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那聂归羽脸色顿变,急忙找遮掩。


    可他到底慢一步,已叫宝娥看得一清二楚。


    却见他衣衫半解,身上满是横七竖八的伤痕。


    一张脸愁眉苦皱惨兮兮,血淋淋。


    朱宝娥失惊道:“哥哥啊,你这好端端怎多了一身伤,莫非那伙贼人找上门来,把你砍成这副模样,真要剁成个七零八落的尸首嘞。”


    正说处,她又四下观看,随时准备化作狂风逃脱。


    聂归羽脸儿煞白,汗流遍体。


    “休要多看。”他作强撑态,喘气道,“也莫怜悯,我便是做了那堕地狱的病鬼,也不盼旁人几滴泪来洗冤屈。”


    那呆子也不知遮掩,直愣愣说:“不怜,不怜。”


    聂归羽的喘息顿了瞬,别开的脸略略儿偏回几分,似在看她。


    宝娥又道:“常说修行路途艰苦,哥哥若想成仙成圣,还不知要捱多少比这刀伤剑伤更苦、更疼的磋磨,才能脱免六道轮回。如今这些,也算‘壮士临阵,不死带伤’了。”


    那聂公子面含讽笑:“宝娥姑娘虔心,与你那细皮师父学得几句纸上话,便能普度众生。”


    宝娥大怒:“我把你这村愚的痨鬼!他只是念佛经,我却是真受过苦哩!我这一身儿伤疤都不曾消褪,岂容得你这郎君小辈指摘。”


    她猛把袖子一扯,露出条瘦长紧实的臂膀。


    乍看肌理细腻,定睛观看,却有深深浅浅的疤痕。


    都是经年累月的旧伤。


    那聂公子怔怔。


    她却拽过他的手,压在胳膊上,气得哼哩哼的:“自个儿好生摸一摸,省得你这小儿嘲我说假话。”


    聂归羽不言语,只手动了动。


    他指腹摸过那浅浅的疤,有起有伏,无端叫人去想这疤的来处。


    渐渐地,他目光放空,口中喃喃:“修行艰苦……”


    不知怎的,宝娥突然发了呆性,扯回胳膊。


    她不过问贼人来历,也不提疗伤,只胡言乱语:“想来那帮贼人是夜里偷摸着劫你,才弄得你这一身伤。那家仆也无甚用处,只说你发旧病,却不操心你伤情。哥哥不如与我些钱钞,招我做个看守,当个护法。白天与你四处走动,夜里便躺在一块儿守你,强盗再来,我就直接截住杀了那等妖怪!”


    聂归羽定性回神,看着她。


    “宝娥。”他忽然唤道。


    宝娥一个激灵,竟错以为是高崔阑在叫她。


    她心道古怪,暗暗琢磨他缘何将“宝娥”与“姑娘”断开,莫非疼昏了,要缓过那口气儿才能念齐全。


    可他只是唤她“宝娥”,不曾补后言,并问道:“昨夜我在那厅屋等你,你又去了何处。”


    “睡过头,误了时辰。”宝娥说,“等我找去,你却已经走了。”


    “可曾撞上过什么人?”


    “不曾,不曾。就连那家仆也都睡下,这黑灯瞎火的,哪能撞上其他人。”


    “不曾……”聂归羽默默无言,许久,忽切齿道,“乍看你老实,实则最不老实。”


    不等那宝娥发怒,他又说:“我要睡了,你走罢。”


    宝娥心中烦恼,不肯应声,只将撕成两半的被褥塞他怀里,嘲他:“且用两条胳膊一块儿拢着罢,虽有裂痕,可也不耽搁它是床暖被,照样能睡哩。”


    聂归羽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他略微别开脸,催促:“你走罢。”


    宝娥就真走了。


    她估摸着到了时辰,先找到家仆安排斋饭,饱餐一顿。


    斋毕,她总算想起那谈经的三藏,便去找他。


    那三藏在佛堂里。


    她去时,远远看见他端坐在佛堂的莲花座上,双手合十,正闭眼念经。


    一圈和尚围绕在他周围,也正阖眼诵经。


    嗡嗡唧唧的,有如蚊虫。


    “造化,造化!”宝娥望着他们头顶乌云一般的团团黑气,低叹,“这念经的和尚也忒吵闹!若叫我来,只将他们认作蚊虫打杀,求个安静。若叫师兄来,一棍扫过去,也要让他们命丧佛堂。就算那马儿来,都要扬蹄嘶叫,恨不得给那和尚一人踩一个蹄印,好消了这声儿。恐只师父有坐性,有这坐禅的本事,还有那絮叨不完的闲嘴皮,才经得住这等诵经的动静,与他们谈经论道。”


    见那三藏攒眉皱眼,汗如雨下,一身袈裟如水洗,她又止不住道:“真个好和尚,被香火熏成这等愁眉苦脸的丑样儿,都不见他停歇。好和尚,真个好和尚!”


