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一波尚未平

    不等衡弃春和南煦反应,楼厌就下意识觉得不对,扭过头去看衡弃春,拧眉道:“可刚才我们还听见梆子声了。”


    衡弃春垂眸,看向地面横陈的那具尸体,淡淡下了结论:“人刚死,就是在那阵打更声之后。”


    南煦敏锐地蹙了一下眉心,上前两步,顺势撩开衣袍蹲下查看,一道灵力流泻而出,他的脸色陡然一变。


    “神尊……”他迟疑道,“他是被妖邪所杀。”


    “妖邪”二字一出,周围的百姓就猛地撤开数步,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惊恐起来,“是妖,真的是妖……”


    “这镇子上果然有妖邪!”


    围墙之内响起小儿的夜啼之声,巷子里满墙符纸晃动,檐下的乌鸦跃跃欲试,终于按捺不住地擦着人的面颊涌进来,眼看就要将那个更夫的尸体啄食殆尽。


    巷子里一时凄厉古怪,难以言表。


    楼厌眼疾手快地劈出一道灵力拦阻,猛地抬首,一双精明的狼目顺势向上看去——越来越多的乌鸦正在涌过来。


    “让百姓们先离开。”衡弃春说。


    楼厌应了一声,指尖凝起越来越多的灵力,确保将鸦群拦截在人群之外。看热闹的百姓们早已吓破了胆子,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当下便连滚带爬地挤出了巷子。


    凄惨的婴啼声愈演愈烈,隐约还传来百姓被乌鸦啄伤的惨叫声。


    衡弃春面露不忍,作势就要抬手结印。


    “神尊。”南煦将人拦住,“您不宜动用灵气,让我来吧。”


    衡弃春没有执着于此,手中莲花诀散开,一缕灵气淡淡地消匿于无形。


    方才只是提了一口气,肩背上的伤口便好似一齐发作起来,心里处密密麻麻地昭示着痛楚。


    他强自撤去灵气将那阵疼痛压下,脸上不禁泛起一层冷汗,好在夜色深沉,这一点儿异常并没有被楼厌和南煦察觉到。


    南煦是医修,年纪虽小,但修为却在多数人之上。


    只见他抬手结印,指端凝出一道淡蓝色的火焰,随即烧上了巷子里的满墙符纸。


    蓝色的火光铺散开,数百张符纸在一瞬之间化作灰烬,小儿哭声渐弱,院门关阖——是逃离的百姓归家的信号。


    被楼厌阻隔在外的乌鸦盘桓发怵,很快就绕着院墙远远地飞走了。


    燥热的风将积云吹散,明月高悬,算算时间竟然已经过了子时。


    巷子里很快恢复了最初的寂静,只剩更夫那具惨烈的尸体,在悄无人声间散发着诡异的幽寂。


    “师尊。”楼厌收了指端灵气,急慌慌地跑过来,惊诧之下气都没有喘匀,说,“那更夫身上带着些腥气。”


    “与潭承义和谭王氏身上的妖气很像,很可能是同一只妖。”


    楼厌的嗅觉比常人敏锐太多,他既然这么说,那多半就不会出错。


    衡弃春沉默片刻,视线停在更夫的尸体上,缓慢闭了闭眼。


    耳边依稀有风吹过,他仿佛听见这几日始终萦绕在耳畔的梆子声再度响起来。


    这次该是子时。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衡弃春觉得心头似乎有一尾活腻的游鱼越过,明明清晰可见,却怎么都抓不住。


    他睁眼,对两人说:“更夫的遗体还有异常,南煦,你将其带回去查验,我和楼厌走一趟谭家。”


    南煦下意识觉得不妥,“镇子上的古怪与潭承义家里脱不了干系,神尊还需要养伤,不如我和楼师兄……”


    “不用你操心。”楼厌瞅着一张脸打断了他的话,跨前一步挡道衡弃春面前,趾高气昂地说,“我自然会把师尊看顾好的。”


    衡弃春饶有意味地在后看了他一眼。


    南煦于是没敢再多说什么,端正一礼过后便带着更夫的尸体先行离开了。


    月色凄冷朦胧。


    要去潭承义家里,必然要经过昨日遭了虚生子暗算的地方,那颗参天巨木仍然挺立在那里,只有一地卷曲的树叶昭示着昨日的惨烈。


    衡弃春不甚踩到一片卷曲的落叶,足下猛然一顿。


    “师尊?”楼厌察觉到身边的人停了,向后倒退两步,伸长了脖子扭头问,“怎么了?”


    “难道这棵树也有什么古怪吗?”


    衡弃春没有急着答他的话,顺势蹲身去捻动那片树叶,青绿色的汁液瞬间染上他的手指。


    他清隽的眉心再度蹙起来,眸中神色几变,搓捻着指尖那点儿青绿色的汁液,问:“昨天我们是几时离开此地的?”


