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旧梦

    “阿河,阿河……别睡,爹一定能讨到吃的,很快就有吃的了……”


    眼前一片昏黑,曲河不由一阵恍惚。


    爹……


    爹来看他了吗?


    耳边人声吵闹,各种混杂的腐烂的、窒闷的气息冲入鼻腔。


    “听着,尔等贱民。谁学狗叫学得最像,这个烧饼,就是谁的!”


    一道尖锐不屑的蓦地声音响起,如针扎般刺进耳中。


    曲河皱了皱眉头,感觉一双手将自己靠在了墙上。


    “汪!”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勉强睁开眼,看到自己父亲笨拙狼狈地扑到一架步辇前,跪伏在地,冲着步辇上那穿金戴玉、衣着华丽的人吐舌学狗叫。


    曲河心中蓦地一痛。


    然而如此折辱之事,却相继有越多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难民扑上前争相去做。


    好一阵儿,那烧饼才随着一阵尖锐嘲讽的笑声被扔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父亲飞快将那烧饼压在身下,其他想要抢烧饼的人飞扑过去,一层层压的他密不透风。


    曲河眼圈一红,喘着粗气抬头恶狠狠看向步辇上的人那扭曲嘲讽的笑脸。


    那仿佛看畜生杂耍般的脸逐渐狰狞模糊,扭曲了成了另一张神情高傲的矜贵面容。


    “还给我!”


    气度华贵的少年眉头皱起,不耐烦地伸手将曲河手中的红色玉石夺走。


    “这是我……在地上捡到的……”


    少年的曲河慌张无措地解释着,却只见今日新入宗门的二师弟冷冷扭过头,华丽衣袖一甩,再不看他一眼。


    曲河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其余两个师弟同样面色不虞的离他而去。


    为什么……


    他只是捡起了自二师弟身上掉落的红色玉石,见其好看问了一句而已,为什么要用那种目光看他?


    好像是他做贼偷的一样……


    曲河进了荆门山宗,成了执夙仙尊唯一的内门弟子,住在远离主峰的玉瑶峰,平日与旁的子弟几乎没什么交流。


    就这样过了一年,好不容易有了师弟。曲河以为自此可以不再孤独了,心中喜悦,承担起身为大师兄的责任,热情为师弟们引路。


    因为平时没人说话,所以他在向师弟们介绍荆门山宗时,嘴里说个不停,好像要把一年没说的话都说出来一样。


    直到少年的尹或月黑着脸,一脸嫌恶地说了声:“还给我!”


    曲河好似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怔愣良久。原本激动的神色一点点黯淡下来。


    他与父亲乞讨流浪,尝遍人间冷暖,知人分三六九等,有云泥之别。


    尹或月那嫌弃和厌恶的神情,就跟那些骑马乘轿,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人一样,一下子打破了他心中师兄弟之间团结友爱的幻想。


    尹或月三人样貌、气度、谈吐俱是不凡,一看便均是出生权贵。一举一动颇为从容,与刚入宗门时的畏畏缩缩的他完全不同。


    少年的曲河恍然大悟,神情由失落归于漠然。


    生来地位格局不同,权贵是权贵,贫民是贫民,就算入了同一个宗门,拜在同一个师尊座下成为了师兄弟,也不代表他们是同一类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周围景象蓦地扭曲变色。


    “大师兄,你走神了。”


    青年尹或月俊秀骄矜的面容突然出现在面前。


    曲河一惊,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紧接着便被对方一掌拍飞了出去。


    他摔倒在了白石地面上。


    侧头看去,便见师尊静立于高台之上,雪衣不染纤尘。神情没有半分波动,只是淡然摇了摇头,缓缓道。


    “资质平平。”


    一瞬间,好似有什么刺透了他的身体,将他钉死在了地面上。


    曲河没了爬起来的力气。


    “我猜他就要输给尹或月师兄,果不其然……”


    “其他内门师兄弟也就算了,我修为跟他不相上下,凭什么他是执夙仙尊的弟子,而我只能是个外门弟子?”


    “邪却在他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他怎配这种好剑?”


    “这样的平庸之才,执夙仙尊当初为何要将他带回来收为弟子?”


    “资质平平无奇,言行也颇俗。你们知道吗,前日有人看到他的馒头落到地上脏了,他竟是直接捡起来就吃了。”


    “宗里没给他管饱饭吗?地上的都吃,真是丢执夙仙尊的脸!”


    “他能做出那种事也不奇怪。”


    ……


    诸多话语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许久,才被一声廖亮的鸡啼声所取代。


    曲河猛地睁开眼,从床上翻坐起身。


    淡淡天光从窗户透进来,照亮这个虽不大却仍显得空荡的房间。


    曲河扭头,看向仍是有些朦胧的窗户。


    呆呆看了许久,才突然抬袖擦了擦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泪水。


    许久没梦到以前的事了。


    ——


    曲河收拾妥当,一出院门便看见他的师弟们一齐站在他的院门口,看到他时神色各异。


    曲河扯起嘴角,想挤出一丝笑。


    然而那笑容实在太过僵硬,只好对他们轻轻颔首。


    几人也没多说什么,一同下了山。


    什花城路远,他们几人御剑用了大半日才到。


    他们御剑到什花城外,便步行进了城。人间灵气稀薄,他们御剑耗费了不少灵气,此番前来除妖,便不可随意御剑,若耗费了大量灵气,遇上修为较高的妖物,就是死路一条。


    一入什花城,曲河只觉五彩斑斓,眼前一亮。什花城不愧以花为名,到处繁花似锦,各种花争奇斗艳。


    空气里飘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城内街道两遍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或是天色已晚,街道上的人并不多。他们还穿着荆门山宗的道服,背着自己的剑,不时有街道上的人看向他们。


