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死夫君的快乐你不懂(重生) 19、她粗暴的不像是个女人

19、她粗暴的不像是个女人

    第19章 她粗暴的不像是个女人/当三怎么了不被爱的……


    季横戈第一次尝到这样的滋味儿。


    他们两个被单独隔离到了一片小天地里, 外面的寻腥风血雨与阴谋诡计都与他们俩无关,他们沉溺,他们交融, 在这一刻,他们摒弃了所有, 只剩下彼此。


    烟令颐是一片海, 而季横戈是海中的鱼。


    人像是飘在海水中, 汹涌的浪花呼啸着卷到他的脸上,他身不由己的被席卷、被撕扯、被顶在浪尖上狂飙, 直到他的每一处都被吞没。


    这是一片很坏的海, 它贪婪, 恨不得把他这一条命都榨干,它霸道,稍微有一点不满就要用海浪拍在他身上, 它强硬, 并不在乎他的闷哼与颤栗。


    他忘记了一切,成为了大海的玩物,只能任凭海浪将他掀翻, 吞噬,也无力阻止细小的海水灌满他身体的每一处。


    烟令颐察觉到了他的颤抖,她的下颌高高昂着、有力的双腿压着他, 急促的呼吸着、垂眸看他。


    他人还闭着眼、没有醒来,但身体却随着她而发颤。


    齐王其实长的很好看,原本率军征战时,披甲带刀威猛十分,赫赫战功叫人忽略了他这张脸,但现在, 他被剥了铠甲,割开了衣裳,露出一身皮肉时,才会让人惊觉,他竟是美的。


    许久不见日头,他的身上都是雪白的,皮肉似乎都被养软了,其上沾了烟令颐的血,像是雪中腊梅。


    人在梦中,也会有感觉吗?


    烟令颐因失血过多,脑袋已经有些昏沉了,但还是咬着牙不肯停下,力道重而又重的落下,像是要凿穿季横戈的皮肉。


    当烟令颐扒下那层贤良淑德的皇后皮、带着满身伤痕、杀气腾腾的骑上来、凶狠的驾驭她的战马冲锋的时候——实在是粗暴的不像是个女人。


    但这种粗暴又使季横戈迷醉,他爱这种窒息到脑海泛空的感觉,人忘记一切,只剩下了身体的本能,贪欲被激到极致,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海面越发汹涌,狂风卷着乌云,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风雨,两个人都暗暗紧绷,等着最后的潮浪,而就在要命时候,林中突然传来一阵阵呼唤。


    乌枪与踏雪终于杀尽所有刺客,追寻痕迹,一路冲入林中,焦躁的寻找齐王。


    呼唤声由远至近,脚步声似乎就响彻在千米内,烟令颐深吸一口气,猛地加快了速度。


    料峭寒风裹着头顶上的树叶打在他们二人的身上,像是某种急迫的催促,烟令颐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她一时力竭,又恼又气,抬手狠狠捏拽了一把季横戈的胸口。


    怎么还没弄完?王八蛋!


    躺在地上的季横戈被捏痛了,哪怕是在梦中,也跟着冒出了一声闷哼。


    快一点!


    “王爷——”乌枪在吼。


    快一点!


    “在这边!”踏雪发现了两具尸体。


    快一点!


    “这个方向!”乌枪看到了拖拽的痕迹。


    快!


    “王爷!”踏雪追过来。


    快啊!


    脚步声由远至近,已到近前,紧要关头,季横戈终于缴械投降。


    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魂魄放弃抵抗,任凭自己被卷进海浪之中,但这海浪却并不是汹涌的、可怕的浪潮,而是近乎一种甜腻的蜜水。


    这种蜜水包裹着他,将他的所有烦恼丝都抽离出去,他的躯壳里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快乐,让他忘记了被太后背刺的愤怒,忘记了成为废人的屈辱,忘记了因战争而永刻心间的痛苦,这一刻的他,只有快乐。


    这样美妙的滋味儿简直一次成/瘾,沾上了就忘不掉,让他难以割舍——原来,是这样的味道吗?若早知道是这样,他第一次就让她上来了。


    嫦娥应悔偷灵药,红烛帐暖夜夜心。


    季横戈想要在这种快乐中沉溺,想要与她永不分离,但是烟令颐刻薄寡恩无情无义的很,在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后,她毫不留情的从他身上翻身而落,捡起来脱掉的衣服,如利箭一般,冲向树后,几个腾落、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等乌枪与踏雪从林外冲过来时,正看见这么一幕。


    几颗树木围绕出一片空地,王爷躺在其中,衣裳被剥划,露出单薄的胸膛,那胸膛多可怜啊,被人掐的青红一片,往上看、王爷面颊涨红唇瓣紧抿若芙蓉泣露,往下一看更是洪水开闸一塌糊涂,王爷裤子都被人——哎呀!哎呀!哎呀!


    他们王爷被别人祸害了呀!


    从今天开始,他们王爷就不再是黄花大闺男了呀!


    “王爷!”乌枪当场遭受重创,就跟死了爹娘一样,悲痛的扑上前去,跪倒在王爷身边,悲拗嚎哭:“属下来晚了啊!”


    他们王爷脏了啊!


    是的,别看乌枪平时冷静端正处事有方,领着三兄弟从不出差错,但他们王爷稍微受一点伤,乌枪第一个张嘴开嚎。


    倒是跟在后面的踏雪脑子灵活点,在王爷那张面上扫了一圈。


    随后,踏雪欲言又止撇了一眼乌枪。


    大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觉得咱俩不是来晚了,咱俩好像是来早了。


    就凭他们王爷的性子,若是真不愿意,这里肯定是你死我活而不是残花败柳了。


    乌枪完全没发现,还跪在地上对着齐王哭坟,直到将烟令颐留下的所有温存都打散、齐王难以忍耐的睁开眼,吼了一句“住口”,乌枪才闭嘴。


    “带本王回去。”季横戈慢慢坐起身来,咬牙道:“将这里的痕迹清除。”


    离开时,他最后看了一眼烟令颐离开的方向。


    密林深长,其中根本没有小路,人只能在树木与树木之中寻找落脚点,像是山林野兽一样胡乱狂奔,他回过头去看时,只看见一片杂乱的木。


    在漫长的战斗厮杀与意乱情迷中,时间一点点溜走,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将昏暗的林路照出两份朦胧的清晰,他再仔细看,可以看见一排细小的脚印。


    他的魂魄似乎也被带走了一部分,使他不再是个完整的人,他无法独立思考,无法了无牵挂,他举目四望,见不到半点踪影,只觉得牵肠挂肚,坐立难安。


    当踏雪将两个人在这里的痕迹一一清除的时候,季横戈竟然会觉得有几分萦绕的不舍,好似他的一部分也被踏雪清除掉了。


    季横戈忍不住想,就算是烟令颐最开始来找他,是想要借他生子,想要继续掩藏她偷龙转凤的计划,但经过这一番相处,她应当也对他有了几分心思吧?


