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回了府,玉娘就钻进了厨房,到了晚饭时分捧着一碗长寿面出来。


    “这是我自己做的面,”玉娘将长寿面端端正正地摆在严绥面前,睁着明亮的眼睛道,“夫君尝尝?”


    严绥合上手中的《抱朴子》,视线落在玉娘的颊面与鼻尖。


    他不动声色,拿起一侧的筷子,捞起一筷子面淡声道:“照照你的脸。”


    玉娘瞬间挺直腰背,瞪大杏眼:“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嬷嬷!我的铜镜呢?”


    她起身跑进内屋,不一会儿就有一阵哀嚎传来:“怎么没人告诉我的脸上都是面粉啊?”


    严绥唇边勾起笑意,刚想吃面,就见底下卧着一个红色的蛋。


    “夫君,这是红蛋,”玉娘捻着一银红撮穗的方巾擦脸走过来,“马行街的殷大娘说江州吃长寿面要加红蛋,意味着平安顺遂。我们封桥有没有这规矩啊?”


    严绥平静道:“封桥没有。”


    “那封桥有什么规矩?”玉娘边问,半身往前一倾,“夫君,我擦干净没有?”


    “封桥吃蒸糕。”


    严绥回了一句,抬眼就见玉娘白皙明丽的脸,她凑得很近,他都能看见她脸上的小绒毛,还有那又长又密的睫毛扑闪。


    严绥稍稍握紧筷子,只觉心口倏然一跳,低低道:“方巾给我。”


    玉娘递给了他,接着又听他道:“闭眼。”


    玉娘听话地闭上眼,很快眼皮上方感受到一股轻轻柔柔的力量,很稳也不重,还痒痒的。


    玉娘忍不住轻笑出声:“好痒啊。”


    “忍着。”严绥继续擦拭,完后把方巾递回玉娘手中,“好了。”


    她玩弄着手中方巾,可惜道:“今日没有蒸糕,明日给你做好不好?”


    “不用,吃面就好了。”


    严绥慢慢吃了起来,快吃完时,玉娘开口道:“夫君,我去催催厨房,其他的菜怎么还不上。”


    严绥淡声道:“坐这儿等不行吗?”


    他只觉得,仿佛她一走,吃的东西立即便没味了。


    玉娘用哄人的语调道:“很快,很快啊。”


    她果然很快就回来了。


    但不知抱了个什么东西进来,且一来就钻进内屋,还放下了厚厚的锦帐。


    她在里面喊:“夫君!”


    严绥起身,大手掀起锦帘,里屋的烛火正好被熄灭,屋外廊道下的灯火不知何时也灭了。


    黑漆漆一片,只有锦帘漏出的一点光。


    人也不见了。


    严绥刚想开口,只见床帐后方有亮光微闪。


    紧接着,星星点点的流萤缓缓飞出,飞至窗杦旁,飞至屏风上,也飞到他身边。


    轻盈,梦幻,明亮。


    一只只,宛若繁星在夜空闪烁。


    严绥的黑眸里盛满繁星,也沁着丝丝错愕。


    原来她真的给他备了礼,还是这个礼。


    “哎呀,都放完了,”玉娘提着小笼子出来,继而笑问,“夫君,你喜欢吗?”


    她又反复翻看小笼子:“我想买多些,可那人说就这些了,如果再多些,我们在花苑放肯定会更好看。”


    严绥看着停留在他衣服上的那点萤光,问:“你何时买的?”


    他记得她昨日才回府,这些日子也都与他在一起。


    “我今日特意起早的,”玉娘倾腰,目不转睛地盯着停在严绥臂上的流萤,“这小东西有股青草味。”


    玉娘凑近闻了闻,但夫君身上的药香,盖住了流萤的青草味。


    严绥没有动,他自然没闻见什么青草味。


    她靠得这般近,闻到的也是她身上的茉莉香。


    严绥抬了眼帘,看着满屋闪烁流萤,突然想,这妇人以前对陈煦之是不是也这般用心?


    陈煦之与她,是不是每日也像他和她这般过日子?


    等他之后送走她过安生日子,她是不是也会这般对那男子?


    一想到这里,严绥胸口的躁郁翻涌。


    她性子乖滑,普通男人降不住她,若是降住了,这妇人又这般爱吃爱玩,那男人总拘着她怎么办?


    严绥眼底暗沉,与玉娘明亮的眼神对上:“夫君,你怎么不说话?”


    “你喜欢跟着我吗?”


    严绥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很淡。


    玉娘不太明白他的这句话,疑惑道:“夫君你在说什么?”


