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3号收到指令。”
尤桑在脑海里回复完这条指令，抬眼看向了天边。
他静静地站立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银灰色长剑，一旁玻璃窗上倒映着他的脸。
衣着干净整洁，服服帖帖地包裹着少年清瘦的身体，好似刚才的大屠杀并没有弄脏他半分，衬得他一双眼眸愈发幽暗，冷漠又危险。
有鲜血溅在窗玻璃上，原本静止的荆棘条开始蠕动起来，慢慢地吸吮着血液，使得头顶的玫瑰愈发娇艳。
墙上古老的挂钟“咚咚”作响，其中的指针飞快地逆时针旋转。就连粗长的荆棘条也在慢慢缩短，将它的玫瑰一点一点地收成花苞，直至消失。
时间在快速向前倒退。
斑驳的光线以及阴影交错，叠加在尤桑的脸侧，直至一抹黄昏的暖光停留在他的身侧。
他回到了副本里自己的房间。
虚空上方传下来系统提示音，昭示着副本再次重启，尤桑的视线才从窗户上收回来。
他缓缓抬起手，手指松开的同时长剑向下坠落，在即将落地前幻化成一团银灰色的雾气，向上消散。
这些灵捕水平不够，不懂变通，总是栽在副本的某个点上，被尤桑的荆棘一遍又一遍扼杀淘汰。
整整三年时间，他前不久才从实验室里离开，就被塞进这个副本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去见老师他们。
突然，房门被叩响了几声，将尤桑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有女仆在门外边传话：“小少爷，有客人远道而来，老爷在城堡前招待。”
副本npc一出现，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道系统通报：
【系统提醒：灵徒副本《荆棘城堡》正式开启，请相应灵徒做好准备】
【遵循角色程序预备就绪】
尤桑唇角微微弯起，先前的冷淡好像不曾出现过：“好的，我知道了。”
他稍稍整理好自己的袖口，最后瞥了眼窗外。
这个房间的窗子，正对着城堡的花园。后花园里边的花草树木盛开得格外茂盛，没有残留一点大屠杀过后的血迹。
城堡前围绕了许多人，穿着各种不同的衣服，十来个的样子，正认真地倾听城堡主人说话。
“我是尤格斯公爵，欢迎你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医师，以及东方术士，”主人说，“我由衷的感谢你们来此为我的夫人治病。”
尤格斯身后的仆人上前为他拉开大门，将各位带入大厅。
“天色已经很晚了，我让人安排好房间安顿各位客人，夫人明日才好见客人……嘿！尤桑小少爷，怎么站那儿像块木头似的，快过来和客人们打个招呼！”
尤格斯朝刚从楼梯走下来的尤桑招招手。
尤桑向他小跑着过来，用新奇的目光扫视了一遍人群，脸上露出少年人特有的羞涩笑容。
十五位。
十五位不同的，由灵捕扮演的客人。
尤格斯：“这位是我的小儿子尤桑，他还有个姐姐，暂不在家，明日吃早餐的时候再为大家一一介绍吧。”
“我先失陪了。”他好似有急事一般，吩咐完仆人后急匆匆上了楼，留下尤桑独自应付众人。
仆人上前提醒道：“小少爷，老爷嘱咐过他今晚不用晚餐。”
尤桑微微点头，便自己带着十五名客人前往餐厅。
一路上，他们参观到了城堡里的摆置。
家具精美，还有许多油画，画的都是这个家族中的人物，格外栩栩如生，配上暗沉的色调，甚至让人有些脊背发凉。
奇怪的是，走廊开了很多扇窗，很不同于正常的装修。
窗外的环境很昏暗，只余下一丝的光线放射在地平线上方，有弯弯绕绕的荆棘条缠上窗框，突出着它尖利的刺。
尤桑并不为此奇怪，因为这些荆棘条是他的耳目。通过它们，使尤桑能够很清楚地听见后方人们微小的说话声。
“这里怎么这么多荆棘，都伸进窗里来了。”
“感觉也不是很恐怖，和普通副本没差好吧。”
“可别小看这个灵徒副本，每趟十五人，在我们之前可折了七趟，整整一百零五人！”
“这个副本才开放不到两星期，这个数字就足够恐怖了。”
“富贵险中求嘛，只要这个副本死的人越多，说明灵徒就越强，之后就会吸引更多的灵捕进入这个副本。谁会不想来这碰碰运气？万一得到了岂不是平步青云？”
……
这种千姿百态的谈论模样，尤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他不动声色地打断他们的谈话，说：“各位客人都进来吧，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装修精致的餐厅中央摆了张长桌。刺绣华美的桌布铺在上方，灯光经过琉璃的折射，给各种美味佳肴镀上一层漂亮的光泽。
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轻而易举地勾出众人胃里的馋虫。
尤桑率先坐上了主人位，其他十五人依次落座。