    他的手慢慢摁在他的胸口上,其上沾着她的血,血已经冷了,斑驳干黏在他的身上,这是她来过的痕迹。


    今宵这一夜,他们血肉相融,她的心里,也应当对他有些许不同。


    季横戈的目光又一次望向烟令颐的离开之处,忍不住想,烟令颐此刻又去了何处?


    ——


    烟令颐强撑着流血过多、腿脚发软的身子回到高台处。


    当时正是丑时末、寅时初,整个高台四周静悄悄的,地上残留血迹和尸体,不见刺客袭杀,但也不见金吾卫出来重维秩序、保护伤患。


    看来这一场刺杀还没有完全结束,只是进行到了尾声,两边人都无余力,所以入眼之处都是一片残局。


    烟令颐绕开所有人,一路回了一间角落处的厢房。


    这一处厢房房梁上藏了她的物件,皇后服饰与夜行衣、一些伤药一应俱全,她回到房梁处拾掇好她自己的伤口、换上皇后衣服,用了两颗药丸。


    这两颗药丸,一颗是用来回血养气的,受伤后可用,另一颗却是可使人有孕的虎狼之药。


    宫中女子都想要孩子,但是女人太多,圣恩太寡淡,若是性子再蠢笨点,常常一个月都得不来一次恩宠,为了能在最少的次数里怀到孩子,宫中便衍生流传出了一些“偏方”,名曰“生子丸”。


    只要得过一次恩宠,她就一定能诞下一个孩子,但是因为药物太过猛烈,后续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


    但无所谓,她有这么一个孩子就足够了,无论是男是女,这个孩子都将是大晋未来的君主。


    等缓过一口气儿来,烟令颐才从厢房中而出,直奔文康帝的厢房而去。


    她想象之中的厢房,应当是挤满了金吾卫的,文康帝端坐在其中,安安全全,身上没有一点伤痕的等她回来。


    但当她踢开厢房的门时,里面没有任何人,只有一片空荡荡的房间。


    烟令颐的心顿时揪起来了。


    这刺客难不成不止刺杀齐王,还刺杀了文康帝、逼着文康帝转移逃跑?


    可这四周也没有争斗的痕迹,唯一能确定的是,确实有很多金吾卫在厢房中,文康帝不是一个人走的。


    烟令颐顺着众人留下的脚印往外走——这群金吾卫在外面站岗守卫,靴子上沾满了泥土,在木制的地板上尤为清晰。


    但走出殿外后,脚印便消失在了一片片地面中,烟令颐只能捡起一个死掉的金吾卫的佩刀,拿着刀,挨个厢房搜索寻找文康帝。


    她没有找到文康帝,但是找到了很多藏在厢房之中的其他大臣。


    之前刺客四处杀/人放火时,一些大臣藏到了暗处,躲到现在,那些刺客目的只是为了制造混乱,所以暗处不曾搜寻,有很多人苟活下来,后又被烟令颐提着剑找到,连滚带爬的跟上烟令颐。


    提着剑的皇后撕掉了平日的温柔面貌,但她皮囊之下真正的锋芒却让人情不自禁的倚靠过去,跟在她的身后。


    皇后从幸存的大臣的口中得知,文康帝带着人去找了太后,她便带着这一群老弱病残大臣往太后处去。


    天方渐亮,云日明松木,溪山进晨风,昨夜留下的惨烈血腥气被风吹散,飞鸟在树枝上抖落碎金的沙,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从高台到太后殿中这一路上,烟令颐没有再碰见任何刺客,只碰见了一个又一个的臣子。


    烟令颐左捡一个被刺伤的老臣,又捞一个藏在水池子里的老臣,最后从这些人还在流血的伤口里、被磕断的手臂中,断断续续的拼凑出了一个故事的头尾。


    北沼国的刺客潜伏在三灵山,趁着来擢选驸马的青年才俊进山、金吾卫大量跟随、守卫分散时,进来袭击。


    她半夜跑出去扒齐王裤子的时候,其余刺客也开始在其他殿内杀戮放火,皇上兵分两路,一队人去了公主处,皇帝带着领一队人去了太后处,结果终于被争乱卷入丛林中,现下都不曾回。


    烟令颐最开始听的时候,人还算是理智,能有条不紊的处置接下来的事,但是当烟令颐得知“文康帝失踪”的时候,烟令颐脑子嗡了一声,转不动了。


    她在原地立了三息,突然间快步冲向林中方向,冲了不过百步,就看见林前匍匐一具穿着北沼国服饰的刺客死尸。


    刺客身上还插着金吾卫的佩刀,凝成黑红色的血狠狠地刺进烟令颐的眼中,使烟令颐耳廓嗡鸣,似是看见了这些刺客扑到宁月身上,对着宁月挥刀的模样。


    宁月那般柔弱,连一个巴掌都扛不住,又怎么能扛住一刀呢?


    这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宁月!这是她亲手选出来的皇上啊!


    偏偏她昨夜要出去找齐王,偏偏她被齐王那根东西绊住了脚步,竟都没能及时回来!


    烟令颐站在死尸面前怔怔的看着,身后的大臣们则三三两两的哀嚎。


    “皇上啊!哪儿来的乱臣贼子竟敢刺杀皇上!”


    “那么多金吾卫护着皇上,皇上定能安然无恙。”


    “臣等愧对大晋江山啊!”


    那些人的话在烟令颐的耳侧嗡鸣,像是放大了百倍的蚊虫动静,充斥在烟令颐的四周,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最后在她的耳廓中汇合成一场不曾停歇的尖啸。


    她听不清楚,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顶上涌,她的计划,她的宁月,她的一切,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刺客给打乱了!宁月若是死了,她筹谋这么多都白费了!难不成她还要将那村子里面的文康帝接回来吗?


