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朱砂作血篆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这他妈不对!


    楼厌本能地向后倒退数步,直到后背贴上祠堂的门,听见源自身后的那一声闷响,才感到从后背一路蔓延上来的凉意。


    谭萋萋已经死了?


    可去十八界求助的百姓只说她失踪了,如果她已经死了,那这些天谭承义在外面找什么?


    不对。


    他们设了牌位,他们早就知道谭萋萋已经死了!


    冰凉的雨水顺着屋脊滑落下来,在门缝间兜转一个来回,丝丝缕缕的凉意猛然侵入人的后心。


    楼厌被凉得一个激灵。


    脑子里似乎炸开一片明台,他维持着此时的姿势,眯眼窥向那只小小的牌位。


    朱砂篆文在烛火下泛着暗红色,细闻时还有一种淡淡地腐气,是在阴暗潮湿的祠堂里放了太多时日的缘故。


    这绝不可能是近日才制成的牌位!


    楼厌咬牙吮磨自己的牙齿,一双精明的狼目里浮出杀意,他盯着谭王氏正焚香敬拜的背影,逼问道:“谭萋萋是什么时候死的?”


    “你们明明已经做了这面牌位,为什么对外只说她失踪?!”


    谭王氏没有没答,像是没有听见楼厌这一问。


    她在谭萋萋的牌位前郑重拜完,而后双手合十,冲着高处的祖宗牌位再度念唱,口中变了说辞,依稀是盼望列祖列宗庇佑谭家度过此劫之意。


    楼厌还想再说话,被衡弃春轻轻带了一下手臂,示意他安静一些。


    许久,谭王氏终于念唱完毕,佝偻转过身体。


    泛着朱砂血光的烛火之下,她的眼睛毫无神采,一张脸更是泛着死灰一样的白意。


    如果说衡弃春替她驱散妖气的时候她已经病入膏肓,那么此刻,她便已经有了枯死之相。


    楼厌盯着那张诡异的脸,再度问出声:“谭王氏?”


    谭王氏仍然没有看他,空洞的眼睛扫视一圈,最终朝着桌案上那只朱砂蜡烛走过去。


    她缓慢地伸手,捧起那只烧得滚烫的烛台,暗红的的火光竟然在她的手中越涨越高,而她却好像丝毫没有感到痛楚,只将它捧向了那面牌位。


    楼厌心头一动。


    这是……


    这是被控制的傀儡才有的反应!


    谭王氏竟然也被控制了!


    眼看着谭王氏就要用手中的朱砂蜡烛点燃谭萋萋的牌位,楼厌忍不住又扯了扯衡弃春的袖子,小声叫:“师尊……”


    “真让她把牌位烧了,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人界有传闻,朱砂泣泪,以火焚身,可使亡灵超度,怨气消散。


    可如今谭萋萋生死下落皆未明,潜藏在背后的那只妖更不知是何许人,即便谭萋萋真的死了,任由谭王氏烧了牌位也是对亡灵不公。


    衡弃春始终没有出声,只站在那里静静等着,袖端灵气萦绕,淡淡的莲香暗自浮动。


    他的脸色泛白,等得越久,额上的细汗就攒得越多。


    祠堂昏暗,雷鸣电闪更添一丝诡异,楼厌没有看清他的脸色,只紧紧攥住自己的指尖,两指并拢,暗中凝起一团灵气。


    妈的,都到这地步了,衡弃春该不会不打算管吧?


    难道他是觉得谭萋萋已死,所以不想管亡灵的事?


    我就说他道貌岸然吧!


    眼看着火焰即将烧上木质牌位,楼厌心知来不及了,抬手便要将那道灵力劈出去。


    “定。”


    一道清淡的嗓音快他一步。


    谭王氏被迫以一个弯腰的姿势定在当场,一只手还托着那只朱砂蜡烛,蜡油一点一点从烛台上涌下来,湮灭了那团本不盛大的火光。


    一切似乎都陷入了静止。


    这是十八界的“定风诀”。


    一道很简单的仙诀。


    惊雷再度炸响,祠堂里亮了一瞬,借着那团耀眼的天光,楼厌看清了衡弃春的脸。


    像冬月里蒙了一层厚雪的山峦,找不出丝毫血气,那双清润的眸子雾气横生,一切情绪都随着方才那道仙诀隐匿起来。


    然后楼厌就看见他躬身呕出了一口血。


    “师尊!”