    楼厌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如实回答:“傍晚,那时候太阳还没落。”


    “傍晚。”衡弃春沉默片刻,“后来的事情我记得不清楚,我们离开之后,虚生子也离开了吗?”


    当时衡弃春重伤昏迷,楼厌满腹心思都在担心他师尊会不会死,慌不择路之下,哪里还顾得上虚生子。


    他讪讪摇头,还是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师尊?”


    衡弃春起身,将指尖上残留的半片树叶递过去给楼厌看,“这棵古树攀枝错节,昨夜又无疾风骤雨,树叶不会平白无故掉落。若是在昨日打斗时落下来,此时又尚且鲜嫩,不像是过了几个时辰的样子。”


    他思索片刻,说:“所以对不上。”


    楼厌仍然听得一知半解,眨了眨眼睛问:“什么对不上?”


    “时间。”


    时间对不上。


    那一尾滑腻的游鱼似乎正随着这个词跃跃欲试地探出水面。


    说话之间,潭承义的府邸已在近前。


    月色被云遮蔽,一座宅邸显得阴森可怖,府门大开,门前的两只朱砂灯笼随风晃动,满院之中皆透死气。


    楼厌敏锐地吸了一下鼻子,直觉告诉他,这间宅院里的妖气已经比之前又浓了一下。


    他还记着自己在南煦面前说会看顾师尊的事儿,于是孝子贤孙地说:“师尊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不等衡弃春回答,便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使悄寂的气氛更添诡异。


    楼厌竖着耳朵蹿到衡弃春身前,作势便躬起身体,梗着脖子趋向那扇开着的院门。如果他此时是狼形,恐怕身上的毛发都要竖起来了。


    这是防御的姿态。


    古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鞋底与地面不断摩擦,离得越近,越发让人觉得难听刺耳。


    就在楼厌忍不住想要抬手掐诀的时候,衡弃春自后提了一下他的后领,“不要动粗。”


    楼厌“唔”了一声,被安抚了一句就变得冷静下来,晃晃脑袋循着脚步声看向来人。他的目光落在一双粗布鞋上,继而又向上看过去,指尖灵力顿散。


    来人一身老态,神情之中尽显慌乱,奔下台阶时还险些摔了一跤,被楼厌堪堪扶住。


    ——是谭家那个姓李的老仆。


    “怎么是你?”


    “仙君?”老仆怔忪了一瞬,在看清了眼前的人的确是十八界的仙君之后,惊惶的神情很快松懈下来。


    大喜过望,他紧紧握住楼厌的手,哭诉道,“老仆就知道仙君大人有大量,断断不会见死不救的!”


    楼厌很少被人这样近距离的触碰,忍不住皱了一下鼻子,撒开老仆的手向后猛地退了两步,躲到衡弃春身后去了。


    衡弃春眼中隐隐带上一层笑意,却没有揭楼厌的底,只问那老仆,“你家主君一直没有回来吗?”


    老仆未做思索,几乎下意识地摇头,道:“主君一直都没有下落。”


    衡弃春拧眉,低声对楼厌说:“看来他还在虚生子手中。”


    昨日潭承义明显被虚生子炼成了傀儡,除非傀儡术解了,否则必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家里。


    老仆叹了口气,“家中怪事频发……二位仙君去而复返,可是还有别的事?”


    “确实还有一事,要再见一见你家老爷。”楼厌说。


    这样的说辞并没有什么纰漏,依老仆的性情,大约立刻就会去请谭老父。


    但他没有。


    楼厌瞳孔微动,清楚地看到老仆攥紧了指尖,不久之前那副惊慌失措的神态再度涌上来。


    “老爷他……”老仆颤声说,“他……”


    衡弃春立刻肃了神色,冷声问:“他怎么了?”


    “噗通——”


    老仆直直地跪下去,旧袍压在门前的石台上,掀起一阵尘土。


    他哀求道:“我家老爷也出事了,求仙君一定要救救我家老爷啊!”


    !!


    衡弃春蹙着眉心抛给楼厌一个眼神,楼厌会意,钻出去将老仆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格外讨厌表里不一的谭老父,因此语气也不太痛快,扬着下巴问:“他出什么事了?”


    老仆唇角翕动,颤颤巍巍了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身后的宅邸中陡然响起凄厉的吼叫声,他干脆闭上眼睛,侧身将通往院内地路让了出来。


    楼厌伸长了脖子看过去。


    只见谭老父衣衫不整,正披散着头发从里面跑出来,口中不断发出癫狂的笑声。


    妖气浮动,已然将他完全控制了。
图片
新书推荐: 教主卧底后怀崽了 重生六零之美人救英雄 2倍速游戏打了两年穿进游戏里了 打工人被豪门酷哥狠宠了 你们修真界道德太高 被高冷公主反向攻略 魔君大人被小白脸勾搭跑了 [神话]外挂是抽卡模拟器 孤星入怀 倒霉社畜沦为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