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红莲
沧庭看她颇为认真的神情,觉得好笑。
他如今已经出关,在剑峰有自己寝殿,但是俩人倒是默契,都觉得还是在禁地见面最好。
自从收到隐剑峰消息,沧庭就稳固了禁地结界,不会让人发现姜回月的踪迹。
沧庭说:“你说得对,我也不喜欢与人打交道。”
姜回月重重点头,“看来我们两个想法一样。”
姜回月说:“我真的理解不了!这群年轻人是不是疯了!”
她抱着胳膊,颇为不忿。
她现在有一种一身力气没处使的感觉,如果要和这群毛头小子计较,未免显得她太小家子气,如果不计较,真让这群愣头青收拾得不轻。
这种神态,既让沧庭觉得可爱,又不禁想起姜回月金丹、元婴那时,总是在九宫里惹下许多是非。
心慕她的男修有许多,总是凑上来,她不解风情,就要教训人家。
那个时候,他吃醋也没什么立场,只能摆出家长的威严来吓她。
她撒娇弄痴时,却不知道他在内心想些什么。
正好姜回月走过来,对沧庭说:“你都不知道,我看他们,和明镜似的,但是我现在能怎样,一x个金丹期修士,我要是现在还在九宫,我真想给他们全关起来。这些年轻人难道不想进步吗?我那时候一天到晚除了练剑、突破,根本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
姜回月下定论:“这世道变了!”
沧庭替她整理略有缭乱的衣襟,说:“你本就是被你师兄庇护太好,人生在世,怎么可能没有这些事情?”
什么叫“你师兄”?
这人故意的。
姜回月知道他心思,凑近道:“难道你也有?”
沧庭银灰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戏谑,“如果没有,我直接宣称你是我未婚妻,何必与你在禁地私会?”
他弹她额头。
姜回月:“哎呦!”
沧庭说:“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姜回月眼神飘忽:“这个……嗯……这样不好吧?我本来就和你九宫之上有婚约,如果我们在下界乱来,到时候也不好解释嘛!”
沧庭心中自有成算和安排,但是他不打算和姜回月说,此时便只微微一笑,安慰她。
他道:“少时登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识得愁滋味,便知道自己如处笼中,处处受制,求一份超脱,无论是用剑、用丹,还是身死道消,化为天地清浊二气,轮回不止,终究还是要与这世间万般有诸多牵连。”
“你独自一人,孑孑独行,但是总有人看你不顺眼,于是便恨你怨你,你不计较,便更加坏你害你,你计较,便结了仇怨,有了牵绊,不能再一人潇洒快活。”
“哪怕冥冥大道,亦有清浊,清者,浊之基,浊者,清之源……不外乎如此,清浊互为一体,难以舍弃一端,最终全在‘度’之一字。”
沧庭起身,抚她的脸颊,“别总是躲清静,别总是想用剑替你说话,你总要自己说话,自己经历,自己嘈杂。”
他声音放得很柔,这些话本就在九宫时说过不止一次,成雪期不当着别人面的时候,对她温和许多,这些话也是时时拿出来开解她。
道理是那么个道理,理智上明白,难免心气不顺,那么一想,找个道侣倒是蛮好的。
总是能够舒心些。
姜回月被他温言开解一番,心情好了不少,搂住他腰,“好吧,好吧。”
只是又觉得还是有些小脾气,于是故作嗔怒,掐他,“不过你是不是又在说教我?”
沧庭说:“你不要撩拨我。”
姜回月:“……”
她也只好见好就收。
只是情之所至,两人都有彼此亲近的心情,笑闹一番,过于亲密,似乎也确实不太成体统。
待回到自己洞府,姜回月还有点心猿意马。
听泉流瀑布,轰然作响,才摇头苦笑:
她本不想和他们计较,像只斗红眼的公鸡,洞府也要争,人脉也要争,哪怕一份合理的尊重,也要争。
如今看来,真是在九宫舒服日子过多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身在下界,谁管她是老几,能有丘林风庇护,已经少去太多麻烦,但是她人不能适应这浊浊乱世,看不透人心痴愚,她自己,又聪明到哪里去,清醒到哪里去?
罢了罢了,她到了化神已经明白,修行不是逆天而为,而是顺应大道,所以很多事不再看得那么重。
但是,金丹期的修士,还是要争,不争如何出头?
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要做的事情,并不会因为她重来一次,这些争抢、不足就不存在了。
毁道重修,相当于再来一次,肯定会更清醒。懵懂经历,搞不清状况,不会心如火烧;清醒经历,洞若观火,一些情绪却更加深刻啊。
姜回月想开了,心中那缕压抑的浊气便消散了。魔刹蜷缩在她识海,总是跃跃欲试找机会离间她和师兄感情,要么造些没有的事出来,比如沧庭在人间如何和医圣谷圣女倾心,又比如红莲在隐剑峰多么肮脏不择手段。
姜回月全当做它在放屁。
一月时间,姜回月和内门这些弟子熟悉了不少,她去上了一些课程,表现颇佳,又因为言行举止大方从容,颇得师长青眼,更不要说不过百岁,已经金丹,大家不敢再轻视她。
在知道她洞府位置后,许多普通弟子巴结奉承,要给她出头,为她更换洞府,被姜回月婉言谢绝了。
不过听说这些人也没少去找赵心怡的麻烦,赵心怡有苦头吃了——
但是谁会把她放在眼中?
丘长老的嫡传弟子和一个内务堂杂役弟子,孰轻孰重,大家都不是傻子。
还有当日那俩位师姐,战战兢兢,带着礼品,赔笑来找:“姜师妹,好久不见。”
“不知道你对我还有没有印象,我名李茹芸,当日洞府……不过是有人搬弄是非,非要给我换一个地方,如今看,洞府本该是你的,不若换回来如何?”
姜回月道:“不必了。”
李茹芸顿时僵住了,“这……师妹,我绝没有抢你洞府的意思,如果早知道,我……”
她懒得给这些人好脸色,径直离开,只留李茹芸和好友尴尬待在原地,看起来倒是一副楚楚可怜、手足无措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俩受欺负了。
多么可笑。
姜回月在心里冷讪:当日如何嚣张得意,以势压人,有没有想过今日的下场,自己自觉高人一等,迟早有被人当狗的时候。
如此,这件事便也那么过去了。
她如今懂了采药炼丹的妙处,无他,心静而已,因为打理药田,和几名丹峰弟子渐渐相熟,知道了丹峰可以租赁丹室炼丹,积攒足够经验后可以参加丹峰大比。
她惦记着之前在外门遇到的神秘长辈,那名长辈说了要自己来丹峰找眛谷翁,她曾想过那名前辈是不是眛谷翁本人,但是听人描述,眛谷翁是一个红鼻子老头,乱蓬蓬枯草一样的头发,每天啃烧鸡,用丹炉做美食,放荡不羁爱自由,眼光很高,很久不收徒。
而那位前辈黑瘦朴素,含蓄低廉,听起来似乎没有一处相同。
姜回月知道这肯定不是自己在外门遇到的那位前辈,不过时间还长,昧谷翁又踪迹不定,倒也不着急寻觅。
一夜,月光已悄然爬上天幕,清辉如水银泻地,姜回月直起有些酸涩的腰身,将手中沾染了泥泞与灵草清香的玉锄收起。
她租赁的这片高阶灵田位于山谷避风处,土地肥沃,养育灵植极佳。
地里灵植名为星魄草,此时,这片灵草叶片上,正凝结出颗颗圆润饱满、内蕴微光的莹露。
星魄草娇贵异常,其灌溉之水,非卯时初刻、悬于莹露花上的晨露不可取,对灵田保温阵法的灵力输出也需每日精心调控,毫厘之差便可能前功尽弃。
这等细致活,寻常杂役不能胜任,只能亲历亲为。
姜回月倒是好兴致,想明白以后便彻底融入了“苍澜金丹弟子”这个设定中,平稳心境,找些乐子,非常耐心,与以往风风火火的岁月,显出许多安宁和静谧来。
她指尖轻点,一道微光没入田埂边的阵眼,确认今夜保温灵阵运行无误后,才转身踏上归途。
灵田梗旁铺了青石板小径,行走于上,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行至岔路口,却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等在月光下。
“阿月!”贺兰馨先看见她,笑着招手。
兰羽瑶也抬起头,淡淡一笑:“就等你呢。”
姜回月忍不住扬起笑容。
姜回月:“江玲呢?”
