往下……
奈奈不经意地往他腿间瞧了一眼,一个粉色的大东西明晃晃地挂在草丛里。
神情错愕的少女竟一时忘记移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