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师兄你不是无情道吗?! 20-25

20-25

    第21章 魔刹


    虽然心绪激荡,但是姜回月仍按耐住性子,依照她性格,为了这些男女情爱要死要活,咳咳,有点令人不好意思。


    再喜欢,日子不还是要过么。她想。


    所以仍旧在外门待着好好上课。


    一日,朝阳正起,天边燃烧着浓烈的红云,将苍澜连绵的山脉镀上一层暖融而生机的光晕。


    通往砺锋坪的山道两侧,奇峰耸峙,流云绕膝,日日相见,这些令凡人惊叹的气象早已是司空见惯的布景。三人急匆匆出门,着急赶着去上课,更没心思去感慨欣赏。


    江玲和贺兰馨还在玩笑聊天,但是姜回月的思绪已经飘远了。


    姜回月皱眉,美人颦蹙,自然也是赏心悦目,有许多陌生面孔时不时打量她,眼中是难以遮盖的惊艳。


    她闷头向前走,其实自从打碎灵丹,修为跌落后,总有极其微妙的不平之气倏然划过心头。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才没有立即去找沧庭,想探探究竟怎么个情况在一起去问问他。


    修真之人,对大道玄妙其实难以言喻,只有一种感觉。


    但是这种不平之气并非平日里那种关于功法或境界的感悟,令人酣畅,反而是对修行本身的一种……迷茫。


    她修行到了化神期,不少时间都在迷茫和感悟中度过,自然很熟悉。


    但是这一次不对劲。


    嘶……


    刚察觉些端倪,还未及捕捉其轮廓,那种线索便如同受惊的鸟雀,“嗖”地一下从枝头振翅飞走,了无痕迹,只留下更深的茫然。


    好似这种杂念不是自己心头的念想,而是被人凭空放在脑子里似的,奇怪。


    姜回月觉得挫败。心想自己才刚刚想明白些自己的情路,怎么修行上又来磐石挡道。


    但她很习惯遇挫,没关系,慢慢看呗,但是心中却不平静。


    她已经在苍澜剑宗上过近十几天的课程,今天的课程与三天前的安排无异。


    姜回月境界摆在这里,去除一开始的新鲜感,这些课程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内心泛起波澜。


    日子那么一天天过,确实是挺没意思的,她摆弄了一下手中的草药,按照步骤将它们放在炼丹炉里,确实过于程序和固化。


    心底一个声音悄然浮现:修真之人,与俗世碌碌凡人,又有何本质不同?剥去移山填海的神通,剥去悠长寿元,若没有新鲜事物的刺激,生命本身,不也是一日复一日地在重复中磨损,最终归于沉寂的虚无吗?


    九宫里那些前辈,真正接触,也是解决不完的琐事烦恼,每天琢磨给自己找乐子,哪有那么多的正事可做?


    哦对,还可以选择闭关,将漫长到令人窒息的岁月切割成修炼的片段。


    他们总谆谆告诫:要锐意进取,要探寻秘境,要勇攀高峰,要广交同道,甚至……不妨结下些仇怨恩怨。无非是给这漫长到令人绝望的仙路,人为地制造一些“盼头”,一些能点燃前行欲望的薪柴。


    总而言之,只要这一天天过的有一个盼头,便足以支撑自己继续在这条大道上走下去。


    呃……姜回月捏着一株莹白的灵草,指尖无意识地捻动。一个从未在下界前深思过的问题,此刻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绕上她的心头:


    她修行,究竟是为了什么?


    金丹、元婴、化神……然后直到飞升。可飞升之后呢?九宫里那些前辈飞升后不还有的自愿毁道湮灭?或者飞升之上,又是另一片更加辽阔、却也更加空茫的虚无?


    得益于出生在资源与眼界都冠绝寰宇的九宫,她的修行之路相对顺遂,心境也一直保持着进取锐气,因为头顶总有更高、更璀璨的存在指引,总有前辈展示着玄妙莫测的境界。


    她的天赋毋庸置疑,化神初期的修为在同辈中已是翘楚,未来似乎一片光明坦途。


    然后呢?


    丹药课,教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炉火的微温。她抬起眼,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年轻鲜活的脸庞。


    那些眼睛里盛满了对未知的好奇,对力量的渴望,对未来的憧憬,熠熠生辉。


    她自己当年在筑基、在金丹时,是否也曾拥有过这般纯粹而炽热的祈望?


    她筑基时十几二十岁,距离现在,她掐着指头数,两千六百……哦不对,两千七百年了,那会儿她最大的愿望是赶快金丹,然后到了金丹呢,嗯……她最大的愿望是x赶快元婴,暴打那群看她不顺眼的元婴修士。


    除了修为进境,我还有点别的事儿可以琢磨吗?


    姜回月兀然感受到一阵悲哀,悠远而无意义,如同无形的潮水,蔓延又徐徐地淹没她的情绪。


    这种心境一直萦绕在她心头,颇有种生无可恋的状态。


    她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师兄,成雪期的修为比她高太多太多,见过的世间风景比她早太多,当他自己独坐在九宫之内时,又会是什么感受?


    他每天到底在想什么,她对于他,比起修行进境,又算什么?


    姜回月几乎要落泪了。


    就在泪意上涌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自脊椎窜起,让她猛地打了个冷战!


    她猛然回神:不对劲啊,姜回月,你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这快三千年的寿命,这些念头一次都没出现过,怎么现在危机关头,魔刹还在她脑子里安家、又得到母亲的消息,她反而失心疯了?


    碧海丹心亮起,一道清冽、澄澈的蓝色微光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顿时那些念头烟消云散。


    她顿时大惊,心想果然有东西在搞鬼!


    她勤勉修行近三千年,从未觉得自己对修行一途倦怠过,无上大道、仙境遗踪……这大千世界有太多未曾领略的奇景,太多未曾解开的谜题,太多未曾结识的有趣灵魂。于她而言,经历本身,就是一场精彩历险,她怎会、怎可能生出方才那般颓靡厌世、生无可恋的念头?


    不对劲。


    太不对劲。


    姜回月捏着灵草,将它放进丹炉,冷笑道:我死到临头、丹碎重修都未曾想掉一滴眼泪,怎么现在开始这般扭捏作态了?


    该不会是——


    她马上检查了自己识海内盘踞的那团魔刹,它如同粘稠的水蛭,正极其缓慢、极其隐秘地伸展着触手般的边缘,试图将灰暗、粘腻的“情绪”无声无息地渗透渗透进她识海,见她神识探进来,又开始装死。


    姜回月:……


    好恶心。


    姜回月倒吸一口冷气,这玩意怎么还动起来了?


    她觉得不妙。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整天上课都心不在焉。


    待今日的课程结束后,姜回月心事重重地随着人流返回宿舍。夕阳的余晖将山道染成暖金色。魔刹蠕动的景象和那股莫名涌上的虚无感,如同附骨之疽,纠缠不休。她竭力梳理着思绪,试图找出魔刹运作的蛛丝马迹,前方却传来一阵喧哗。


    “快看!内门的师兄在砺锋坪比试呢!”有弟子兴奋地喊道。


    “谁啊谁啊?”


    “有剑道课的师兄付亭师兄,快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纷纷朝演武台涌去。


    江玲瞬间被点燃了热情,双眼放光,一把拉住姜回月和贺兰馨的手腕:“阿月!兰馨!快!”


    她不由分说,拖着两人就往前跑。


    沿途的外门弟子们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兴奋和期待,脚步轻快。这股蓬勃的生命力和简单的快乐竟意外地稍稍冲淡了姜回月心头沉积了一天的阴郁,她索性先不想了,跟着去看热闹。


    没想到竟然是老熟人,江玲的兄长江澈。和他比斗者,则是姜回月剑道课上的师兄付亭。


    演武台由坚固的青金石砌成,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两人的剑法对于外门弟子而言,精妙迅捷,每一次碰撞都激起清脆的金铁交鸣,劲气逸散,轰鸣作响,引得台下惊呼连连,喝彩声此起彼伏。巨大的木制记分牌悬挂在台侧,此刻清晰地显示着:付亭名下刻着一个醒目的“一”,而江澈名下则是空白。


    江玲在她身边激动得直跳脚,脸颊绯红,双手拢在嘴边大喊:“哥!加油!”


    贺兰馨也踮着脚看,不时为精妙之处鼓掌。就连姜回月也被二人影响,喊了几句加油。


    付亭和江澈并不是高阶修士,这次比试更多是朋友间交流,交手间难免被台下影响。正全神贯注与江澈缠斗的付亭,骤然听到一道熟悉声音,心神猛地一荡!


    他几乎是本能地,剑招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迟滞,目光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姜回月的方向飞快地瞥了一眼。


    江澈抓住机会,手中长剑化作一道迅疾的流光,精准地突破了付亭因分心而露出的防御空档,一举夺得此局胜利。


    “哇——!”台下瞬间爆发出更大的惊呼和喝彩!


    江玲激动极了,大喊:“江澈师兄,太厉害了!”


    她脸颊通红,眼神亮亮的,江澈稳住身形,抬手抹了把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目光精准地找到台下兴奋的妹妹,嘴角勾起一个自信又略带得意的笑容,还冲她挑了挑眉。


    此局结束,二人先稍作休息。


    “哥!好久不见啊!”江玲凑到江澈面前,笑嘻嘻地打招呼。


    江澈故意板起脸,翻了个标志性的白眼:“谁是你哥?边待着去。”


    江玲嚷嚷起来:“至于吗你,不就是娘托人捎来的那盒软酪酥我没给你留嘛,小气鬼,有没有点男子汉气概啊!”