    她看不出那唐僧已叫妖精缠身,只嘴里絮絮叨叨念着“好和尚”,也不上前喊他,转身就走了。


    却说那孙行者意欲打探庙中鬼的底细,便径往壁画前去,在画前叫阵,但久久没回应。


    他想等妖精出来再打,偏是个急性子,等不得。


    又想打破这壁画,可任凭他怎的使棍乱打,也不曾打破这墙分毫。


    急得个孙大圣满身流汗,来回打转。


    没奈何,他只得抽身回去,另想法子。


    不期那房里只剩些包袱行李,全无唐僧、悟妙的身影。


    那行者暴躁如雷:“天那,天那!这般奸猾的妖精,偏撞上那样不识精怪、不分皂白的和尚。师父呵,你是听信了哪方精怪的哄骗,乖乖儿往妖洞里钻!悟妙啊,那精怪又是捧了何等味美的斋饭来,唬得你也不辨真假,眼巴巴跟上去,叫那精怪凑一盘子菜吃!”


    他里外搜寻,不见他二人身影,愈发使他十分心焦,恨不得将这荒庙尽数打毁。


    “师兄。”门外有人喊他,是个清润嗓音。


    行者出门,看见白马拖着半截断了的栓绳,就站在庭院里。


    那行者道:“兄弟,你今日怎舍得说话来?”


    “师兄呵,”白龙马说,“我看你烦恼,是师父与师姐遇祸了。”


    “正是,正是!”


    “你去探那妖怪底细,故此不知晓。前不久那怪装作个送斋的好人,骗了师父与师姐,带着他二人从那处去了。”白马一仰头,指了个方向。


    行者问道:“你既看见,如何不拦他?”


    “拦了,只是恍惚间得菩萨提醒,说是悟妙师姐尚存凡心,须得吃苦,方能改正。菩萨不允我多言,我这才放了他们去。”


    “哪路菩萨?”


    “当是南海观世音菩萨。”


    悟空连连叹气,止不住地躁恼道:“好菩萨,哪里知道那呆子的底细。这小小试炼,又哪能压得下她那凡心。似这等老大惫懒的泼物,又一个手无寸铁的凡僧,再撞上个抓不着的鬼魂儿邪祟,菩萨哪里是试炼他二人,分明是磋磨老孙性命。”


    “师兄休躁恼。”那小龙说,“那怪神出鬼没,却是个鬼魂儿变的精怪。这魂灵儿都由地府管辖,何不往幽冥界走一趟。”


    行者点头:“说得有理。那怪不知从何处得了个宝贝,罩子一般紧紧锁着这荒庙,纵然老孙会架筋斗云,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也翻不出去。可上天无门,下地却有路。且叫老孙去看看,是哪个躲懒的鬼差,放跑了这等害人的邪祟!”


    这大圣早年被阴差勾魂儿,往地府闯过,偏是路熟,径往幽冥界去。


    他这厢上下奔波,那宝娥却不晓得,只将心分成两半,一心吃斋,一心酣睡。


    是夜,她模糊听得阵轻哼声响。


    那声音不大不小,如蚊蝇般往她耳里嗡嗡钻,十分闹吵。


    她哪里忍得了这声响,气冲冲就往外走。


    原来这声响是打聂归羽房中传出,她径入当中,拔声道:“哥哥呵,这般晚了,你叫什么魂哩?”


    那帐中人影影绰绰,气若游丝:“有些饿了。”


    宝娥想起那高太公,登时恼道:“你这泼厮,莫不是怪我吃得多!”


    聂归羽断续道:“我不食那烟火食。”


    “那你吃什么?”


    “吃些浊气。”


    “哥啊,你便是想做个神仙,与我长久地过活,也不能刚开始就修那辟谷之术啊。倘若成了饿死鬼,我也不好与你见面。”宝娥上前,扯开纱帐,看见他倚躺在床,面如纸色。


    一身伤深深浅浅,泛着血光。


    她这番话几要将他气笑。


    那聂归羽说:“与你何干,我这多年间,也只吃浊气。”


    这呆子问:“那你眼下怎的不吃?”


    聂归羽却不言语。


    原来他占了这荒寺后,也杀人,但不直接吃人肉,只吃些血肉炼化的气儿。


    只是这些天为着吃那唐僧,他封禁了寺庙,庙中无人上香,他也不曾进食,因而有些饿了,渐露出生前的死状。


    偏那唐僧禅心稳固,似月迥无尘。


    那众邪僧逼不出三藏的贪欲妄念、忿恨怒气和愚痴傻气,他又如何吃得了。


    他不应声,疼得咬牙切齿,是面白唇也白。


    “啊呀!”不知何时,那宝娥的手紧紧贴在他胸膛上,或掐或按,好不用心,她惊道,“哥呀,你这真是饿惨了,怎的这胸膛冷得像冰,里头好端端一颗心也不跳了!”


    那聂公子吃痛,连哼喘都变了腔,送出些麻酥酥的颤。


    宝娥一顿,登时色向胆边生,拢住他胸膛捏两把。


    “好哥哥,”她道,“你且多喘两声儿,便有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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