贺兰馨:“她呀,和江澈师兄出任务去了。”
兰羽瑶:“你的灵田怎么样?”
姜回月:“蛮好的呀。”
贺兰馨:“走,我俩帮你去看看。
三人聊着,很安逸。
虽说姜回月的修为比二人都要高深一筹,但在侍弄这些娇贵灵植上,她不及两位好友心思缜密、手法灵巧。
三人常常这般相约,贺兰馨和兰羽瑶也从不藏私,总是倾囊相授。
看完后,兰羽瑶挽着姜回月手臂,要给姜回月和贺兰馨看她养得极好的灵植。
姜回月二人欣然前往。
那是一株生得极其繁茂、闪烁着桃粉光泽的植株。
“这叫桃晶枝,”兰羽瑶的声音柔和似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它看似生机勃勃,郁郁葱葱,极易让人误以为长得越好便越有用。”
她伸出指尖,那指尖萦绕着淡淡的生灵气,轻轻托起一枝顶端尚未绽放、紧紧闭合的小小花苞,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一个梦。
“但其实,”她另一只手拈起一柄细如柳叶、薄如蝉翼的银剪刀,“唯有这尖端最稚嫩的花x苞,药力才最为精纯,可入丹炼制凝神丹。其余这些徒耗养分的枝桠和过早盛开的花朵,反会分散灵韵。”
话音未落,只听极其细微的“咔嚓”几声轻响,银光闪动间,几段多余的枝桠和几朵盛放的粉色晶花已被精准利落地剪下,落入一旁的玉碟中。
那株桃晶枝顿时显得清减了不少,所有无形的灵蕴似乎都瞬间汇聚向了顶端那几颗小小的、紧闭的花苞,使其光泽愈发内敛莹润。
姜回月觉得神奇,“还真是。”
兰羽瑶收起银剪,侧过头对姜回月莞尔一笑,“侍弄灵植便是如此,有时需狠心舍弃,你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和兰馨。”
清冷的月光流淌在三人身上,晚风带着各种灵植的异香轻柔拂过。
姜回月看着她专注而温柔的侧脸,听着她耐心的讲解,心中孤寂,渐渐消散了。
她忽然觉得,与好友一同沉醉于这生机勃勃的灵植之间,观察每一片叶子的舒展,每一滴露珠的凝结,等待着生命在指尖悄然绽放或是有序收敛,这其间的宁静与趣味,竟丝毫不逊于修为突破时那一刻的畅快。
这是另一种实实在在的、触手可及的喜悦。
三人同行一段路后便挥手告别了。
姜回月走在云海虹桥上,想着:
听丘迎说,丘林风因为一些重要事情去海外瀛洲与其他修士宗门交流。
常言高处不胜寒,若是她真的是一个天赋出众,因为自己父母和丘林风是旧相识才被其收入门下的年轻修士,遭此嫉恨孤立,很难不产生一些偏颇执念。
这些年轻人,以为自己的孤立和看不起,以及种种偏见,只不过是自己的态度,但是滴水石穿,川流成海,足以毁掉一个无辜之人的道心。
可是,如果真的是靠关系才成为丘林风徒弟,平白高了其他天骄一个辈分,那么,不能抵抗住这些压力,又算什么?
她颇有些感悟,已到自己洞府前,突然听到前面一颗石子扔过来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红莲师兄。
她笑意盈盈,“咦,这位师兄,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红莲师兄提着一盏灯,他穿着一身黑衣——
他不似沧庭,总爱穿着一些深色衣服,时时刻刻隐匿在黑暗里,但是很容易害羞。
姜回月知道,这些天,他每天都会在洗剑瀑旁练剑,姜回月因为时时要回自己洞府,每次都会和他偶遇。
他经常受重伤。
姜回月每次都会给他伤药。
他会缄默地露出一个微笑,苍白的修长手指比划手语,姜回月看不懂,便会再用灵力写字。
看起来毫无危害。
但是……姜回月知道,他总是偷偷来看自己,看似缄默无害的一只鸟,实则是黑夜里悄然盯紧猎物的枭。
想到这里,姜回月不禁笑了,红莲看她笑了,心头嘭嘭直跳,他写字:
【夜深了,我看你久久未回,谢谢你上次的药。】
姜回月笑着走近道:“师兄,你怎么总是受伤?难得你我有缘,我愿意给你灵药,换了别人,你光这些灵药都不够钱买呀。”
红莲认真地写几个字,他盯着姜回月的脸庞:【我灵石很多,非常多。】
说着他手中灵诀一闪,拿出一个储物袋,【给你。】
灵力凝成的两个字如同星子慢慢逸散了,姜回月歪头盯着他,噗嗤乐了,“好,我收下了,那你要不要喝酒,师兄,我请你。”——
作者有话说:啊啊这两天太忙了已累晕[爆哭]
第47章 星星
二人坐在高高的崖顶,烈酒明月和轰然作响的瀑布声,让人心中荡生层云,又有悲怆幽邃。
她说:“你为什么经常受伤?”
红莲写:【因为有任务。】
因为不能言语,反而沟通更加直接,他写字的速度说不上快,姜回月就慢慢等着。
她疑惑道:“隐剑峰总是有这些危险的任务吗?”
她问出后就知道自己这句话有问题,隐剑峰本就是剑宗为了清理门户而存在的,任务自然危险。
于是说:“哎,我猜也是,只是我前几日看你身上伤口,除了剑伤,还有一些像是魔修功法。”
红莲点点头。
姜回月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月光映照着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交汇在一起。
她望着几点寒星,扭头问红莲,“师兄,你听未听过李贺的这首诗——”
“我有辞乡剑,玉锋堪截云。襄阳走马客,意气自生春。朝嫌剑光静,暮嫌剑花冷。能持剑向人,不解持照身。”
她看向这位沉默不能言语的师兄,“能持剑向人,不解持照身。有时我也不知道修行是为了什么。以前我总觉得修行为了自己,后来修为高了,又有些为苍生的志气,但是……又金丹后,总觉得自己不过尔尔,所谓为苍生,只是一点执念。哪怕是神、仙、妖,又能更迭这世间一切么?”
姜回月低头喃喃:“有时候我就想,只要我能守住你,守住我爹娘,亲朋好友,是不是就足以。”
她看到红莲一直看着她,不禁笑道:“你别放在心上,我不过是心里有些悲凉。”
说着,姜回月扭过头去,言语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愁闷,“一个剑尊,一个魔尊,一个隐剑峰红莲,你到底要做什么,受得那么多苦,经历那么多无常?什么都瞒着我,只叫我心里担心。”
红莲静静凝视她,慢慢写字,姜回月盯着,眼睛在朦胧月光下专注而温和,让他心头一阵颤栗:
【我只为我在意的人做事。】
姜回月道:“你只在乎你在乎的人?无关天下和大义?”
