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苏云汀批完了一整摞折子,很晚才回到苏府。


    苏府的门口,却有一条新鲜的车辕印。


    苏晏提着灯笼迎了出来,满脸不是对主家回来的期盼,全是被吵醒的困倦:“主家,郑将军方才到访,等了您三个时辰,见您未归,刚刚回去没多久。”


    苏云汀撩起帘子,目光沿着两道车辕印望去,嘴角轻笑:“难为他踏雪而来。”


    杨二郎这才刚回来,老狐狸就坐不住了。


    苏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小声劝:“郑将军都扑空三次了,您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他偷瞄苏云汀的神色,见他不急不缓,低声补充道:“狗急了,还要跳墙呢。”


    苏云汀停住脚步,转身敲了他的脑门,“那你明日就去收了郑家的银子,把杨三的哥哥双手交出去好了。”


    苏晏突然觉得后背阴冷,瑟缩了下脖子。


    就见杨三从他身后擦肩而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冤枉啊!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想要冲上去解释,苏云汀“咣当”一声关上门,苏晏来不及后退,整张脸都拍在门板上。


    顿时眼前发花。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回头就见杨三鬼魅一样盯着他看,吓得他连连摆手:“不收,不收,今年过年不收礼。”


    ……


    苏云汀现在是有家不能回,也不敢回。


    下了朝在外面闲逛了半日,见了什么都想买。


    譬如他现在手里的一对儿泥娃娃,两张纸湖的兔子灯,以及一把的彩线络子。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若是出现在楚烬的寝宫,是不是有点……


    不合时宜?


    苏云汀想着楚烬黑脸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走吧,进宫。”


    事实上,楚烬没有黑脸,他根本就没抬头,任由苏云汀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摆在了寝宫各处。


    “苏卿是没有家了吗?”楚烬双手一拢,“啪”地将奏折合上,抬眸道:“日日来朕这里报道。”


    苏云汀寻摸着兔子灯挂哪里都不合适,闻言干脆转身放到了龙案上,“臣有家,但臣的家里没有陛下啊。”说着,苏云汀俯身靠得更近,“臣只是……太想陛下了。”


    楚烬抬头差点撞上苏云汀的脸,“怎么?在朝堂上还没怼够朕?追到朕的寝宫来继续?”


    二人靠的太近,苏云汀稍微撅撅嘴就吻到了人,“那……晚上臣不说话了,换陛下,来怼臣?”


    “少来这套。”楚烬伸出两指抵住苏云汀的额头,将人推远了些:“依朕看,是郑将军堵在你苏府门口,让你这堂堂丞相有家不能回吧?”


    苏云汀有些扫兴,“陛下既看破,又何必说破?”


    “哦?”楚烬轻疑了一声:“苏相也有害怕的人?”


    “他手握兵权,三十万大军皆听他号令。”苏云汀故作柔弱,垂下眼帘:“臣不过一介文官,手无寸铁……”


    楚烬瞧他这幅模样,似笑非笑:“原来苏卿的天下,是靠舌战群儒得来的啊?”


    苏云汀好看的眉眼挤在一起笑笑,大言不惭地道:“嗯,就是舌战群儒。”


    楚烬和苏云汀这种无赖讲不了理,索性也不讲了,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兔子灯上,道:“怎么喜欢上玩些女孩子家的东西了?”


    “明日就是正月十五,应个景罢了。”苏云汀绞着唇抿了抿:“陛下若不喜欢,臣这就拿出去扔掉。”作势就要拎着灯往外走。


    楚烬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买都买了,留着吧。”


    就知道楚烬惯是嘴硬心软的主儿,你若是强行留下,他保准左看右看哪哪都不顺眼,但你若说要扔,他又自己先舍不得了。


    苏云汀也不揭穿他,抱着他的脖子就在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像是一个欢呼雀跃的小媳妇,征求意见道:“那……陛下说,把放在哪里好呢?”


    楚烬扫了一遍寝宫,确实没有个好地方,于是道:“就先放桌子上吧,晚点朕命人挂起来。”


    这时,小太监上来奉茶。


    苏云汀瞧着不是经常在御前伺候的小裴,也未多言。


    倒是小太监一出门,就被守在门口的杨三拦住了,只一个眼神就让小太监不寒而栗,“小裴公公呢?”


    那小太监虽不认识眼前的人,但见他和苏云汀一起来的,也不敢隐瞒,颤抖着手道:“小裴公公……他之前值班饮酒受了罚,现下在住处养伤。”


    “在哪?”