    她做鬼脸,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呵!”江澈冷笑一声,随即话锋一转,带着点兄长的审视,“少打岔,你这几天修炼怎么样?没偷懒吧?别给我在外门丢人现眼噢。”


    江玲:“……”


    切,用他管,自己还被师尊罚着扫山门呢。


    江澈目光转向贺兰馨,语气温和了许多,“兰馨最近可好?”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姜回月身上,“姜师妹。”


    姜回月笑道:“师兄,好久不见,当日一别,我一直记得您和丘师兄。”


    江玲道:“是啊,她一直想还你和丘师兄灵石,正愁没有机会。”


    江澈说:“哎呀,这有什么着急的嘛。”


    江玲继续吹捧他道:“对啊对啊,不过哥你刚才那一剑真是太帅了,行云流水,势如破竹,简直没法形容。”


    她手舞足蹈,情绪高涨,毫不吝啬地给江澈送上赞美,除去打打闹闹斗嘴,到底是亲兄妹,江澈听着妹妹夸张的吹捧,嘴角的笑意终究还是没绷住,眼中也流露出几分受用。


    兄妹俩旁若无人地斗着嘴,你来我往,言语间虽有互损,却流淌着浓浓的亲近之情。


    姜回月不自觉微笑想:这俩人倒是跳脱,我师兄不准我这样。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竟带着点莫名的涩意,好似她和成雪期感情不似江澈江玲亲厚似的。


    拜托,怎么可能。


    她清了清嗓子,顿时觉得无语,这魔刹怪会折磨人,手段无非是给人一些莫名其妙又矫情心酸的情绪,她只能保持理智,告诉自己别去理会。


    之前并未有这样子的情况,她心下有判断:应是灵丹打碎后,没有了她原本修为钳制,所以迫不及待作怪。


    这时,付亭已调息完毕,慢慢走了过来,江澈赶忙介绍,“这是你们付亭师兄。”


    三人忙问好,付亭道:“我带她们这一届剑道课,都是认识的。”


    他看到姜回月,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心跳快起来,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掩饰性地随手挽了一个漂亮凛冽的剑花,“江澈,方才大意,胜负未分。再来一场?”


    江澈正是意气风发之时,闻言朗声应道:“好啊!求之不得!”


    付亭目光灼灼:“现在就来?”


    江澈豪气干云,长剑一指:“来就来!怕你不成!”


    围观的外门弟子顿时发出起哄声,付亭也不禁心情激荡,喊道:“来吧!”


    可惜,第三局江澈顿觉不妙。


    付亭简直像打了鸡血似的,完全不似切磋!他本就比江澈境界高,全力以赴、状态奇佳,江澈根本招架不住。


    台下,还有相熟的同学过来羡慕地对江玲说,“原来那位内门师兄是你兄长。”


    话音刚落,江澈落败。


    “呃……”江玲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化作一丝尴尬的涨红,干笑了两声:“啊哈哈哈,是…是啊…”


    旁边的贺兰馨看着她这瞬间变脸的滑稽模样,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澈嚷嚷:“喂,付亭,付师兄,你耍我啊,这还是切磋吗?你把我当魔修打啊?”


    付亭不吭声,眼神闪躲。


    江澈多么聪明,比起自己妹妹又兼一份机灵,更甚一筹,顿时有了猜测:这小子……不会是……


    再联想当时去巡查结界的同修们回来说的话,什么付亭趁他们不在,对外门师妹心有所属。


    江澈不禁乐了,难道这位神通广大,让木头付亭开花的,是姜月师妹?


    几人聊了一会,便各自分别了。


    目睹自己好哥们自姜回月离开后便有些魂不守舍、目光还追随着那个远去的窈窕背影,江澈顿时确x定了。


    他拖着长调,故意发出恍然大悟的“哦——”,然后用肩膀不轻不重地撞了付亭一下,脸上挂着贼兮兮的笑容,压低声音:“喂,付木头,你小子……是不是对人家姜师妹……”


    他挤眉弄眼,未尽之意溢于言表。


    他用手肘怼了付亭两下,被付亭瞪了一眼,也不恼,反而应证了心中猜测,笑嘻嘻的。


    …


    待姜回月三人回到她们宿舍,江玲似乎是被自家老哥最后那场干脆利落的落败给反向刺激到了。


    斗志满满地抽出自己的佩剑,在屋前空地上,对着晚风比比划划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


    “不对……总感觉这里衔接不畅……”


    她反复演练着课堂上新学的一套步法与剑招的配合,眉头紧锁,动作显得有些滞涩,她停下动作,额上沁出细汗,看向一旁神色依旧有些恍惚的姜回月:“阿月速来助我!”


    姜回月说:“我教你。”


    江玲和贺兰馨看她神色恹恹,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怎么今天一直都精神不太好呢?”


    姜回月一怔,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理智清晰地告诉她,眼前这两位室友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她,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却像野草般在她心底疯狂滋生。


    她笑一笑:“我觉得今天感觉格外累,或许是没休息好。”


    她心情又变得低沉了。


    贺兰馨说:“那你等明天再教她,先好好休息休息。”


    姜回月说:“我出去走走罢。”


    江玲将长剑入鞘,疑惑:“你还没吃饭呢?先吃点东西再出去呀。”


    心里这股烦躁却始终也压抑不下去,明明眼前这两位室友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她,但心里突然冒出自己的声音,大喊着:“死丫头,要你管姑奶奶?!一个炼气期的蠢笨丫头,整日愚钝如猪,还好意思来烦我!”


    这念头如此突兀且恶毒,让姜回月自己都悚然一惊!


    识海内,那团漆黑的魔刹在她心神动摇间隙,再次诡异地、极其缓慢地蠕动着,它仿佛能感知到她的探查,在神识扫过的刹那,蠕动的动作瞬间停滞,再次伪装成一团沉寂无害的阴影,潜伏在识海的角落。


    好哇,姜回月咬牙想:这东西还真是贱嗖嗖,丹碎前它猥琐埋伏,丹碎后,她成了筑基期小修士了,它开始称王称霸。


    后续几天她一直在密切关注魔刹的动向,但是它非常狡猾,一计不成,又潜伏起来,没有动静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魔刹为天地浊气,自可化形,最凶猛者为人形魔王波旬,座下魔兵万千,又另有魔将魔女……从来没有听其他前辈说过自己的识海被这种恶心低级的魔刹入侵的。


    难道魔刹还有未被了解的部分?


    姜回月脑筋一转,心想当时毁丹重修后,灵丹的残余碎片还停留在身体里面,需要沧庭助她融化碎片,二人约好了一月一次为她增补灵力,如今确实快到了两人约定之日。


    两件事一起,正是好时机。


    第22章 手段


    两人当时约好,会由沧庭来找她。


    她虽然知道沧庭没有师兄全部记忆,但是两人相处,一派自然,加之对方神魂气息,无一不与成雪期一致,切,这不就是一个人嘛。


    但是转念一想,既然神魂分身与本人相同,那当时在结界处,魔尊孟兰汀杀气滔天,寻她踪迹,她仓皇逃窜后,仍入梦“追杀”,扼住脖颈,暴戾令人胆寒。


    难道这也是成雪期?


    她思及此,目瞪口呆,心中不敢相信,但是……


    她师兄当时又是如何镇压九宫内乱,兼之有大机缘,不过四千岁,便力压九宫一众飞升修士,成为九宫之主?或许他本身,就有许多秘密。如此一来,孟兰汀之存在,其实也合理。


    他师兄似乎变得陌生了,不,或者说,她更多看到之前不曾过分关注的一面。


    陡然,魔刹又开始运作,“我师兄可是话本子里的男主,合该和女主相配,这几日梦境,我不是看到他与一女子执手并立吗,或许,我该契合自己命运,自我了断……”


    姜回月:“……”


    她修为虽然没了,但是心境还在,自然一派平稳,当日下界魔刹说的那些话本子“男主”、“白月光”,她只当妖言惑众,完全没放在心中。


    所以——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最近做梦梦到了这些?


    这魔刹简直是个智障。


    她气得很,索性喊江玲出去,俩人比比划划一起练剑,倒是能消停不少。


    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她筑基后期的修为不足以踏入禁地,加之刚刚毁丹,神识短时间内无力再动用。虽早与沧庭约定,对方会设法来寻,但难免焦灼。


    毁丹之痛,绝非儿戏。


    起初几日,体内有沧庭渡来的磅礴灵力温养,尚可支撑。然而随着灵力日渐消磨,那些灵丹碎片暴露本相,怎么着也是化神修士灵丹,如同数柄淬了寒芒的利刃,在她纤细的经脉中肆意游走。


    时间越流逝,这种异物感就越强烈,虽然她锻体多年,本就是剑修,心性坚韧,这种程度只是芝麻绿豆大小,和蚊子叮差不多,也不会被轻易伤到,但是怎么着也不能任由它们在里面割她经脉。


    修真之人,经脉与识海乃是根基命门,容不得半分闪失。


    但是她刚刚丹碎,这种打碎灵丹的痛苦和毁灭性的伤害,必须好好休养。


    二者因素兼之,姜回月算了一算,果然,最佳之期也如沧庭所说,一个月时间,再久经脉就要受不了,再短她神魂则修养不足。


    怎么这厮还不来找她,早知道当时留个通讯石,姜回月指节敲着桌面,漫无边际想着。


    看她苦恼,七七主动请缨,挺靠谱地甩尾巴,表示自己能够去提醒沧庭。


    姜回月说:“看他为人,应不会忘记。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她顿了顿,看向那尾灵光莹莹的小鱼,“不过禁地凶险,你一条小鱼,逞什么能,竟然有这种想法,别有去无回,被那些无主的灵剑伤着。”


    灵鲤与她心意相通,立刻传递来安心的意念:它能与沧庭提前沟通,得其允诺进入禁地,便不会有危险。


    姜回月微微一怔,捕捉到关键:“与师兄沟通?等等,你们能私下联系?!”


    灵鲤悬停空中,无辜地点了点脑袋。


    姜回月:“……”


    一股无形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如何联系的?”


    她追问,声音都绷紧了。


    灵鲤沉默,很懵逼一条鱼,看她的眼神无辜极了:它乃成雪期心头精血所化,沧庭是他神魂分身,如今它汲取了沧庭本命灵力,自然可以沟通。


    姜回月接收到这信息,心头了然,“哦,我说呢。”


    但紧接着,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惊雷般在姜回月脑中炸开,既然七七在汲取沧庭灵力后都能和他联系,那和神魂本体呢?


    想必七七和成雪期必有她所不知的隐秘勾连!


    她震惊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七七,你老实交代,从前我同你说话,我师兄他、他是不是都能听见?”


    灵鲤毫不犹豫,再次点头,吐了个泡泡,那坦然的态度简直理直气壮得令人发指。


    我去,好家伙,全完了——


    这两千年来,七七就是她最好的吐槽搭子,她不知道和它说过多少成雪期的坏话,就连七七这个名字,都是当着七七的面儿起的。


    怪不得……当时她为碧海丹心内灵鲤取名字,跟师兄介绍说灵鲤名为七七,是为佛家有七宝,“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七七流光溢彩,又因师兄道法高深,修太上忘情,所以取一个“七”字。


    她师兄莫名笑了,意味深长说“很好。”


    咳咳,其实真实原因是:“贱名好养活,咱们就不去翻典籍诹什么高雅之名了,朗朗上口即可。那个,嗯,但是还得跟我师兄沾个边,他叫成雪期,你叫七七,可不可爱,要不要这个名字呀?”