红莲写道:
【我不愿与人言语,破境时喉咙被雷劫损伤,但没有疗伤,也未曾耽误我什么。但是现在我却后悔了。】
【未遇到你前,我自觉什么事都要算个一清二楚,大道于我没什么意思。现在才知道,总有些事让人甘之如饴。】
【持剑向人,自然有持剑向人的理由,现在你疑惑如何持照自身,说明已刀剑入鞘,反照自身,正是好的开始。】
姜回月捂着肚子大笑,“师兄,虽然你每个身份性格略有不同,但是我又知道是你,你明白吗?”
他当然明白。
她有一双温柔的眼睛,面庞上覆盖的改变自己五官的术法对他不起作用,他感觉自己情不自禁地想凑近,像……一条蛇一样靠近。
佛家有语:恶念如蛇,五毒俱全,浊染心腹。
他乃本体的恶念所化,恶念即浊欲,生成他心肝脾肺。如今却想将自己的胸膛剖开,让她好好看一看自己的真心,哪怕他没有心,只是一片神魂所化。
【我明白。】
姜回月道:“那你不要总是溜进我洞府偷看我,也不要总是在宗门内跟踪我,好不好?”
姜回月看到师兄猝不及防脸红了,扭头飞身而下,留下几个字,【我还有事,再会。】
于是她哈哈大笑,心想自己师兄可爱,情丝可爱,七七可爱,哪里都可爱。
正巧,沧庭几日后发来传讯,说有要事要去兰汀大陆一趟。
丘林风要随他一起去,嘱托姜回月:须弥之境千年内定会开启,一定要好好提升自己修为,早做准备。
此乃佛国留给人修的至宝,里面天机秘宝无数,元婴修士皆可参与。
姜回月考虑后,决定出去历练,更好适应目前金丹期的实力,只有实战才是最好的锻炼。
既欲历练,当选险地。
北荒莽森地域无垠,凶兽横行,妖植诡谲,同时,孕育着外界罕见的天地灵粹,资源丰饶,而且上次经历,她正对北荒莽森惦记着呢,那么一想,此地正是绝佳的去处。
择日不如撞日,姜回月便直接去了任务堂内,人声鼎沸,巨大的玉璧滚动着各类任务,弟子们或独自挑选,或组队商议。
姜回月目标明确,神识扫过玉璧,快速过滤着信息,只寻那与北荒莽森相关的任务。
她周身气息虽已内敛,但金丹修士独有的灵压仍让周遭不少筑基、练气期的弟子下意识地侧目避让,眼中流露出敬畏之色。
此情此景,恍如隔世,当时身处外门,自己接任务都做不到,但是如今连堂内执事管事见她前来,态度都变得格外客气周到,与昔日截然不同。
她迅速锁定了“收购北地特供灵药”的长期协作任务,任务描述要求前往中州几大主要城市的指定拍卖行和药铺收购x特定药材,最后目的地靠近北荒莽森边缘。
任务奖励是贡献点和灵石,更重要的是,路线完美契合她的历练计划。
她指尖轻点,一道灵光注入任务玉牌,接下此任务。略一思索,她又将此任务信息通过传讯玉符发给了丘迎,丘迎性格不错,既然历练,她不如选一个熟人,丘迎热情高涨,“我去!我去!不过师姑,我能不能喊一个人啊。”
姜回月说:“可以。”
丘迎腼腆道:“是一个女修,我对人家颇有好感,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她也是一个挺不错的人,你放心,肯定不会耽误任务。”
三天后,这任务接的人满了,除了丘迎和一名女修,来的也是一个熟人,竟然是金鼎成,他似乎颇为惊讶会遇到姜回月。
丘迎也是惊奇:“金师兄?你怎么会接这个任务?”
金鼎成下巴微扬,语气带着惯有的傲慢:“本公子恰巧要去天阙城处理些家族事务,顺路罢了。这任务给的仨瓜俩枣,还不够我买壶酒喝。”
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三人,有些尴尬,上次姜回月迎新宴,他正值和父亲发生冲突,一不小心灵酒喝多了,上头发了酒疯——
人不怕丢人,就怕丢人以后每日都有人帮你回忆当天情境。
金鼎成撞上姜回月眼神:“……”
嘶——
他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和丘迎关系不错的女修名为柳钰,两支银钗束发,额间一个黄色花钿,气质婉约,很友好地和姜回月、金鼎成问好:“姜师妹,金师兄。”
苍澜弟子之间一向以进入内门的时间论辈分,她那么叫也是合理的。
这一份不卑不亢让姜回月多了些好感。
姜回月对金鼎成的态度不以为意,反而很八卦地看了看丘迎和柳钰的相处,丘迎在柳钰面前,并未刻意装作稳重老成,反而更显本性,时而与金鼎成插科打诨,时而又对姜回月“巴结奉承”几句。
柳钰眉眼清秀,始终含笑,态度温和。两人虽无过分亲昵之举,但姜回月眼尖,发现他们目光接触时总会下意识地迅速避开,那种欲盖弥彰的青涩情愫,让她内心觉得好笑,心想:这些小年轻互相有好感起来还真怪可爱的。
他们拿着灵图看了看,此次路线清晰,共有四站。
第一站乃中州天阙城,离开山门,朝着中部而去,御剑飞行一日便到,他们需要在这里的灵药铺子收购大批量的常见灵药。
紧接着,从天阙城出发,沿大江顺流而下或低空飞行,俯瞰水乡,便到了云梦泽,此为第二站,地处中州最南部。
云梦泽和南境接壤,他们需要去参加一个大型的拍卖会,从中拍卖一种特别的灵药种子。
随后,向北飞行到达第三站,北地临渊镇,在这里收购北地灵药。
最终继续向北,进入真正的北地,沿着医圣谷势力范围的边缘行进,到达百草集,那里有医圣谷特产的灵药灵草。
既都是金丹修士,御剑飞行乃家常便饭,过度依赖飞行法器反于修行无益。众人决议御剑直行。
剑光破空,罡风猎猎。姜回月足下回霜剑乃她父亲为她精心炼制的本命灵剑,即便施加了遮掩法术,依旧寒芒流溢,剑意凛然,引得丘迎与柳钰频频侧目。
柳钰主修剑道,辅修阵法,一眼便看出剑身上铭刻的繁复阵纹玄奥非凡,不禁赞叹:“姜师妹,此剑非凡品。”
“柳师姐对阵法亦有研究?”姜回月问道。
柳钰眼中流露出憧憬:“家母是阵修,家父是丹修。我未能继承父亲的丹道天赋,反倒像母亲一样,痴迷于阵道变化,却也喜欢舞刀弄剑。”
她抿唇轻笑,“起初父亲还总劝我,觉得剑修一路太过辛苦艰险。”
“父母之爱,为之计深远罢了。”姜回月淡然道。
两人正聊着天,谁知道旁边的金鼎成不知道怎了,活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不说话了。
丘迎在旁边研究灵图,看他那幅气哼哼的样子,“金师兄,你又怎么了?”
内门中,金鼎成和丘迎是难得关系不错的朋友,丘迎家世出众,为人幽默大方,朋友众多,也就他能和金鼎成多说几句话,“金师兄,你一天到晚气哼哼的,和大小姐似的,你看我师姑,再看柳师姐,都没有你这样易怒。”
金鼎成怒哼一声:“你什么意思?”
