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云渺推门而入时,凌霄正攥着那枚松果发呆。


    “凌霄!你的灵宠呢?”


    云渺的怒喝声惊醒了凌霄。


    凌霄心中涌起一丝隐秘的希望——也许琥珀真的逃出去了。


    “我问你话!那狼妖去哪了?”


    “我不知道。”


    “灵宠与主人之间有驭妖咒相连,你会不清楚她去了哪里?”


    “师姐,你知道的,我从不用驭妖咒。”


    “立刻用驭妖咒召她回来。”云渺命令道,“现在。”


    凌霄拒绝,“不,我不会这么做。”


    云渺的语气变得严肃,“你以为你是在帮她?等她自己触发护山大阵,就不是受点伤那么简单了!你想看她死吗?”


    凌霄的呼吸停滞了。她想起仙宗里那些残缺的鸟尸,误闯结界的生灵,总会被无形的力量撕成碎片。


    “琥珀不一样,”凌霄努力说服云渺,也在说服自己,“她是妖,她有妖法护身,能安全穿过结界。”


    “你以为护山大阵是什么?儿戏吗?”她向前一步,影子压在凌霄身上,“只有千年大妖和化神期修士才能与护山大阵抗衡。你那灵宠算什么,一个连人形都维持不稳的小狼崽子,如何能抵抗护山大阵!”


    “琥珀很聪明,”凌霄的声音开始发抖,“她会找到薄弱处的。”


    云渺冷笑一声,“薄弱处?护山大阵感应到妖气就会自动绞杀。现在她每靠近结界一步,就离死亡更近一分!”


    云渺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镜,指尖在镜面上一划,镜中浮现一处结界边缘的景象。那里散落着几片破碎的蛇鳞,还有一滩暗红的血迹。


    “看见了吗?那只蛇妖,修为比你的狼妖高出足足五阶,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凌霄几乎握不住那枚松果。


    她曾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琥珀离开她。


    云渺将一本熟悉的书丢在凌霄面前。


    “念。”云渺说,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怜悯,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除非你想替她收尸。”


    掌心传来刺痛,凌霄低头,发现松果的鳞片扎进了肉里,血珠渗出来,染红了那些褐色的沟壑。


    疼痛让她感到一丝清醒。她不能失去琥珀。


    她宁愿琥珀恨她,也不愿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就此永远熄灭。


    凌霄翻开驭妖真诀。朱砂写就的咒文在熹微晨光下泛着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以主之名,命汝归来。”


    缓慢地、清晰地、不容反悔地。凌霄念出了那句咒语。


    咒语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她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丝线从自己心口抽离,穿过雨夜,穿过竹林,精准地缠绕在奔逃的黑狼身上。


    她感知到了琥珀的位置——离结界已经很近了,再往前就是自由。


    遥远的竹林间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穿透雨幕,刺入凌霄的耳膜。


    “继续。”云渺按住她颤抖的肩膀。


    “天敕其令,真魂速归!”


    ***


    结界近在眼前,穿过这片竹林就能回到人间。胜利在望的感觉给了琥珀新的力量。


    然而命运似乎偏要捉弄她。


    琥珀化作黑狼跃上屋顶,却在即将翻越山门时被驭妖咒硬生生拽回。剧痛让她从高空坠落,重重砸在石阶上。


    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拖着她,迫使她调转方向,像拽回一只不愿回家的风筝。


    “凌霄,你骗我!”琥珀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说过,永远不会使用那个咒语……”


    琥珀眼前发黑,几乎要失去意识。


    “休想控制我!”


    她咬牙切齿地低吼。


    但驭妖咒的力量无法违抗。那些丝线是从心脏里长出来的,它们扎进血脉,她越是挣扎就被缠得越紧。


    前爪不听使唤地迈出一步。


    琥珀拼命集中精神,试图用妖力抵抗咒印的力量,爪子在泥土上犁出深深的沟壑。但她的后腿还是自动跟了上来。


    这具身体记得回去的路,忠诚地执行着命令,不知疲倦地向前奔去。


    血液在兴奋地奔涌,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回去。


    回去,回到那个人身边。


    熟悉的屋檐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檐下站着的那个人影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对方脸上未干的泪痕——原来施咒者也会流泪吗?