    上辈子根本没有这种事儿啊!为什么没出现的刺客突然出现了?


    她只是想坐稳皇后的位置,她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万里江山!到底是谁在跟她作对?


    一股想撕碎一切的暴戾在她心底中盘旋而升,直顶上头,她怒吼一声,上前一步,手中的刀重重划过刺客的面罩与身上的藏蓝色北沼国绣布长衣,将这尸体横劈成而开,刀重,但不曾破骨开躯,而是在这人身上留下了一条横长而直的血痕。


    身后的大臣们刚才还在哭哭嚎嚎哀哀戚戚,但一见到烟令颐听见皇上失踪直接发疯去砍刺客尸体,一个个又全都安静了。


    娘娘您砍砍尸体就得了,可别砍我们呀。


    劈一下还不够,烟令颐的刀接着劈了第二下第三下,直到将这人的脸都劈成一滩烂泥,她心底里这股戾气方才散去。


    理智重新归于脑海,烟令颐低着头看被着她看的稀巴烂的刺客身体,随后向周遭的人吩咐道:“尔等先随我去寻太后,与太后处的金吾卫汇合。”


    确定太后无恙后,他们再来一一清扫战场,集结人手去林中搜寻宁月。


    宁月——想到宁月,烟令颐心中更恨。


    宁月上辈子就落到了叛军手里,这辈子竟然又落到了刺客的手里!上辈子她还可以怪文康帝,这辈子,她却只能怪她自己了。


    她越想心中肝火越旺,她竟然将宁月拉到了这样危险的境地之中。


    烟令颐喘着粗气,撑着刀站起身来,本想离开此处、快些去找太后,但是垂头的瞬间,又突然觉得脚下这尸体有些不对。


    她因齐王之故,近日看了很多关于北沼国人的事。


    北沼国终年地热多雨,所以此处多虫多蛇,生活在北沼国的国民因为要避让这些无孔不入的虫子,都会在身上以特殊植物枝叶做成颜料纹身,这些颜料纹身可以驱散虫子,所以纹身经常爬满全身。


    但她面前的尸体身上白白净净,什么都没有。


    她低头盯着尸体看了片刻,手中刀锋一转,割开了对方的衣袖,细细去看对方的手臂。


    北沼国的人常使用的武器是一种最前方带飞钩的长软鞭,像是蝎子的尾巴,而不是刀,这种软鞭可以缠绕在手臂上,所以北沼国的人手臂上都会有一道道盘旋摩擦的伤痕。


    而这一个刺客的身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这刺客的食指和中指有厚厚的茧子。


    这是常年握刀人才有的痕迹。


    烟令颐的盛怒中又升腾出一股寒意。


    她太聪明了,那些藏在北沼国衣裳下面的阴谋,她只需要轻轻割开一层就能猜到。


    烟令颐不动声色的命人将刺客的尸身一起带上,领着众人去了太后的宫殿。


    ——


    五台山的皇家猎场很大,其内有专门建造的各处游玩地方,围猎场,比武台,山中还有温泉池,太后所住的地方就临近温泉池的位置,名叫“白露殿”。


    昨夜刺客袭来时,白露殿闭殿落锁,墙上的金吾卫举着弓箭站到天明。


    兴许是因为白露殿在整个皇家猎场的位置比较偏,并不如站在最中间的高台显眼,所以那些刺客并不曾来白露殿。


    直到天明,皇后带着一群受伤颇重的大臣们前来,白露殿才开门相迎。


    门内守着的管事嬷嬷连忙跑进白露殿后殿厢房之中,向厢房之内的太后禀报:“启禀太后,外面来人了,皇后带着一众受伤的大臣来了。”


    厢房内一片昏暗。


    太后老了,两眼经不起光照,无论黑天白日都挂着窗布,床帐也半垂着,挡着里面的人。


    透过重叠的帘帐,嬷嬷只能看到里面一个模糊的影子,苦涩的中药味儿弥漫在四周,兴许是因为太后太久不曾起身,这股药味儿都将此处腌入味儿了,苦中又夹杂了一种淡淡的潮湿发霉的味道,像是被压在箱子最底下的东西,一辈子没晾晒过太阳一样。


    直到管事嬷嬷的声音落下之后,帘子才被缓缓推开。


    从帘子里面蜿蜒出来了一道苍白的人影,她的皮肉像是挂在骨头上,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颤抖,如同一大条裹着金玉锦缎的臃肿蛇人。


    随着蛇影逼近,那股苦涩潮湿的中药味儿铺面而来,嬷嬷壮着胆子抬头,正看见这条老蛇的两眼中迸发出摄人的精光,幽幽的望着她问:“事儿成了吗?”


    嬷嬷跪在地上,颤巍巍道:“回太后的话,皇后携人前来才方进门,不曾说齐王如何,之前排遣出去打听消息的金吾卫回来后只说齐王初的厢房已被烧毁,齐王并不在高台内,还不知结果如何。”


    简单来说,就是不知道齐王死活。


    太后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她冷着脸,慢慢从榻上下来,道:“去前殿,传召皇后。”


    ——


    烟令颐拖着伤躯到太后殿中时,太后早已高坐在了殿前高椅上。


    殿内没放东珠照明,只有嬷嬷捧着一盏蜡烛站在太后身旁。


    兴许是因为刺客,兴许是因为病重,太后已无力再用珠翠妆点她的头发,她半白枯燥的头发像是稻草一样披散在脑后,唇瓣透着将死之人的乌青色,一张老脸阴沉沉的望着烟令颐。


    烟令颐走进殿内时,身上带起的风吹动了嬷嬷手中的蜡烛,烛火跳跃间,太后脸上的阴影也随之晃动。


    唯一不动的是太后的眼睛,瞳孔之中像是迸发出一抹幽暗的光,直直的盯着烟令颐。


    烟令颐进殿后跪下,先行礼,后道:“妾身参见太后。”


    太后坐于椅上,身体微微前倾,道:“外面如何?刺客杀了谁?”


    她揣着答案问问题,等着烟令颐说出她想要的回答。


    你说这百十来个刺客千里迢迢从北沼国跑来这里,究竟是为了杀谁呢?好难猜啊!