    严绥说了这句话后,似是想明白了。


    就这样,让她跟着他,就像现在这样。


    再过些时日,就把事情原委告诉她,她若接受那最好。


    若不接受……他也有办法让她接受。


    这个念头一出,严绥胸口的躁郁一下褪去,化为舒畅满怀,慢慢道:“没什么。”


    夫君有时好生奇怪。


    无论说的话,还是做的事。


    但玉娘还是尽力去理解是何意,不过念头一转……玉娘倏然笑了,歪着头,笑容明净。


    她顶着笑,大着胆子张开臂膀去抱他。


    夫君的身子一瞬间僵硬,玉娘臂膀力气用得更大了些,圈住他的劲腰,此时鼻息间都充斥着他身上散发的味道。


    玉娘语气极其轻快:“我当然喜欢跟着你啦,我最最最喜欢跟着你啦。”


    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蹦跳入耳,砸得严绥有些眩晕。


    怀中妇人,黑油油云鬓上散发着桂花油香,凝白肌肤上带有茉莉皂香,兰麝馥郁。


    她就这么贴挂在他身上,软得像没有骨头似的。


    严绥不由自主地、控制不住地搭住了她的腰。


    楚腰腻细,盈盈可握。


    很快,他听到玉娘的一声轻笑,下一刻她踮起脚尖,雪白藕臂勾环住了他的脖颈——


    一个香香软软的吻落在了他的颊面。


    一触即离。


    严绥清浅的眼眸瞬间晦暗,细细看她。


    昏暗月光与璀璨萤光映亮她脸上的红晕,还有眼底藏着的的点点喜悦。


    严绥不知为何,心口胀胀的,溢出来的满足感逐渐蔓延至全身。


    “郎君!”


    就在这时,韩泰匆匆忙忙跨进屋门,严绥眼中的一丝柔情瞬间褪去,低声对玉娘道:“等会儿我再来。”


    “好呀。”


    玉娘不知韩泰为何急成这样,难不成家里铺子或是老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玉娘问:“韩泰,是有什么事发生吗?”


    韩泰收敛神色,挠挠头道:“倒也不是,就是从封桥来了一封急信,要郎君亲启。”


    在主子的熏陶下,他扯谎的能力越来越厉害了。


    玉娘赶紧道:“那你们快去吧。”


    玉娘说着,从衣撑子上拿下披风,给严绥系上,温声道:“夫君,早去早回。”


    严绥与韩泰出了梨棠院,韩泰道:“主子,抓到陈煦之了。”


    严绥面色淡漠,大步跨向府门:“现在人呢?”


    “已经被押到聚成楼了,”韩泰紧跟脚步:“主子,抓到他的时候他人就躲在颍州,还有他的夫人……”


    “夫人?”严绥脚步一顿。


    “是,就是他的夫人,”韩泰回:“何副使当初把我们夫人从汝州带回来之时,她身上明明带的就是陈煦之夫人胡香玉的文牒,如果别院这位夫人不是胡香玉,那她……”


    严绥没说话,面色平静。


    魏王。陈煦之。


    汝州。文牒。


    近来那股充斥着不对劲的迷雾背后,逐渐清晰明了。


    .


    阴冷昏暗的石室,断断续续传来啜泣声。


    被绑在架子上的陈煦之抬头,白净的脸上露出几分焦急,甩开凌乱的发,柔声安慰旁侧被关押起来的女子:“娘子,你别哭,我们会出去的。”


    说完这话,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陈煦之凤眼一眯:“何副使,我早与你说了,我真不知那女子是谁,或许只是不小心捡了我家香玉的文牒,至于王爷那边,王爷对我有恩,我怎么可能背叛恩人?”


    真没想到啊。


    他藏得那么好,什么踪迹都没露,竟然还是被明城司这群狗找了出来。


    他们当真属狗的吗?


    还有李菩宁……


    陈煦之眼底闪过一丝正色。


    当初汝州的船出事,他以为她掉水里淹死了,没想到被他们给救了,他也总算可以放下心里的石头。


    虽然这何鼎说得不多,可他也能猜到一些。


    他们定是把那拿了他家娘子文牒的李菩宁当成他娘子了,可就算如此,以明城司的手段,怎么会套不出那李菩宁根本不是他娘子呢?


    是哪里出了差错?


    陈煦之想不明白,可不论如何,他绝不能透露半个字。


    李菩宁,是王爷将齐王拉下马的底牌,明城司是皇帝的狗,被他们知道,岂不是暴露了所有?


    陈煦之说完,没有听到何鼎的回答。


    只听那脚步声愈来愈近,陈煦之抬了眼帘,剑眉微蹙。


    来的人不是何鼎。


    这脚步声沉稳、冷静、带着压迫一步一步过来,走到一半,他停了。


    陈煦之隔着囚槛,首先进入他的眼帘的是一件朴素月白长袍。


    再往上,隐约可见横刀刀柄的鎏金蟒首环,闪着暗沉金光,阴鹜冷峻。


    蟒首……


    明城司何人的刀柄是蟒首环?


    陈煦之想着,忽然脑子里闪过一道身影。


    三年前,盛京内廷起了一桩夜杀案,刑部与大理寺调查无果,还是在一个雨夜,请了明城司来。


    那时为首的高大男人,踏夜色而来,就是这道身影,也带着这把横刀。


    陈煦之笑道:“明城司暗地里有一位指挥使,我以为不过是传言,没想到真有,我这有多大的面子啊,可就算您来,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元兴十七年,先帝生辰,于承华苑举办家宴。夜宴途中,苑内戏台无故走水,宁王李旭与宁王妃林修娥正巧上台,被活活烧死在戏台之上。”


    囚槛外的男人声音很平淡,慢慢讲着。


    “而在此次夜宴之前,林修娥却已将独女李菩宁送至汝州沈家,倒像是知道自己会死一样。”


    陈煦之听到此处,方才的嬉皮笑脸瞬间消失,冷着声道:“十年前的旧案,现在提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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