    “好了。”云渺用鞋尖拨了拨狼爪,“这不是活下来了么?”


    琥珀还被驭妖咒控制着,趴在凌霄脚边无法动弹,皮毛沾了些泥。


    琥珀的目光落在凌霄身上。她本该恨她的,这个违背诺言,用咒印将她拖回牢笼的人。


    可当凌霄含着泪望过来时,琥珀连耳朵都不自觉地耷拉下来。


    她知道自己最后还是会原谅凌霄的,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她总会走向她,总会允许那只手拍拍自己毛茸茸的脑袋。


    她甚至为凌霄找好了借口——也许凌霄是被骗了,也许她根本不知道驭妖咒会这么痛。


    她不忍心责怪凌霄,更狠不下心恨凌霄,于是转而迁怒起云渺来。


    怎么会是凌霄的错呢?一定是云渺,一定是这个女人逼迫凌霄的。


    琥珀还不了解事情的全貌,就已经把所有矛头都对准了云渺,也把所有过错都推给了云渺。


    那双野性未驯的琥珀色眼睛,冷冷钉在云渺脸上。狼妖磨着牙,喉咙发出低沉的呜咽,不是求饶,而是警告,似乎在告诉云渺,一旦解开驭妖咒,就会马上扑上来把她撕碎。


    云渺读懂了那双眼睛里的威胁,但这对她而言毫无意义。一只被驭妖咒束缚的妖,伤不了任何人。


    云渺的指尖凝出一道冰刃,寒光森然。她甚至没有看琥珀一眼,只是随手一弹,那道冰刃便无声地刺入琥珀的后腿。


    凌霄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抱住琥珀的脖颈,手指触到她因疼痛而颤抖的皮毛。


    “师姐!”她抬头,声音里压着怒意,“你做什么?”


    “灵宠私自出逃,可是重罪。凌霄,你的灵宠还需要更多管教。”她看向琥珀,眼神冰冷,“驭妖咒都拴不住你,看来是平日太纵容了。”


    琥珀的呼吸沉重,后腿的伤口渗出血,很快在毛丛间凝成暗红的冰晶。不过这疼痛反而让琥珀畅快极了,真实的痛楚比被咒文操控的麻木痛快百倍。


    “是我放她走的。”凌霄直视云渺的眼睛,“要罚,罚我。”


    她没等云渺回答,就转身挡在琥珀前面,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堵单薄却固执的墙。


    琥珀挣扎起来,咒印束缚着她的动作,但她仍用头顶着凌霄的胸口,一下一下,固执地要把人推开。


    “罚你?”云渺指尖微动,又一道冰刃在掌心凝结,“你以为替她挡几下,她就能记住教训?”


    第二道冰刃破空而来。


    云渺的眉头皱了一下。她没想到凌霄真的不躲。


    冰刃擦过凌霄的手背,血珠飞溅在琥珀脸上。


    滚烫的,带着甜腥味的液体。


    驭妖咒立刻顺着妖丹爬上来,化作金线勒进瞳孔,强迫狼妖看清女孩手背的血痕。


    咒文绞紧心脏作为惩罚,琥珀不受控制地产生一种冲动——她迫切地想舔去那些血珠,想用獠牙撕碎伤害女孩的人。


    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她的理智,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她想要——


    她必须——


    咒印的金线勒得更紧了。


    云渺把一切尽收眼底,轻蔑地看着被驭妖咒控制的狼妖。


    这是修仙者面对妖族时特有的,天道赋予的傲慢凝视。


    驭妖咒既成,狼妖必须献上自己毫无自由的忠诚,永世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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