    烟令颐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开始念人名。


    每念一个人名,她的面色就更难看一些,这些人都是朝中老臣,都曾对朝中做出不小的贡献,还有几个上辈子一直活到最后,亡国时候也一直死守不退,结果这辈子死在了五台山中,令烟令颐心中更恨。


    一个一个人名从烟令颐嘴里吐出来,让太后心中发焦,她催促着问:“可还有?”


    还有呢!还有谁死在这场刺杀里了?


    跪在地上的烟令颐脸色越发惨白,到最后,她一头磕到地上,声线悲凉哀痛:“昨夜皇上听闻有刺客,救母心切,连夜赶往白鹭殿,中途被刺客逼入林中,现下还不曾找回。”


    这一句话说完,太后整个人都跟着僵在了椅上。


    不、不对啊!怎么是她儿子没了!


    她为了她的儿子派出刺客去杀齐王,而她的儿子为了救她被刺客追杀失踪,这一饮一啄,叫她自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太后的心都跟着一起被挖掉了一半,乌色的唇瓣都跟着抖,哆哆嗦嗦的挤出来一句:“去、去、去找!”


    去找!


    那些刺客都受了她的命令,不可能去杀文康帝,文康帝不过是被裹挟跑了而已!她的儿子不会死的!


    “妾身前来,特向太后请调金吾卫。”烟令颐直起身子来,一双眼灼灼的看向太后,道:“除了皇上,妾身还有一事禀报。”


    太后被烟令颐眼底里迸发的烈光烫了一瞬,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随后拧着眉道:“说。”


    “妾身方才遇到刺客时,仔细搜查过刺客周身,妾身发现,他们身上有很多不符北沼国民众的特征,他们并非北沼国人,而是我大晋人。”


    烟令颐想到刚才的所见,声音越发冷:“有人派遣刺客冒充北沼国人,袭击我大晋朝臣,引起两国争端,手段下作恶劣!还请太后特此妾身权柄,遣妾身严查。”


    烟令颐沉浸在自己的推测中,并没发现,她的话越说,太后的脸色越难看,盯着她的目光像是看着一只赖皮狗。


    烟令颐可真是生了个好鼻子,任何事情只要被她捉到一点,她就会闻着味儿跑来,不管是什么脏的臭的,她都能去细细的掰开查,谁都别想瞒过她。


    太后因此而厌恶烟令颐。


    没错,厌恶。


    烟家是要一个聪慧公正的女人来当皇后,但烟令颐太聪慧了,任何事情都瞒不了她,比太聪慧更可怕的,是烟令颐太公正。


    烟家给皇后画出了一个严苛的框架,皇后可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被束缚在其中。


    而烟令颐从小站在这个框架里,看着这个框架慢慢长大,她主动把自己修剪成框架的形状,然后主动站进去。


    长久的教育让她认为这是她的责任,认为这是她的真理。当她站在这个框架里的时候,所有人都要惊叹一句严丝合缝。


    只要烟令颐从心底里接受这个框架的存在,那么,这幅框架就再也不能束缚她。


    甚至,她可以用这幅框架来束缚别人,她理所应当的认为所有人都必须和她一样公正严明,所有人都必须按照计划中走下去,整个大晋必须欣欣向荣,一切都要有条不紊,谁都不能有一点私心。


    但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啊!


    太后要的聪慧,是要烟令颐好好为她儿子排忧解难,哄她儿子开心,太后要的公正,是烟令颐不仗着自己是皇后而欺负别人,是要烟令颐忍让退缩,牢牢忍在框架里面,太后要她束缚压抑自己,但偏偏,烟令颐把她的聪慧和公正全都往外去蔓延,她用她的聪慧插手朝政,她用她的公正斥责皇帝,这是一个女人该干的事儿吗?


    世人只爱柔顺温婉、没有攻击力、逆来顺受的女人,而不是野心勃勃,看谁都要咬一口的女人。


    太后要的烟令颐应该是是一个乖顺听话愿意给她宝贝儿子擦屁股的奴才!她要找的是一个任由她操控的傀儡,不是一个骑在她儿子头上的祖宗!


    有些事情,做到八分就够了,就已经很像样了,但烟令颐偏偏要做出十二分,剩下这两分,让太后觉得被冒犯。


    可惜烟家这一代其他女儿要么蠢笨要么无能,只有烟令颐一个抬得出手,否则她绝不会选烟令颐!


    当冠冕堂皇的虚伪者真的教养出来一个刚正不阿、敢于斗争的晚辈时,她一定是恐慌的,恐慌又生出厌恶,连看一眼都觉得刺眼。


    “此事先且搁浅。”太后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口疲怠的话来:“先命人去寻回皇上。”


    “太后!”烟令颐还不甘心,道:“姑母,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能在太后皇上眼皮子底下作乱,今日是杀朝臣,明日就是杀你我,我等不能纵容,定然要彻查!”


    太后的忍耐到了极点,大声斥责道:“彻查什么?皇上还没有找到,你怎么一门心思盯着旁的事去查?若是皇上死了,你又有什么好日子过!”


    太后抓起一旁桌案上的水杯,重重砸向烟令颐,但因为失力,那水杯在烟令颐面前三阶坠下,又从台阶上一路滚下来,滚到烟令颐的面前。


    这让烟令颐震惊。


    这样大的事,太后为何不允她去查?