    那小太监反应半晌,才知道这人是问小裴住在哪,伸手遥遥一指:“往西走有一排房子,倒数第二间就是。”


    响过三更的梆子之后,杨三望向紧闭的殿门。


    他慢慢坐下,复又站起。


    如此反复了几次,还是心中难安。


    苏云汀每次来都是为了过夜,只要不是被楚烬半路赶出来,每次都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杨三侧耳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平静的似只有喘息声,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况且,楚烬的寝宫有锦衣卫护佑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他用力按下腰间的刀,终于还是抬步朝偏院行去。


    推开门的一刹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这种味道,他在牢里也闻到过。


    屋内漆黑一片,杨三摸出身上的火折子引燃。


    “谁?”


    “是我。”


    就着火折子微弱的光慢慢推进去,只见小裴蜷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裸露的后背鞭痕溃裂,鞭痕的边缘卷起皮肉,猩红一片。


    不远处,放着一瓢已经结了冰的水。


    杨三单膝砸在地上,扯下身上的大氅将他裹紧,怀里的人单薄得骇人,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小裴轻轻的咳了两声,牵着后背的伤疼,便也不敢再咳了,憋红了脸道:“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不说,是我逼你喝的酒?”


    小裴隔着还带着温度的大氅,依靠在杨三怀里,声音闷哑:“怕你受罚,就没说……”


    杨三抬眉:“谁能罚我?”


    “你说……”小裴的声音如蚊,“苏相……很凶……”


    他想起来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小裴时,怕他敲门打扰了苏云汀的“雅兴”,于是随口说苏疯子很凶。


    火折子在他二人中央,忽闪忽闪。


    杨三苦笑了笑:“真蠢。”


    他将小裴放好,拿着火折子将屋里的蜡烛都引燃,这才终于看清小裴脸上的苍白,伸手又在身上寻摸了半晌,摸出一个粗瓷小瓶。


    拔开塞子,清苦的药味弥漫开。


    “我小的时候,常和我二哥打架,打完就偷他的药膏来涂,有用的很。”说着,他指尖沾了些许乳白色的药膏。


    “忍着些。”杨三的动作略显生硬,但能看出来他已经极其克制的放轻。


    药膏轻轻触碰模糊的皮肉,先是一阵的刺痛,随后漫开一阵阵清凉之感。


    小裴伏在大氅里,身体因为疼痛而细细发抖,却始终一声未吭。


    “为什么怕黑?”杨三突如其来的问。


    杨三不指望小裴能回他,只是进门的时候见小裴蜷缩着怕黑的模样,便知道自己大体是要为此事负有责任的。


    小裴想着他与杨三喝过酒了,就差一个头磕在地上拜把子了,也就没藏着掖着,在昏暗的灯光中悠悠道:“爹娘死的那天……我躲在地窖里。”


    “最开始,外面还有哭声。”


    “后来……后来就只剩下黑了……”


    杨三涂药的手指悬在半空中,久久落不下去。


    十一年前的事儿,杨三用了许多年才终于不做噩梦了,尤其是他从死人堆里爬回栾城外时,入目所见的层层叠叠的尸体。


    好像随着时间的荏苒,越来越清晰了。


    后来,他才在苏云汀的桌子上见到栾城屠杀的案底,栾城五万平民,只余不过半。


    案底聊聊数字,最后落在姜家身上的字数就更少,不过是——姜堰夫妇力战殉国。


    再无其他。


    原来落在一个人身上,可以是人终生的梦魇,和永无止境的黑暗。


    一切都是他的错……


    若不是他年轻气盛,追敌几十里。


    若是他能再聪明一点,没有落了郑家的圈套。


    他二哥也不会去救援他,不必背负弃城投敌的罪名,栾城也不会……


    一切都是他害的,这些人中最该死的人就是他,可偏偏就属他活的最好。


    他怎么还不去死!


    药膏被他狠狠压进手心里,入肉生凉。


    见他的手停了,小裴以为是自己的话吓到他了,转过头来挠挠脑袋,安慰他道:“许多年前的事儿了,我都快忘了。”


    但凡经历过栾城惨案的人,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梦魇,忘是不可能忘的。


    但杨三还是喃喃自语:“忘记了好,忘记好。”


    好不容易熬到涂完药,小裴伸手搭在他胳膊上,“扶我起来坐会儿,腰疼,趴不住了。”


    杨三的目光不自觉就看向他的腰,那蛮腰不盈盈一握,竟然比苏云汀那斯的还细,他倒是没什么非分之想,单纯的感叹一声。


    孩子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不仅是没少吃苦,杨三又往下看了一寸。


    这要是让姜堰夫妇知道自己这根独苗,最后入了宫还当了太监,只怕到了九泉下也难明目。


    他扶着小裴坐起来,一时无话。


    突然门外有人急呼:“有刺客——”
图片
新书推荐: 被偏执年下娇养了 被爱慕的冷淡虫母 雌虫穿越成omega 炮灰爆改恶女后成万人迷了 替嫁美人驯夫记(重生) 嫁春光 带球上位后病美人摆烂了 仙尊怀了魔头的崽 重生之福气绵绵 帝国第一药剂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