丘迎大咧咧道:“我说你矫情。”
姜回月忍不住“噗嗤”乐了。
她看了一眼柳钰,柳钰正笑盈盈地看着丘迎,眼睛里盛满了欢喜。
真纯情,“年轻真好啊。”她在心中默默感慨了一句。
金鼎成被噎得说不出话,悻悻然闭嘴。几人一路御剑,俯瞰大地。苍澜剑宗所在的群山峻岭逐渐被抛在身后,下方景象豁然开朗。
沃野千里,河网如织,灵田阡陌纵横,凡人城镇星罗棋布。空中各色遁光往来穿梭,一派兴盛景象。
这里是玄天大陆中州的最核心,是中心的中心,修士常来常往,且有不少宗门聚集此处,凡人国度依附于大宗门,生活相对富足安宁,对修士习以为常。加之城市繁华,商业兴盛,各大势力盘根错节,是一眼看过去便知道的富庶。
根据灵图指引,他们的采购点百草轩位于城西繁华地段。几人已是金丹,御剑飞行一天,有说有笑,不觉得疲惫,便要过去。
金鼎成率先皱眉:“这就直接去?风尘仆仆,未免失礼。不如先去灵食客栈,可先行沐浴更衣,稍作休憩。”
他不是疲惫,只是讲究惯了,不愿意风尘仆仆去收购药材,“天阙城我熟悉得很,我可以为大家安排,均价值千金,不必你们费心。”
姜回月道:“不必了。”
她这一路上对没眼色的金鼎成烦得不轻,金鼎成冷不丁被她噎住,“你”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丘迎打圆场道:“行了,金师兄,你消停点,有钱也不能当烧的使,咱们一切从简,一切从简。”
他笑哈哈跟柳钰和姜回月说:“你们到了天阙城就知道了,这里是金师兄的老家,大半商铺都是他们家产业。”
柳钰美目圆瞪,讶异道:“难道金师兄就是那中州金家的子弟……”
丘迎一挥手,“不止如此,他是金氏少主,妥妥的有钱人家大少爷呢!”
姜回月笑着看了金鼎成一眼,发现此人在丘迎吹捧下昂首挺胸,很是自傲,她坏心思起了,笑道:“看金师兄很为自己家世自豪,似乎没有之前聚会时痛骂世家子弟的不凡气节啊。”
金鼎成在心里“哎呦”了一声,几乎跳脚,他怒目而视,心想这女修,怎么嘴那么毒?!一天到晚讥讽他,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咬牙道:“姜师妹,看来你对我家世很感兴趣……”
姜回月笑着摇了摇手指,“谁对灵石不感兴趣?金师兄虽然性情不好,脾气太差,但是胜在有钱嘛。”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坦诚,反倒让金鼎成一肚子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活了这些年,自然知道自己在同门中人缘如何,但这般被当面点破“人差钱多”,简直是……
耻辱啊——
作者有话说:《走马引》李贺
我有辞乡剑,玉锋堪截云。
襄阳走马客,意气自生春。
朝嫌剑花净,暮嫌剑光冷。
能持剑向人,不解持照身。
译文:
我有一把离乡之剑,剑锋如玉,足以斩断云霞。襄阳的骑马客,意气风发如春意盎然。早晨嫌剑花太过清净,傍晚又嫌剑光太过冷冽。能够持剑指向他人,却不懂得持剑照看自身。
李贺这首诗一般是用来抒怀理想和现实的对照,有点少年意气踌躇满志,豪言壮语要剑指天涯,结果发现都是远大前程的幻梦,自己还是一身寂寥,寒剑虽锋利却无法照鉴自己。所以这里用来抒发女主本身的一点寂寥,发现化神期的自己重开一次居然有那么多掌控不了的事情,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的意思吧。
第48章 女主(一)
金鼎成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憋出一句:“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
姜回月笑眯眯的,没说话。
丘迎看金师兄被自己师姑“欺负”得团团转,心里悬着的心放下了,果然啊,他想:师尊说得对,师姑来历不凡啊,就连一向嘴毒高傲的金师兄都被治的服服帖帖,一点招都没有x。
他给柳钰使了个眼色,柳钰捂嘴轻轻笑,两人很有默契地看热闹。
金鼎成正蓄势待发,大脑飞速运转,准备和姜回月唇枪舌战,结果看到姜回月只是笑了笑,居然不回复了——
真憋屈。金鼎成郁闷地想。
他一向高傲,又嘴毒无所顾忌,难得在别人嘴上吃瘪。
巧合的是,这次天阙城目的地百草轩也是金家产业。
正好,做任务之余可以在这里歇歇脚。
百草轩位于天阙城繁华地段,古色古香的三层木楼。药香浓郁沁人心脾,却又层次分明。底层是常见药材,人流如织;中层是精品灵植,有禁制保护;顶层是贵宾室和珍品库。
金鼎成一踏进百草轩,掌柜的赶忙迎了过来,“哎呦,这不是少东家吗?少爷,您怎么会来这里,怎么不早早告诉小的一声?”
众人被请进贵宾室,价值千金的灵茶不要钱似的被端上来,掌柜巴结地告诉金鼎成,“少爷,您要查账的话,这半年的账本都在这里啦。”
姜回月喝着灵茶,颇为惬意,这段时间内门相处,她已经适应了和这群年轻人相处,年轻人嘛,胜在意气,吵着吵着,经历一番,感情就莫名其妙好了。
她融入地毫无压力,看金鼎成这金光闪闪的有钱同门,心里自然是想结交的,她又不是傻子,如今毁道重修,还不知道要在下界行走多久,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他好看是一方面,但是……哈哈,谁会和人脉灵石过不去?
不过,一个驴一个栓法,和这种天生富贵的叛逆小孩交流,如果捧着、惯着,那等着被他当奴才吧,不卑不亢之余,有自己的能力,能真正被人看得起的硬本事才是正道。
所以姜回月并没有刻意去打交道,反而一直淡淡的,像正常同修一样相处,但凡金鼎成说些不招人喜欢的话,她打趣、调侃也不带有心理负担的。
这来的一路上,金鼎成没少给她脸色看,她边喝茶边状似感慨道:“如果巴上金道友,想必下半辈子的修行资源不用愁了。”
丘迎听她那“不怀好意”的语气,心领神会,立马跟上:“那可不嘛,只是金师兄如海上月,眼光高得很,寻常人可入不了他的法眼。”
他笑嘻嘻地调侃金鼎成,金鼎成打小受惯了追捧,被这对师姑师侄那么一捧,又端起来了,全盘照收,哼道:“俗!俗不可耐!”
姜回月问:“柳钰,若你和金师兄一样家世,你会做什么?”
柳钰一愣,大大方方道:“自然是将自己想要的阵盘都买回来。”
姜回月点头,似不经意地对金鼎成道:“听闻金师兄痴迷丹道,家中既有如此条件,各类灵材取用不尽,真是令人羡煞。”
金鼎成闻言一愣。
这些年来,他与父亲对抗,父亲明令禁止他炼丹,他便梗着脖子硬顶,却从未想过……
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面上却仍强撑着:“家父严令禁止我研习丹道,我岂能私自取用家中灵材?”
姜回月道:“那他也没禁止你拿啊。不禁止不是允许么?”
她笑吟吟看,极好的容貌,表情狡黠,“我若是金师兄,就会知道没有不准,就是准的意思。”
金鼎成一愣,摸着下巴琢磨起来。
丘迎暗戳戳赞同:可不是那么回事么!金鼎成乃家中独子,一向敢梗着脖子和自己老爹叫板,要不是父子感情不错,怎么可能这样。
任务清单上的大部分普通药材在此顺利采购,金鼎成在此一呼百应,掌柜安排好人手,核对清单一丝不苟,另外还给小队的其他人准备了精美的礼物。
姜回月边奉承金鼎成边收了。
金鼎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来做任务是这段时间听了付亭、丘迎等人说姜回月的事迹,说和她在一块历练惊险刺激,险象环生,这才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来的,谁成想最后不也是个马屁精。
但是刚刚姜回月一番话,又让他觉得此人甚是“别开生面”。
这……
金鼎成对她无男女之情,但是确实颇为改观。
在等待掌柜取一味较稀有的冰魄寒芝时,姜回月注意到隔壁贵宾室走出一行人。
她们身着淡青或月白色服饰,气质温润平和,身上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药香,与周围喧嚣的修士格格不入。
柳钰道:“那是医圣谷的修士。”
她说:“医圣谷医修闻名天下,而且谷主云图南乃当世阵修大能,医圣谷外大阵便是由他改进,他的阵盘,有价无市,千金难求呢!”