    茶水顺着台阶流淌,在烟令颐面前流下一小滩,水光倒映着烟令颐的脸,烟令颐怔怔的瞧着她自己的眼睛,却不曾继续追问,而是低头应下道:“妾身知晓,妾身现在便领命去寻皇上。”


    “你去什么?”太后抬起眼,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道:“皇后位尊,少沾染那些腌臜事,去后殿抄经书,为皇上祈福。”


    烟令颐静默低头应是,随后起身告退,去白露殿后殿中抄经书。


    以前烟令颐在宫里去抄经书的时候,心绪还算稳定,因为那时候没有她意料之外的事儿,但这回她却堆起了一股恼意。


    她讨厌被太后一直压在脑袋上的感觉,讨厌太后对她的桎梏,更讨厌太后一句话,她就得被关回到后院里。


    人的心都是越来越野的,她踢开了一个文康帝,现在又不满足于只踢开一个文康帝。


    烟令颐回到殿后,一边抄经书,一边回想之前的事。


    从外表上瞧她,好像还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她依旧安静的跪坐在白露殿后,端着一本经书抄写,仿佛她此刻还身处在深宫中一般。


    但是当你深深凝望她的眼,就能从中看到熊熊燃烧的烈焰。


    太后不让她查,她偏要查。


    她哪里是个听话的老实人啊?烟令颐这人,一百斤的人九十八斤的反骨,剩下二斤是她烫的吓人的血,跟她沾上边,那真是算你倒霉。


    管事嬷嬷因为还有要事要忙,所以没有亲自守着,而是派人在殿内守着。


    烟令颐命她们去殿外守着,自己脱下外袍,堆在经书前面伪作人影,若是有人在殿外窗前偷看,就能看见“烟令颐在抄经书”,而烟令颐本人,已经脱下外裳,如同狸猫一样窜出去了。


    ——


    白露殿中的太后比烟令颐更虚弱,她年岁大了,实在是起不得身了,倒在高椅上,命人去做另一件事。


    “派人去看看齐王。”太后的语调更冷,像是毒蛇嘶鸣。


    她设计至今,都是为了齐王,若是齐王还不死——


    下面的嬷嬷低头应下,随后金吾卫的人快步离开白露殿,去寻找皇帝与齐王。


    当金吾卫踏出白露殿时,天光已是大亮。


    随着光芒重新笼罩猎场,昨夜的刺客已如夜露般消散,再寻不到一点踪迹。


    金吾卫搜入山林中时,还碰上不少在山中夜猎回来的青年才俊,他们昨夜潜入深山,正好避让开了昨夜刺杀。


    今日刚出林子,就听说了昨日发生了一场刺杀,一群人被几个金吾卫领着回殿中等候,不允许私自出行。


    树林大,昨夜人也跑散了,一大清早找不到方位,直到卯时末,辰时初,众人才摸到文康帝所在的树下。


    文康帝与林净水两个小废物窝在树上睡着,俩人紧紧互相依靠,兴许是怕文康帝不舒服,林净水倒在树上当垫子,文康帝压在他身上睡得昏天黑地。


    树上地方小,两个人挤着反而更有安全感,手脚都贴靠在一起,下面传来呼唤声时,宁月恍疑自己在梦中。


    她一睁开眼,眼前是淡蓝色的天空与摇晃的树木枝丫,金光碎影间,啾啾鸟鸣在枝木跳跃,她身子底下垫着肉乎乎的肉垫子,下方传来一阵阵呼唤声,她坐起身来,低下头去,就看见树下跪了一堆人,见她起身,就喊什么“救驾来迟”之类的。


    她睡了一夜的混沌脑子后知后觉的反过味儿来,哎呀,是,昨儿还被追杀呢。


    她一翻身,龙屁股底下的肉垫子闷哼了一声,也醒了。


    树上林净水和树下金吾卫一群人堆叠着护着文康帝,把人安安稳稳的带下了树。


    文康帝大难不死松了一口气,下面的金吾卫保全了九族也是松了几百口气,一旁的林净水有救驾之功,也跟着被镀了层金光,下面的金吾卫也接了林净水一把,便将他们二人一同送往白露殿。


    太后还在等他们俩——准确的说是在等文康帝。


    待到宁月披着文康帝的皮,到白露殿中,与太后相见时,宁月再也忍不住,跪倒在母后腿前嚎啕大哭,一旁的林净水也跟着跪下来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皇上莫哭”。


    太后本是个冷清冷血、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人,但一见了她的儿子,情绪便跟着激荡,先是骂了一句“哭什么,你可是天子”,到最后也没忍住,也跟着儿子掉了两滴眼泪,伸手摸了摸文康帝的头,道:“我儿孝心可鉴天地,若非我儿,这满猎场都没人惦记着我一老太婆。”


    文康帝眼睛红红的抬起头来看太后,愣愣的问出来一句:“皇后呢?皇后没来看母亲吗?”


    她本意是想问,皇后会不来救太后吗?但太后却认为是文康帝到了她跟前也不惦记她,只想见烟令颐,太后的脸骤然沉下来,道:“皇后在后殿,皇上若想去看,去便是。”


    以前文康帝和皇后之间关系不和睦,太后看了不舒服,现在文康帝开口就要皇后,太后更不舒服——还是那句话,但凡她母族里有一个能抬到面上的女人,她都不会让烟令颐进宫来。


    文康帝察觉到母后不大高兴,但是没来得及多说话,就被太后赶走了。


    至于一旁的林净水,太后抬抬手,赏了一个御前洗笔的虚职,品是最低的七品,但这是在圣上面前伺候的,也很风光,日后若是能得文康帝的心,平步青云也不是问题。


    文康帝跟林净水两人一起出了白露宫,文康帝抬头,看着头顶上摇晃的枝丫、满面愁容的说:“母后好像不是很高兴。”


    宁月以前就知道母后对嫂嫂要求很严格,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她只是提了一嘴嫂嫂,母后就不开心。


    林净水不敢置喙太后,只低头道:“皇上可以去看看皇后娘娘,臣先告退。”


    宁月转想也是,让林净水走了后,自己去偏殿找烟令颐。


    她到偏殿中时,门口守着几个宫女向她行礼,宁月穿过宫殿门时,还从窗旁瞧见了皇后的倒映,结果走进了殿内,才发现是一个假人摆在矮案后。


    宁月呆愣愣的看了一会儿,估摸着皇嫂是自己溜出去了。


    怎么说呢完全意料之中,皇嫂平日里看上去端庄温和规规矩矩的,但是真跟皇嫂相处了之后,宁月就知道了,皇嫂其实是个胆大包天的人。


    就算是母后,也压不住皇嫂。


    ——


    若是太后,一定会觉得烟令颐私自出巡是错的,但是站在这里的是宁月。


    宁月跟烟令颐有太多的秘密,她天然相信她的皇嫂,依赖她的皇嫂,哪怕她知道皇嫂做错了,也不会挑出来的。


    宁月站在空空的矮案对面,最后慢慢跪坐而下,对着对面皇嫂留下来的衣裳假装说话。


    “皇后不必担心,朕没什么大事儿。”


    “朕陪皇后抄经便是。”