    七七猛点头。


    姜回月满意大笑,颇为得意。


    如今想起,姜回月瞬间感觉脚趾蜷缩,恨不能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天塌了,这回是真塌了。无数过往的画面汹涌而至:肆无忌惮地对着七七痛斥师兄“王八蛋”、“黑心肝”……字字句句,历历在目。


    迟来的恐惧与羞窘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好啊你,七七,你主人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她痛心疾首控诉:“我和你x说他坏话,他都能听到!”


    “你不怕他打断我的腿吗?”


    七七很无措地吐泡泡,心念相传:[可是他也没有真的打过你啊。]


    姜回月:“……”


    怎么,他还得真的打死我吗?!


    罢了,木已成舟,和一条鱼计较,哎,计较懊恼也无用。她素来心宽,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道:“算了,往后我注意便是。”


    可是……


    “既然如此,你和成雪期心意相通。他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在人间界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条小鱼眼神飘忽,心虚地“啵”一声隐入虚空,答案不言而喻——好,好得很!成雪期定然知晓一切。


    姜回月心中雪亮:她被魔刹暗算,跌落人间,这位好师兄不仅知情,背后恐怕还少不得他的推波助澜。


    否则,以他的能力,岂会眼睁睁看她在此挣扎沉浮,却不施以援手?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猛地窜起,瞬间压过了委屈。


    姜回月几乎要咬碎银牙:“亏我还日日悬心,怕他忧惧,他这算哪门子的师兄?”


    她目光扫过灵鲤隐没之处,本想咽下更难听的话,转念一想,反正老底都揭了,谁还在乎这一两句,“成雪期此人,简直人品低劣。”


    “故意骗人,就是个撒谎精,他难道一点愧疚心都没有吗?亏他还天天教训我。”


    七七小心翼翼出来,可怜巴巴。


    罢了,和一条鱼说这些。


    一时激动,姜回月又忘了七七能够让沧庭或者说成雪期听到这些。


    愤怒过后,她又不得不往深处考虑:她太了解自己师兄了。他心思深沉,算无遗策,掌管九宫,自己跌落凡尘,恰逢毁丹重修,又有他神魂化身暗中看护……


    如此巧合,环环相扣,若说没有他的筹谋布局,鬼才信。


    姜回月疲惫地叹气,揉了揉额角,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这场“磨难”背后的深意。


    不过,困惑归困惑,心底那份无条件的信任却未曾动摇。成雪期于她,亦师亦兄的存在,兼之性命相托,同生共死,乃一生相随之人。纵有千般不解,她也笃定他不会害她。


    修真大道,步步荆棘,哪有什么坦途捷径?


    既然被“安排”至此,必有该得的机缘。罢了,与其费神揣测,不如沉心经历。难道还能因此停滞在筑基期不成?更何况,识海里那个虎视眈眈的“贼东西”,可还等着要她的命呢!


    她苦笑一声,强行压下纷乱的思绪。


    也真是巧了,就在这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传遍了苍澜剑宗——闭关五百载的沧庭剑尊,即将出关。


    剑尊出关,乃宗门头等盛事,举派为之沸腾。无数弟子之所以万里迢迢拜入苍澜,冲的便是剑尊赫赫威名。


    一时间,授课的师兄师姐们皆心照不宣地宽容了几分,这些负责外门授课的内门精英,修为最高不过金丹初期,寿数未满五百,又何曾有幸一睹剑尊真容?他们的兴奋,与外门弟子别无二致。


    在这片汹涌的激动浪潮中,姜回月的心不在焉便显得毫不突兀。然而她心底却隐隐不安:剑尊出关,诸事繁杂,师兄真能抽身如期赴约吗?


    她并不担心师兄失信,沧庭剑尊性子和她师兄本人八分相似,只是更寡言少语。他们本性高傲冷漠,言出法随,绝不会信口开河。她只是……有些焦躁,无处发泄,所以才胡思乱想罢了。


    修行两千余载,岁月于她,早已是弹指一挥间的概念。秘境苦修、宝地闭关,动辄便是百年光阴虚度,但是如今来到人间,竟然生出一种无措和渺小之感。


    哎,她在内心叹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常言道世事无新,可她今日分明觉得,自己的经历,终究还是太少。


    姜回月不惧吃苦,亦非畏难。此刻心中翻涌的,是一种全新的悸动,一种对修行之路更深沉的、近乎本能的渴望与领悟。


    是日傍晚,姜回月于居所内盘膝打坐。她未曾对外显露修为,旁人只道她至多炼气七八层,唯有贺兰馨与江玲知晓她已筑基,受她影响,比其他寝室的人更加勤勉。


    她凝神内视,小心翼翼地牵引着稀薄的灵气,在布满“利刃”的经脉间艰难穿行,如履薄冰。


    她额角很快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神色沉静,如同最富耐心的猎手,以神念为丝,缓慢而精准地梳理着混乱的灵气,将其一丝丝纳入自己的识海。


    倏然间,一声极其细微、恍若玉磬轻叩的玄妙声响在识海中荡开。


    紧接着,周遭的一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滞——


    摇曳的烛火定格成静止的光晕,身旁贺兰馨与江玲打坐的身影变得模糊,连她们微弱的呼吸起伏都近乎消失。


    姜回月抬眼:


    有人布下了极高明的结界,修为低微者浑然未觉。


    窗外,皓月当空,清辉遍洒,本该是静谧良夜,姜回月心头却莫名涌起一丝做贼般的忐忑。


    她悄然下榻,整理衣衫,随手取了一支素雅的玉簪将青丝松松挽起,循着识海中那只指引纸鹤的微光,步入庭院深处。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庭院浸染成一片澄澈空明的银霜世界。时间仿佛被冻结,连流动的月华都凝成了可触可感的绸缎,无声地铺展。


    姜回月仰首,发丝随着动作在凝滞的月光中拂动,一瞬间像是染上了被结界停在此处的风与月,寂然而芬芳,而远处,外门弟子聚居的房舍,此刻也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静。


    纸鹤绕着她轻盈地盘旋两圈,倏然落地。落地瞬间,这枚小小的纸鹤竟化作一叶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灵舟法器。


    姜回月心领神会,提起衣裙,足尖轻点,踏上灵舟。舟身光华流转,隐匿无踪。一阵熟悉的、带着空间挪移特有的轻微眩晕感过后,脚下虚浮,她一个趔趄,腰间及时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明明已是置身于禁地大殿的中央。


    她与沧庭银灰色的眼瞳对视,蓦然心跳。


    “师兄,好久不见。”她挣脱出他的怀,定了定神,揉着额角,开门见山,语气复杂难辨,“先回答我,我和七七说的话,你是不是都能听见?”


    沧庭并未直接回应,只是垂眸看着她,声音低沉如旧:“经脉如何?”


    姜回月几乎想翻个白眼——这避而不答的态度,在她解读里,已是板上钉钉的默认!她师兄就是这样性格,某些时候哪怕心知肚明也会装,这该怎么概括呢……属于是……


    故作糊涂?


    倒也别有几分可爱吧。她想。


    “经脉尚可,再拖几日怕就不好了。”她没好气地抖机灵,“你突然出关,宗门事务肯定堆积如山?届时还能抽身吗?”


    除二人外,大殿里空荡荡,还是很冷清的样子,白纱静静地垂在那里。


    上次来,姜回月都没来及好好打量,这次能好好看一看,发现大殿真的挺空旷的,寒玉做的椅子、整体沉静的色调,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满屋子的蝴蝶不见了,显得更庄重了些。


    她眨眨眼,问道:“蝴蝶呢?”


    沧庭仍未回答:“宗门事务大多不过我手,由我掌门师兄负责。”


    他带姜回月行至偏殿,让她盘腿坐在寒玉床上,为她探查灵脉。


    偏殿大概是起居之处,能看得出是一贯的极简风格,要是能再摆张小几、放两个壁桌,载摆上两三花瓶、置一屏风,挂一副水墨图,不比现在要好看得多?姜回月暗戳戳想。


    “你偏好居处热闹些?”沧庭的声音淡淡响起。姜回月心神一凛,这才惊觉对方的神识已悄然触及她识海边缘,窥见了方才的胡思乱想。她有点不好意思,“也没有,这样也很好,我们修真之人怎能太讲究外物?”


    她大义凛然道:“我并无这种念头。不过,我愿意帮你布置。”


    沧庭道:“你小孩子心性,的确不喜欢过于苍寂,是我考虑不周,这里确实没什么生气。”


    姜回月笑了笑,道:“师兄,你真好。”


    九宫中他们洞府布置一向是按她喜好来的,沧庭反应并不出乎她预料,姜回月习以为常地说了几句好话:“那么体谅我,我感动极了。”


    沧庭未回答她,她极信任自己师兄,哪怕他从未告诉她,他有与她相关记忆,只是凭着对“成雪期”本人的信任,就敢让他亲手毁灵丹、碎根基。


    如今,还敢识海大开,任由他梳理,难道x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还在说好话:“剑尊风华绝代,得知您要出关,我们苍澜剑宗上下,已经无心修行,都在翘首以昐,我也是如此,我整日想啊想,念念不忘,心想千万不要忘了与我的约定。”


    胡说。沧庭垂眸想。


    她应该是使惯了这些“手段”,说起这些来都不知羞,其实这种亲昵的话是有些撒娇意味的,更亲近、更自然,他们还有婚约,可当事人本人却只知道嘴上说些无边际的话,无心惹风动,又不解风情。


    只有他心神大乱,一点也不公平——


    作者有话说:[饭饭]吃吧我滴宝宝们还有一章(挨个rua一把)


    第23章 心魔(三更)


    沧庭的灵力如冰河奔涌,强势却又精准地将那些游走的灵丹碎片逐一绞碎。剧痛炸开时仿佛无数细小的冰锥在体内穿刺。


    然而,那灵力本身携带的彻骨寒意,又奇异地麻痹了痛觉神经,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舒缓。


    姜回月早已习惯与伤痛为伍,这点折磨尚不足以让她失态蹙眉。


    但是精神恍惚,看到师兄熟悉的脸,又忍不住喊痛,“能不能轻点……”


    沧庭握住她手。


    姜回月额上沁下汗水,她长舒一口气,灵力越发寒凉,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痛楚,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抹异彩——几只流光溢彩的红色凤尾灵蝶,正从沧庭垂落的袍袖中轻盈地曳曳飞出。


    姜回月:嗯?