姜回月应和:“医圣谷的人?气息纯正,果然是顶级医修宗门。”
其中一位被簇拥在中间的女子,尤其引人注目,虽然隔着距离,但是仍能看清她姿容不凡,她容貌清丽,气质空灵,尤其是一双眼眸,清澈如秋水。青白衣裙点缀以鲛纱,衣襟、裙摆、袖口处绣着精致的银绿色九叶灵芝花纹。
其他女子穿着打扮与她类似,但并没有她那么贵气,看得出她身份不凡,她们似乎也采购了一些药材,交谈声轻柔。
姜回月心神一凛——
这是阳羡书生为她展示的,他的心上人,医圣谷圣女,云疏影!
她默默观察,尤其是云疏影,她看着和阳羡书生幻境中的模样微微有所变化,更加成熟内敛些。
此时,云疏影也转头看她一眼,女子有一双如秋水般明澈的双眼,一看便是纯善之人。
姜回月体内的魔刹开始狂叫:
“滴滴滴——发现女主痕迹、发现女主痕迹!”
“宿主请注意,女主云疏影与男主沧庭乃天道佳偶,请将女主带回苍澜剑宗与男主相会!”
姜回月顿时一阵头脑嗡鸣,识海中竟然闪过他们依偎在一起的景象。
医圣谷那边,云疏影亦似有所感,纤手下意识地捂紧心口。
她腰间系着一条编织精巧的百草如意绦,其上悬挂着几个小巧药囊和一个非金非玉、散发着柔和生命气息的金色小铃。
此刻,那玉铃无风自鸣,发出极轻微的“叮铃”声。云疏影轻轻舒了口气,面色恢复如常。
“圣女,您没事吧?”身旁的弟子关切询问。
云疏影浅浅一笑,声音轻柔:“无妨,我们走吧。”
转身而过时,她却回头,深深看了姜回月一眼。
柳钰纳闷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医圣谷那名女修在看我们?”
姜回月没说话,她本以为是偶遇,但是这其中似乎也有些因缘际会。
依照姜回月之前经历所得,魔刹乃天地及生灵产生的浊气所化,在她体内的也是如此,浊气而已,只是故意变成了一个叫“系统”的玩意——
与魔刹相处许久,姜回月大概理解了“系统”的运行机制,它将自己伪装成所谓天道的化身,影响她的感知和神智。
既然阳羡书生说了,她和师兄、云疏影几人凑在一起,那么一定有其因果,这因果又在何处呢?
她深深沉思。
见姜回月没有说话,柳钰关心地问候她,“姜师妹,你怎么了?”
金鼎成开玩笑道:“莫非姜师妹自持貌美,看到医圣谷圣女天人之姿,心里不好受?”
他这张嘴确实贱,而且问的、想的,都贱嗖嗖的。
姜回月在内心翻白眼,笑道:“那我先谢谢金师兄承认姜月貌美了。”
金鼎成翻了个白眼,看姜回月笑着对柳钰说:“谢谢你师姐,我没事。”
丘迎道:“那我们不妨赶紧出发,去下一站?”
众人点头。
第二站是云梦泽琳琅拍卖行。四人不再全程御剑,而是中途寻了一座设有传送阵的大城,直接传送过去,以免错过拍卖会。
云梦泽乃水陆交汇之巨坊,琳琅拍卖行临水而起,气势恢宏。
今日恰逢一月一次的中型拍卖会,场内流光溢彩,禁制重重,宾客皆非富即贵或修为高深。
他们小队此行最重要的目标之一,是拍下一种名为地脉火莲的药材种子。这种药材种子被琳琅拍卖行垄断,这里的地脉火莲品相最好,药效也是最好的。
进入拍卖场,金鼎成试图要雅间未果,原因无他,他们来的太晚,房间已经被订满,只得坐在大厅靠前位置。
姜回月说:“我们此行只需要拍卖地脉火莲种子,不惹人注目,在或不在雅间,没什么要紧的。”
雅间私密性高,又有拍卖行设置的防御和隐藏法阵,一般来说,是有价值连城的东西要拍卖才会刻意选择一个雅x间,以防被人盯上,杀人夺宝。
金鼎成自小享受惯了,脸色不虞,但也没多说什么。
丘迎左右张望道:“我之前还来过一次这里呢。”
柳钰笑道:“真的吗?”
丘迎认真道:“真的,我送你那枚玉佩,便是我从这里拍卖来的……”
他声音越说越小,柳钰都不自觉脸红了。
这时,魔刹又响起来——
“滴滴滴——发现女主痕迹、发现女主痕迹!”
“宿主请注意,女主云疏影与男主沧庭乃天道佳偶,请将女主带回苍澜剑宗与男主相会!”
这该死的烦人精!
姜回月运转神识,果不其然,某一雅间中,便是医圣谷一行人。
她注意到,云疏影紧握着报价玉牌,神色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其乌发以一枚雕成莲苞状的青玉簪松松挽就,几缕发丝垂落,更添柔弱。
她耐心探查,运转天工术,自己神识变作一个小小虫豸,进入了雅间中,只是这一番探查,却让姜回月心中生起疑惑:
观云疏影骨龄已近七百载,为何修为仍停滞在金丹中期?
金丹寿元不过千岁,若再不突破,大道堪忧。
一般修士,三百岁左右金丹,便是天赋佳者,大多数都是四百岁到五百岁金丹,金丹期寿命千年,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突破到元婴。
云疏影七百岁才金丹中期显然不对劲。
而就在这时,或许是她的神识离得太近,云疏影腰间的玉铃竟然无风自动,叮铃脆响。
好一件宝物,居然有如此神异功能,能主动预警。
云疏影听闻铃声,亦心念一动。
姜回月心道不好,不要弄巧成拙,被人误会成别有用心,便立马离开。
第49章 女主(二)
姜回月收回神识,想起阳羡书生当时为她展示,这玉铃上亦有厚厚的功德,看来便是医圣谷镇宗之宝,悬壶玉铃。
不过……她隐隐约约却觉得玉铃之中似是还有什么东西,对她有强烈的召唤之意?
看医圣谷一行人在雅室内神色紧张紧张,此行必有极其重要之物要竞拍。仅凭一群金丹修士,便敢来竞拍至宝?未免太过托大。
姜回月静静观察,过了好一会,听到周围人叽叽喳喳,似乎提到,“压轴的应是神农鼎……”
“据说是仿品,那也足够了!”
“这可是药修圣物啊!”
拍卖进行中,各种法宝、材料、丹药轮番上阵。通过两次竞价,柳钰成功拍下火莲籽。
“五百上品灵石一次!”拍卖的女司仪环顾四周,还有加价的吗?
“五百五十上品灵石!”
柳钰举牌,“七百。”
还有一百灵石便超预算了,大家都很紧张,但是柳钰依然淡定,解释道:“不会再有人加了,大家放心,听,已经没有声音了。”
“七百上品灵石一次。”
“七百上品灵石二次”
“七百上品灵石三次——好,成交!”