    她跟烟令颐就像是两个小朋友,每次看到另一个被长辈责骂,都会赶忙打掩护。


    至于皇后去做什么了——宁月完全没担忧。


    皇嫂不管做什么,也一定是为了她好,为了大晋好。


    ——


    秀美宁静的小皇帝刚开始还在抄写经书,但是抄着抄着,人就趴在木桌上,渐渐地睡了过去。


    烟令颐对此一无所知,她此时正从屋檐下翻出,一路找向白露殿后面的后殿去。


    方才她回到偏殿的时候,看见太后命人将刺客的尸首一一收回,放置于此。


    太后不让她查,她偏要来查。


    是,这些人是死了,但是人的尸体是会说话的,他们的手上留着薄茧,他们的脚上被鞋子挤出规律的形状,他们的脸上更容易被记住,就算是换掉衣服,也换不掉他们天长地久磨出来的身体。


    烟令颐打算去死人嘴里撬一撬。


    她这人精力旺盛得很,别看她刚折腾完齐王,又受伤返回,但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得益于大部分金吾卫都被派出去找皇上、打探齐王消息,所以这里没有太多守卫,烟令颐撑着一口气,一路爬楼躲檐,跑到了后殿中。


    白露殿后殿中门窗紧闭,她从后窗户接近,听着动静、推开窗翻进去。


    后殿地面上堆满了尸体,都是一具具刺客尸体,摆在地上大概六十来具。


    烟令颐刚打算拓下这些人的脸,回去细细查其来历时,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立刻爬上房梁,在房梁之中攀爬游走,蹲在一处角落,从高往下看时,正看见太后的心腹嬷嬷从门外进来。


    心腹嬷嬷也是刚从烟令颐的偏殿那头赶过来,没成想烟令颐还比她快一步——正好骑在她脑袋顶上看她。


    心腹嬷嬷身后跟了两个太监,这两个太监隶属东厂。


    东厂是完全依附于太后的爪牙,与锦衣卫沆瀣一气。


    心腹嬷嬷进来后,左右横扫一眼,与身后的人道:“把他们身上的衣裳都扒下来烧了,尸体剁碎,晚间运出去埋了。”


    身后的太监低头应是。


    烟令颐当时骑跨在房梁上,屏息静音。


    东厂的走狗都有一身硬功夫,这群太监们也不是白练的,烟令颐不能被他们听到动静。


    “是。”太监们应下,上前就开始扒衣服。


    烟令颐在这时,才低头向下瞥一眼。


    她这一眼,好巧不巧正瞥见这群尸体被扒光衣服,抬到木板上,由人举起大刀来剁。


    像是屠夫剁碎猪骨一样,“咣”的一声,血肉迸溅开来,血腥气蔓延在殿中。


    烟令颐这一眼,正从上到下瞧见尸体的全貌。


    之前在外面查尸体时,她只查看了尸体的上半身,不曾细细的去看全身,现在从高往下一览无余。


    这些尸体都是肤白细腻,身材高大,体态无毛,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都没有阳/具。


    烟令颐瞳孔骤缩,牙关险些咬了舌头。


    这些“北沼国”刺客,竟然是一批阉人。


    阉人!


    谁人不知,这东厂阉人都是太后手中的鹰犬爪牙?


    烟令颐的身体缓慢而僵硬的缩回去,伴着“咣咣咣咣”的动静,她浑身冷汗的贴着房梁,在脑海中捋掠出来一丝细线,将她回到皇宫之后的事儿全都串联起来。


    三灵山,五台山,刺客,齐王。


    按照上辈子的时间,齐王其实早该病死了,这辈子却跟着一起到了五台山,而昨日晚间,若不是她当时横插一手,齐王死活还真不一定。


    让他们去三灵山的是太后,要给宁月招婿、引来五台山的也是太后。


    身披北沼国衣裳的刺客、与上辈子不同的选驸马、不允她调查的太后——寻常人想不到的事情,烟令颐借着前世今生的两双眼,察觉到了端倪,一块块碎裂的图拼凑在一起,勾画出太后的眉眼。


    这天底下谁人不知,太后垂帘听政已久,真要是有一个人能在其中做手脚,那除了太后,也没有别人了。


    上辈子他们在山中时,齐王应该死在山中,但他们中途回来,齐王没死成,所以临时又加了五台山刺客。


    是,她是重生了一回,但太后这几十年也不是白活的,她以为她自己占尽先机,但太后比重生前的她还早早布局,对比起来,还是她略逊一筹。


    原来,是太后要杀齐王。


    再联想到殿前被训斥一事——是她糊涂了,硬撞了太后的逆鳞。


    她透过前世的眼,看见太后的另一张脸。她为此感到惊异,上辈子在她眼中严苛端正的姑母,原来也有另一张脸,但转瞬一想,她不也有吗?太后这张脸撕下来,半个朝堂的人都要吃上一惊,她这张脸若是撕下来,整个朝堂的人都得晕过去。


    这样比起来,她还是青出于蓝。


    烟令颐轻而又轻的吸了一口气,捂着自己颤跳的心头,在昏暗的殿内拧紧了眉头。


    自古以来皇权多争!皇叔抢皇位的事屡见不鲜,烟令颐读过那么多书,都见过亲儿子杀爹的,自然也能明白太后杀齐王的缘由,但是烟令颐认为太后杀错了。


    齐王若有争皇之心,当初先帝刚死、新帝年幼、齐王未断腿时,他便直接从边关打回来就行,何必等到现在?