    她被吸引了注意力。


    恰好沧庭收回了灵力,疗伤暂告段落。


    疼痛的余韵还在体内嗡鸣,姜回月却完全被那灵蝶吸引,伸手探向沧庭那白色的宽袖,“灵蝶怎么会从袍袖里飞出来,师兄?”


    沧庭并未阻拦,只是顺从地抬起了手臂。他面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淡漠神情,丹凤眼低垂,眸光沉静无波,任由她纤细的手指捉住了自己的手腕。


    一点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从两人肌肤相贴处升起。


    这下没有蝴蝶,只有一缕殷红如血的红线悄然缠绕上姜回月的指尖,她心念一动,看红线又长一分,悄然脱落,化作一只绚丽的凤尾蝶,翩然飞向虚空。


    “放手。”


    沧庭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若说与成雪期一模一样,倒也不对。


    更矜持内敛些吧,没有那么可怕了。姜回月想。


    他们之间因果纠缠太深,不仅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有在天道见证下立下的生死盟誓,早已是休戚与共、性命相托。因此,最初见面,姜回月实在无法不透过眼前这具“沧庭剑尊”的皮囊,去窥视成雪期的神魂。


    只是如今,又觉出些别的意味。


    她平复许久,感觉自己体内灵丹被打碎一部分,被灌注沧庭浩瀚灵力,又觉得自己生龙活虎起来。


    “剑尊,”她松开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是不是知道自己其实是成雪期的神魂分身?”


    方才她质问能否联系七七时,他神色自若,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若非知晓自己乃是某位大能的神魂所化,又怎会对此等秘辛接受得如此坦然?


    姜回月心中得意:师兄啊师兄,你真当我是个傻子么?这点蛛丝马迹,我总能推敲出来!


    沧庭倏然抬眸,“问这个做什么?”


    他语气微沉。


    姜回月心念电转,坦诚道:“我原以为师兄分裂神魂下界,是为解决当年凤凰不见踪影后人间界魔刹作乱的隐患。加之我对神魂分身的认知有限,想当然地认为是与本体不同,至少,不会保有全部的记忆。所以我最初根本不敢向你透露我们真正的关系,只敢用九宫来历唬你,但是现在一看,觉得你就是我师兄,只不过,师兄,你怎么变得温和内敛了些?”


    沧庭沉默片刻,道:“那日你在禁地结界处,理应认出我的神识。”


    姜回月一怔,忆起当日仓惶逃命的狼狈。当日结界主人的神识确有几分熟悉之感,但彼时她精神紧绷如弦,只求脱身,哪里敢深究?察觉到对方并无恶意,便如惊弓之鸟般火速遁走了。


    “我当时只道是自己运气好,侥幸逃脱!”


    姜回月嗔道:“你这人真坏!我又不通晓神魂分身的玄机,万一你根本不认得我,不知我是谁,我岂不是要完蛋?况且,谨慎周全,这不正是你从前教我的么?”


    在他的视角里,她先是蹙眉凝思,绷得严肃,待寻到占理的由头,眉眼又立刻舒展开来,带着几分稚气的得意与狡黠。


    终究是年岁小了许多,心性未定,心思也浅,喜怒皆形于色。


    看着她这副模样,沧庭心中竟罕见地掠过一丝近似自己在欺负她的微妙情绪。


    他道:“好了,此事揭过。”


    沧庭道:“神魂分身,毕竟与本体经历不同,便有一些微妙的差异,也更方便在下界行事。


    “那你是怎么进入苍澜剑宗,成了这沧庭剑尊的?”姜回月好奇心不死,追问道。


    沧庭薄唇微抿,显然不欲作答。


    姜回月明白这背后定是师兄布下的一盘大棋,奈何执棋者口风甚紧,问了也是白问。


    她“哦”了一声,悻悻然放下他的手腕,面上并无惧色或羞赧,反而正了正神色,正经问:“剑尊,我有一事相询,你定然知晓。”


    沧庭不与她计较这故作疏远的称谓,只等她开口。


    姜回月略作沉吟,理顺思绪,将前几日魔刹作祟、试图影响她神志行为的诡异状况详细道出。“我从未听说过这种形态的魔刹,只知道当日九宫前辈斩杀波旬一众魔兵魔将,这……”


    “天地灵气浩瀚,无形无相。浊气亦是如此。”沧庭神色淡然,似乎对此知之甚深,“那些能化形的魔刹,不过其中显化的一部分罢了。”


    姜回月心头一紧:“如此说来,下界岂非潜藏着无数尚未成型的魔刹?”


    她顺着思路推演:灵气滋养修士,终成通天大能;浊气则孕育魔刹。修士世代传承,魔刹自然也可生生不息,无非是化形与未化形的区别。


    她皱着眉,欲启唇追问,却被沧庭打断。


    “你如今不过筑基后期,”他指尖微凉,轻轻抵住她的唇,阻止她追问,语气和指尖一样凉,“知晓这些,又有何用?”


    唇瓣传来的微凉触感让姜回月微微一颤,但此刻她顾不上这个亲昵的举动,心头翻涌的只有得知大瓜后的惊涛骇浪。


    “我好奇嘛!”她脱口而出。


    沧庭看她,收回手指,转而问道:“丹碎之后,心境如何?”


    姜回月以为他在考验她,正襟危坐:“剑尊放心,我不敢大意,哪怕是丹碎,我也要笃志修行,重新再来,当更加认真仔细。”


    回答堪称完美,却偏偏不该用如此恭敬疏离的姿态,对着她的未婚夫。


    她看到沧庭眸色一凉,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也只是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本就含在喉间难以启齿的温言软语,终究被他无声地咽了回去,消散在偏殿清冷的空气中。


    周遭一片静寂,只有月光无声流淌。


    沧庭的手指再次搭上她的腕脉,温和的灵力如涓涓细流,细致地梳理着她体内稀薄混乱的灵气与受损的经脉。


    姜回月歪头看他,凑近了,“你是不是不开心?”


    沧庭撩起眼皮:“胡说什么?”


    姜回月得意:“我看得出!”


    她意有所指:“你不会还觉得我是当年那个不开窍的傻子吧,明明对你心悦,却还要说婚约是……嗯,我爹娘,挟恩图报。”


    实际上,即便丹碎重修,姜回月的经脉仍是化神初期的底子,其宽阔坚韧远非寻常低阶修士可比。只是如今体内灵气匮乏,经脉一时难以适应,亟需外界精纯灵力滋养温润,沧庭低头,看似没因为她的话有什么心绪起伏,但是红线蜿蜒,骗不得人。


    “你知道就好。”沧庭道:“你我本就两心情悦,你年少不懂事,我不会和你计较。”


    姜回月内心暗道:切,小心眼,谁信呢?


    感受着那淙淙流入体内的微凉灵力,见他神色稍霁,她胆子又大了起来,问道:“师兄,你头发怎么变成了这个颜色?据说不是妖国修士才有这种发色吗?”


    “是为了特别?还是为了好看?你怎么现在像个小姑娘一样?”


    “哎呦x,我错了,我错了!好痛。”


    脉门被对方紧扣,灵力由刚才的微凉和舒适变成了刀刮一样的冰寒刺骨,冻得姜回月只想缩脖子。


    她瞬间丢盔弃甲,连声告饶:“好师兄,亲师兄!我再也不敢胡言乱语对师兄没大没小了,饶了我吧!”


    啊啊啊,果然,师兄,你这个老古板,开个玩笑都不准!


    她在内心狠狠掐他。


    那冰寒刺骨的灵力这才退去。


    沧庭松开手,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我往日便是这般教导你的?”


    “我错了!”姜回月立刻认怂,心中暗忖:成雪期骨子里那份高傲凛然、惜字如金的劲儿,在沧庭这个正道化身身上也很明显。


    唉,她师兄样样都好,就是这性子,切,冷得像块冰,脾气又大,杀气还重,传闻中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否则也不可能力压群雄,执掌九宫而无人置喙。


    那么说好像有些过分?


    她偷偷瞄了沧庭一眼,心底又泛起一丝暖意——其实也没那么“恶劣”,师兄还是极好的。


    沧庭看她表情细微变化,按照他了解,她此刻思绪应在漫无边际地飘飞,想东想西。


    女子纤长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呼吸清浅,脉搏平稳,一派安然恬静。偏偏就是这般寻常的姿态,落入他眼中,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搅动起他心底难以言喻的波澜。


    他悄然敛眸,袖中一缕红线无声垂落。指尖微动,瞬间化作一只流光溢彩的蝴蝶,振翅飞向偏殿深处。姜回月的视线被那翩跹的蝶影吸引,追随着它而去。


    割裂情丝的瞬间,一股难以名状的灼热感却残留在他心尖,滚烫难耐。


    沧庭突然无法忍受她的目光落在别处,哪怕只是一只蝴蝶。


    至少,他开始后悔,在刚刚她说他们“两情相悦”的时候,他就应该吻她,而不是自持长辈身份,一味忍耐——


    他不受控,蓦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即便镇压波旬一众,魔刹作祟仍未停止。只是下界修士不识其真面目,多以‘执念’、‘念瘴’称之。”


    姜回月心头一跳,吃瓜的热情瞬间被点燃,猛地扭回头看他:“念瘴?”


    “所谓念瘴,无非是换个名字,不过这名字更合适解释这部分魔刹浊气的来源。”


    沧庭的目光锁住她,解释道,“天地之气分清浊,然清浊二气并非皆源自天地造化。世间生灵,心念起伏,皆可生清浊。若我此刻欲取你性命,心中或会滋生浊念。九宫所囚禁的魔刹,多为天地浊气自然化生的天生魔刹,尤以波旬一脉为甚。念瘴便为人造浊气所生魔刹,如此一来你可听懂了?”


    姜回月听得懵懂:“可我觉得自己并无甚浊念啊?”


    “你心志尚欠磨砺,易被趁虚而入,故它为祸于你,激你心生浊气,如今丹碎重新筑基,于它而言就是最好的时机。”


    沧庭语气依旧平淡,甚至透着一丝凉薄。若是不解内情,定会以为是讥讽。但姜回月深知其意,顿时了悟:


    “看来我修行途中仍有不足,此番下界,亦是机缘所在。”


    她倒是豁达,全无因毁丹重修而生出的不甘与怨怼,反而兴致勃勃地追问:“那师兄你呢?你自己可曾被心魔困扰过?”


    沧庭闻言,微微低头,深邃的目光直直望入她眼底:“你觉得呢?”


    被他如此专注地凝视,姜回月莫名感到一阵心慌意乱,脸颊微微发烫,竟有些不敢直视,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我怎么知道?”