一锤定音,柳钰成功将火莲籽拍下。
她淡然的态度和游刃有余的举止让大家颇为赞赏,丘迎激动道:“柳师姐,太厉害了!”
姜回月夸道:“多亏了柳师姐经验丰富,否则还真不知道什么时机出手。”
柳钰害羞一笑,“大家过誉了。”
四人拍卖完毕任务需要的物品,没有离开,难得来一次拍卖会,继续观看也好。随着拍卖会的进行,现场拍卖的物品越来越昂贵,行至午夜,终于,压轴拍品之一登场。
拍卖人激昂介绍道:“此为神农鼎仿品,虽非真品,却也是顶尖的法宝级丹鼎,内蕴一丝上古神农鼎的道韵神髓,对医修、丹修价值连城,万万不可错过!”
竞拍激烈,出价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此起彼伏的,足足过了一刻钟,才被医圣谷一行人所在的雅间以天价拍得!
突然,姜回月心中警铃大作,她神识敏锐地捕捉到几股隐匿在角落或人群中的晦涩波动,恶意如同毒蛇信子,一闪而逝。她蹙紧眉头,对身旁同伴低语:“那间雅间惹上大麻烦了。”
丘迎:“嗯?是啊!拍下那么贵的东西,肯定有人想着杀人夺宝。”
金鼎成摇着扇子,他很不能适应这种嘈杂的环境,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
拍卖会结束已是深夜。
姜回月思虑良久,想到阳羡书生曾经力保医圣谷圣女的行为,再联想今日魔刹异动,始终心里不平静。
她和小队内其他三人说了自己的打算:“那雅间中应是医圣谷修士,我曾因任务和她们有些交集,今日她们拍下神农鼎,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定,怕是要出意外。我想去看看,你们意下如何?”
金鼎成不甘示弱,“怎么,你是觉得我们不敢去?此事符合道义,问什么,一起去就是了。”
丘迎也正觉得收购药材的任务枯燥无味,激动道:“我们本就需要去医圣谷做任务,咱们剑宗和医圣谷关系很不错,去帮她们没什么坏处。”
柳钰也表示赞同,“两宗一向交好,我们掩护也未必不可,以后行个方便,也是件美谈。”
子时过半,坊市灯火渐熄。
医圣谷一行人极其低调地悄然离开,选择了那条通往北地的、以险恶著称的近路,一片常年被灰白薄雾与致命瘴气笼罩的湿地沼泽。
姜回月四人远远辍着,并未急于靠近,毕竟目的在于掩护,而不是大剌剌上去当保镖。
沼泽地死寂得可怕,浓雾不仅遮蔽视线,连神识探查的范围都被大幅压缩。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腐臭淤泥,偶尔冒出几个气泡,破裂后散出令人头晕目眩的沼气,枯死的树木如同扭曲的鬼影,沉默地矗立在雾中。
突然——
“轰——”
前方死寂的浓雾被剧烈的灵光爆炸悍然撕破,金铁交击之声、法术的轰鸣骤然传来。
“不好!”四人眼神一凛,身法瞬间催动,加快速度。
只见五名黑衣蒙面、功法诡谲的金丹修士,正围攻结阵自保的医圣谷弟子。医修们长于治疗与防御,攻势疲软,阵法光罩在对方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下摇摇欲坠。
云疏影被护在中心,手持一件法器,全力维持着一个淡绿色的防护罩,脸色苍白。一名黑衣人手持专破禁制的法器,正疯狂攻击光罩,目标直指云疏影腰间那个明显特制的储物袋。
姜回月与柳钰、金鼎成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剑光骤起,悍然加入战局。
“我们乃苍澜剑宗修士,何人在此杀人夺宝,行不义之事,还不快滚?”
黑衣人动作微顿,玄天大陆皆知,苍澜以剑为尊,而剑修又是众修士中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但是他们只迟疑了一瞬,又以更加猛烈的攻势攻来。
剑光乍起,姜回月的剑快得只剩下一道冷电,毫不留情,直取那持锥黑衣人的后心。丘迎紧随其后,一剑封喉。
金鼎成挥手间数件流光溢彩的法宝呼啸而出,或镇或砸,声势惊人,成功将医圣谷几名女修压力转移。
柳钰身法飘忽,长剑游走策应,精准地打断敌方即将成型的合击术法。
就在此时,看似柔弱的云疏影也动了。她抬手将一股精纯灵力注入腕上一枚看似古朴的藤镯,那藤镯瞬间疯长,爆发出远超金丹中期级别的浩瀚灵力,化作无数苍翠欲滴、坚韧无比的藤蔓,如巨蟒般,竟将为首那黑衣人瞬间绞杀!
与此同时,姜回月四人联手,迅速将其余黑衣修士尽数斩杀。
然而,就在医圣谷众人刚松一口气之际,异变再生。
“好,好得很!”
一道干涩、扭曲,如同砂纸摩擦的诡异笑声突兀地从雾气深处传来。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
众人只觉周身空气瞬间凝固,灵力运转变得无比艰涩,修为稍低的医圣谷弟子更是脸色一白,几乎站立不稳。
只见一高一矮两道诡异的身影自雾中缓缓步出。
高的是一名面容枯槁、眼神空洞无神的老者,身上散发出的赫然是金丹后期的强大波动,而被他如同提线木偶般牵在手中的,是一个穿着鲜艳红肚兜、面色惨白、瞳孔全黑的侏儒孩童,也有金丹中期修为。
金鼎成心道不对,他们金丹修士众多,对方怎敢二对多?
那老者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率先扑来,却被姜回月四人联手全力一击击退。
但令人骇然的是,那老者倒地后竟四肢扭曲地爬起,身上破损处不见鲜血,只有干枯的纤维和闪烁的符文——这竟是一具被精心炼制的活傀。
紧接着,那侏儒孩童狂叫道:“一群无知小辈,敢坏我好事?都要死!”
随着他疯狂的话语,x他周身气势攀升,磅礴的元婴灵力倾泻而出,化为一只巨大的鬼爪,遮天蔽日般狠狠拍下!医圣谷弟子仓促结起的防御阵瞬间遍布裂痕,眼看就要彻底崩溃。
原来那老者是他以邪法炼制的活傀,其本身才是一切的主宰。
这竟是一名元婴期的魔道鬼修!
丘迎震惊瞪大双眼:魔修聚集在兰汀大陆,其间有界碑阻隔,如何以秘术偷渡至玄天大陆?!
金丹与元婴差距犹如天堑,几人顿觉呼吸窒堵,灵力运转滞涩。医圣谷弟子慌忙再结防御阵,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如同纸糊。
侏儒怪叫道:“将悬壶玉铃交出来!”
金鼎成一愣:悬壶玉铃?对方不是冲着神农鼎来的?
危急关头,众人都已做好准备——他们不缺保命法宝,正准备殊死一搏,却见云疏影大喝一声“休想——”,玉铃陡然升起,骤放光华,一阵温润却蕴含无上威严的绿色光晕猛然扩散。
这光晕极强,绿色中泛着银色的光华,仿佛万千刀刃般锋利的花瓣与柳叶齐飞,炸出一团团刺眼的光晕!
强光过后,那元婴中期的侏儒已然倒地,气息全无。但其死状极惨,浑身布满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模糊,仿佛被千刀万剐,腥臭的血液汩汩流出。
金鼎成倒吸一口凉气,骇然道:“这…医圣谷的护身法器…竟如此…威力?”