    齐王不仅没有争王之心,还为大晋断了两条腿,太后依旧要将其害死,实在是伤尽大晋根骨,若是齐王不死,战神还在,后来南雪国之战,大晋未必会输的那么难看。


    说来说去,不过是太后知道她那个废物儿子烂泥糊不上墙,所以不敢有丝毫怠慢。


    上辈子不知道就算了,这辈子,她绝不会让齐王死。


    她采了一回齐王的精,暗地里再回护几分齐王,就当是还了他的情分罢。


    烟令颐思绪至此,下面的两个人已经将一具尸体剁碎分包,抬去下一处,她趁机翻身下房梁,一路顺着原路回去。


    这次回到殿中时,烟令颐轻车熟路翻回来,却在越进窗户处僵住。


    她瞧见桌案旁边趴了个人。


    烟令颐蹲在远处,迟疑的慢慢挪过去。


    当时已临近午时,日头正烈,殿内明媚的光透过窗户落到桌案旁边的宁月身上。


    宁月睡得正香,白嫩嫩的脸蛋枕靠在自己的手上,脸蛋上的软肉被挤出来一小块,看起来软软弹弹,很好嘬的样子。


    烟令颐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连出声都忘了。


    她爱怜的伸手,轻轻抚摸着宁月的眉眼,阳光洒在其上,烟令颐胸腔里的暴戾、烦躁、恼恨都被一点点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安心。


    只有宁月才能让她如此安心。


    她摸过宁月的眉眼,虽然动作很轻,但还是将宁月惊醒,宁月像是个睡懵了的小猫儿一样从桌上醒来,愣愣的看着皇嫂,带着点睡腔冒出来一句:“嫂嫂回来啦?”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烟令颐语调温柔疼爱的问她。


    “大概——有一会儿了吧。”宁月歪了歪头,脸上还带着点红印,她问:“皇嫂为何一过来,就被母后罚抄经书?”


    烟令颐对着宁月浅浅一笑,道:“因为皇嫂不听话,方才在殿中,皇嫂非要调查刺客来源,惹恼太后,太后罚皇嫂也是为了皇嫂好,你不必介怀。”


    烟令颐没打算跟宁月说太后残害忠良的坏话,因为她知道,太后在宁月心中也很重要,她不愿意将自己摆在宁月的对立面上,干脆什么都不提——她自己跟太后暗地里过招便是。


    顿了顿,烟令颐声线中又带了几分惭愧,道:“昨夜皇嫂有要事要办,出了了一趟,倒将你一人留在了此处,是皇嫂不好。”


    烟令颐太会哄宁月,真话假话混着说,宁月那脑子也分不明白,她为了哄皇嫂高兴,还特意耍宝道:“皇嫂莫要担忧,我昨日可威猛啦!吓跑了好多个刺客呐!”


    烟令颐含笑点头:“殿下威武,妾身可猜想一二。”


    帝后甜甜蜜蜜说了一通话,随后一起在殿内抄写经书,直到嬷嬷前来请他们用膳才罢。


    烟令颐在用膳间,佯装不知,询问嬷嬷刺客如何处置,公主那头又如何。


    嬷嬷一一作答。


    “刺客已有金吾卫与东厂下去处理。”


    “公主无碍。”


    “因中途来了一场刺客,太后决定早些返程。”


    烟令颐没听见旁人说“齐王如何”,估摸着齐王就是没事,若是齐王有事儿,估计太后现在要连哭带嚎的跑过去一趟,确定是齐王死了,然后立刻就地掩埋,了却一桩心事。


    这一场公主选驸马的大戏就这么没头没尾的落下了帷幕,怕刺客卷土重来,所以选秀中断,所有人明日就准备班师回朝。


    可见太后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连最后一点场面都不愿意演了。


    烟令颐压下心底里的思绪,不再多问,只暗地里中想,怕是齐王并不知晓太后的这些计谋。


    若是知晓,上辈子齐王也不会死。


    ——


    与此同时,齐王殿内。


    浓阴盛夏,烈阳灼灼。


    正午的日头照耀在地面上,将齐整的大理石地面烫出干燥的气息,太后的心腹嬷嬷端着一碗药前来,说是太后特派她来慰问齐王。


    乌枪接过了太后派来的嬷嬷的手中药碗,笑吟吟道:“谢过太后惦念。”


    嬷嬷低头应是,又问:“王爷可还好?”


    “王爷昨夜受了惊吓。”乌枪叹了口气:“今日已经昏迷、起不来榻了,怕是不能亲自谢一谢嬷嬷。”


    嬷嬷却不大信。


    怪不得她不信,因为从一年前开始,王爷就已经“起不来榻”了,动不动还来一次“病重垂死”,宫里的御医跑了一趟两趟三趟四趟五趟,太后连灵堂棺材都给备好了,这齐王却总是过两天又爬起来了。


    也不怪太后等不及,非得来刺杀,这齐王实在是死不成啊!


    “老身告退,若是齐王醒来,一定要第一个支会太后这边,太后惦记得紧。”嬷嬷又道。


    “嬷嬷放心,乌枪记下了。”乌枪将嬷嬷送走后,端着药回了殿内。


    乌枪也并未哄骗嬷嬷,他们王爷此时真躺在榻上,他从厢房外进来,便瞧见王爷双目空洞的躺着,身上还穿着那套林子里的衣裳——王爷不让人换,刚才怎么在林子里躺着,现在怎么在床上躺着,就单单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王爷?”乌枪走过来后,道:“太后给您送了药。”


    季横戈躺在榻上、充耳不闻,只是两眼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


    自从他们将王爷从林子里带回来之后,王爷一直都是如此模样,乌枪看的分外糟心,跟一旁的踏雪低声道:“王爷该不会是让人夺了身子,伤大了心吧?”


    一旁的踏雪瞥了乌枪一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只低声道了一句:“莫要揣测主子心思。”


    乌枪只好自己去把药渣倒了去。


    ——


    又过了两个时辰,季横戈突然命人烧水沐浴,乌枪又好奇为什么这时候突然要沐浴,一旁的踏雪没忍住,低声点拨了一句:“天快黑了。”


    一会儿人家皇后说不定还来呢。


    乌枪愣愣的问了一句:“什么天快黑了?”


    白点拨了!


    踏雪闷头烧水,没管这个不开窍的死木头。


    热水咕噜咕噜冒出泡来,俩人伺候完季横戈沐浴,踏雪就拉着乌枪去了隔壁守着。


    天边一擦黑,季横戈就洗的干干净净,像是童男献身一样,躺在床榻上等着。


    之前在林子里的时候,他与烟令颐两人心意相通,烟令颐一定也喜欢那种滋味儿,她今晚也一定会来的。


    戌时,烟令颐没来。


    无碍,天色还早。


    亥时,烟令颐没来。


    无碍,可能是路有点远。


    子时,烟令颐没来。


    无碍,大概是风有点大。


    丑时,烟令颐没来。


    无碍。


    季横戈瞪着一双眼,想,也许是迷路了没找到方向。


    眼见着时间一点一点溜向寅时,季横戈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在季横戈的设想里,这人睡了他之后,就该跟他情意绵绵,一夜两夜三夜四夜,然后对他情根深种,直到某一天跟他坦白身份,他们俩情情爱爱走到最后,结果,结果,结果!