    其实她知道,至少有她一份“功劳”。师兄用情至深,她自然懂得。


    姜回月抬头看他,两人静静凝视。


    出乎意料地,沧庭轻轻叹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那份疏离感似乎在这一刻悄然融化。


    他抬起手,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力道,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亦需历经魔刹考验,只是你不知晓罢了。如今只余最后一关,当可速过。”


    姜回月眨眨眼:“啊?可是,师兄不是有三个神魂分身吗?另外两个呢?他们有没有我师兄记忆?又是个什么情况?”


    沧庭道:“三个神魂分身?待到机缘契合,自会解决。”他回答得轻描淡写,关于自己那“心魔劫”的具体内容,以及另外两个神魂分身的情况,却是只字未露。


    姜回月见他无意深谈,乖巧地眨了眨眼,不再追问,只是玩笑说:“怎么师兄难道不止三个神魂分身吗?”


    虽是个疑问句子,却没有放在心上。


    师兄年长她太多,如兄如师般教养她,威严深重。每当他神色严肃时,她心底那份天然的敬畏便会浮现,不敢造次。


    现在和沧庭在一起却松快许多。


    沧庭敏锐地捕捉到她神情中一闪而过的拘谨,问道:“又怕我?”


    姜回月有些不好意思,别开视线:“都怪你,好吧。小时候动不动就教训我,板着脸的样子那么吓人,我看见你冷脸就心里打鼓。师兄,我都已经是化神修士了,虽然眼下重修……好歹也是活了两千多岁的人了,你不能再像训小孩儿似的。”


    她煞有介事地为自己争取“平等权益”。


    沧庭看着她那双写满认真的眸子,沉默了一瞬,才缓缓道:“你若当真只是个乖巧听话的小辈,倒还省心了。”


    他顿了顿,收敛心绪,不再说些九宫之上整日说的长辈言辞,“好了,今日灵力已为你补足,下月我自会寻你,你在苍澜好生修行。”


    姜回月心中嘀咕:什么叫“只是乖巧听话的小辈倒还省心”


    这话听着真教人恼火,不清不楚的,在这里点化谁呢?


    她道:“那照这么说,还得我每月偷偷来一次,我自己又要重修,要不,咳咳,我反悔行不行?你之前是不是故意把结界折腾出一个缺口的,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我愿意听你的。师兄,我答应让你收我为徒,每日侍奉于师尊座前,如此一来也不必麻烦剑尊主动去寻我,我自会每月主动找您,也为事务繁忙的剑尊省出些时间来忙别的正事。”


    沧庭说:“你不是说于礼数不合,抵死不从吗?”


    姜回月说:“那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


    沧庭静静看她,姜回月意识到自己可能略显嚣张,“好嘛好嘛,我错了。”


    她习惯性认怂,一般这时候师兄是懒得和她计较的,因为差的年龄太大了,如果总是和她一般计较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自觉万无一失,但是没想到沧庭却露出一个微微显得讥诮的笑,捏住她下巴,“那你说你错哪了?”


    姜回月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故作沉思状,恭恭敬敬说:“我不该对师兄不恭敬。”


    沧庭凝视着她茫然无辜的眼眸,静静地、仿佛过了许久,似乎在看一个傻子:“你什么时候能动动脑子?”


    姜回月表情更茫然了:“啊?我又哪里说错话了?”


    “届时我自有安排。”沧庭松开了手,回答了她之前关于“拜师”的提议。至于她究竟“错”在哪里,那个问题,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再无回音。


    姜回月也不追问,静静和他坐在一起。沧庭随她一起沉默,殿内只有翩翩的两只凤尾蝶,飞来飞去,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姜回月觉得好笑,故作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沧庭垂落肩头的一缕银发,缠绕在指尖把玩。玩着玩着,一丝促狭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眼疾手快,趁沧庭不备,飞快地从他宽袖中抽出一小段红线,灵巧地在他那束银发末端系了个小小的结。鲜红的丝线缠绕在冷冽的银白发丝上,异常醒目。


    姜回月故作若无其事地拍拍手,眼神飘忽:“师兄,时候真的不早了,我该怎么回去?”


    她脸上写满了纯粹的好奇,丝毫看不出“我有点舍不得走,再留一会儿行不行”的小女儿情态。


    沧庭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愈发翻腾,无奈、气恼,还是某种被忽视的、难以言喻的失落?他本就是高傲至极的性子,冰冷孤绝,不近人情。作为承载了成雪期这部分特质的神魂化身,这种疏离感仍在身上,不知道如何与她打趣聊天。


    姜回月见他半晌没有动作,如同一个冰雕玉砌的塑像,月光凝成三尺清辉,也凝成了沧庭剑尊不近人情的眼眸。


    看得姜回月想偷笑,x想再好好逗他,结果下一瞬,眼前景象骤然模糊、扭曲——


    再定睛时,她已孤零零地站在了外门弟子宿舍的小院里。皓月当空,清辉满地,一只萤火虫正凝固在离她鼻尖不远处的半空中,翅翼上的微光清晰可见。


    显然是极其高明的时空类法术,将这片空间短暂地“定格”了。


    姜回月:“……”


    不是,这就回来了?


    师兄,你!


    她无语了,但是不敢耽搁,立刻蹑手蹑脚溜回自己房间,装作从未离开过。


    躺在床上,心绪却难以平静,她翻来覆去,终究是恼羞成怒,愤愤地对着碧海丹心中那尾悠闲游弋的金红色小鱼低声控诉:


    “七七,你真是一条坏小鱼!”——


    作者有话说:三更完毕[饭饭][饭饭][饭饭]谢谢大家支持[求求你了]


    第24章 昧谷翁


    今日休息,清晨外门弟子房舍笼罩在薄薄的晨霭中,大家虽然依着之前养成的作息早早醒了,一想到今天并无课业,都懒洋洋地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姜回月之前便多方打探内门选拔的消息,江玲和贺兰馨知道她的打算,常在课后与她分享着从各处听来的消息,今天也聊到了这个。


    江玲倚靠在床榻上,慢悠悠地喝茶,“内门选拔,一年仅此一次机会,像我们这些刚入外门的新人,倒还能耐着性子等。可有些师兄师姐,在外门等了好几年,每一次选拔对他们而言,都是难得机会,怎能不拼尽全力?嘶——哎呦,烫死我啦!”


    贺兰馨道:“你慢点,怎么干什么都毛毛躁躁的!”


    姜回月笑着问道:“你因为馋嘴这毛病吃亏几次了,等晾一晾再喝。依你们看,我们今年有没有机会?”


    江玲“嘶哈嘶哈”地下床找凉水,道:“切,你俩就会说我。”


    贺兰馨温声道:“按常理,刚入门的新弟子,根基未稳,机会渺茫得很。”


    她顿了顿,看向姜回月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但你不同,姜月,你的修为那么高,多接些任务,可能性极大。”


    姜回月道:“嗯。我打算去任务堂接些任务,多攒些资历和学分,争取早日跻身内门。等我在内门站稳脚跟,到时候罩着你们。”


    贺兰馨抿嘴笑:“好,不过寻常外门弟子,可都是在外门上课修行一年多以后才去外面接任务的,这方面我不懂,你要多留心打听些消息。”


    她眼睛里升腾起向往,“真不知我何时才能筑基,筑基之后,丹火方能凝实,才能尝试炼制那些更精妙、药力更强的丹药。如今这些基础的方子,炼来炼去,实在失了新鲜劲儿。”


    “急什么呀,”江玲喝了一杯凉凉的花露,给她俩一人倒一杯,伸手拍了拍贺兰馨的肩膀,“修行之路长着呢,稳扎稳打才是正道。兰馨,你呢,还年轻,慢慢来。”


    她语重心长,很明显借机说教,占贺兰馨辈分便宜。


    贺兰馨瞪她。


    江玲笑嘻嘻做鬼脸。


    姜回月打定主意,心思悄然飘远:眼下如何向师兄禀报下山之事?


    她思忖片刻,捧着凉凉的花露,慢慢喝着,心道: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他能有什么意见?无非是每月需他助我修复灵脉一次罢了,只要确保一月之内能赶回来,料想无妨。


    她素来行事洒脱,心中打定了“先斩后奏”的主意,大不了让七七和沧庭说一声,不对,姜回月摸着下巴想,七七这个间谍,它怎么可能不告诉沧庭?


    切,沧庭哪怕知道,也只会装不知情罢了。


    姜回月想到这里,更没什么心虚感了,当天就去了任务堂——


    堂内人声略显嘈杂,巨大的玉璧上流光闪烁,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任务条目。


    接取任务后,可领到相应的任务玉牌,完成后凭牌领取奖励,譬如灵石、宗门贡献点,或是发布者允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酬劳。


    姜回月站在玉璧前,目光快速扫过。她心中自有考量。


    她自己本身是想去宗门外看看的,识海中魔刹总是提到什么“男主”、“女主”,这些话本子里的东西既然能被拿出来考验她,想必有些门道。既然她为女配,女主是谁?机缘岂是枯坐能等来的?


    总得走出去,给天道创造些“偶遇”的机会,方能拨开迷雾,窥见真相一二。更何况,一味在苍澜剑宗待着,也太无趣,不利于修行。


    目前任务没有太多可供她这个筑基期挑选的,她选定一个收集材料的任务,走到柜台前递上名牌。


    谁料柜台后的中年管事眼皮都未抬,只从玉简堆里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漠然:“第一次接任务?按规矩,新弟子需先完成十个基础任务,积攒够基础学分,才有资格接取这类正式任务。下一个。”


    姜回月:“……”


    得,想太美了,好事多磨,干活吧。


    她并不气馁,和贺兰馨江玲笑呵呵说了此事,课余时间,早出晚归,开始做那些基础任务:去矿场收购零散的原矿石;帮膳堂处理低阶妖兽肉;甚至替执事跑腿传讯……都是些简单繁琐的事情,无非费些时间。


    贺兰馨和江玲本以为她会不耐烦,谁知道姜回月每天井然有序做那些基础任务,她们又恰好感兴趣,也跟着凑了些基础学分,倒不觉得无聊。


    最后一个基础任务是去外门灵药田收取一批已处理好的凝露草。


    只不过……负责交割的是几个老油条般的杂役,见姜回月面生且是女修,便起了轻视之心,一边佯装老实,一边将一些品相低劣、灵气稀薄的次品混在好草中,蒙混过关。


    她也是有些轻心,一时不察,竟真着了道。


    任务验收自然不合格,管事按规矩罚她以劳作抵扣。姜回月心下了然,定是那几个杂役搞鬼。她并未争辩,转身径直寻到药田,找到那几个正在偷懒晒太阳的杂役。


    几人起初还想狡辩,油嘴滑舌地躺在那扯皮,“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


    “你当时可没看出来有不合格的灵草啊,你不会是讹人吧?”