只是面对着这些食物，即便是肚子饿得发出卑微的声响，也没有人敢轻易动弹。
尤桑遵照着剧本上的步骤，拿起一只高脚杯，慢悠悠地喝了口里边的开胃酒，朝众人微笑道：“各位怎么不用餐？是我们城堡的食物不尽人意吗？”
小少爷身板挺直，举手投足间充斥着矜贵的气质。他的皮肤微微苍白，黑色短发带着些许卷曲，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很是清亮。
同为琥珀色的酒液，沾了少许在他的唇角上，被他慢慢舔舐去。
在听到他的话后，众人纷纷为自己辩解，像是怕吸引到npc的怒火。
“没有没有，只是一下子看见这么好的食物，不知道该如何动起。”
“来主人家做客，我们理应先等主人先用餐，这是最尊贵的礼仪。”
……
尤桑见他们一本正经地东扯西扯找借口，就是不动食物，感到不由的好笑。
他将目光转向一位距离蛮远的客人。那位客人正安安静静地切着他的牛排，似笑非笑地望着在场所有人。
对方穿着一身奇异的衣服，由于他的姿态优雅，和环境完美融合在一起，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突兀。
注意到尤桑的视线，客人淡淡地掀起眼皮，朝他点头微笑：“尤桑少爷，您要来一块吗？味道还不错。”
尤桑稍微愣了一下，才温和地回道：“这样吗？能够符合客人您的口味，那可真是太好了。”
见那位客人不仅吃了食物没事，还得了尤桑的青睐，其他人也不再迟疑，各自大快朵颐起来。
甚至还有人企图套话道：“尤桑少爷，请问为什么荆棘条都伸进城堡里来了，公爵老爷都没有让仆人来修剪？这样不会显得脏乱吗？”
尤桑歪着脑袋想了一小会，露出歉疚的笑容：“很抱歉，这在城堡建成之时就已经定好了。我年纪比较小，也不明白这些。”
“真是很抱歉，你们问出这样小的一个问题，我却没有办法回答。”
这其实是一个很模棱两可的答案，尤桑将自己从里边摘除得干干净净，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反而找不出他的错来。
说着，他用餐巾挡住嘴唇，低头装模作样地咳了好几声。
有人忙问：“尤桑少爷，您这是得的什么病？咳的这么厉害？”
尤桑只是摆摆手，一个仆人举着托盘上前靠近尤桑。托盘里盛着杯清水，以及一个药瓶。药瓶里没多少药片，倒出来也仅仅两片而已。
他将它们一股脑塞进嘴里，吞了口水快速咽下去。
大概是苦味很重，尤桑忍不住吐了吐苦涩的舌头。
“没多大问题，吃了药就好很多了，”尤桑偏过头，去询问站在一旁的仆人，“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少爷，是九月六日。”
尤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给出类似于线索的回答后，拿了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
他与众人一一对视，礼貌道：“客人们，用餐已经结束，请各自回到安排好的客房里吧，祝愿大家有个美好的夜晚。”
在尤桑离场的那一瞬间，荆棘条悄无声息地爬满整个窗子，新长出来的小叶在空气中微微晃动。
等人影走出他们的视线，客人们开始迫不及待地互发牢骚。
“真该死，那个唯一一个提升npc好感度的机会给了谢南常那小子。”
“才过了两个普通副本的新人是怎么敢来这儿的？”
“嗯……大概是因为运气好吧？这也是实力的一种，不是吗？”
“你！”
“诶你们别内斗了，这个副本无疑需要团队合作，最起码先保证自己不死，就算得不到灵徒，还会有其他奖励。”
“这个副本这么多人物还没解锁完，你看得出来谁是灵徒？刚才和尤格斯父子俩周旋了那么久，除了一个可疑的日期和为夫人治病的目的，什么也没套出来，防得这么死。”
……
昏暗的房间里，听着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声音，尤桑安静地端坐在窗前，抬头眼睛眨都不眨的欣赏月亮。
月亮一如既往的又大又圆，美得不似实物。尽管看过至少七遍，他依旧是乐此不疲。
窗边缠绕着的荆棘条努力露出最柔软，没有尖刺的地方，亲昵地与尤桑伸出来的手指头贴贴。
现在不是它的花期，顶端见不着一丝玫瑰的踪迹。
目前到了半夜十二点，尤桑像往常一样，准备下楼接水喝。他刚一打开门，就见到只有月光倾泻进来的走廊里头，站着两个黑漆漆的人影。
尤桑：“……”
怎么回事？怎么比他还吓人？
等走近一看，尤桑才发现其中的一位黑影是晚饭时的切牛排的那位客人。微弱的月光描摹着客人的眉眼，深邃又俊朗，神情冷静，比尤桑高出半个头。
尤桑被迫仰起头来看那位客人：“客人，您这是……”
“哦，”谢南常笑着用手指了指窗外，“是这样，我们两个对荆棘过敏，请问有没有更高楼层的房间，没有荆棘爬进来的那种？”
尤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