    烟令颐竟然当没有这回事儿一样!睡了他就当没睡过吗!


    烟令颐之前天天恨不得钻到他的床上,在林子里的时候几乎都要把他坐死了,现在倒好,睡过了就不来了?


    他都情愿陪她演戏了,她竟然还如此绝情!


    就算是只是为了得到他的子嗣,她也不当如此!


    大晋皇族一向是爱惜体面的,就算是为了子嗣随便临幸过后,也会给那些女人一条安身立命的路,最起码会将人好生安置,从没有哪个人睡过了之后就当不存在的!


    烟令颐这个人,怎么如此薄情冷血?


    季横戈自己气到呕血,在榻上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最终咽不下这口气,冲着厢房外喊道:“乌枪踏雪!”


    隔壁两个人快步踏进门中跪下听吩咐,便听榻上的季横戈咬牙切齿道:“你们两个,去殿中四处搜寻,只说一位宫女在林中救了本王,不知是谁,只管找便是。”


    烟令颐不来是吧?那就别怪他自己找上门去!


    乌枪与踏雪连声应是,转而便下去大张旗鼓的找。


    齐王这一头本来就被太后密切关注、被烟令颐背地里关注,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她们俩知道,更何况齐王今日这么大阵仗的找,别说烟家这两个女人了,第二日启程的时候,连文康帝都听说了,在登云轿上跟烟令颐学嘴。


    ——


    当时正是辰时初。


    烈日高悬云层,苍山静坐水蜿,登云轿一起,窗外便是流动的风景。


    烟令颐倚靠在临窗矮榻上,看着窗外吹过的风与掠过的鸟。


    山中水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惹人生爱。


    她正细细瞧着,突然听床榻那头传来动静。


    烟令颐回身,就看见宁月一边比划着两个萝卜,一边把大的系在自己身上,一边跟她说:“皇后,你听说了没,皇叔那头非说要找一个什么宫女,说是昨夜那宫女救了他,但醒来后瞧不见人——也不知道是谁,立了这么大功劳,竟然还不去认领。”


    一旁好生躺着的烟令颐不自然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随后偏过头来,第一次没有去接宁月的话。


    宁月还在一旁碎碎念:“皇叔如此大张旗鼓的寻一个女人,也不知道要给对方什么赏赐。”


    烟令颐平日里集韵增广多见多闻,对什么事儿都能发出来一番点评,但今日却沉默的侧过身子,好似没听到,只是安静的望着窗外的景色。


    齐王对外放出消息寻找这个人,大概是因为她留下了不少痕迹在他身上,叫齐王知道他身子被人占了去。


    烟令颐难得的有点心虚,兴许——齐王是被人白白占了便宜,压不下这口气吧?


    但问题估摸着也不大,她行动快速,且就这一次,任凭谁也查不到她身上。


    烟令颐不搭话,宁月也没太放在心上,她现在对这些萝卜产生了无限的兴趣。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以前这萝卜搁她身上她就不自在,浑身发软,走道儿都不会了,但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越戴越喜欢,萝卜越大她说话的声越大,感觉脑子都聪明了点儿。


    她千辛万苦选了一个最大的萝卜挂腰上了,自己走来走去,最后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身上龙袍下面若隐若现的影子,满意点头。


    没错,朕就是有这样大的龙/根。


    以前宁月爱美,五颜六色的簪子镯子都要戴起来,现在好啦,戴不了这些,改戴萝卜了,小孔雀不开屏了,改晃腰了。


    烟令颐的引导并不是没用的,宁月已经渐渐地——歪向了另一侧。


    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喜欢这根/龙/根什么,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萝卜而已,但她的内心却已经给这萝卜冠上了不同的意义。


    有了这根大萝卜,她就有了文康帝的权势,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她如何能不爱这根萝卜呢?


    欲/望被压抑的时候,总会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表达出来,而这一点端倪,也足以在日后生根发芽。


    宁月没意识到,没做好准备来直面自己的欲/望,世人教育女子皆是如此,争抢权势是丢人的、错误的,是贪心不足的疯子,只有温柔顺遂才是对的,才是好女人。


    但当她再在龙椅上坐久一段日子,她自己就会意识到了,实打实握在手里的权势,比任何人的目光都重要。


    ——


    也巧,他们一众人前脚刚刚回到建业皇城,后脚,建业城门口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说:预收文求收:《万人嫌怨种大嫂重生后》


    温玉的夫君因与温玉争吵而负气离府公干,结果死在了公干途中。


    府内的所有人都埋怨温玉,温玉也自知有愧,无论是婆母刁难还是小姑找茬,她都一一忍耐,还不断借用母族势力来帮扶婆家。


    直到两年之后,她母族败落之后,她的夫君带着已生两子的小妾上门,她才知道,她的夫君没有死,只是怕担办错公务之责,假死脱身,顺便与小妾和和美美过日子。


    她的婆母弟妹全都知道,却假装不知。


    事情披露后,婆母略显不耐:“你为何如此计较?我们瞒你是怕你泄露出去。”


    小姑子说:“我哥回来你应该高兴,摆脸子做什么?”


    小叔子说:“哪有男人不纳妾的?”


    温玉当了一辈子的蠢货,血肉都被吃了个干净!


    温玉大拗一场、含恨病亡,再一睁眼,回到了夫君死讯传来的那日。


    她垂死病中怒坐起,连夜买凶去杀夫!


    狗东西,给我死在外头!


    #升官发财死老公,家产都得是我的#


    #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这很毒辣了#


    ——


    去往江南赈灾的祁大人携巨款离奇失踪,负责赈灾的太子殿下着手调查,蛛丝马迹抽丝剥茧,线索直指向一人。


    那人含着泪,冲他盈盈一拜:“还望殿下为我夫查明真相。”


    太子神色冰冷地看着她。


    有些人,顶着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底下藏着的,是一颗漆黑的、流着脓水的心。


    他迟早要将她抓出来,曝于烈阳之下。


同类推荐: 鸾春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侯门夫妻重生后逢春茎刺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红玫瑰和白月光he了坏了,冲着我无心道来的!