    若是要面子讲道理的,便被这胡搅蛮缠的招数给治住了,但是姜回月冷笑一声,懒得废话,几道劲风扫过,那几个杂役便“哎哟”连天地被掀翻在地。


    她朱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你姑奶奶我不讲道理,我受罚你们便别想消停,我的活儿,你们干,干不完,你们走着瞧。”


    几人被打的呲牙咧嘴,欺软怕硬,都不敢反抗,两个年纪小的杂役还想耍滑头,又是痛哭流涕,又是跪地求饶,说自己年纪小糊涂……


    姜回月:“再敢油嘴滑舌我扒了你们的裤子吊起来打。”


    俩人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脸通红,“你你你!”


    “你还是个女修吗?!”


    姜回月眼也不抬,抬手一道灵诀,那外门弟子惊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屁股,裤子后面被灼烧出了两个大洞,烫的他们嗷嗷直叫。


    这下全都老实了,开始吭哧吭哧帮姜回月干活。


    就在她以雷霆手段震慑住杂役时,田埂边一个戴着破旧斗笠、扛着把旧锄头的干瘦老头,一直默默旁观着全程。


    他身形佝偻,衣衫洗得发白,布满皱纹的脸庞如同风干的树皮。待姜回月处理完,老头才慢悠悠地踱过来,声音沙哑却温和:“小丫头,新来的弟子?”


    不知为何,姜回月看着这其貌不扬的老者,心头竟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老头咳嗽了两声,气息有些不稳,指着旁边一小块明显荒废已久、杂草丛生的药田道:“老汉我身子骨不中用啦,翻不动这硬地。丫头,看你手脚麻利,心性也正,和我一样,真教我心生欢喜,哈哈。你愿不愿意帮老汉我松松这块土?不白干,老汉有好东西给你。”


    他眼睛看向姜回月时,竟意外地清澈温和,带着一种看自家小辈般的慈祥。


    姜回月对上那双清澈得不似老人的眼睛,心头莫名一软。她抬头,手搭凉棚望了望高悬中天、晒得地面发烫的毒日头,又看了看老头干瘦的身形。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兀然想起了小时候父亲侍弄灵植炼丹的画面。


    她向来遵从本心,轻声道:“老人家,您去树荫下歇着吧。”


    说罢,她挽起衣袖,接过老汉递来的旧锄头,走到那块荒田里。


    锄头沉重,土地板结得x厉害。她调动灵力灌注双臂,锄头翻飞,并不费力,只是稍许狼狈罢了,但她很认真,沉默而专注地劳作着,就连那几个外门杂役看到她挥锄干活的样子都忍不住认真起来,她没干多久,夕阳西下,正好将最后一垄土整平。


    她抹了把额上的汗,将锄头还给一直等在田埂边的老汉,气息微喘:“活儿干完了,报酬就不必了。”


    她看着老者沟壑纵横却温和的脸,语气柔和下来,“您让我想起家中长辈。我不求报酬,帮您一把,就当解我思乡之情吧。”


    老汉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微光闪动,他深深地看了姜回月一眼,没再坚持,却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用旧布包着的小布囊,不由分说塞进她手里。“拿着,快去交任务吧,别误了时候。”


    姜回月点点头,她道:“好嘞。”


    确实,再不去交任务,今日就交不上了。


    待交完任务,姜回月打开布囊,几粒种子乌黑发亮,隐有玄奥纹路,触手生温,果然蕴含着精纯而内敛的生命气息,绝非普通灵植种子。


    她心中震动,再回去寻那老汉道谢时,那简陋的窝棚已人去屋空,只在棚内最显眼处,压着一张字条,字迹古朴苍劲:“你我有缘,若小友可入内门,丹峰寻眛谷翁,或可解惑授业。”


    不知道为什么,捏着这张字条,一股难以言喻的怅惘之情,如同暮色般悄然笼罩了姜回月的心头。


    她皱眉思索许久,心想:这苍澜剑宗怎么卧虎藏龙?而且每遇到一个,就和她颇有些渊源,真是奇了怪了,不说洗剑池里的雨霖铃,怎么做个基础任务还能遇到如此投缘的长辈。


    丹峰眛谷翁……


    姜回月打听一番,知道这人乃是丹峰有名丹师,心里惊讶,自然知晓那名干干瘦瘦的老头不是一般人。


    但她并未着急,反正还没进内门,就那么着呗。


    做完这个任务,凑足了基础学分,姜回月又去了任务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她能接到的任务比上次来看时好得多,她顺利接下了两个任务玉牌:


    第一个是协助一位金丹期的师兄处理狩猎所得的灵兽材料,如剥取皮毛、分割血肉筋骨等,任务要求接取者必须修习过《灵材初解》课程且成绩在甲等以上,有相关经验者优先。


    第二个则是外界灵兽店委托苍澜剑宗发布的任务,帮忙驯服性情敏感胆小的妙目鸟。


    回到小院,江玲和贺兰馨早已翘首以盼。见她腰间挂着崭新的任务玉牌回来,两人立刻好奇地围了上来。


    “领到任务牌啦?”江玲性子急,第一个开口,眼中满是好奇。


    姜回月点点头,将任务说给她们听。


    贺兰馨秀眉微蹙道:“这,听起来似乎还可以,任务地是哪?北荒莽森?这……哎,我也没去过,不过有金丹期师兄带队,应该不会有事。你没出去做过任务……姜月,外面不比宗门内,千万要小心,任务再重要也比不上性命安危,切记安全第一。”


    “是啊是啊,”江玲连连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急忙翻找自己的储物袋,“我这还有些驱虫散,虽然对付不了厉害妖兽,但赶赶蚊虫毒蛇应该管用……”


    她边叨叨边手忙脚乱地拿出几个小纸包。


    贺兰馨则从自己的药囊里取出几株散发着奇异清香的碧绿小草,小心地递过去:“这是我从家中带的灵草,品阶不高,对付寻常低阶妖兽的骚扰很有效,你带着以防万一。”


    她们脸上那份如临大敌的紧张感,皆是出于纯粹的关心,她们年纪小,不像她似的,已经是个老江湖,对未知的外界有着本能的警惕,这份真挚的担忧让姜回月心头微暖。


    姜回月笑着接过贺兰馨递来的灵草,又接过江玲的驱虫散,妥善收好:“谢谢你俩,那我就不客气了。而且,你俩别担心,你们忘啦,我之前就在外历练,有经验。”


    贺兰馨说:“客气什么。”


    江玲撇嘴道:“那能一样么,你都失忆啦,失忆了还记得什么生存经验,要我说,你就不该那么着急!”


    贺兰馨抿嘴道:“就是就是。”


    姜回月笑吟吟看她俩:这些天相处,她摸清了她俩性格,其实呀,这俩小姑娘都是性情中人,江玲是外放的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心思单纯透亮;贺兰馨外表温婉娴静,稳重远胜同龄人,骨子里却同样大胆直率,甚至有些小执拗。


    不过想想也是,能玩到一起的人,性情总有相通之处。姜回月自己也是干脆利落的性子,交友贵在真心,相处自在便好。修行之路漫长,日常的琐碎——修炼、课业、膳堂的饭菜、居所的布置……这些才是常态,再大的修为差距,在这烟火气里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温言道:“好啦好啦,别担心。”


    江玲叉腰道:“你怎么像我俩长辈似的,别安慰我俩了!”


    贺兰馨忍俊不禁,对江玲道:“叫你之前装长辈占我便宜,这滋味不好受吧?”


    好一番安慰,又收了一堆她们塞过来的东西,三人又说说笑笑了。


    任务之期也转瞬即至。


    清晨,天光熹微,集合处的石台上泛着清冷的微光。姜回月一身利落的苍澜外门弟子劲装,背负长剑,行囊轻简,准时来到集合点。


    只见堂前已有三人等候:领头的正是剑道课授课的老师,金丹期的付亭师兄。他身姿挺拔,气息沉稳。旁边一人也是熟人,是兰羽瑶,她看到姜回月走来,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诧异。


    还有一名男弟子,衣着朴素,面容憨实,姜回月记得在几门大课上见过,是位沉默的同门。


    姜回月上前,对付亭抱拳行礼:“付师兄。”随即将自己的任务玉牌递上。


    付亭看到她,微怔一瞬,面上微红,接过玉牌,神识一扫确认无误,点头道:“嗯,人齐了。”


    他目光扫过三人,带着领队者的沉稳。


    兰羽瑶却微微蹙眉,看向姜回月,眼神认真道:“姜月,外出执行任务,按例需提前至少半个时辰集合,以核对装备、熟悉同伴、明确行程。你应来得早些。”


    这小丫头,从第一次见面就总是偷偷看她,这话听着像是善意的提醒,又因为疏远的语气,不好辨明来意。


    姜回月并未放在心上,坦然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平和:“抱歉,我初次接外出任务,确实不知有此惯例,耽误了师兄和两位的时间,下次定当注意。”


    她态度诚恳,并未争辩,兰羽瑶听后,眼神飘忽一瞬,似乎有点别的话,张嘴欲言,但是没说出口来。


    付亭适时开口,为初次任务的新人解围:“无妨,第一次出任务,难免有些疏漏,下次记着便是。好了,人已到齐,彼此认识一下。”他作为领队,率先介绍:“我是剑峰内门弟子付亭,你们应该都认识我。”


    “付师兄好。”三人齐声道。


    那朴实的男弟子率先开口,声音有些紧张:“齐御,练气八层修为。”


    兰羽瑶抿唇,语气带着一丝矜持:“兰羽瑶,筑基初期修为。”


    付亭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兰师妹年纪轻轻便有此修为,前途可期。”


    他不到百岁便至金丹,在宗门内也算资质上佳,深知能在二十岁左右筑基意味着什么,那代表着至少金丹、甚至冲击元婴的潜力,当得起“天资很好”的评价。


    兰羽瑶在外门很有些名气,入门一年多,样样都出类拔萃,又家世不凡,齐御自然也认得她,此时听她已经筑基,虽然惊讶,但是也觉得正常。


    轮到姜回月,她平静道:“姜月,筑基初期修为。”


    齐御震惊道:“姜月也是筑基修为?!”


    付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就是了然:“哦?姜师妹也是筑基初期?”