怪不得医圣谷敢放她们几人来拍卖至宝。
但是玉铃威力仍未结束。
话音未落,一名医圣谷女弟子已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那侏儒的尸体竟开始飞速融化,化为一滩腥臭扑鼻的血肉烂泥,而奇妙的是,转瞬上面竟开满了生机勃勃的花朵,再不见刚刚尸体可怖模样。
丘迎:“噫……”
谁说医圣谷都是一群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柔弱医修的,这不是,咳咳,很凶残吗?
众人虽然觉得恶心,但还是松了口气。
医圣谷弟子道:“少谷主,对方是冲着悬壶玉铃来的。”
云疏影点点头,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晃了一下,勉强站稳。
她擦去额角细密的冷汗,取出几只玉瓶,递给姜回月四人,声音虽虚弱却依旧温和:“多谢苍澜宗诸位道友仗义相助,我乃医圣谷云疏影,救命之恩,医圣谷没齿难忘。这是我谷中秘制灵药,快请服下,恢复灵力。”
此时,姜回月脑海中的魔刹还在滴滴作响,叫嚷着什么“已识别女主痕迹!已识别女主痕迹!”
姜回月揉了揉头,云疏影面对着姜回月,露出善意的微笑。
此行拍卖神农鼎仿品,她聆听圣讯,知道有自己机缘,不惜以身犯险,独自带着医圣谷至宝和一众医圣谷弟子出行,果然……
她没有失望。
姜回月对上她欣喜而温暖的眼神,忍不住一愣:
她们之前见过吗,怎么这云疏影一副见到故人的样子?
酣战一场,敌人都被解决,大家皆放松了警惕,正准备交际几句,询问这不属于玄天大陆的魔修是怎么回事。但是此时,那玉铃突然“铃铃”作响,一道神秘的空间波动瞬间乍起,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已将姜回月和医圣谷圣女卷了进去。
丘迎急道:“师姑!”
医圣谷众人惊道:“圣女——”
情急之下,姜回月只能尽力抓住了云疏影的手。
…
不知过了多久,姜回月比云疏影醒的早,她静静看了一会云疏影,云疏影眉头紧皱。
姜回月给她塞了一粒恢复灵力的丹药,在碰到云疏影唇的时候,她突然心中一动,姜回月和云疏影再次对上双眸,云疏影冲她扬起了一个微笑。
极浅极淡。
眼神却深沉似海。
但姜回月内心却警铃大作——
这不是……刚才的云疏影吧?
她欲试探,神识刚刚放出,就感觉识海内一片针扎似的疼痛,就连滴滴乱响的魔刹都在“云疏影”面前安静了。
“云疏影”浅笑道:“怎么了,师妹?姜师妹?”
第50章 魔尊
此刻夜色如墨,周围仍是熟悉景象,浓稠的灰绿色瘴雾在夜色中无声流淌,脚下淤泥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腐臭沼气。
她们应还在云梦泽沼泽中,但是云梦泽范围极广,不知道这里是哪一处。
姜回月背脊瞬间窜起一股寒意,肌肉微微绷紧。她声音冷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姓姜?”
她确信,自相遇以来,无人如此称呼过她。
“云疏影”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诧异,轻轻捂住额角,眼神略显迷茫:“应是我听到你同行同门叫你……你叫姜月,是不是?”
她似乎努力回忆,神态逼真无比。
姜回月看到云疏影的神色,心头肉跳,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眼前人,非常危险。
对方完全不怕被她发现自己并非“云疏影”,在其威压下,她无法做其他的举动,想必修为至少化神后期。
敌不动我不动,姜回月不敢揭穿“云疏影”,她身上有沧庭本命剑意,真要打斗起来,凭着剑意和一众法宝,拖出救命的时间足矣。
而且,凭本心来说,她觉得此人并不会伤害她。
两人静静的,姜回月到底是将那粒丹药喂进了“云疏影”口中。
这时候,姜回月灵兽囊中,阳羡狐突然闹个不停,姜回月将阳羡狐放出来,阳羡狐像一个毛茸茸的糯米团子一样滚出来,哼唧了两声,过来蹭她的小腿,看似无害,却一直警惕地盯着“云疏影”。
姜回月低叱道:“干什么?”
她心中却了然,这小东西灵觉敏锐,定然也感知到了对方修为压迫,只不过并未犯怂,而是勇敢从兽囊中出来守卫她。
“云疏影”目光落在阳羡狐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兴味:“你这灵宠倒是机灵可爱。不像一般的灵兽,单纯太过,反透出些蠢气。”
阳羡狐被她高高在上的夸奖话语整的不太好受,浑身狐毛微炸,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呜声,甩了两下尾巴,缩回姜回月脚后。
“云疏影”道:“我受了伤,我们先探探此地形势,好吗?”
看到她气定神闲的姿态,哪里有受伤的人的样子?姜回月颇有眼色道:“可以,听你的。”
两人结伴而行,因为没有灵图,也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地,只能先且行且探。
数条狭窄、深浅不一的水道交织,水道之间是稀软的泥滩由盘根错节的芦苇、水烛根系和腐殖质构成的“浮岛”。
行走其上会发现,这些浮岛极不稳定,踩上去会下陷,甚至可能突然裂开或移动。水道本身看似平静,水下却暗藏旋涡、深坑,以及捕食的水草、毒虫。
幸好俩人都是高阶修士,又有法宝护身,阳羡狐幼崽也没什么要紧的,它如今修为约金丹初期,身为上古灵兽,修行本就比人类修士得天独厚,这段时间和姜回月一起闭关,修为大有进益。
行走间,前方迷雾中突然传来几声急切的呼喊:“道友!两位道友留步!”
只见一名腰间佩着弯刀、作佣兵打扮的女修,搀扶着一个脸色青紫、气息奄奄的俊美男修,踉跄地从一片芦苇丛后钻出。
那女修看到“云疏影”身上医圣谷的服饰,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精光,脸上堆起焦急与恳求:“两位仙子,我们兄妹遭遇了瘴气所化的妖鼬袭击,我兄长中了剧毒。……看您像是医圣谷修士,求您慈悲,赐些解毒灵药吧。”
那男修虽看似虚弱,却掩不住一身妖魅气质,眉眼含情,即便在此刻,一举一动也自然流露出风流体态,无声地散发着诱惑的气息。
他目光在姜回月腰间的剑和“云疏影”身上流转。
“云疏影”淡淡一笑,“你们眼神真好,我当然有了。”
说完,从腰间配着的百草如意绦上取下一个小巧玲珑的药囊,取出两粒碧莹莹的丹药递过去。
姜回月冷眼旁观,看她表演医圣谷慈悲为怀的人设,心想在外面突逢拦路修士,哪怕是苍澜外门弟子,都知道心存防备,这位“云疏影”真是艺高人胆大,不过……想必眼前这俩也不是什么好人,最后估计也就是个黑吃黑的结局。
腰配弯刀的女修接过药囊,她眼神在姜回月和云疏影之间转了一圈,精光四射,这两位女修不光佩戴的法宝多,姿色那么出众,这要是做成炉鼎……岂不是美哉?
他们主上随北宫少主一起从兰汀魔域偷渡而来,又遭追杀,本就虚弱,也不敢在繁华处活动,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这两个肥羊。
那女修千恩万谢地接过丹药,给男服x下。男修的脸色果然迅速好转,他挣扎着起身,对着两人躬身行礼,声音柔媚:“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姜回月皱眉,不喜欢他身上隐隐约约的勾引之态。
看着男修不正经的样子,阳羡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灵狐天赋在于魅惑,它一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的样子,怎么不算打开了另外一种赛道的狐狸精天赋之路呢?
姜回月低声威胁:“你如果敢学他,我就把你做成围脖。”
阳羡狐的胖脸闻言顿时震惊状,狠狠摇头示意自己绝无此心思。
两人跟随姜回月和云疏影共行一段时间后,女修道:“感谢道友,我们便在此告辞了。”
说完两人便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云疏影”道:“姜师妹,他们一看便有异,你为何不拦住他们?”