    倒是一片百姓安居乐业的祥和景象,曲河亦没察觉到什么妖气。


    不过他也没放松警惕,越平静,或许越棘手。


    天色渐晚,他们一路御剑飞行也有些累了,便在路边找了个客栈要了四间房,而后便去了楼上各自的房间。


    曲河歇了没多久,又出了房间,下了楼,来到了客栈柜台处。


    柜台后是一个身材圆润的正在看账本的中年男子,见曲河来了,立刻满脸堆笑的问道:“客官何事啊,可是要用饭食?”


    曲河轻轻摇了摇头,“在下是想问这什花城内可有妖物作祟?”


    中年男子之前看曲河他们的打扮气质不俗,便猜他们应是修道之人,如今曲河这一问,更是印证了他心中猜想。


    “客官是修士吧。我们什花城向来太平,没听过有甚妖物。


    曲河沉吟一阵,换了一种说法又问道:“那万花城可有什么怪事发生,如连续几人突然失踪,或是平常人没受刺激却突然失了心智之类的?”


    那中年男子思索一阵,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严肃往前微微俯身。


    曲河神情一凛。然后便听对方低声道:“客官,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我那儿子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赌钱,疯疯癫癫的,莫不是让妖物缠上了吧?”


    闻言,曲河神情一僵,忍不住嘴角一抽,回道:“那可能是贵公子自己的问题。”


    感觉问不出什么,曲河没再多待,回了二楼。


    刚回到房间坐下没多久,一阵敲门声便响起。曲河起身开门。门外,尹惠舟对他盈盈一笑。


    曲河让人进了门。


    两人刚在桌边坐下,尹惠舟便开口问道:“大师兄可从客栈掌柜那问出些线索?”


    曲河摇摇头。


    尹惠舟笑了笑,道:“我刚才看到你与那楼下掌柜谈话,便猜是询问妖崇一事。先前我在城中也没感受到什么妖气,想来应是藏的极深,大师兄不必如此急切。”


    曲河挤出一抹淡笑,他确实心急了些。


    两人一时无话。曲河在想除妖之事,尹惠舟看了曲河一会儿,微微一笑,道:“大师兄可是累了?天色已晚,惠州便不打扰了,大师兄早点休息。”


    曲河点了点头,送尹惠舟出房间。他不擅聊天,也不喜主动提起话题。尹惠舟的离开让他松了一口气。


    尹惠舟刚出房间,站在门口的曲河便看见了站在走廊上的尹或月和尹原风。那两人看到从曲河房里出来的尹惠舟,身形一僵,脸色均是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曲河没注意到那两人的异样,对他俩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便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曲河坐在床上打坐调息,再睁眼时,天色完全黑下来。


    夜风透过窗户吹进房间,带着淡淡的花香,曲河感到些许倦意,便脱去外衣躺在床上闭目歇息。


    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一夜好眠。


    次日,曲河在隐隐约约的鸡叫声中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晃神,睡眼朦胧的打量了客栈房间一圈后,才想起自己已经下山了,并非在自己的小院内。


    今日他们要去寻妖。妖物没有动静,只能他们自己去寻。曲河原本想四人分开寻,这样会快些。但尹惠舟说一个人太危险,建议两个人一起,并主动说和曲河一起。


    但尹或月并不赞成这个想法,他冷笑着对尹惠舟道:“万一遇到厉害的妖物,两个人也是危险。若是遇到危险,你能保护好大师兄吗?”


    曲河眉头皱了皱,不由得捏紧拳头。


    他修为低到竟然让尹或月嘲讽需要尹惠舟的保护,真是欺人太甚。


    尹惠舟听后张嘴,刚想说什么,便听见曲河那冷冽的声音响起:“若是遇到危险,我身为大师兄,自然是宁愿身殒也要护好你们。二师弟既然不愿意分头行动,那我们便一同寻找妖物。”说罢便径自离开。


    尹惠舟喊了声大师兄,见曲河没有停下便立刻跟了上去。


    尹或月站在原地,死死盯着曲河离去的背影。


    他不明白……


    自他有意无意开始注意到对方后,见到便一直是这么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


    如果他没看到对方对另外两个师弟笑过,他还以为此人生性凉薄,天生如此。原来那份冷漠在面对他时才会发挥到极致,对方甚至也不愿对他敷衍地笑一笑。


    他主动示好对方从来不会接受,不由每每暗中气恼,他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可偏偏他却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去自取其辱。


    待看不见曲河的身影,尹或月收回目光,转头看到尹原风还痴痴望着前方曲河的背影,冷哼一声,脚步朝着曲河离开的方向迈去。


    尹原风回了神,脸上微红,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闪过几分尴尬之色。


    见尹或月走了,垂首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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