    他这些天有听江澈、丘迎等人提起过姜回月的事情,清了清嗓子,“姜月师妹也很厉害。齐御师弟,要继续奋发图强了啊。”


    齐御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会的,师兄。”


    兰羽瑶也飞快地瞥了姜回月一眼,嘴唇微抿,没再说话。


    四人不再耽搁,由付亭带领,一路前往巍峨的苍澜山门。


    苍澜万丈阶梯,攀爬不知道要多久,但经由传送阵,便可直接到达苍澜山下。


    付亭熟练地取出几块灵石嵌入阵眼,叮嘱道:“凝神静气,会有些眩晕不适,忍忍便好。”


    众人皆道知道了。法阵光芒大盛,瞬间将四人包裹,天旋地转的强烈失重感和挤压感骤然袭来!


    姜回月上次入宗时,有x灵丹护体,尚不觉难受,此刻却是实打实以筑基修为硬扛,顿时感到气血翻涌,眩晕感强烈,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飞速掠过。


    待光芒散去,脚踏实地时,她脸色微微发白,深吸一口气,将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压下去,抬手将传送中被气流拂乱的几缕碎发别到耳后。


    她看一眼兰羽瑶,兰羽瑶也小脸煞白,二人对上视线,姜回月微微一笑,兰羽瑶猛地别过了头。


    姜回月一怔,看到她绯红的耳廓,心中有了一个直觉又神奇的想法:这小姑娘不会是一直在关注她,被抓到了以后害羞吧?


    她摇摇头,觉得好笑,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她有什么好看的?


    第25章 赠丹药


    此次任务目标位于大陆西北部的北莽莽森。


    北荒莽森广袤无垠,纵深五万余里,北起冰寒的湛江、灵江源头,南接以医术丹道闻名的医圣谷,地貌变化万千,从险峻的冰峰峡谷到幽深的沼泽湿地,无所不包,其间奇珍异兽数不胜数。


    付亭显然对此地颇为熟悉,路上,他取出一个泛着淡黄的卷轴,徐徐展开。随着他的灵力注入,画卷上淡墨色的线条如同活了过来,迅速勾勒、渲染,俨然“活”了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莽莽林海:


    参天云杉,苍翠松针,白桦树皮斑驳,厚厚的落叶积成松软的地毯。其间有斑斓猛虎悄然潜行,巨熊在溪边饮水。


    再往里,灵鹿轻盈跃过倒木,更有色彩艳丽的灵鸟倏忽飞掠,发出清越的鸣叫……


    整幅画卷仿佛将一片真实的灵兽森林一角搬到了眼前,灵气盎然。


    齐御看得目瞪口呆,惊叹道:“这是什么法宝?竟能如此神奇?”


    兰羽瑶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认出了此物,道:“这应是灵图。需先在实地布置好特殊的留影法阵,嵌入回影石,再以灵犀兽骨特制的灵墨绘制阵纹于特制的卷轴上,便能将特定区域的景象动态映射于图卷之上,是远行勘察不可或缺的灵器。”


    付亭赞赏地看了兰羽瑶一眼:“兰师妹介绍得很详细。看你年纪虽轻,见识却是不凡,是南境兰家子弟?”


    兰羽瑶微微挺直脊背,颔首道:“正是。”


    她语气中带着骄傲。


    付亭眼中了然,不再多问。


    灵图继续展开,画面也随之深入森林腹地。外围的凡兽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形态各异、气息或平和或凶戾的灵兽与妖兽。


    它们的速度极快,在灵图捕捉到的惊鸿一瞥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通体雪白、尾巴蓬松如云的灵狐,它蹲坐在一块青石上,眼神灵动,竟似带着几分人性化的思索。


    齐御连连感叹:“早就听说北荒莽森特别危险,灵兽和妖兽都多,今日一见师兄的灵图,方知传言不虚!”


    展示完毕,付亭将任务玉牌按在灵图一角。玉牌微光一闪,灵图上立刻浮现出一条清晰的、由光点串联而成的路径,直指任务区域核心。


    付亭正色道:“此行是你们首次外出执行宗门任务,我再强调一遍:务必再检查一次随身的法器、符箓和丹药,确保万全。顾好自身安危是第一要务,遇事不可莽撞,一切听我指挥。我们此行只在森林外围活动,且任务地点靠近医圣谷势力范围,后续可能与他们有所接触。”


    他目光扫过三人,“你们代表的是苍澜剑宗的脸面,遇事不卑不亢,无需怯场,但也绝不可失礼惹事。明白吗?”


    “是,谨遵师兄教诲!”三人齐声应道。


    看过灵图,四人边走边听付亭介绍讲解北荒莽森形势。


    此时,修为最低的齐御腹中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声音在安静的队伍里格外清晰,齐御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手足无措。


    付亭不由温和一笑,打破了略显严肃的气氛:“哈哈,齐师弟,你这可不行啊!咱们队伍外门三人,你一个男子汉修为反倒最低,这就饿啦?走,师兄带你们去吃点好吃的,后续一路奔波,路程长着呢。”


    兰羽瑶其实也有些饿了,她虽到了筑基,可以辟谷,但从小娇养,还未能完全习惯辟谷的日子,只是碍于面子强忍着,此刻听付亭一说,悄悄松了口气。


    齐御自然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左右看看,姜回月神色淡然,似乎对饥饿毫无所觉;兰羽瑶虽未说话,但侧脸线条依旧带着惯有的清冷疏离。


    他心中既感自惭,又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追赶的劲头,连忙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师兄,我……我会努力修炼的!绝不拖后腿!”


    付亭很欣赏这种踏实肯干的态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有这份心气就好。”


    四人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此处仍属苍澜地界,他们都身着苍澜剑宗弟子的服饰,所以格外显眼。


    沿途遇到好几个外门修士,无论是否相识,只要看到付亭内门弟子特有的银线滚边和代表金丹修为的云纹标识,大多会主动停下脚步,恭敬地抱拳行礼:“师兄好!”


    付亭亦微微颔首回礼,姿态从容,显然对此习以为常。


    姜回月在一旁默默看着这景象,目光落在付亭与同门寒暄时沉稳的侧脸上。


    付亭似有所觉,余光瞥见她注视的目光,心头没来由地一跳,忙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努力维持着可靠师兄的形象。


    他性格本就内敛沉稳,并非张扬之人,此刻虽因在姜回月面前被同门敬重而隐隐有些腼腆,却也绝不会刻意炫耀。只是每每视线不经意扫过姜回月清丽的面容时,心跳总会不由自主地加快几分,喉间也有些发干。


    姜回月留意到他的小心思,但装作没有发现,心里对这青年人的好感只有一种长辈的调侃和善意。


    四人很快寻到一家挂着“百味居”旗幡的灵食酒楼。店内陈设雅致,空气中弥漫着食物与灵材混合的香气。


    小二热情地递上两份菜单:一份是寻常的鸡鸭鱼肉、时令蔬菜,标着银两价格;另一份则同样是这些菜式,但旁边赫然标注着“灵”字,价格也陡然飙升,多以“下品灵石”计价。


    付亭指着菜单解释道:“寻常五谷杂粮烹制的饭菜,蕴含灵气稀薄,于修行裨益不大,口味也差些火候。这标‘灵’字的,食材皆是蕴含灵气的灵米、灵蔬或低阶灵兽肉,经特殊手法烹制,能缓慢滋养灵力,味道也更佳。你们点一两道尝尝鲜,也算体验。”


    齐御看着那动辄几块中品灵石的价格,连连咋舌:“师兄,这……这也太让您破费了。”


    付亭爽朗一笑:“区区几块灵石而已,师兄我还是负担得起的。你们第一次随我出任务,理所应当由我照顾你们,不必拘束,点吧。”


    这话说得暖心又大气,三人都露出感激之色。


    姜回月率先开口,打破僵局:“多谢师兄盛情。我点一道清炒莴笋丝。”


    她落落大方,毫无扭捏之态。有人带头,齐御和兰羽瑶也放松下来,各自点了一道灵蔬和灵米饭粥。


    等待上菜的空隙,齐御偷偷打量姜回月。她在外门名声不小,这一届新入门的弟子,课业优秀,容色惊人,传闻中拒人千里。


    听室友说,有出身不错、天赋也高的外门师兄试图结交,都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傲得很呢!一点不给人留面子!”,室友说起此事时表情夸张,连带着让他也对这位新入门没多久的同门印象不怎么样。


    但今日接触下来,看她虽然清冷,但是礼貌从容,行事大方坦荡,齐御心中那些传言带来的偏见,不知不觉便淡去了许多。


    饭菜很快上桌。晶莹剔透的灵米饭粒粒分明,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面点蓬松柔软,带着自然的微甜;几道灵蔬更是色泽鲜亮,灵气隐隐,令人食指大动。


    兰羽瑶夹起一筷碧绿的灵蔬,优雅地尝了一口,评价道:“灵米清香爽口,面食也做得宣软,很美味,与我们南境偏好的清甜软糯风味,很是不同。”


    齐御接口道:“羽瑶是南境人士,我同屋的室友也是南境来的,总抱怨咱们剑宗食堂的饭菜口味太重,油盐偏多,他刚来时可是适应了好一阵子呢。”


    兰羽瑶本不欲多谈,但当着付亭的面,还是维持着仪态,端正了坐姿,语气矜持:“我确是南境人。不过我们兰家乃丹道世家,规矩严谨,从小便不纵容子弟挑拣饮食。故而我倒没觉得有何不适。”


    她话锋一转,看向安静x进食的姜回月,带着一丝探究:“姜月听口音似无地域特色,莫非本就是中州人?”


    姜回月正专注于眼前那盘清脆爽口的莴笋丝,闻言放下筷子,抬眼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兰羽瑶投来讶异的目光。


    姜回月神色不变,语气平淡地叙述:“我是被内门一位师兄带回宗门的。当时在靠近界碑结界的一处荒僻之地,巡视的师兄发现我行迹可疑,却又施展着本门的剑诀,便将我带了回来。”


    这件事在外门并非秘密,各种猜测版本早已流传开来,她并未过多隐瞒,反正这内门她必进无疑,待到进了内门,有师兄兜底,她不怕别人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兰羽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失忆了?”


    她心思转动:若真是出身显赫的世家大族,必有魂灯指引,族人早该寻来。至今杳无音信,其出身恐怕……


    她看向姜回月的目光更添了几分探究,忍不住追问:“那你……可曾设法查探过自己的魂灯归属?”