    楼厌瞳孔骤缩,两步就将自己拔了过去,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扶他,胳膊都抬起来了,又悻悻地垂落回去。


    因为衡弃春已经掩唇拭去了那点儿血迹,轻咳一声站正了身体,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损伤。


    楼厌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一双锐利的眼睛竟开始泛起猩红。


    原来他不是不管。


    只是伤得太重,连最简单的灵力也提不起来。


    若不是太过不合时宜,楼厌实在想问他一句——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告诉我你伤得很重,告诉我你用不了灵力,告诉我你很疼!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一切都释然。


    因为这是衡弃春。


    人界的最后一位真神,众生赖以生存的信仰,九天之上遥不可及,被“庇佑苍生”这四个字托举了千百年。


    在神坛端坐久了,是轻易下不来的。


    “定风诀”仍在恪尽职守地发挥着效力,形容枯槁的老妇人捧烛而站,满墙牌位悄无声息地显露在雷雨夜里,怎么看都显得古怪。


    衡弃春指尖微动,带动谭王氏挪动脚步,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


    “谭萋萋是什么时候死的?”他问。


    谭王氏眨动眼睛,无神的眸子微微眯起,做出一个思索的动作,缓声回答:“有半年多了……”


    衡弃春蹙眉,“人都已经死了半年多,你们为何要在近日才对外声称她失踪了?且装出一副苦苦寻觅的姿态?”


    一连两个问题扔下去,谭王氏嘴唇挪动,喉间只能勉强发出几个晦涩的音节。


    她维持着轻轻张嘴的表情,神情在一瞬之后变得茫然至极,似乎难以回答。


    许是这两个问题太复杂,定风诀下难以仔细思索。


    楼厌单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皱眉问:“那你说,谭萋萋究竟是怎么死的?”


    祠堂外雷鸣电闪。


    谭王氏先是眨了眨眼睛,随即整个人都近乎痴狂地笑起来,忽然回身指向那满墙的牌位,再度重复,“都是冤孽!”


    “要怪就怪她的母亲!”


    楼厌与衡弃春对视一眼,眉心狠狠拧了起来。


    镇子上的疯女人是谭承义的妻子,岂不也是谭萋萋的母亲?


    天下还有母亲会害自己的孩子?


    楼厌上前一步,拦下谭王氏在空中癫狂作乱的手,咬牙道,“到底怎么回事?”


    “是那疯女人要祸害我家。”谭王氏顺势抓住楼厌的手,一双空洞的眼睛蒙上泪珠,她急切地说,“她的女儿不是我杀的,我虽然在她吃的东西里下了毒,但她当时没有死!”


    “仙君,这都是冤孽啊!”


    楼厌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衡弃春。


    随即,密密麻麻的冷意再度从脊柱钻了上来,如蛛丝一般将他包裹住,窒息麻木又难以呼吸。


    那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就算她的母亲做错了什么,也不该给一个十岁的孩子下毒吧!


    若是放在他们狼族,这样虐待幼崽的狼定会被活活咬死的!


    衡弃春脸色泛白,指尖灵气闪动,视线紧紧落在谭王氏身上,厉声问:“为什么要给她下毒?”


    言辞无序的老妇频频颤抖,喉间不住吞咽,竟选择在此时说出最恶毒的话——“因为她们母女都该死!”


    话一说完,窗外雷声震动,剩下的那朱砂灯笼被飓风吹得火光摇晃,垂死挣扎一般,不过片刻就全部熄灭。


    祠堂之中一片黑暗,伴着外面轰鸣的雨声,谭王氏近乎失声地尖叫起来。


    楼厌被她撞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掐了照明诀去找衡弃春,幽微的光晕明明灭灭,转瞬即逝时,照清了谭王氏那双猩红泣血的眼睛。


    “楼厌。”衡弃春的声音自暗处传过来,“看好谭萋萋的牌位。”


    楼厌一凛,这才强行挪开落在衡弃春身上的视线,拨动指尖驱使那团灵气朝着牌位探照过去。


    幽微的金色灵光使描了朱砂的篆文显露出来,黑暗中混着谭王氏的尖叫,写有“谭萋萋”三个字的符篆竟然诡异地变幻起来。


    横化竖,直变曲,很快就变成由数十道血色线条绕成的线团,自牌位上浮升而起,悬在空中,如同人身上密密麻麻缠绕相织的经脉血管。


    楼厌眨了眨眼睛,疑心自己出了幻觉,胸腔里一颗心躁动不安地跳起来。


    他怀疑是虚生子又在暗中玩幻影符之类的把戏,正打算灌足了灵气将眼前这团血雾一击劈开,还没抬手,鼻尖就忍不住动了动。


    一股浓烈的妖气扑鼻而来。


    是那种熟悉的、混杂着水中腥气的味道,呛得人鼻腔里发紧,连呼吸都缓下来。


    楼厌对气味格外敏感,立刻就察觉出这道妖气的来源。


    ——是那团血红色的符篆。


    在黑暗中辨认过去,依稀还能将变形的篆文分解开,重新拼成“谭萋萋”三个字。


    难道……谭萋萋真的是妖?


    谭王氏的尖叫声还在继续,她的嗓音已经沙哑至极,却仍伸手指着那团血污,近乎癫狂地喊叫:“滚开!”


    “滚去找你那个疯母亲!!”


    篆文能听懂一般,在空中奇异地扭曲了一下,紧接着一个瑟缩,朝着破开的房门直直地冲了出去。


    漫天雨雾遮天盖地。


    衡弃春至此才将自己捂在胸口处的那只手挪下来,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寂寂长夜。


    “追上去。”他对楼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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