姜回月不耐烦道:“那你给他们灵药做什么?”
她心里不痛快,质问:“谁是你师妹?”
“云疏影”挑眉:“怎么,你修为没有我高,哪怕我是医圣谷弟子,但是医圣谷和苍澜剑宗同气连理,我叫你一声师妹还叫错了么?”
姜回月冷哼。
“云疏影”顿时变了脸色,“你厌恶我?”
姜回月道:“阁下藏头露尾,这都心无愧疚,还在乎我喜恶?”
她还未说完,便被“云疏影”窒住脖颈,并未用力,但着实是一个危险的姿态。
“你指望谁来救你?”
她指尖微凉,在姜回月识海中的沧庭本命剑意悠悠散发着冷光,“指望沧庭?”
她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姜回月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她在心中冷笑,但是眼前形势急迫,她只能假装可怜,“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能不能松开我?”
“云疏影”松开她的脖颈,冷哼了一声。
是夜,逐渐起雾了,这里的雾气并非纯白,而是带着一种灰蒙蒙、甚至偶尔泛起幽绿色的质感。它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聚散,能见度极低,超过十步就难以看清人影。
雾气不仅遮挡视线,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息,能轻微干扰神识探查,让人容易迷失方向感。吸入过多甚至会让人产生轻微的幻觉。
浮岛和水边的植物开始摇曳生姿,深紫、猩红、幽蓝,点缀在浮岛或水边,色彩艳丽,散发甜腻香气吸引猎物。朽木和腐叶上生长着发出微弱磷光的菌类,在雾中闪闪烁烁。
远处的一片芦苇荡里,方才离开的两名修士商议一番,决定趁夜晚下手。
他们埋伏此地许久,专门伏击迷失或受伤的修士。
男修名为柳无痕,人称“惑心郎君”,本为兰汀魔域阴阳宫弟子,修行双修术,不仅自己就是高阶魔修的炉鼎,也需要大批炉鼎采补,如今身受重伤,两名天赋上佳的女修又元阴俱在,他无论如何也要得手!
女修名为阴三娘,以蛊毒为修炼手段,医圣谷修士灵力精粹,且常年服用灵花异草,正适合入药!
夜晚,姜回月和“云疏影”行进更加困难,周围静得可怕。
就在这片死寂的诡异中,一阵若有若无、缠绵悱恻的箫声忽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声音似能穿透皮囊,直抵神魂深处,带着强烈的魅惑与安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警惕,心生愉悦,想要沉沦酣睡。
同时,一股甜腻得发齁的异香弥漫开来,与箫声交织,催人入幻。
姜回月眼神一凛,立刻屏住呼吸,运转心法抵抗。
谁料“云疏影”竟眉头颦蹙,“师妹,我伤势未愈,不知怎得,突然好困。”
说罢,便配合着软软倒地,仿佛真的被迷晕。
姜回月:“……”
她心下暗骂,也只能有样学样,收敛气息假意软倒在地。
见姜回月和云疏影都软倒在地,柳无痕手持一管碧□□箫,从雾中缓缓走出。
他眼波流转,带着致命的诱惑,嘴角噙着邪笑,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两女身上扫视,尤其在“云疏影”清丽脱俗的脸上停留更久。
“啧啧啧,如此绝色佳人,困于这污秽鬼沼,真是暴殄天物。不如随本郎君去快活快活,也好过在此香消玉殒?”
女修眼神阴鸷狠毒,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另一侧的芦苇丛后,手中把玩着几只色彩斑斓、一看就剧毒无比的毒蜘蛛,盯着姜回月,舔了舔嘴唇:“好郎君,采补过后可要把这名医圣谷的女修留给我,让我好好试试我的新蛊!”
话音未落,她已化作一道黑影,利爪直取姜回月咽喉!
姜回月早已蓄势待发,心中因“云疏影”而起的窝囊气正无处发泄,此刻骤然暴起,剑光如冷电惊鸿,带起的罡风瞬间撕裂迷雾,那女修根本没料到对方竟完全不受迷音影响,骇然失色,仓促间毒爪迎上剑锋。
“铿!嗤——”
然而差距悬殊。姜回月的剑又快又狠,角度刁钻,不过十余回合,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女修的狞笑凝固在脸上,喉咙已被冰冷的剑锋彻底贯穿!鲜血喷溅,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不,不可能……”
金丹修士,怎能有那么锐不可当的深奥剑意,威压凌空时,如此可怖?
但是她已失去性命,自然也无法得知。
另一边,柳无痕见女修瞬间被杀,脸色大变,再无半点战意,急忙催动洞箫,意欲制住“云疏影”脱身,更强的魅惑魔音攻向“云疏影”。
却见那本该昏迷的“医修”只是慵懒地抬了抬眼皮,手中悬壶玉铃轻轻一摇。
“叮铃——”
一声清越铃响,不似凡音。那碧□□箫如同被无形巨力碾压,“咔嚓”一声脆响,瞬间化为齑粉,连带着柳无痕按在箫上的几根手指,也一同爆成了一团血雾。
柳无痕噔噔噔后退几步,“哇”地吐出一大口心头血,他心中知道今日极有可能在这里丢掉性命,也不小气,将自己师尊赐予的保命法器蛇象骨念珠扔出,念珠迎空见长,无数鬼影从中飞窜而出,凝成一座巨大的蛇象虚影。
只是虚影刚刚成型,“云疏影”手中玉铃一摇,铃音清脆,荡开时却如狮吼,迅速将蛇象虚影吞噬。
“啊——”柳无痕发出凄厉惨叫,扔出数十道灵符掩护,转身就欲遁入迷雾逃窜。
姜回月岂容他逃走?她冷笑一声,瞥了一眼作壁上观的“云疏影”,身随剑走,剑光如匹练般追袭而至。柳无痕感受到背后彻骨杀意,即便拼命奔逃,剑光仍锐不可当没入他的后心。
就在他毙命的瞬间,其怀中一枚隐藏的漆黑玉符骤然爆开,一股浓稠如墨、怨毒无比的死气冲天而起,化作一个狰狞的骷髅虚影,发出无声的尖啸,便要朝远方遁去。
看样子,似是什么召唤传讯类的法器。
“我们要有麻烦了,前辈。”姜回月冷静道,目光追随着那道死气骷髅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残留的冰冷触感——方才“云疏影”笼住她的灵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云疏影”却仍是浅笑道:“姜师妹,有我在,定不会让你伤了半根毫毛。”
这人说话阴森森的,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暴戾气质,哪怕再如何装出好脾气的表象都压制不住,姜回月可没忘了当日界碑时的经历。
虽说九宫之上,成雪期就不是好惹的,千年前九宫内乱,成雪期以雷霆手段镇压,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厮平日里便是“沧庭”那副冷淡姿态,但是必要时也一副修罗心肠。
但是……要说她个人喜好,她还是喜欢脾气好些的人——没办法,她性情倔强要强,没少被成雪期教训。
呃,可是……
姜回月叹口气,心想师兄啊师兄,难得你用心良苦,知道当人长辈要收敛脾气,当人道侣又要坦诚相对,故意安排这几个看似不同其实全是马甲的神魂分身。
无非是让她知道他全部性情,不可再只当长辈相待。
确实,以前她总将他拘束在那个“师兄”的位置上,这也是她该反思的问题。那就心知肚明,陪他演完这场神魂分身的戏码,接纳自己道侣性情得了——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早上好baby们,虽然最近很忙但是我依然没有忘了你们感动吗(气泡音)[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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