    姜回月抬眸,对她露出一个浅淡却带着疏离意味的微笑:“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这便是委婉地表示不愿深谈了。


    兰羽瑶识趣地不再追问,低头默默吃菜。付亭在旁静静聆听,并未开口。


    食不言,席间一时只剩下碗筷轻碰的细微声响。


    用过饭后,四人没有耽误,付亭道:“时间紧急,北荒莽森离中州万里之遥,我们尽快赶路。”


    众人离开第一个传送阵后,便开启了高速赶路模式。依靠着苍澜剑宗设立在各大城镇的传送阵和驿站网络,他们一路向西北疾行。


    如此高强度的连续传送,对灵力和精神的消耗极大,刚出宗门时,三人还兴致勃勃,对着沿途与中州迥异的风光问东问西,但仅仅三天后,那份新鲜感便被长途跋涉的疲惫取代,整个人蔫了下来。


    第一次去距离如此遥远之地,经验不足的弊端开始显现:储物法器空间有限,兰羽瑶自觉自己已经筑基,低估了此行距离过远带来的灵力消耗,聚灵丹带得少了些。


    在长途赶路中,打坐吸收天地灵气恢复太慢,聚灵丹便可以加快灵力吸收,这种丹药在灵力富裕的苍澜剑宗没什么用,但是在灵力稀薄的外面,却显得尤为重要起来。


    她算了算自己带的聚灵丹数量,打定主意要削减使用频率,但计算并不精确,当兰羽瑶又一次因灵力不济而脸色发白、脚步虚浮时,一粒圆润的丹药递到了她面前。


    姜回月道:“给。”


    兰羽瑶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想到会被姜回月察觉窘境并主动解围,“多谢。”


    她低声接过,快速服下,一股温和的灵力迅速在经脉中化开,周围空气中稀薄的灵力被引导着聚拢在她周围,迅速补给。


    “不必客气。”姜回月道:“聚灵丹我带了很多,齐御需要么?


    旁边的齐御见状,也面露难色,他炼气期的灵力储备更少,消耗更快,此刻囊中同样羞涩。他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姜月,我……”


    姜回月没等他说完,又递过去一粒:“拿着。”


    齐御恢复了些精神,忍不住感慨:“唉,不出宗门真不知道,这丹药关键时刻真是救命的宝贝啊!”


    付亭暗中看到他们的互动,没说什么,只是觉得姜回月确实对外出游历之事娴熟非常,闻言笑道:“现在知道丹修的重要性了吧?日后在宗门里,多和丹峰的师兄师姐们走动走动总是好的。他们手指缝里漏出点东西,都是及时雨。”


    姜回月点头附和:“师兄说的是。看来在外门时,是该和那些有炼丹、培育灵植天赋的同门多交流些情谊。”


    她虽然隐隐有疏离这些年轻人的心理,但并不是看不起他们,只是年龄差得太多,一时之间觉得不自在,但是看着他们缺少丹药,还做不到坐视不理。


    “正是此理。”付亭应道,目光落在姜回月认真的侧脸上,心头微热,脸上也有些发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轻咳一声掩饰过去。


    齐御倒是接话顺畅:“我同屋就有一位,对灵植养护特别痴迷,炼丹课和灵植课的成绩都是甲等!我们关系处得不错。”


    付亭顺势问道:“哦?看来你们相处融洽?”


    齐御有些腼腆,但语气真诚:“是啊,一开始不太熟,后来就处出感情来了。都是相互扶持的兄弟,出门在外,同门情谊最是珍贵。”


    姜回月听着,唇角微弯。这齐御性格倒是朴实可爱。


    她忽然察觉到另一道目光,转头看去,却是兰羽瑶。自从刚才谈到丹修话题,兰羽瑶便时不时看向她。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兰羽瑶神色微动,随即端正了表情,主动开口道:“我日后,便是想拜入内门丹峰修习丹道。”


    少女语气带着一丝宣告般的认真,姜回月挑眉,对她这份志向报以鼓励的微笑:“你在丹道课上表现优异,悟性颇佳,定能如愿进入丹峰。”


    兰羽瑶似乎没料到姜回月会如此直白地肯定她,微微一怔,随即低声应了句:“嗯。”


    旁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姜回月心中了然,终于看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兰羽瑶生性高傲,和江玲、贺兰馨恐怕没什么差别,平日里偶有遇见她上课,虽然和人在一起,却互动很少,没什么知心的朋友。


    这特意点明自己是一个有发展前景的丹修,是不是在努力推销自己,让自己主动和她交友?


    姜回月笑着在心里摇了摇头,心想师兄啊师兄,想不到我一路上交的朋友,遇到的这些人,竟然都那么傲娇,是不是说明你这个道侣也是个小心思颇多的剑修?


    她想到心悦之人,笑意盈盈,竟让付亭看呆了。


    兰羽瑶性格敏锐,她一向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个颜控,自幼便因卓绝的丹药天赋和草木繁茂葳蕤之美,对丹修一途坚定,美人如草木,各有风姿,她第一眼见到姜回月的时候,便觉得这位同门有香草美人之魂。


    她本就存了心思结交,但频频被人误解,更别提自己还是个锯嘴葫芦,这次她看到姜回月和自己一起任务,心里说不出多激动呢,可惜路上大胆搭话两次,都被误会了意思,要么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在指教人家做任务就要早到,要么就是打听人家隐私。


    她也是颇有失落,可惜着实是个社恐,没成想,聚灵丹一次互动,竟然就那么缓和了气氛……


    见付亭师兄又在看姜回月,少女默默想:难道师兄对姜月有意?


    兰羽瑶抿抿唇,没说话。


    这一路风尘仆仆,随着灵图上标记的目的地光点越来越近,周遭的环境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驿站还显得比较像是凡间客栈,装潢不错,桌椅床铺都能称得上舒适,但是在靠近灵森的地域,空气变得干冷凛冽,带着一种原始荒凉的气息,人烟也愈发稀少,传送阵之间的距离被拉得很长。


    苍澜剑宗所在的温暖湿润、富庶开阔的中州景象,仿佛已是遥远的记忆。


    齐御本就是中州人士,北境虽远,但是总体而言适应起来没那么困难,对广袤的土地和荒凉的景色,虽然感慨,但是不至于觉得有种陌生到惊惧的感情。


    但是若是出身南洲,就不一样了。


    南境处于玄天大陆南部,气候湿润,与北部两模两样,面对偶尔出现的巨木,烈烈寒风,还有明显凛冽许多的灵力,都要更加不适应,心境上也会受影响,觉得苍凉贫瘠。


    所谓水土不服,除了身体反应,那份因环境剧变而产生的心理上的疏离感和隐隐不安,同样磨人,由此,兰羽瑶整个人显得恹恹的。


    付亭察觉到队伍气氛的低迷,温声鼓励道:“都打起精神来。师兄我第一次远行异域时,也和你们一样新奇又忐忑。但修真之人,寿元绵长,注定了要踏遍千山万水。见识不同的天地,经历不同的风物,这本就是开阔心胸、磨砺道心的必经之路。习惯了,也就好了。把这次当作难得的阅历。”


    他如今已是金丹中期,寿逾百载。回想当年同入外门的同修,许多人因未能突破金丹,早已垂垂老矣,甚至化作黄土。


    面对眼前这些朝气蓬勃却又因远行而惶惑的师弟师妹,他更能体会那份心情,言语间也带上了过来人的通达与宽慰。


    这番话如同暖流,适时地安抚了年轻弟子们的不安。


    兰羽瑶x望着远处高耸入云、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峰轮廓,轻声道:“师兄说的是。此地天高地迥,景象雄浑苍凉,与我南境的小桥流水、烟雨朦胧,确是截然不同的气象。”


    她秀眉微蹙,带着丹修对水土的本能关注:“如此干冷凛冽之地,草木难生,不知那些喜湿喜温的灵植药草如何在此生长?想来还是我南境的温润水土,更滋养万物些。”


    她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对南境的归属感。


    她心里其实有些发虚,她所学所精通的,多是南境本土的药草与妖兽习性。面对这完全陌生的北境生态,她所知有限,原本自觉自己筑基修为,又通晓草木丹药知识,所以才第一次就接了那么难的任务,没成想……


    齐御挠挠头,大胆猜测道:“或许此地物种不同,自有其适应之道?”


    付亭笑道:“齐御说得对,而且北境不只是如此荒凉,到了北荒莽森你便知道了。”


    兰羽瑶抿了抿唇,应了一声,想到任务中可能遇到的未知情况,一丝不安和窘迫悄悄爬上心头,面颊也有些发烫。


    付亭见状,耐心地为他们讲解起北地特有的风物、灵植分布规律以及一些常见妖兽的特性。


    当年他第一次出任务,也是这样被师兄师姐们手把手带出来的。这种“传帮带”的模式,是宗门任务体系中一种无形的传承。


    当然,这也看领队师兄师姐的性情,并非人人都如此耐心,很显然,付亭在这方面,已是难得的好师兄。


    又过两日,四人抵达了行程中最后一个官方驿站。这里已深入北地,条件相当简陋,只是几间依山而建的石屋,供往来修士短暂歇脚,并无常驻人员。


    众人取出储物袋中的食物、清水和简易寝具,简单清扫了石屋内的积尘。


    齐御自觉修为最低,一路受照顾最多,心中过意不去,主动承担起打扫和整理的工作。


    兰羽瑶经过连日赶路的折磨和见识到自身准备的不足,身上那份世家子弟的傲气被磨掉了不少,此刻她也顾不上矜持,疲惫地坐在一旁调息,没有再推脱齐御的帮忙。


    她调息片刻,感觉灵力恢复缓慢,放下最后一点矜持,走到正在整理行装的姜回月面前,正色道:“姜月,不知你可否再匀我两粒聚灵丹?”


    她担心的自己状态不佳会影响后续任务,面子远没有实际需求重要。


    姜回月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爽快地又递给她一个小玉瓶:“拿着吧,我这里备得还算充足。”


    瓶中有数粒圆润的聚灵丹。


    兰羽瑶接过玉瓶,指尖微紧,声音压得更低:“多谢。回宗门后,我定当加倍奉还。”


    她抬起头,撞进姜回月那双仿佛洞悉一切、带着一丝了然笑意的眼眸中,面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窘迫地别开了脸,不再言语。


    姜回月内心乐了,心想这些小孩子,倒是有意思得紧——


    作者有话说:明天上夹子,更新晚上11点发[饭饭]


同类推荐: 我拿的剧本不对劲副本Boss只想吃瓜[无限]超越者养废了是什么体验文豪基建手册念能力是异世界召唤强者是怎样炼成的[综崩铁]开拓者今天又在披谁的马甲?异人观察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